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狗狗有心事(剧情过渡章)
迫不及待地放下物什后, 沈青棠立即提裙跑出了门,衣衫翩跹无限, 像极了一簇迎风飘曳的花浪。
“英姐!信呢?”带着欢欣的声音只怕比院中的雀鸣还要脆亮。
她急着从袁英手里接来拆开, 才发觉这是一封江鸢婶婶转给她的口信。
沈青棠激动得一目十行,看着看着,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也倏然瓦解, 禁不住同袁英笑谈起了信中的内容。
“什么呀, 亏我还担心他在那黄沙地里待得不好呢。姐姐你瞧,一路上尽是两位将军相护着他, 吃的也都是炙羊肉、葡萄酒,日子不要好过得紧。江婶婶还说呢, 他不给人添堵便是谢天谢地了。”
两人当即不约而同地哄笑了起来。
女孩清脆的笑声尤为明媚, 仿佛融在那和煦的阳光里, 穿透了一切缝隙渗入屋内, 刺入了少年的耳中, 令背藏于墙角的他完全避无可避。
斜照的阴影笼在他身上, 几乎湮没了他的表情。他就那样沉着眼睫,轻倚于墙侧,眸光毫无波澜地听着门外的欢声笑语。
“哎, 他在那儿可还一直记挂着你失踪的事啊,我就说这秦家公子对你不一般,你们又是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什么时候也成一桩美事, 请我喝喝喜酒啊?”
袁英趁机打趣着, 不料却被沈青棠笑着反将了一军, “少来, 若论起喜酒,也当是先喝姐姐的。快说快说,冲子哥打算什么时候来提亲啊?”
门外是热闹非凡的嬉逐声,门内却是格格不入的沉寂。
少年贴着墙面在暗处静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倏然发觉未愈合的伤口已牵起了痛楚。
他不得不动手拆下肩头渗血的布条,可面上却毫无痛色,只默默撒了些伤药,随口咬住纱巾一端单手缠了缠,不多时便复又包扎好了。
这种事他向来娴熟,便是闭着眼都能处理得一丝不苟。
可今日却不知怎的,他好像不论如何处理,都无法疗愈好骨髓里的那份痛意了。
院内的秋海棠又被吹落了好几许,落英纷纷,在空中织成了漫天花雨。
等沈青棠料理好前堂病患,再端着汤粥返回来时,才发现屋内早已空无一人了。
她疑惑地四处望了望,只见床榻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外紫竹临风簌簌,尤衬得案上的伤药与一块质地不菲的玉佩格外孤零。
“走了啊?”她后知后觉地放下食盘,还是看不太透他的心思,只对着空屋轻喃了句,“走了也不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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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门口。
焦虑得像热锅蚂蚁的高简也不知在和当值的兄弟交流什么,他来回踱了好几步,最终一拍大腿,正决定要冲出门去时,一见到身着素衣归来的魏珩,当即便傻怔住了。
“大人?”高简眼里倏然亮起了光。
“哎呦你可算是回来了!”他喜不自禁地拾级而下,搓着手掌,热切地上打下量,“怎么样,沈大夫都给你瞧好了么?”
见魏珩的一身戾气明显消退了不少,各处伤口也都处理得当,高简心中真是甚感欣慰。
果然,这世上也只有沈大夫能降得住他家大人。
可惜他家大人是个嘴硬的,先前还几番否决自己的心意,害得他也差点看不明白这两人了。
魏珩寡淡地应了他一声,径自踏入门内,显然对他的这番嘘寒问暖并不以为意。
高简乐在头上,追上去又好事地闲话了两句,“嗐呀,我一大早收到沈大夫的来信,便知她定是为了你的伤整夜未眠,思虑备至。”
他愈说愈起哄了起来,“你看你二人气氛这般好,那我也不便去打扰是不是?所以我就没——”
高简说得正欢,转头见魏珩冷冷盯着他,丝毫没有任何快意之色,这才讪讪收了话锋,顿觉不太妙,“额……”
“进、进展不太顺啊?”他小心关切了一句,果不其然,换来的是对方更加黑沉的面色。
魏珩冷厉地剜了他一眼,似在警告他多管闲事的下场是如何。
高简脊背一寒,多少意会,也不再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眼见自家大人不由分说地向内走了去,他也匆忙追上,干笑着转了话题,“那个大人,我方才其实是有事要去找你的。”
他轻咳了一声,竟不知该如何启齿:“傅家那伙人使诈了。”
魏珩神色一变,转过头看他,眼神里立即泛出了诧异的锋芒。
高简心中慨叹,这也不怪他家大人动气,连他自己都为这家人感到不齿。
按律法,这傅以仁滥用公权、私吞修河款不说,还给段鹏之行河道之便、公然向郃勒人走私军火,这不论哪一条拎出来,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念他一家子皆是受段鹏之唆使残害,尤其是这次还将功赎罪,交代了荫城黑市的据点,他家大人也是难得网开一面,散出了他们自尽于狱中的消息,决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临行前,他们还特地盘问了傅以仁,手中可有段鹏之的把柄罪证。
那家伙拍了两下胸脯保,辞色慷慨笃定,说什么段鹏之生性多疑,定不会教他们这些蝼蚁有蛛丝马迹可留。
好啊,这前脚人才跑了路,后脚便送来了一张无法无天的字条。
高简越想越觉牙痒痒,只能将袖中叠好的纸笺掏出来递给了魏珩,“大人您过目。”
魏珩凛然接过,只粗略扫了一眼,眸中的寒意瞬间深了几许。
高简也禁不住挠头诽怨,“天杀的,这疑心汉居然还留了一手,藏了一册水运走私的部署图。”
“这罪证若是用来上奏弹劾,那倒是可以将段党余孽一网打尽,气就气在——”
高简指指点点的手止在了半空,也真敬那傅以仁是个人才,“他居然搞了这么一出,要挟我们护送他一家出城,真真是……”
高简已经无法?蒊用雅正的话来骂傅以仁的蠢脑子了,他若是想做交易出城去,那大可在临行前直接交代。
偏偏信不过北镇抚司,非等到出去才杀个回马枪,还自以为掌握了筹码,占得了上风,却殊不知,等两方争他手中这块肉争得不可开交时,还会不会顾得上他的性命几何。
魏珩面色阴沉,记下了信中所提的时辰与地点,随即将纸笺攥在一起,碎为了齑粉。
“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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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暮色总是来得较往常要早些,云浅烟轻,凉风习习。
沈青棠素爱与袁英和几个小厮在院中摆桌,一道沐浴着斜阳用膳。今日她赶巧,又去知味坊买得了千金难求的枣泥糕,正献宝似的要请大家尝尝看,忽然,院外的大门被人重重敲响了。
惊得鸟雀扑棱飞了一片,令众人无法忽视。
“什么蛮人?”袁英不由咋舌了一句,“棠儿,下回还是招几个大夫吧,你一天天的怎么吃得消?”
沈青棠笑了笑表示默同,糕点才咬了一口,便忙不迭离席去开了门。
来人一身风尘,尚戴着帷帽,可那半掩下的熟悉面孔还是令她稍稍怔了一下。
“你是,上回那个……”她微微蹙起了眉,大抵知道他是谁,但又叫不出名字来。
“扑通!”
还没等她反应,来人便直直跪到了地上。
文棋满面绝望,也来不及多说,索性折了硬骨头,直接求她,“大夫,我家少爷不知可还有救,现下只敢信你了!”
他这话说得颇为悲恨。
至今以来,傅家曾四方遍请过无数大夫,可惜却被庸医所误,更被毒医所害。若不是沈青棠看破了那相克的假药,他们兴许连少爷是怎么亡命的都不知。
段贼必须死!可他们也只想求一个中肯的诊断。
若是连沈青棠也无计可施,那他们便死心认命。
突来的下跪大礼令沈青棠意外不已,她稍稍缓过了神,连忙去搀他,“哎,你、你先起来。”
“或许……”她想起从段府带回的那盆苏茭草,不由认真安慰道,“尊府公子也是吉人自有天相呢?”
闻言,文棋死灰般的眼底骤然亮起了希望。
沈青棠也不敢把话说太满,只浅笑着,“说来也巧,我先前得了一株珍草,的确能治尊公子的病症。可距上一次看诊也有小半个月了,我且不断言有几成胜算,还是先去看看吧。”
文棋听得愣了神,只以为是在做梦,感激得连连应好。
“稍等一下。”沈青棠提裙跑进屋,不敢误下时辰,眼疾手快地收好了要用的一应器具。
立于窗台上的苏茭草向阳而生,枝叶已滋养得尤为茁壮。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沈青棠毫不犹豫地掐下了最繁茂的那根,揣进怀里后便拎着药箱跑了出去。
“哎,饭也不吃啦?”一直观望着的袁英瞧情况不对,忙关切地起身唤住了她。
沈青棠一下顿住了步子,想想也是,又赶紧回过身将桌上的一包枣泥糕揣进了怀里,笑道:“回来再吃你做的饭。”
快行至门口时,不知忽然想起什么,她又转头看向文棋,“还是原来的地方对么?”
文棋愣了愣,半晌才慌张地应了一声:“哦,是。”
可偏向别处的眼神却闪过了几丝难言之隐。
沈青棠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和正捧着碗筷的齐四、马五知会了一声要去的地方。
一应打点完毕后,她掀起车帘,缓缓步上了马车。
可远在对面食肆静望着的裴三娘却早已发觉不对劲,她目光如隼,直盯着文棋的那张脸。
本该死于诏狱里的人,如何还能活生生地站在此处?
她与丈夫相视一眼,当即默契地交换了信息,二人闭门谢客,揭开米缸取出了两把雁翎大刀,就此出发,兵分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