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祝云雀总觉得陆让尘语气带了点儿?情绪。
每个咬字都仿佛带着无形力道, 一下又一下锤击心?脏。
跌宕的心?神还?没来得及平复，她就被?少年清邃的目光碾糅到面色潮红。
陆让尘一挑眼梢，“怎么不说话。”
祝云雀：“……”
祝云雀压着强烈的心?跳, “是你自己说的, 你有女朋友。”
彼时书房窗户没关严，有风吹进来，轻轻吹拂少女耳边零散碎发。
恰好的阳光将她瞳孔映得很浅，淡蓝色的衬衫也仿佛被?勾勒出毛茸茸的金边儿?，有种清纯又灵动的可爱。
视线蓦地被?她勾住。
陆让尘心?尖仿佛被?什么挠了下, 喉咙也泛痒。
忽然就想起来, 自己曾经好像的确当着她的面儿?说过?这种混账话。
扬了扬眉，他问，“在?酒吧？”
祝云雀慢吞吞嗯了声?，“有个女生找你要微信, 你亲口说的。”
小姑娘一板一眼，颇有种隐匿的嗔意。
陆让尘没由来地呵笑了声?，“记得还?挺清楚。”
“……”
祝云雀没接茬, 生怕自己暴露什么。
就在?她走到?门口时，陆让尘长腿一伸, 状似不经地拦住她的去路。
少年低眸瞧, 慢条斯理地开腔，“当时不想给号码，就随便撒谎了。”
他煞有介事道，“我是好学生，不早恋。”
视线交融间, 陆让尘眼神过?分烫人。
烫得祝云雀心?率失衡。
她不得不偏开视线，努力做出风波不动的模样, “那你还?。”
她斟酌了下措辞道，“挺会撒谎的。”
到?这会儿?，陆让尘是真忍不住笑。
他笑得肩膀直抖，薄唇也翘起兴味渐浓的弧度，挺诚恳地夸她，“我发现你这人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祝云雀目光抖了下，无?限悸动压在?眼波里。
她说，“我这人本来就挺有意思。”
少女粉唇绷着。
有股平时少见的傲娇倔劲儿?。
陆让尘不自知地扯了下嘴角，“邓哲和?许琳达没告诉你我在?撒谎？”
祝云雀摇头，“我没问，也没人跟我说。”
陆让尘见怪不怪地点头，“也是，你又不关注我。”
这话被?他说得漫不经意，透着点儿?不甚在?意的自嘲。
却让祝云雀心?绪翻涌莫名。
转念间，陆让尘又将主动权握回手中，毫不含蓄地问，“那你呢，上次便利店那个男生又是谁？”
祝云雀微微怔住，“什么男生。”
陆让尘隐约笑了下，“你说呢。”
他就是有那种本事。
不需要刨根问底，几个眼神便能窥探到?别人内心?深处。
祝云雀先是惊讶，无?语，但尘埃落定?在?心?中的，却是无?措和?说不清的慌乱，慌乱于陆让尘居然有默默关注她。
思绪空白几秒，她下意识回答，“他是我表哥。”
陆让尘眼尾轻扬，一副不怎么信的样子。
祝云雀本不想提起那天的事，但面对陆让尘质疑的眼神，她不得不实?话实?说，“我说的是真的，那个男生真是我表哥，那天晚上我和?家里吵架，他不放心?我，出来接我的。”
表哥，和?家里吵架。
陆让尘抓住这两个重点，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她哭得梨花带雨，以及男生拉她手腕她也没反抗的画面。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楼下就又传来程丽茹的催促声?。
程丽茹还?有别的事要处理，看房子交接完毕，也没有逗留的必要，便催了催他。
陆让尘似乎有点儿?烦，敛着眸懒散应了声?，敷衍一句就下去。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站直身子。
185+的身高看起来比祝云雀高了一个头，宽肩腿长的身形立在?身前让人无?法不心?动。
祝云雀仰头看他，“你们是要走了吗？”
陆让尘嗯了声?，忍不住逗她，“还?有事？”
祝云雀面色闪过?一点不自在?，“没有。”
秀气素淡又清清白白的一张脸，多?招惹一下都像在?犯罪。
陆让尘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点头说了句那走吧。
就这么，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这次祝云雀走在?陆让尘前面，两人距离却不自觉地比来时近了几分。
或者说，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靠近。
少女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掺杂在?醇凛的乌木沉香里，在?狭窄的楼梯间有种影影绰绰的暧昧。
只要稍一偏头，祝云雀就能看到?陆让尘散漫慵懒的长腿。
就好像，天地广袤，这一隅却独属二人。
可惜这份暧昧存续的时间太短。
到?楼下后，两人很快就又变成一清如水的距离。
陆让尘不似在?楼上那般肆意自如，举动间又变成那个有分寸，教养极好的天之骄子。
祝云雀则恢复成之前那副不爱说话的无?趣模样。
只敢在?陆让尘站在?门口准备离开的时候，用正眼悄然看他。
面对冯艳莱的依依不舍，程丽如笑说过?阵子有机会，让她带祝云雀去家里玩。
冯艳莱当然说好，回头还?不忘往前推了推祝云雀，说正好她学习上有问题，可以请教一下陆让尘。
听到?这话，陆让尘视线这才从手机中悠悠抬起。
就这么上下看了眼祝云雀，他蓦地一笑，“可别，她学习比我认真。”
说这话时，少年眸色清湛。
没有青春期男生恶劣的调侃和?讽刺。
只有发自内心?的欣赏和?夸赞。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过?去，祝云雀在?人潮拥挤中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异性，却仍能记起少年陆让尘那个明亮珍贵的眼神。
正是这个眼神，让她知道。
这个人。
她从来都没有爱错。
-
那天下午，程丽茹和?陆让尘被?陆鼎忠接走。
陆鼎忠是陆让尘的父亲，南城大学首席法学教授，不止在?南城，在?全国都很有名，也经常做全国学术演讲。
祝云雀以前就听说过?他的名号，只是没想过?，这样与自己生活天差地别的名人，竟然是离自己的生活这样近。
这件事还?是冯艳莱跟她说的。
就在?两人收拾新家的时候，她跟祝云雀说了许多?陆让尘家里的事。
比如程丽茹是帝都某个集团的千金，程家在?那边势力很大，一开始很看不上年轻的陆鼎忠。
为?此程丽茹年轻时还?为?爱和?家里脱离关系过?，直到?陆鼎忠再学术界混出名堂，陆让尘出生，家里才和?她缓和?关系。
不过?虽然缓和?了关系，程丽茹并不靠程家，她是个很优秀的女性，有自己的服装公司，因为?工作关系，冯艳莱才在?帝都和?她认识。
两人年纪相仿，品味相仿，也谈得来，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再比如，陆让尘在?程家非常受宠，说是未来太子爷也不为?过?，所?以不定?期会回帝都待一阵。
来南城生活是因为?前些年陆鼎忠调来南大，程丽茹不想一家三口分开，就把陆让尘接过?来。
说到?这，冯艳莱问她，“你们学校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吧。”
祝云雀闻言，叠衣服的手一顿。
想说是。
但一转念，又摇头，说不清楚。
冯艳莱倒没察觉到?异样，只是眼中生羡，羡慕程丽茹不仅家世好学历好，还?有这么优秀的老公和?儿?子。
说完又似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我倒不指望你能跟他一样考学年第一，你把成绩能给我恢复到?以前的水平我就心?满意足了。”
“……”
祝云雀垂着眸默不作声?地听着。
不搭腔，不反驳。
像个没情绪的布娃娃。
还?是后来冯艳来反问她怎么和?陆让尘认识，祝云雀才温吞道，“我朋友和?他朋友关系很好，慢慢就都认识了。”
冯艳莱对她生活了解得不多?。
听后只是点点头，说认识这样的男孩儿?也挺好的，在?学校有什么事都能有个照应。
没多?久，祝云雀的卧室就收拾好了。
冯艳莱忙着去收拾别的地方，就没再管她。
期间祝云雀接了个祝平安的电话。
祝平安这几天有几趟班，没办法亲自送走她，又怕她心?里不舒服，得空赶忙来了电话。
祝云雀躺在?比从前舒适宽敞太多?的卧室里，望着富有设计感的天花板，和?窗边看起来就很贵的窗纱，边听边出神。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祝平安嘱咐她，和?妈妈生活在?一起要听话。
学习也要努力，不要辜负妈妈帮她创造的环境，还?有就是让她多?回家吃饭，他和?邓佳丽都很惦记她。
“……”
祝云雀好半天才吭声?，“可是学业很忙。”
祝平安沉默了一瞬，又笑，“也是，那我有空去找你，咱父女俩单独吃，爸爸带你吃好的。”
祝云雀随口说了个好字。
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抗拒情绪，祝平安没再多?聊下去，说了几句便潦草收尾。
电话终于挂断。
祝云雀呆呆望着高层外湛蓝的天，只要一眨眼，就觉得不真切。
不真切于，她真的摆脱了那个不属于她的家。
也不真切于，在?这个安稳而舒适的新家，她居然遇到?陆让尘。
以及……陆让尘并没有女朋友。
像是突然被?解脱浑身的枷锁。
那种被?老天眷顾的受宠若惊感，如氢气充盈在?身体里，祝云雀久久无?法回神，直到?许琳达回了她微信。
许琳达：【啊】
许琳达：【让哥？？】
许琳达：【你妈租的房子是让哥家的？？？】
少女心?事永远只能和?同龄人分享。
祝云雀终于来了精神。
简单跟许琳达说了下经过?，她起身给许琳达拍了一小段卧室的视频。
许琳达：【哇，他家好好看啊】
许琳达：【你这什么狗屎运啊，这样也能碰到?hhhh要是让高歌知道了真的要羡慕到?吐血】
这话听着有点儿?刻薄。
但祝云雀承认，她确实?很幸运。
不过?这种幸运并不代表什么，两人的阶层注定?了他们之间依旧是云泥之别，就好比她要用尽全力才能住上的房子，只是陆让尘人生中的凤毛麟角。
祝云雀无?法形容那种无?力感。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再幸运也还?是要交房租，而且我又不是和?他住在?一起】
许琳达批评她：【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消极】
许琳达：【就这么跟你说吧，我觉得你跟让哥很有戏】
这话说得太突然。
祝云雀心?口咯噔一跳。
像藏了好久的秘密忽然被?人翻出来曝晒到?阳光下。
然而许琳达早就把她看透：【行了别骗我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喜欢陆让尘】
祝云雀：“……”
拧巴纠结又胆怯的心?情在?作祟。
犹豫好半天，她到?底还?是放弃挣扎：【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许琳达：【上次在?酒吧，还?有最?近，最?近你每次碰到?他眼神都很闪躲】
许琳达：【那次课间操碰上林知念来找她，你都不知道你脸色多?难看，我又不瞎，这都看不出来还?是你闺蜜啊】
被?她接二连三地拆穿，祝云雀无?语凝噎。
她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没想到?在?别人眼中那么明显。
祝云雀双颊火烧火燎的：【你没往外乱说吧】
许琳达：【怎么可能，我可是最?爱你的人，怎么会往外乱说】
许琳达八卦归八卦，但人品是绝对没问题，更何况是这种事。
祝云雀默默放下心?。
许琳达又说：【那天在?食堂让哥还?问我来着，说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事儿?了，最?好笑的是他还?问你是不是早恋了，当时给我笑的呀】
祝云雀耳根都热了。
她说：【我怎么可能早恋】
许琳达：【是呀，天塌了你都不可能早恋，当时我也这么跟他说，我还?奇怪呢，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可能是看到?林朗来接她了吧。
祝云雀心?中几分期许和?好笑：【那他怎么说的】
许琳达：【没怎么说呀，听我说没有后就没再问了】
许琳达：【哦对，那两个梅花糕也是他给的】
祝云雀心?情本来归于平静，没想到?又被?这话点燃。
指尖轻颤了下。
她打字：【梅花糕是他买的？】
许琳达：【不是，是林知念给的】
三中食堂的梅花糕是特色小吃，一直卖得很火。
偏偏量做得不多?，下午又不营业，所?以想吃的话，只能在?中午买，通常没一会儿?就抢光了。
那天林知念买了几个，碰巧看到?陆让尘，就兴冲冲分给他两个。
许琳达：【本来让哥不想要的，刚好我说祝云雀喜欢吃这个，让哥就把那两个梅花糕收下给我了】
许琳达：【当时林知念脸那个绿的啊，笑死我了】
被?她这么一形容，祝云雀仿佛看到?当时抓马的画面。
心?跳不知不觉加快。
祝云雀又问：【你那天怎么不告诉我】
许琳达理直气壮：【让哥不让我说啊】
祝云雀：【……为?什么】
许琳达：【他说是随手的事，而且是林知念买的，要谢也该谢她】
许琳达：【我一想确实?啊，就没告诉你，因为?我感觉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林知念】
言外之意。
她不想让祝云雀吃东西还?心?堵。
祝云雀没想到?心?思会被?许琳达看得这么清楚，一时竟有些难言的羞耻。
不过?她没有不喜欢林知念，她只是很羡慕，羡慕她的漂亮自信，她的阳光明媚。
以至于每次看到?她，祝云雀都像在?面对一面镜子，镜子照出的，只有不讨喜又寡淡的自己。
许琳达隔了会儿?又说：【反正，我觉得让哥对你不一样，你要真喜欢他，可以抓紧这个机会和?他多?相处试试】
许琳达性格大胆，只要她看上的，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但祝云雀不同。
她生性内敛敏感，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权衡利弊。
更何况，她没有那个放纵的资本，她也没有那个自信，认定?陆让尘会喜欢自己。
沉思几秒。
祝云雀抿唇回复：【不了，我要好好学习】
祝云雀：【其他的事，随缘】
许琳达：【…………………………】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无?语。
许琳达：【你脑袋里装的就只有学习吗？？？他都送上门了哎，你都不珍惜机会？？还?真想被?林知念捷足先登啊】
祝云雀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大抵是她生性薄情。
反正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
即便再喜欢一个东西，再想做一件事，她都会先冷静下来，做好当下最?应该做的。
就像在?这个年纪，她能抓紧的就只有学习，只有这样，她未来才可能和?喜欢的人站在?同一个高度，看同一片天空。
祝云雀心?绪笃定?地敲字：【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容易在?一起，那就说明，我跟他没缘分】
思及此，她轻轻抿唇：【那我就更应该好好爱自己】
被?她的发言震撼到?。
许琳达登时给她发了俩字：【牛逼】
祝云雀还?以为?她是在?挤兑自己，没想到?许琳达是真佩服她。
许琳达：【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也应该好好学习了，不能再这么混下去】
祝云雀愣了愣：【可你不是高中毕业就准备出国吗？】
许琳达：【不，我现在?想法变了】
许琳达：【我想留在?国内上大学】
祝云雀没忍住问：【是因为?邓哲吗？】
安静好半天。
许琳达回她一个呲牙的表情:【好姐妹看破不说破哈】
祝云雀噗呲一笑。
紧促的心?情因为?忽然有了知音，变得轻快起来。
然而许琳达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热烈奔放。
她就是个嘴炮选手，怂恿别人一套一套的，自己却怂得像个缩壳乌龟。
祝云雀算是看清了。
对于喜欢邓哲这件事，许琳达和?自己一样，恨不得全都藏起来，像藏个惊天秘密。
许琳达：【反正这件事，除了你和?我，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
许琳达：【我才不想让那个臭屁鬼知道我的心?思】
祝云雀以此交换：【那你也要替我保守秘密】
许琳达发了个呲牙的表情：【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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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不见天日?的暗恋，终于有一丝喘息的缝隙，搬到?新家的第一天，祝云雀状态好得过?分。
不仅刷了一下午的题。
还?额外背了好多?生僻单词。
许琳达直喊她魔鬼，转念又告诉她一件悲催的事，说这次期中考成绩公布后，郑国雄会按照班级名次排座位，这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再和?祝云雀坐在?一起了。
许琳达在?微信上哭丧好半天，可一哭完，就转头去和?邓哲打游戏。
祝云雀知道她那德行，懒得理她，同时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
就这么揣着心?事，当晚她浑浑噩噩地入眠。
好在?新家距离南城三中比从前近很多?，清早她只需要坐十几分钟的地铁就能直达学校。
事实?证明，许琳达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