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侍读(1 / 1)

女官难撩 临江有月 320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6章 侍读

  “朝中清流现下还跪求惩处你, 你打算怎么办?”

  元蘅像是毫不入心般随手折了绿枝,拨弄着溪流中的波纹,道:“站在陆从渊那边还自诩清流, 我凭什么信?陛下凭什么信?眼下已经如此了,解围的法子, 殿下不是替我想了么?”

  闻澈怔住了。

  他忽然明白, 根本不是元蘅被他算计着来了洪山,而是元蘅一早就猜到这场狩猎是他安排的。

  她只是赴约……

  元蘅永远这般游刃有余, 闻澈不由得有些闷气。

  他似漫不经心般提起:“你上回不是说不想再见我了, 怎么明知是我的邀约你还要来?以你的心思, 有的是办法解围, 用不着我的吧?”

  “那是其一。”

  元蘅将枝条丢入了水, “最重要的是, 这件事是我利用了殿下的伤。还是要来解释清楚的。那伤是为护我受下的, 我却用它反击陆从渊。对不住……”

  她没抬头,也不知晓闻澈听了这话是什么神态。

  许久之后, 她才听到了声微弱的笑。

  “你笑什么?”

  “你对不住我的,不止这一件事。”

  这回换元蘅说不出话了。

  下一刻, 闻澈伸手过来不轻不重地敲了她的额头, 眉眼间是少年的清朗俊逸:“这回原谅你了。下回行事, 不可莽撞。”

  若说之前的剖白能撬动她的心隙,此时晴日下的纵容和无条件的信任, 便是重击。她垂下眼睫,避开了闻澈毫不遮掩的目光。

  而闻澈似乎察觉到她的变化, 微扬了唇角。

  原来她也有不敢看人的时候。

  闻澈道:“你这招不错, 但岂不是杀敌一千自折八百?认下柳全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日是我带府兵前去的。我父皇不会越过我而直接惩处你。但是, 你私自去纪央城,这事怎么说了?”

  “罚俸半年。”

  元蘅抿了抿干燥的唇。

  听到这里,闻澈一个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道:“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的俸禄,现下还没了。”

  元蘅:“……”

  “诶,你不是说要搬去旧宅么?若是穷得揭不开锅了,本王不介意收留你。”

  闻澈止了笑,抬手将鬓前的碎发往后撇了些,不自知地靠近元蘅,尾音也咬得又轻又惑人。

  闻澈生了副好模样,整个启都也鲜少再能找到如此容貌昳丽之人。就连向来被誉姿容出尘的闻临都比之不及。

  元蘅也一直觉得他长得不错。但很可惜,她向来不吃美人计。

  她淡笑,轻推开他挡路的手腕:“谢殿下,但尚不至于。”

  如春雪般白的指尖落在他的袖口,虽是义正辞严的推拒,但却是以无辜的姿态,将所有的慌乱和情动奉还给了闻澈。

  见她推开自己朝宋景漱玉的方向走了,闻澈还在原地,腕间似乎还留有她的余温。

  ***

  入了夏,烈日如火,烤得树上的叶子都蔫了。

  才在翰林院应了卯,沈钦连椅子都没坐热乎,便听得外面有人吵嚷起来了。原本就天热,听得嘈杂的人声,他心里生了一阵厌烦。

  起身去关了窗,便将人声隔绝了大半。

  “明生兄,不去听听?”

  同为编修的欧阳朔看着沈钦关窗子,将笔搁下,兴致盎然地问。

  沈钦笔没停:“你我只管做好分内的事。”

  欧阳朔像是瞧不起他这般假正经的模样,嘁笑一声,重新拾笔:“你知道他们在闹什么吧?”

  沈钦的笔顿住了。

  他自然听说了。

  欧阳朔懒散地翻着厚实的典籍,随口道:“这段时日朝中众说纷纭,大抵都离不开我们那位同僚元蘅。她与陆氏怎么样与我等也无关,但是现下这种局势,却听闻陛下有意提她做侍读。”

  沈钦不语。

  欧阳朔道:“你说说咱们,辛辛苦苦准备科举,夺了一甲进士,却要在这翰林院清苦三年才能授官。而有的人,凭着自己有个好师父,却能一跃千阶。”

  听到这里,沈钦终于忍无可忍,将笔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道:“欧阳兄,说话还是注意些吧。入翰林院这几个月,元蘅所做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没有哪里不妥当吧?背地里非议同僚,非君子所为。”

  “行!你君子,我小人行吧。”

  欧阳朔不想再与他谈话,起身将窗子打开了,“那沈君子不妨听一听他们是如何议的。闭目塞听,便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么?”

  过去的一个月,朝中围着元蘅之事吵嚷不休。大抵不过是猜疑她杀了徐融,然后借此说女官误国,奏请皇帝罢免她的官职,再依律惩处。但皇帝却以没有实据为由迟迟没有发落。

  约摸前阵子,元蘅所修平乐集有所完善,呈于皇帝之后,龙颜大悦。之后便有风声传出来,说皇帝意欲提她的官阶。

  若真的是平乐集修补有功,只是个侍读,不算什么大的嘉赏。北成历来也有入了翰林不足一年便升迁的。但是此时众人议的却是——元蘅或用了什么手段,得了这看似不公正的升迁。

  沈钦并不顺着欧阳朔的话答,而是转而道:“建永年间,首辅孙正,入翰林不足一年便升任学士。淳和年间的霍大人,只四个月便转迁大理寺……”

  “打住!”

  欧阳朔厌恶极了沈钦这般死板的模样,也不想听这些陈年旧例。

  沈钦并没有因此住口,而是道:“有功夫与他们一同非议女官,不若将心思放在典籍国史上。还是那句话,做好分内之事。”

  说罢,沈钦也不愿再与欧阳朔同处一屋檐下,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抱好之后另寻屋子去了。

  刚出了门,他便瞧见了廊檐下的元蘅。

  不知她在这里站了多久了,一边听着院中人的吵嚷,一边听着屋内两人的争执。而她却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侧目看见沈钦出来了,她才拱手行礼:“明生兄。”

  沈钦先是紧了口气,担心她会心中不快。可是一想到自己方才所言或许被她听到,又缓出了一口气。

  “不是老师找你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钦试图说些别的话。

  元蘅听着聒噪的蝉鸣,冲他笑了下:“是了,这天太热了,司业身体受不住,便让他小憩片刻,我早些回来了。”

  说罢,她竟往房中走去了,坦然地坐回位子上,瞧着欧阳朔。

  欧阳朔被她盯得受不了,天大的怨气此时都不敢冒头。兴许是心有愧疚,匆匆收拾了书卷便走了。

  沈钦倚在门框上看着这出无声的戏,终于笑了:“你吓他做什么?”

  元蘅却道:“他言下之意不是说我厉害,有手段么?既然说了,那我便当夸赞。他若心中无愧,跑什么啊?”

  既然说她厉害,那她也不介意真的厉害给他们看。

  沈钦又踏进房中来,坐在她跟前,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他们那般说你,你真的不生气?”

  元蘅道:“他说的还算委婉,比这话难听的,我也听到过。若每句都生气都解释,我岂不是要累死?恶人之名,担就担了。你瞧方才,不是挺有用么!”

  这倒是元蘅的脾气了。从沈钦认识她到如今,就没见她因旁人的流言而伤神的。

  但沈钦好事放心不下,道:“虽说如此,闲言碎语还是伤人。徐融案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看样子陛下并没有打算追究下去,难不成就任凭你担着不明不白的名声么?”

  元蘅却笑了:“不提这些了,你忙你的,我坐坐就走。”

  自打元蘅反手将陆从渊拖下水之后,这件事解决起来简直是立竿见影。陆氏吃了哑巴亏,明知是脏水却毫无办法摆脱,只得是将这件事模糊过去。起初三法司还想尽法子查证,但是见皇帝也没有再说什么,也不愿再多事,这件事便搁下了。

  虽说搁下之后便不会再给元蘅造成什么烦扰,但是这件事必须要扯个水落石出。

  如若不将陷害她的人揪到明面上来,只怕这样的事还会层出不穷,元蘅便再没安生日子过了。再加之徐融之死绝非偶然,那册记录琅州丝帛的册子也尚不知踪影,背后牵扯着什么又岂能任由遮盖下去?

  正此时,听着房外有人在抬什么东西,元蘅便出去看,正好瞧见是院中的侍从正在将消暑的冰抬来。因着实在是太多,毒辣的日光晒着,冰块已经化了一部分了。

  酷暑的天气,值房中若是没有冰,实在是难熬。

  元蘅见状便要过去帮忙。

  那人却忙摆手:“这点小事,不敢劳烦大人,大人还是歇着罢。”

  元蘅却道:“这么几筐的冰,怎么就你一人送?”

  她边说边接了一筐过来。

  他停下擦了把额间的汗,道:“这几日宫中要整修泽兰宫,人手不够,能用的人都给遣去了。”

  泽兰宫已经那般气派了,竟然还要大肆整修。

  如今虽然琅州丝帛解了些紧忧,但要用银子的地方还是不少的,再如何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兴修葺之事。

  但这毕竟是后宫之事,元蘅并不好说什么,只得笑了笑,提着冰准备分放到各房中去。

  还没等她怎么走,便有一名庶吉士迎面走了过来。

  元蘅认得此人,他是兵部尚书的小儿子,名唤苏呈。

  他因着过往犯了些错事,没有能保举官职,便只得与其他学子一同参与科考。好在他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这回中了二甲,入翰林授了庶吉士。

  虽然他们同在翰林,但是平素也没有什么交集。

  苏呈手中摇着扇子,微微眯着眼睛看了元蘅片刻,面上挂着笑意踱步过来,道:“呦,元姑娘。”

  元蘅只得腾出手来回礼,旋即又去提那筐冰。

  但是苏呈却显得没有什么敬意,反而神色轻薄:“不是要升侍读了?这奴才不长眼,竟还要你做这种事?真是没有规矩。”

  送冰的这人闻声就跪下认错了。

  元蘅将这人扶了起来,道:“与他无干,是我见他辛苦,自己要来帮忙的。”

  苏呈笑了声,便凑过来:“是么?是我不够近人情了。我也来帮忙罢!”

  他这哪里是帮忙。

  苏呈不去接其余的几筐,反而将手伸向了元蘅方才提起的那筐。

  因着元蘅的衣袂覆在木柄上。苏呈去接的时候,去有意无意地碰了那片雪白的衣袂,握木柄的时候,顺势将那她的衣角也压在了手心。

  元蘅蹙眉,欲将衣角抽回来,却被此人握得更紧。

  苏呈唇角微扬,压低了声音:“那日晖春楼夜宴,鄙人初次得见姑娘芳容,实在是……心生爱慕。”

  当着旁人的面扯她衣角,还好意思说什么爱慕。元蘅心中冷笑,只觉得此人若是见着自己杀.人的模样,想必定会更“爱慕”罢。轻薄到她的头上,实在是胆子不小。

  她意图强行抽回衣角,结果被苏呈拽得更紧,就在那只手就要顺着探过来时,却见一柄玉骨扇重重地落在了苏呈的手背上。

  他的手背登时被打出一道红痕,痛得苏呈慌促松了手。

  他正欲破口大骂,一抬眼却瞧见了闻澈带着寒色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