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曲终(1 / 1)

娇养王妹 藤鹿山 4458 汉字|2 英文 字 27天前

第45章 曲终

  八月中旬是晋陵长公主寿诞。

  当朝有规矩, 若是父母健在,寿辰便只是随意摆上几桌席罢了。

  晋陵长公主便是如此,仁寿宫的太后还健在, 是以往年这般的寿辰长公主极少设宴。

  今年也不过是摆了几桌席面罢了。

  晋陵长公主是先帝嫡女,又是燕王太妃, 一层层的身份叠加起来, 如今宫里的皇后也过得不如她随心所欲,谁也不敢小觑这位孀居的公主。

  是以此次寿诞虽是小办, 上京的许多达官显贵仍不敢耽搁,一大早便递上寿礼往燕王府上送去。

  寿宴当日, 席面皆摆设在后院的瀛阁之中, 瀛阁往后便引入了一内湖,内湖颇大, 占地约莫有三余亩, 上可游船。

  四下风景更是暗香疏影美不胜收。

  来得早的宾客有人登船去了, 有人便在亭外戏台子边上听戏。

  珑月在花厅前见到气色颇好的浔阳公主与那位仍是不改腼腆天真的孙三姑娘,她欢喜上前迎了过去。

  “浔阳公主与孙三姑娘怎么一道儿来了?”

  浔阳命侍女去登记寿品,她今日不复以往的素净,许是为了叫过寿的晋陵长公主看着欢喜,穿的一身椒褐红的花锦裙。

  约莫是悲戚已过, 浔阳连眉眼间都透出往日没有的镇定从容来, 倒还真有几分一国公主的瑰仪。

  她朝珑月和声笑起,“瞧你每日四处出府去疯, 却偏偏这些消息总是比旁人知晓晚了许多。前日宫中便下了旨孙三姑娘下个月该成我五嫂了, 这几日她在宫中跟着嬷嬷学规矩, 我来自然要带着她来, 提前叫晋陵姑母看看。”

  语罢, 浔阳又将身后一道而来的孙三姑娘往前推了推,“我这五嫂一路念叨了许久的你,说上回与你聊的来呢。怎么你与她二人如今见到面了反倒不好意思上前说话?”

  孙三姑娘有些羞赧无措,一张仍显稚嫩的面容,粉通通的腮,哪里像是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嫁娘。

  三人说说笑笑,倒是聊得欢快。

  侍女们带着她们三人绕过楼台水榭,迈上高廊往后边的瀛阁而去。

  珑月带着两人轻车熟路去到亭间,给亭中倚宝榻而坐的晋陵长公主请安。

  晋陵长公主并未与珑月说话,只与来看望她的浔阳公主说话,姑侄二人以往看着感情一般,浔阳要和亲时没见晋陵长公主为她说一句好话,如今二人倒是亲切都很。

  晋陵长公主拉着浔阳的手一直感慨,又瞧见浔阳亲手绣给自己的万寿图,一针一线都精细不过,花线配色更是出奇出巧,想必是花了极大的功夫。

  晋陵长公主道:“好孩子,前段时日倒是苦了你了,听说那昌宁竟还敢去堵你的轿辇,与你动手脚了?”

  说到这话,浔阳心中顿觉一阵恼怒悲愤。

  圣旨才下第二日,昌宁便堵在宫道上拦了她的轿辇,浔阳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后纵然昌宁被人拉开,脸上的巴掌却是实打实挨了的。

  不过这也好,一巴掌打断了她对昌宁的愧疚。

  浔阳只抹着眼泪不做声。

  她觉得自己是死里逃生一回的人了。

  短短半月间曾数次想寻死。

  可是若是以和亲公主之身寻死,凭她那位父皇,只怕会祸极她的满宫宫婢,乃至她早逝母妃的娘家兄弟。

  她本就是没什么主意的人,瞻前顾后下便只能忍下来。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给那六十余岁的老西羌王作不知第几任王后,继子继女比自己都大时,忽的从天而降一道旨意。和亲人选轻飘飘绕过她,落去了昌宁头上。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浔阳只觉得压在自己颈上多时的那把铡刀撤去了,她总算舒了一口气。

  甚至至此之后,在宫室中她的地位也较之以往高出许多来。

  只因宫人皆以为这是梁帝对她十分的爱重才不忍送她去和亲,而是另选了宗室贵女作为和亲人选。

  浔阳面上感激零涕,心中对此却是冷笑而过。

  若是以往她对这位从不搭理自己的父皇还有几分孺慕之情,现在她也早已死了这份心思。

  浔阳虽为女子,对朝政之事却是罕见的直觉敏锐。

  或是燕王势力朝廷之上对楚王一派的打压不见半分遮掩。叫她猜测,自己能逃脱和亲,只怕是燕王表哥暗中襄助。

  当即,浔阳便十分主动去与自己这位姑母说起话来。

  她如今才算明白过来,若是没有权势,便是皇女也需任人宰割。

  眼前的这位晋陵姑母,便是孀妇,也活的潇洒。

  *

  羡麻姑,玉女并起,寿同王母年高。

  寿香睛,寿烛影摇,玉杯寿酒增寿考,金盘寿果长寿桃。①

  这几年才兴起的听戏的风潮,还是从南地传来的,台上戏子们咿咿呀呀唱着戏词。

  珑月还是头一回听这个,这与说书不同,说书多是配着敲锣打鼓,这戏文却是配着箜篌丝竹,总叫人更能带入几分。

  可再是好听的戏一遍过后她也腻了,珑月听着听着不由得开小差去了,左顾右盼孙三姑娘与珑月眸光撞到一处,两人偷偷咧嘴笑了起来。

  珑月悄悄与她道:“再忍忍,等会儿带你们去钓鱼,钓完鱼去我院子里烧鱼,我的小厨房有位从蜀川请来的厨娘,会烧辣菜,可辣了,每回都辣的我流眼泪。可是又特别好吃,第二顿还想吃。”

  可惜阿兄不喜欢吃,上回她塞给阿兄一口,阿兄被辣的往日浅白的薄唇都嫣红一片,连连喝了两杯茶才压住。

  孙三姑娘当即拿帕子捂住嘴,压低声儿与她道:“那可是赶巧,我阿娘就是蜀川那边的人,我啊是从小就极能吃辣的,鱼太腥,只有烧辣味的才好吃呢!且一定要配着米饭!”

  珑月欢喜笑了,看来二人志同道合。

  她又絮絮道:“我新得了一只这么大的鹦鹉,能听懂人话,贼头贼脑的可好玩儿了,等会儿带你去看,你可别被它吓着。”

  二人这般絮絮叨叨,叫晋陵长公主瞧见了。

  晋陵长公主近来似乎格外冷待珑月,她冷待人的态度,约莫就是不搭理人,连眼神也不施舍给你一下。

  便是眸光偶尔落向她时,那眼神也叫珑月看不懂。

  深沉的审视、窥探,嘴角绷的紧紧的。

  阿兄说叫她不用思忖太多,叫她少往长公主院子里来,还说过段时日长公主这副毛病便会自己好了。

  兄长叫珑月不用想太多,她自然不想太多。

  孙三姑娘约莫也看出些不对劲儿来,她以为是二人窃窃私语让这位尊贵的长公主不开心了,小姑娘才开启的话匣子,一下子又被吓回原型,登时吓得脸色煞白。

  台上一曲终了,总算是换新戏了。

  戏名为望香亭。

  唱的是前朝皇女玉真公主悲剧的人生。

  戏子倏然换了副唱腔,从方才字正腔圆的拜寿戏文变的柔婉哀愁,肝肠寸断。

  连箜篌丝竹都格外低沉哀怨起来。

  戏文言,玉真公主幼而母丧,刑克六亲,被寄养于王叔府中。

  却因其绝世容貌被时为王世子的堂兄暗自觊觎。

  好在王世子对堂妹不容世俗的情愫被他父王早早发现,王爷震怒将王世子鞭笞百下,将玉真公主早早许配出去。

  因祸得福,玉真公主的婚后生活十分美满,驸马疼爱,婆母欢喜,只是没到几年,那位觊觎她的堂兄辗转登位。

  她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

  新帝不顾天下反对将已经成婚的玉真公主强行纳入后宫,又给她宫外丈夫送去美姬数十人以作抚慰。

  戏台上的玉真公主唱到此处开始哀哭起来,哭诉自己从此被囚于深宫,没有名分,不见天日。

  此后芳华绝代的玉真公主日日消瘦。

  乃至于最后,“妾饮□□,殉爱伴我临泉壤。②”

  后听闻宫外的丈夫战死沙场,品行忠贞的公主不再苟延残喘,夜饮□□随夫而去。

  这段感情叫人听着动容,叫人恨不得将那位不知廉耻□□堂妹的狗皇帝千刀万剐。

  戏文结局是美妙的,玉真公主得观世音搭救,重塑身体,她那战死沙场的驸马其实也未身死,二人在乡间隐姓埋名做一对普通夫妻。

  而那狗皇帝,恶事做尽,在公主死去不久,遭诸侯举起造反,他将自己困于殿中,引火自焚。

  死后皇位被废去,被后人戏称为前朝废帝。

  女眷们皆是感动于玉真与驸马的爱情,连孙三都忍不住朝着珑月骂道:“什么天子,后宫三千不要,偏偏看上了堂妹,真的是活该丢掉江山!活该叫人千刀万剐了去!”

  不知何时,郗珣立在亭岸边,静静看着这出戏。

  浔阳公主见到郗珣。

  她拿着帕子将眼眶上的泪痕擦干,朝众人说道:“燕王表哥来了。”

  晋陵长公主眼帘抬起,佯装惊奇,侧眸去看了眼自己那神色莫测的儿子。

  “珣儿来了?”长公主又朝浔阳公主道:“你这孩子见什么外,什么叫燕王表哥?唤表哥便是。”

  郗珣缓步迈入亭中,他眸光划过珑月那张脸,朝上首晋陵长公主淡默一笑:“母亲叫儿子来听戏,儿子自然不敢不来。”

  一身素白袍衣,袖口绣花纹路,郗珣的笑容高洁清冷,仿若水中佛莲,不染纤尘。

  任谁都以为这是一个品行端正光华无双的君子。

  晋陵长公主神色僵着,叫他脚步竟是欲走向那孩子落座之处,连忙指着手边依浔阳公主的位置,朝文茵道:“快去给珣儿搬张榻来。”

  珑月转眸望着兄长,正巧兄长也在望着她。

  珑月不像其他娘子为这戏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她依着亭边慵懒坐着,初秋万物萧瑟中,漫天的辉光落在她鬓发之上,将她鬓角都染上了融融秋意。

  身后亭外姹紫嫣红的万千花丛,绚丽秋景也不敌国色天香的她分毫。

  珑月睁着眸,唇角微微弯着,似乎有话要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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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二人间隔得太远,此刻也不合时宜。

  “珑月好好招待孙三姑娘,本宫与你兄长同浔阳有体几话要说。”

  一家人,晋陵长公主却独独支走自己,公主说与兄长和浔阳有体几话要说,明摆着是说自己不是她的‘自己人’。

  有一瞬,珑月知晓自己被孤立了。

  她心中难过却只能就此离去。

  是啊,珑月仔细想想,她本就是一个外人。

  一个是长公主侄女,一个是长公主的儿子,她又是个什么呢?

  说的好听些不过是个庶女。

  说的难听些,二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说好的要带孙三去钓鱼的,只是这会儿怎么也没心思钓鱼了。

  孙三却仍傻乎乎的笑道:“长公主是想将浔阳公主与王爷撮合到一处呢,他们聊他们的,我们两个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钓鱼的么。”

  珑月敏感的心思,忽然间明白过来。

  这段时间长公主对自己的冷淡,以及今日这出戏文。

  其实长公主在告诫她吗?

  公主要给阿兄娶娘子了。

  而阿兄关系与她过于亲密了。

  纵然她二人不会同戏文那般,可终归在外人看来也是丢人的。

  阿兄说什么不成婚是骗她的,等阿兄成婚了,自己成了一个外人,孤零零的一个人被孤立在王府,该有多可怜?

  那怎么办呐?

  她习惯了与阿兄朝夕相伴,如果没有阿兄了,她就什么都没了,她到时候该怎么办呐?

  小孩儿终于学会了忍住郁闷,强颜欢笑。

  她一边艰难忍下去眼泪一边说:“走,我带你钓鱼去。”

  珑月忽然想到,孙姑娘说的对。

  姑娘家其实有第二条路走的,她只要成婚了,就有丈夫了。

  她的丈夫会慢慢代替兄长的位置。

  这样,她就有人朝夕相伴,不会孤单了。

  就像戏文里的驸马,多好的人呐,天子送他那么多姬妾他都不要,他只等着玉真公主回来。

  .......

  长公主见珑月乖巧听话,面色倒是好看许多,她借机故意道:“浔阳啊,你方才不是还说要谢过你的表兄,如今怎么不做声了......”

  浔阳面色染上了几分羞红,她低头讷讷道:“我、浔阳谢过表兄,谢过表兄朝中替浔阳说话,救了浔阳一命......”

  郗珣完全没心思听这二人说话,他知晓方才那小孩儿必是伤心了。

  走的时候那般气冲冲都没回头一次。

  郗珣眉眼微冷,今日是晋陵长公主寿辰,他不愈当着外人的面叫母子二人闹得太僵,是以十分温和的对浔阳道:“公主无需感谢,臣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语罢他毫不遮掩的朝晋陵长公主告退:“今日儿子还有政事,先来给母亲贺寿,晚膳是留不得了,母亲若无事儿子先告退了。”

  晋陵长公主气急,横眉冷对:“站住!你走那般快做什么?又是着急着见谁去?!”

  她这段时日是被这个逆子气疯了,早没了往日的温和脾气,一点就燃,总神神叨叨怀疑这二人背着她偷偷干什么。

  郗珣看了她眼,微微蹙眉道:“母亲再喧嚷一些,闹得这一出上不得台面的闹剧,您觉得儿子在乎这些?”

  “逆子!你住口!”晋陵长公主才养好的心悸一下子又险些被气出来。

  浔阳无辜的站在旁边,被这母子二人忽如其来的怒火吓得面色苍白。

  她从未见过燕王如此冷冽的面容。

  双唇微抿,眼中都能萃出寒冰来。

  燕王只是瞧着白衣卿相模样,到底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武将,叫西羌闻风丧胆的白袍战神。

  如今这般嗜血模样,叫浔阳骨头缝里发寒。

  “姑母...姑母,侄女......”

  郗珣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看也不去看浔阳公主,只道:“禁庭规矩严,公主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宫,免得耽搁了时辰。”

  浔阳看着外边尚且刺眼的太阳,不甘却只能匆匆告退。

  郗珣示意长汲屏退左右,朝晋陵长公主直言道:“珑月的父母双亲儿子已经寻到,过几日儿子会叫她去认祖归宗,您无需烦恼,继续如往常一样吃斋念佛便是。”

  晋陵长公主气的发颤,“怪不得这段时日你忙的脚不着地,原是替她找父母去了?”

  “你以为我会成全你这个畜生?你且听着,珑月她就是货真价实的郗氏女郎,你父王的幼女,你的幼妹!有本宫活着一日,绝不叫这等丑事发生在本宫眼前!”

  郗珣冷眼凝视着晋陵长公主。

  他少生气,能惹得他这般模样倒还是头一回。

  郗珣不再掩饰,冷冷道:“您要是不成全,儿子便只能叫皇舅下旨赐婚了。”

  晋陵长公主顿时如遭雷击,她想起了那些持空白诏书逼迫帝王写禅让诏书的佞臣贼子。

  “你...你.......”

  “劳烦母亲吃斋念佛时,还望保佑孩儿能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写不到了,下章认亲!女鹅感情从这张开始有很大变化了,她开始开窍啦!想谈恋爱了。阿兄再不抓紧!女鹅就自己找别的丈夫了!

  阿兄:“母亲你这般上蹿下跳,是不想抱孙子孙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