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隔着一桌的人，沈佑一抬眸望向了宁愿眼底。

　　在她来的前一刻，罗宛妙也问出了几乎同样的问题。

　　他转头冲着罗宛妙说了句抱歉，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了宁愿面前，低头，轻声道：“走吧。”

　　两人走到火锅店外面之后，宁愿才有些疑惑地问：“你们那桌刚刚是在吵架吗？气氛好僵啊。”

　　“没有。”沈佑一简短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随后，气氛陷入沉默。

　　在有些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姗姗来迟的紧张感裹覆住了宁愿的心。

　　腹稿明明已经打好，但在这一瞬间，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看着面前的人澄净的双眼，宁愿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搅紧。

　　她突然间感到一阵茫然，不知道该不该说。

　　正当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沈佑一的声音。

　　“宁愿。”他语气轻柔地叫她的名字。

　　深秋的傍晚，天色已暗，沈佑一微微挪了挪步子，站在风口替宁愿挡住了冰凉的晚风。

　　“那个女生是我们学院体育部的副部长。刚刚来的路上，她在问我的手明天能不能上场。”沈佑一的语速很慢，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宁愿的表情反应，“我跟她不熟，唯一的联系方式是院篮球队的群。”

　　他在跟自己解释。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开心了。

　　在意识到这两点之后，宁愿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下一句，会是问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吃醋吗？

　　宁愿回视着他，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紧张的情绪跟着不断发酵，她感觉整个胸腔都变得酸酸涨涨的。

　　就当她以为心脏快要爆炸的时候，沈佑一却忽然话锋一转：“明天队里有篮球赛，你要来看吗？”

　　宁愿眼睫轻颤，怔怔地回不过神。

　　“嗯？”

　　等不到她的回答，沈佑一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间地距离。

　　熟悉又帅气的面孔骤然放大，压迫感和躁动感同时出现。

　　眼神晃动间，宁愿隐约感到一阵失落。

　　紧接着，宁愿忽然意识到，她在期待沈佑一推她一把，她想把刚刚自己吃醋的事情说给他听。

　　对，就是吃醋。

　　这念头使得她心中的可能性终于归一，如同当头棒喝般坚定地告诉她：

　　你喜欢沈佑一。

　　宁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连呼吸都跟着急促。

　　“去啊。”

　　不知又过了多久，宁愿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大脑飞速运转着，她终于从回忆的一角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退开半步，宁愿努力沉着道：“你不是发了誓，我不在场，你就不打篮球吗？”

　　“噢——对。”沈佑一拖长了尾音，直起了身，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桩事一般。

　　宁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见沈佑一又开了口：“你刚刚叫我出来，是想说什么事情？”

　　她僵了僵，本以为这事已经翻页了，没想到他又问了起来。

　　“就是……”宁愿的眼神飘忽着，随便找了个借口，“问问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我生日？”沈佑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有两个多月。”

　　“成年礼嘛，当然要上心一点，就先问问……”宁愿随口胡诌着，但很快就说不下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确定太过令她心神震动，她现在只想先逃跑，好好地洗把脸，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但就这样走，就好像她是在心虚。

　　……虽然她确实是心虚。

　　但她不想承认。

　　于是，只好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手上的伤好了吗？能打球了？”

　　“还没好全。”沈佑一微微抬起了手，看了眼结的痂已经颜色很深的伤口，漫不经心道，“不过已经完全不疼了。”

　　“唔……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完成过渡的话题，宁愿立刻迫不及待般说出了这句话。

　　努力维持的淡定脸就快要崩溃，她逃跑一般离开了这里。

　　跑进火锅店，宁愿没有回到桌边，而是脚步飞快地去了洗手间。

　　她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开始发烧了，需要用凉水镇定一下。

　　推开洗手间的门，看见两人位的洗手台边已经站了一个女孩子了。

　　宁愿此刻实在是没心思去管别人，她径直走向那个空着的位置，打开水龙头，掬水洗脸。

　　微凉的水带走了脸上的热意，也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宁愿关上了水龙头，抬头看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的自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傻笑。

　　正开心着，透过镜子，宁愿忽然注意到了进门时看见的那个女生还站在原地，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宁愿茫然回头，注意到那个女生双眼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

　　那个女生见宁愿看她，收回了目光，嗤笑一声，低头去洗手。

　　她洗手的动作很大，毛衣袖子上的蝴蝶结跟着摆动。

　　宁愿没认出她的脸，但却对这个衣饰她印象极深。

　　不久前，她走在沈佑一身边的时候，这个蝴蝶结就在两人中间一晃一晃的。

　　宁愿反应过来，这是之前走在沈佑一身边的那个女生。

　　不知怎么的，忽然感到一阵尴尬，宁愿收回视线，低头从包里翻出纸巾，打算擦干脸就立刻出去。

　　不大不小的空间里，一时之间只有哗哗的水流声。

　　宁愿丢掉了擦完脸的纸巾，转身正打算走，那个女生却在她身后蓦然开了口。

　　“我听说，你跟沈佑一认识快十年了。”

　　这是刚刚沈佑一离开后，项荣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打圆场的时候说的。

　　宁愿脚步一顿，转过了头，不解地看着她。

　　女生没回头，用纸巾慢慢地擦着手，目光透过镜子死死地盯住了宁愿。

　　“近水楼台啊，真羡慕。”她讽刺地勾起了嘴唇，说，“就只是因为从小就认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宁愿冷下了目光，微微皱眉，淡淡反问：“你站在什么立场说这话？”

　　镜子里的女生面色一僵，然而只是一瞬，很快她又刻薄道：“你高考的时候，是擦边进的云大吧？专业好像不太好的样子……而且，我看表白墙的评论里，有人说大物补考见过你。”

　　“你不会是想说我的智商配不上沈佑一吧？”宁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说，专业鄙视链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谈恋爱还要讲究院当系对？”

　　女生的语调微微扬起：“自身优秀和付出你总得占一样……”

　　宁愿不耐烦地打断她：“脸蛋优秀不算是优秀？”

　　女生被噎住。

　　宁愿也觉得跟她没什么可多说的，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回座位的路上，宁愿发现沈佑一也不在位置上，似乎已经离开了的样子。

　　她没多想，见陈雨贞和谭梦都已经吃完了，三人结完账离开了火锅店。

　　回到寝室后，宁愿坐在桌前发呆。

　　虽然觉得在洗手间遇到的那个女生有些莫名其妙，但在去掉糟粕之后，宁愿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些心虚。

　　确实，沈佑一对她远远比她对沈佑一要好得多。

　　她真的要凭着近水楼台的优势，去和沈佑一表明心意吗？

　　要仗着他对自己的好，没怎么付出就想得到吗？

　　宁愿抿了抿唇，换位思考了一下，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如果这样，就好像是她被沈佑一对她的好打动了，沈佑一就好像到了一个很卑微的位置上。

　　宁愿不想这样。

　　沈佑一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是耀眼的存在。

　　她希望他的爱情，也是闪闪发光的。

　　宁愿希望两个人是平等的，希望沈佑一也是在充分地感受到她也喜欢他之后，两个人才决定交往。

　　她想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慎重而真诚地告诉他，她喜欢他，而不是这么随随便便地就说出来，然后稀里糊涂地就交往了。

　　这样想着，宁愿垂眸调出了手机日历。

　　今天是10月31日，沈佑一的生日是1月11日。

　　还有72天。

　　她打算在他生日那天和他表白。

　　这样算起来，刷好感度的时间，好像有点紧啊……

　　宁愿思考了一下，拽出了一张白纸，打算把能刷好感度的事情先列一遍。

　　1打篮球的时候，给他送水。

　　这个明天就能做到，宁愿满意地点点头。

　　但接下来就完全迷茫了。

　　她没有追过人，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签字笔在指尖转了转，宁愿脑海中灵光一现。

　　其实她有作业可以抄啊！

　　把他为自己做的也为他做一遍不就好了！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宁愿心情极好地喃喃自夸。

　　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宁愿拿起来看了一眼。

　　【沈佑一：下来拿酸奶。】

　　作业主动送上门了！

　　宁愿眼前一亮，抓起钥匙飞快地下了楼。

　　“沈佑一！”

　　宁愿声音清亮，刚刚迈出宿舍楼的门就大声喊他。

　　沈佑一讶然抬头，看着她笑着跑来的样子有一瞬的怔愣。

　　宁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眯眯地去拿他手里提着的袋子。

　　塑料袋上果然印着商业街负一层的超市logo，宁愿打开袋子一看，里面除了一排酸奶，还躺着一张超市小票。

　　她面色一喜，拿出小票看清了价格，然后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给沈佑一打钱。

　　沈佑一低头看了眼手机弹窗显示地转账到账通知，又抬眸疑惑地看着宁愿。

　　只见面前的人笑得没心没肺地，双手高高捧起了酸奶，谄媚道：“一一，姐姐给你买了酸奶喝哦。”

　　沈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