第120章 不辞春(二)(1 / 1)

被无情道小师弟倒追了 风歌且行 724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20章 不辞春(二)

  “龙息之谷里, 真的有龙神吗?”

  宋小河似乎不止一次地听人问起这个问题。

  龙神沉睡在山谷之中,巨大的龙身化作山体,蜿蜒的脊骨化作山脉, 龙鳞为万木, 血液为河流。

  傍山而生的百姓将龙息之谷奉为神山, 世世代代祭拜。

  宋小河不知坐在了一个什么地方, 摇摇晃晃的, 很是狭窄漆黑, 她的手脚似乎捆了什么东西, 勒得皓腕和脚踝极为痛苦,半分挣扎不得。

  头上也盖了块布,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她所能看到的只有黑暗。

  恐惧占领了宋小河的内心, 正当她想要大声叫喊之时,却不知为何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就在此时, 摇晃突然停下,继而就是重重一震, 这么一震, 把她头上盖着的那块布给震掉了。

  她这才发现, 自己正坐在一个相当简陋窄小的轿子中。

  这轿子大概是用什么破模板临时组装起来的,还泛着一股浓重的腐木味道, 沉重的布遮住了光, 以至于她所能看见的东西都很模糊。

  那布就落在脚边, 浓郁的红色,像是血染的一样, 陈旧又刺目。

  宋小河知道,这是民间的婚嫁。

  新娘子会头盖红布坐在花轿上, 然后被抬去新郎官的家中。

  只是她此刻手脚都被死死地绑住,花轿简陋,她身上更是没有任何红色的婚服,只有这么一块红布盖在头上,现在也被震掉了。

  显然她是被抓来,强行塞进了这轿子中。

  宋小河的感官无比真实,她挣扎起来,似要用力挣脱,却不论如何用力都是徒劳。

  周遭没有任何身影,寂静得像是有人将轿子抬到了荒郊野岭,直接将她丢弃了一样。

  但她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无法叫喊,求救。

  正当宋小河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忽而一只手伸进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将轿帘给撩开了。

  随后有人探进花轿,用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看着她。

  宋小河大惊,这么一吓,直接把她吓醒了。

  她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因为这个梦出了一身的冷汗。

  外面的天还没大亮,灰蒙蒙的,整个房中都显得昏暗无比。

  沈溪山因为她的动静,也跟着醒了过来。

  刚睡醒的他眉眼满是懒散,蒙眬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嗓子还是喑哑的,“做噩梦了吗?”

  宋小河转头,与他对上实现,梦境里所出现的最后一幕,她坐在轿子里看见的那双淡漠的双眼,又在此刻变得清晰。

  她忽然冒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沈溪山。”她俯身,晃了晃沈溪山的胳膊,轻声问,“你觉得我们有前世吗?”

  “前世?”沈溪山似没睡醒一般,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声音越发慵懒,含糊不清,“不仅是前世,我们还有生生世世……”

  说着说着,他竟又睡去了。

  宋小河见他困意浓郁,也不再扰他睡眠,而是将手抽出来,悄悄下了榻穿上鞋子,整理了一下衣裳出门。

  外面正是朝阳升起的时候,天幕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光芒,但也足以驱逐黑暗。

  许是因为今日就要出发去凶城,其他几人都没怎么睡个好觉,这会儿都已经醒来在一楼的大堂里坐着。

  孟观行与庄江和其他几个猎师坐在屋内,似在商议什么,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堂中颇为清晰。

  孟观行是劝庄江回千机门去,本来他也只是奉聂枕冰之命护送宋小河一路来到南延,到此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前继续往前。

  但庄江却不肯接受他的提议,认为既然走了凶城边上,断没有将朋友抛下自己离去的道理,更何况云馥都已经打算与他们同行,他作为千机派的首席大弟子,则更不能临阵脱逃。

  也算不上是争执,两人的语气都还平缓,你一句我一句交谈着。

  宋小河在边上听了一会儿,觉着插不上话,就走出了门。

  步时鸢就坐在门口。

  她看上去比前几日更为憔悴了,脸色几乎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状态,双眸也没有光彩,身上宽松的道袍将她衬得如皮包骨一般瘦弱。

  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正与几个小孩说话,脸上带着微笑,也算是给这具病躯添了几分活气儿。

  宋小河刚打算走过去与她说两句,却见步时鸢突然咳嗽起来,且咳得相当厉害,脸瞬间就涨得通红,好似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先前宋小河也见过步时鸢这样咳嗽,但是这次好像不同,她要命地咳了许久之后,突地吐出了一口血,被接在掌中。

  黏稠的血液顺着指缝往下流,落在她陈旧的道袍上,将原本跟她说话的小孩吓得四散而逃,宋小河也吓得脸色大变,赶忙跑去她的身边,“鸢姐!”

  “无妨。”步时鸢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拿出帕子将手掌上的血擦干净,但落在衣袍上的却不论怎么擦,都留下了痕迹。

  “你的伤势又加重了?没有破解之法吗?”宋小河知晓步时鸢身上不是简单的伤病,但让她眼睁睁看着步时鸢的性命一点一点消耗,她也无法接受,“你告诉我,或许我也能出一份力,帮你摆脱这困境。”

  “无用之功。”步时鸢将手擦干净之后,拍了拍宋小河的手背,说道:“不必为我挂怀,这是我应受的。”

  “什么应受不应受,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吧?”宋小河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只感觉步时鸢的手上几乎没有肉,一摸全是指节,连掌心都是无比冰凉的,丧失了常人的温度。

  步时鸢看着宋小河,那双盛满神秘的眼眸中,总是那么温柔。

  她道:“小河,你且记住,人各有命,都有自己要背负的业果,既犯了错,就要受罚,谁也无法逃避。”

  “你只需要坚定自己的道路,不断向前,总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宋小河想握紧步时鸢的手,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传过去,暖热她骨瘦如柴的手,却不论怎么暖,那手都还是冰凉的。

  她干脆在步时鸢的身边坐下来,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陪伴。

  也许是经历过了真正的离别,宋小河的心里对命途的变故有了具体的理解,那些令人撕心裂肺的痛苦,是可以悄无声息地发生的。

  两人不说话,在门口坐到了天色大明。

  云馥自客栈中出来,瞧见二人在外面坐着,便笑着送上了她借用客栈膳房做的肉饼。

  朝阳从云馥的身后照过来,将她眯着眼睛笑的脸庞描上了温柔的金边,光落在宋小河清凌凌的眼眸中,也照亮了步时鸢消瘦的脸。

  不论发生了什么,或是即将要发生什么,在这一刻,宋小河的心被一股宁静给笼罩了。

  宋小河将肉饼接下,心道不管前路多么危险,她都要保护好身边的同伴。

  这都是她不可多得的朋友。

  卯时一过,天色大明。

  沈溪山也从楼上下来,成为队伍中最后出现的一员,随后众人出发,继续南行。

  出了镇子后,便是一望无际的荒地,起初地上还有杂草丛生,一片绿意盎然。

  再往前走个十几里,就看见了仙盟立在此处的禁碑,越过禁碑之后,土地就开始变得荒凉,放眼望去皆是黄土沙尘,炽热的阳光悬在头顶,将大地炙烤得如火炉一般。

  好在众人都有灵力护体,足以抗暑气。

  临近正午的时候,众人休息了会儿,吃了些东西才又继续赶路。

  整整走了一天,天色渐暮,太阳落下之后,天穹慢慢被夜空吞噬。

  有阳光时尚不觉得有什么,但天一黑,宋小河就隐隐有些打悚。

  这里到底也是被仙盟列为凶城的地界,周围又处处是战争留下的痕迹,哪怕这里寂静无声,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生灵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但宋小河还是觉得不安。

  她往沈溪山边上靠了靠,轻轻抵着他的胳膊,汲取了一丝安心。

  倒也奇怪得很,白日里分明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到了晚上,这夜空竟然连月亮都瞧不见,几颗星星散在天幕中,也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众人纷纷拿出了提灯或是照明的灵器。

  宋小河将小日晷挂在手腕上,时不时看一眼,所以她知道他们是什么时辰抵达那座凶城的。

  戌时将近,面前飘来了一层雾。

  这雾来得蹊跷,也十分浓郁,在瞬间的时间就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浓雾将他们手上的照明之物遮掩住,吸收了大半的光芒,是以这个原本并不算紧凑的队伍立即失去了对方的位置。

  宋小河跟沈溪山靠得紧,浓雾飘来的时候两人也站在一起,下意识抓住了沈溪山的手掌,牵着他停住了脚步。

  随后前面后面同时传来了声音,是孟观行的下令让大家别妄动和苏暮临在身后的大喊。

  队伍迅速朝中间靠拢,将原本松散的距离缩短许多,众人才相互看见。

  孟观行尝试施法破解雾障,却没有丝毫用处,他道:“这里的雾太浓郁了,为防止有人在雾中遭遇不测,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方法将彼此联系起来。”

  “绳子。”宋小河马上有了想法,“可以用绳子拴在我们的腰上,保持一个绷直的状态,若是谁的力道松弛了,就会有人立即察觉。”

  孟观行觉得可行,问过其他人的意见,皆赞同。

  不过大家都拴在一起太不利于行动,庄江提出分组,二人算作一组,一组之中只需要挑一个人与后一组中的人相互系上绳子,保持在后一组人的视野之中即可。

  一路走来,宋小河一直都是与沈溪山黏在一起,两人自然一组,宋小河的腰上系了绳子,拴在云馥的腰上。

  苏暮临对此分组有很大的意见,极其不满,但碍于沈溪山站在边上,他当然也是敢怒不敢言。

  分组之后众人照常前行,宋小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次没走多久,行了不过几里,一座城门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被浓雾重重包裹,瞧见零星几处,看起来像是被摧毁过一样,地上满是石砖的残骸,或许也有血迹,但在夜色和雾中看不清楚。

  显然这是一座被攻破的城,城墙已经破碎,但城门边上的两根石柱还算□□,就算上面布满裂痕和坑坑洼洼,也并未倒下。

  这应当就是那凶城的入口。

  宋小河又往前行了十来步,忽而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她下意识用袖子挡了一下,只觉得这股风从她的衣袖钻进去,顺着脊背过了一遍,让她莫名感觉阴森。

  分明是七月盛夏,这风却阴冷得很。

  挡面的手刚一放下,宋小河就乍然看见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口棺材。

  她在看见的一瞬间汗毛倒立,后背唰一下出了一层冷汗,吓得心脏一紧,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刚停下,沈溪山的声音就传来,“怎么了?”

  宋小河只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惊到,稍稍稳了下心神后,才道:“前面有棺材。”

  他一直与宋小河并肩走,自然也看见了棺材,面上却一派平静,道:“你仔细看看,这棺材上有锁链。”

  宋小河认真瞧了瞧,果然隐隐约约看见棺材上有什么东西,但其实这距离有些远了,棺材的大半都藏在雾中,看得并不分明。

  很快其他人也跟了过来,瞧见棺材之后便立即提高了警惕,纷纷将自己的武器拿出来,朝着棺材走去。

  待靠近了,才看见那棺材的全貌。

  整体要比寻常棺材大上好几圈,乌黑的颜色像是大量的墨倒在上面一样,倒映不出一丁点光亮。

  最诡异的是,这棺材上捆了腕子粗的锁链,棺材边沿处敲了密密麻麻的铜钉,看起来像是镇压什么邪祟一样。

  棺材就坐落在这片空旷的地上,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片死寂。

  众人手中的提灯散发的光芒落在上面,有着说不尽的阴森恐怖。

  从这锁链和钉子上看,这棺材里必定是什么令人无比惧怕的东西,否则寻常封棺不会用那么多钉子,更不会在外面捆上那么粗的锁链。

  宋小河站在边上,就觉得这棺材实在是有些大了,比她都要高,若是里面躺着的东西当真是这尺寸的话,那一定不是寻常人,或者说,连人都不是。

  众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绕着棺材默默观察。

  沈溪山在棺材的一处地方上捻下一小片纸,上面的颜色几乎褪尽,只剩下了微微的黄色,他低眸看了两眼,忽而道:“这是符箓。应当是钉了这棺材的人,在上面贴了很多符箓,但后来又被撕掉了。”

  宋小河凑过去,捏着他的指尖仔细瞧了瞧,没瞧出什么名堂来,就问:“要把这棺材打开看看吗?”

  “不可。”孟观行否决她的提议,道:“既然这棺材封在这里,应当是有其缘由,我们还是不要妄动为妙,继续往前走吧。”

  队伍有了变换,孟观行与庄江行在最前面,两人处于十分警戒的状态,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定能马上察觉。

  城门和城墙被毁坏得太厉害,宋小河无法依靠视觉来辨认这座城究竟是不是师父拓印的那座,绕过棺材之后,从断壁残垣中跨进了城中。

  

  待众人进城后走远,完全被雾气吞没了身影之后,一切又归于死寂。

  被大雾笼罩的阴森之地,仿佛没有生灵存活的痕迹,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黑羽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高大的城柱上头。

  那鸟转了转头,冲着柱子顶端挂着的一块牌匾啄了几下,挥舞的翅膀像是散了些许浓雾,让牌匾在夜色中显现出来,上面有三个陈旧的大字:不辞春。

  走了一阵路,宋小河将手中的提灯暂时给沈溪山,而后拿出了那张灵器所拼成的地图,尝试着结合面前的路线研究。

  城中静得可怕,连脚步声都像是被什么给吞没了,又因为周围都是雾,宋小河看不清楚周遭的环境,对黑暗的未知难免有几分害怕。

  

  可若是城中真有什么凶残的邪祟,这种情况相当于我在明敌在暗,他们无法在凶城中分头行动,只得抱团一起走,提高警惕,以防有东西突然袭击。

  除却寂静之外,所能看见的视线范围之内,还有随处可见的,战争之后的景象,街道上密密麻麻全是碎石,还有各种建筑瓦解粉碎之后的残骸,往前走还能瞧见地上陆续出现森森白骨。

  有些还算健全,但大部分都是肢体不全,白骨四散。

  宋小河被这城中密集的白骨吓得脸色铁青,不敢落脚。

  她越看越觉得揪心,这里那么多的尸体,就说明当年城破之后,敌军直接屠戮了这里,将无辜的百姓也屠杀殆尽,地上这些白骨,大约都是在逃命当中被杀死,然后随意地扔在路上,二十多年的岁月翻过,才有了这些骨头。

  宋小河不忍再看,盯着地图研究,对前方的人道:“孟师兄,这地图上画了,进城之后沿着主路一直走,路边会有一座庙。一般庙都有地灵庇佑,我们赶了一整天的路,先去庙中生火落脚,然后再探寻这城如何?”

  “那我们便寻来看看。”

  这么一找,还真就找到了一座庙。

  宋小河便在这时候确定了,师父当初来到南延暂歇之地,就是这座城。

  而后他在离开时,用双鱼神玉拓印了这座城,并且留下了一份城中的地图,虽然宋小河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最起码现在能够明确,她手里有一份这个凶城的地图。

  只要不在雾中迷失方向,就能省很多事。

  城中其他房屋楼阁被毁坏的厉害,但这座庙还算完整,约莫是建造的时候就造的颇为结实,才得以保存下来。

  众人进了庙中,才发现这庙中竟然有人来过的痕迹。

  庙中的地上有燃烧的火堆的痕迹,灰烬的旁边还躺了两具白骨。

  那两具白骨身上,穿着仙盟猎师的宗服。

  宋小河几人看见这一幕,面色同时变得沉重,些许哀伤染上了眉梢,沉默地进了庙中。

  这是曾经奉仙盟之命,前往这座凶城中探查的猎师。

  皆是不惧危险,为庇佑人间安宁而赴死的勇士。

  几个猎师将两具尸骨用布包裹起来,搬到了墙角放下,其他人则在灰烬上置了新柴,点亮了火光。

  火带来了光明和温度,驱散了黑暗和空气中的阴冷。

  有了光亮之后,众人一直绷着的神经也总算能得以放松,他们围着篝火坐了一圈,火焰的光芒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城中这累累尸骨压了心情,庙中一时静默,无人开口说话。

  宋小河挨着沈溪山,转头看他的脸。

  他眉目间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在一众充满警惕的人中显得很不同,坐姿也有些懒散,盘着的双腿是很适合枕上去躺着的样子。

  就算是散了修为,沈溪山较之以前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先前在前往酆都鬼蜮的黄沙城里,他就是这副模样。

  可能是经历的危险太多,去过的危险之地数不胜数,这些对他来说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宋小河认为,跟这种人在一起就是最安全的,他们往往有着丰厚的经验,知道怎么应对各种情况。

  她的目光过于热烈直白,沈溪山偏头,朝她看了一眼,然后伸手在她额前抚了抚,将碎发翻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动作间隐隐带着安抚。

  忽而有人说话,打破了这样的安静。“孟师兄,我在这人的身上摸出一本册子。”

  众人同时看去,孟观行道:“拿来我看看。”

  册子就被送到他的手上,薄薄的一本,没有几张纸。

  孟观行翻开看了看,道:“这应该是那两个同门在来之前收集的一些关于这座城的传闻。”

  来回翻了几次,他又补充道:“确切地说,是关于这城中的将军的事。”

  沈溪山就说:“孟师兄念给我们听一听。”

  孟观行点头,将册子上的话念了出来,与其说是传闻,倒不如说是哪个说书人编写的一段故事,其中用了大量的华丽辞藻来描写,配上孟观行平缓的语气,并不精彩。

  简略概括,便是说二十多年前,有凶敌来犯,大举进攻南延的边境,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地带,战火一路从北边烧过来,无人能阻挡敌军的脚步。

  不过由于这座城先前经历过战争,所以将城墙修得又高又结实,敌军便在此处卡住了前进的脚步,开始攻打这座城。

  据说城中储备丰厚,有七万猛将,敌军带来的不过也才五万,若是城前迎战,靠着高大的城墙作为壁垒,城中将士的胜算少说也有七分。

  但坏就坏在,守城的将军是个懦弱胆小之辈,不仅没有出城迎敌,反而窝窝囊囊地多次与敌军求和,以丰厚的报酬换对方退军,但敌军执意攻城,最后那将军见求和已是绝无可能之事,便不战先怯,竟带着自己的士兵弃城而逃了。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没有将士守卫的城,即便是有再高的城墙也无用,敌军的铁骑踏碎了城门,在城中大肆虐杀,凶残暴戾地屠尽了全城的人,血染红了整座城,化作一片赤土,连下了好几日的暴雨都无法冲洗干净那些血液。

  南延的王得知这惨剧之后震怒,派人寻找弃城而逃的将军,却不知他们躲到何处苟且偷生了,未能寻到那些将士的下落。

  王下令,将这将军及其家族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十恶不赦的罪行史书之中,还命人雕刻了石像,让后人辱骂。

  而这座城也就成了荒城,起初还有人经过,后来王几次派人来这里修缮重建,就怪事频发,再后来,这就成了一座有进无出的凶煞之地。

  孟观行的话音落下,庙中猛然静下来,燃烧的火焰炸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云馥捡了手边的一根长棍,在火堆里慢慢拨弄着,火焰更往上蹿了几分,她问道:“孟师兄,那册子上记录的东西,都是这座城当年的事吗?没有其他的记录?”

  孟观行点头,“而且都是记录那将军的事迹,虽然用词不同,但整体内容大差不差。”

  “这将军舍下一城之人的性命逃跑,余生岂能过得舒坦?”其中一个猎师义愤填膺道:“死后去了冥界也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轮回,不得转生,永远在炼狱中受折磨,赎罪!”

  有两句附和,对这将军好一顿骂,宋小河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说:“倒也不能凭借着这几则传闻就妄下定论,毕竟当年的事我们都不知内情,单凭着寥寥几笔,如何能断定句句为真?”

  宋小河现在学聪明了,凡事那些传闻,都不可尽信,最起码也要信三分,疑七分。

  沈溪山见她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打了三个哈欠,低声问:“想睡觉了?”

  她点了点头,沈溪山就冲孟观行说:“孟师兄,夜色已深,让他们都休息吧,我来守前半夜。”

  孟观行说:“我与你一起守。”

  沈溪山拒绝,“不必,此地凶险,你们现在养足精神才是重要的,我一人守足够,后半夜就交由苏暮临来守。”

  说着,他目光扫了苏暮临一眼,像是颇为民主地征询他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苏暮临想蹦起来振臂高喊,说他觉得不好,但对上沈溪山那看起来情绪很稳定的眼睛,又只能窝窝囊囊地点头。

  由于这座庙本身就不大,众人铺了毯子并在一起,然后一同躺在上面将就着休息。

  宋小河蜷着身体,睡在沈溪山的边上,很快就沉入梦境当中,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摆不放。

  火焰仍在染上,众人陆续进入睡眠,庙中除了呼吸声,就是火焰燃烧木柴的声音,除此之外连风声都没有。

  苏暮临不睡觉,坐在另一边瞪着大眼睛,沈溪山靠着墙壁,闭眼假寐,耳朵留心着方圆的响动。

  前半夜安宁无事,沈溪山守夜时间结束,他对苏暮临看了一眼,示意他认真守后半夜,随后就躺在宋小河身边,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闭眼睡去。

  庙中只剩下了苏暮临一人还清醒着,他看了看地上睡在一起的人,又看了看墙边用布包着的两具白骨,害怕得缩起脖子,在心中祈祷后半夜赶紧过去,千万别有什么怪事发生。

  然而天不遂狼愿,偏是这样祈祷着,事情就偏找上门来。

  就在苏暮临坐着发呆的时候,忽而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道很轻,但他浑身的毛瞬间就炸了,心底涌出剧烈的战栗,冷汗疯狂外涌。

  苏暮临都不敢去细想,谁会在大半夜不睡觉,拍他的肩膀。

  但他又不知道,此时是该回头看看,还是直接大叫把所有人都吵醒?

  他看着刚入睡没多久的沈溪山,想着若是什么都没有就把他给惊醒,别说走不出这座城了,苏暮临都怕走不出这座庙!

  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狠狠一咬牙,决心不搭理。

  谁知过了片刻,又有轻轻的力道拍他的肩膀,并传来小声的声音,“苏师弟,苏师弟……”

  苏暮临听到这话,记起这是队伍中其中一个猎师的声音,当即大松一口气,双手双脚都发软,心说原来是自己怕自己,估计是这个猎师大半夜起来想要如厕,胆子小央他作陪。

  他如此猜测着,转头看去,正要问何事,动作却猛然一顿,要说出口的话也卡在嗓子眼,整个人死死地僵住。

  苏暮临的身后的确坐着一个人,那人的身体是正对着他的,但苏暮临一转头,却看见了一个后脑勺。

  他的眉眼在瞬间就染上了惊恐,双眼瞪得老大,头皮整个发麻,巨大的恐惧将他淹没,一口气仿佛直接噎住,发不出来半点声音了。

  那人轻轻的声音再次响起,“苏师弟,你帮我瞧瞧……”

  随后就见那人抬起双手,一下就把头颅猛地一扭,整个从后面扭到了前面来。

  那的确是那个猎师的脸,只是他的双眼正往下淌着血,嘴角扬起夸张且诡异的弧度,呈现出一个无比扭曲的笑容。

  那双满是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暮临,问,“这是我的头吗?”

  下一刻,苏暮临发挥了狼族的嚎叫优势,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彻底打破寂静的夜,也吵得刚入睡的沈溪山吓一大跳,瞬间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