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珠子,你解了多久?为什么不肯松手?一串珠子和你的命,哪个更重要?”
宁姒张口,却不知怎么说。
她感受到姜煜确实有些生气了。
他或许一直憋着,就是想找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场合与她算账。
不管怎样, 他总是给她留着颜面的。
“阿煜哥哥,你看见我送给你的玉冠了吗?”
姜煜扫她一眼, “别转移话题。”
“不是,我是想说, 如果我送你的玉冠掉进了水里,你会下去捡吗?”
姜煜愣住,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声道, “如果危及性命,我不会。”
最后三个字说得缓慢且坚定,一个字一个字地刻进宁姒心里, 生疼。
“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姜煜的目光冷静,语气笃定。
宁姒脑袋微微歪着,就这么看着他,“阿煜哥哥你看,我只是重视你送的东西而已,你何必这样生气?就因为你觉得不值得?”
她认真地凝视他,直到眼里渐渐蓄起泪水。
“我不要你这样的重视,我要你平平安安,懂吗?”姜煜从座椅上站起来,手臂撑着桌案,身子前倾。
这是很有压迫感的姿势,他急切地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关心。
他很少做这样有失风度的动作。
宁姒眨眨眼,将泪珠眨落了。
“姒儿妹妹你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一下,要是有人为了你送的礼物差点丢了性命,你是何心情?”
宁姒就懂了,是愧疚和重如枷锁的心理负担。
话本子里感天动地的情节不会出现,在现实里这样幼稚冲动的珍惜,只会给他带来负担。
她开始觉得自己可笑。
宁姒抿了抿唇,“对不起……”
“阿煜哥哥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带着哭腔,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姜煜咬紧了牙关,忍耐着想要哄她的冲动,面上却不显,冷声道,“下次还冒险吗?”
“不冒险了……”
“是礼物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性命……命……嗝。”宁姒抽抽噎噎,最后打了个哭嗝。
她尴尬得脸红,抬起泪眼看姜煜。
姜煜没有笑,宁姒既松了一口气,又吊着一颗胆。
看来他这次气得狠了。
“过来。”
宁姒疑惑地看他。
姜煜放缓了嗓音,“姒儿妹妹,来。”
宁姒慢吞吞站起来,走过去。
姜煜伸出双臂拥她入怀,“阿煜哥哥抱,不哭了啊。”
一瞬间,宁姒的泪水再度决堤。
就好像小时候,要是没人哄也就罢了,若有人无比耐心温柔地又劝又哄,她一定哭得更凶。
将所有的憋屈全都释放出来似的。
委屈中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就要哭得伤心极了,让人知道该好好疼她哄她。
宁姒伸手抱紧了姜煜,哭得肩膀直颤。
姜煜不凶的时候当真耐心,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宁姒将泪水全擦在了姜煜的衣襟上,惩罚似的。
姜煜好笑地抚了抚胸口乱七八糟的痕迹。
侍者端了菜进来,见两人黏黏糊糊的模样不敢多看,倒是姜煜有些微不自在,将宁姒推开了些,“来,吃点东西,折腾这么长时间,也该饿了。”
菜品一道一道上来,宁姒执箸,却不急着开吃,她眨眨眼道,“阿煜哥哥,今天我请客吧!”
姜煜不明所以地看她。
“我不是说过要请你吃一顿饭嘛。”她的眼眶犹红,长睫上星点水汽,看上去可怜兮兮,却还记着要请他吃饭呢。
姜煜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
他含笑看了一眼宁姒,是越发觉得她傻乎乎了。
“姒儿妹妹,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荷包和湿衣裳都放在山庄脚下的马车里。所以你现在应当身无分文。”
“啊……”宁姒摸了摸身上,“真的没有……”
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想请客吃饭但是没带钱。
宁姒悄悄凑了个脑袋过去,小声问,“那阿煜哥哥你带钱了没有啊?”
姜煜憋笑,逗她道,“我才发现没带钱,要不我们吃完了赶紧走人?”
宁姒盯了姜煜一会儿,一手托着腮,“假的吧?”
“不骗你。”
“假的。”
“真的。”
宁姒忽地想起姜煜确实说过他不会骗她。
又看了一眼姜煜,宁姒坐直身子,筷子停在半空,不知该不该吃。
姜煜给她夹了菜,“来,吃吧。大不了赊个帐。”
宁姒摇摇头,“你都做官啦,不能留下不好听的名声。要不等会儿你先走,我来赊账?”
姜煜愣了一刹那,伸手揉了一把宁姒的脑袋,“别,我怕店家把你扣下来洗盘子。”
“那怎么办?”宁姒睁大了眼,好似颇为忧心他们的处境。
她从小就是聪明的孩子,却被这样拙劣的谎言蒙住了眼,不外乎因为信任他。
姜煜想起几年前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哄她说,阿煜哥哥不会骗她。
心里叹了一口气,姜煜突然自责起来。
他确实不该骗宁姒,哪怕这是个玩笑。
既然宁姒当真了,他就圆下去,不能在小姑娘那里失信。
于是姜煜放着荷包里的银子不用,把他腰间的玉佩抵了。
那掌柜的还担心他拿了以假乱真的玉佩骗饭钱,于是跑了三条街,找了家当铺,这才知道这是货真价实的上等好玉。
掌柜心道这男子长得人模人样,莫不是个傻子吧。
有这玉佩,得吃多少顿好的呀。
姜煜却松了一口气,与如释重负的宁姒一道走出了酒楼。
两人慢悠悠晃到玄湖山庄附近,姜煜让宁姒上了将军府的马车,而宁府的马车则在后头跟着。
约半个时辰,马车停在宁府,宁姒掀开车帘往外一瞧,江临初正从门口出来,抱着三两本书,不知要往何处去。
江临初看见宁姒,朝着她笑了笑,“宁妹妹怎不多玩一会儿?”
宁姒见他是正常的模样,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出了点状况,就提前回来了。”
江临初好似在犹豫该不该问是何状况,再一看现在是在府门口,或许有些事不合适说,便作罢,笑道,“我还书去,宁妹妹进去吧。”
宁姒点头。
这时姜煜从马车上下来,看了一眼江临初。
江临初略微愕然,很快反应过来,“这位是姜公子吧,今年的状元郎,久仰大名。”
姜煜微微勾唇,“宁伯伯的学生?”
“正是在下。”
这时宁姒拎着裙摆下马车,姜煜习惯性地伸手扶。
江临初又多看了姜煜一眼,随即告辞,“在下有事在身,就不陪姜公子了。”又对宁姒说,“宁妹妹,回府见。”
他转身走了。
姜煜微微眯眼。他听说过这个人,对江临初的经历也了解一二。
据说是被河西郡王弃在京城,和母亲相依为命,住在舅家,但舅家似乎并不仁慈,街坊邻居称舅家对这对母子态度十分轻慢嫌弃。少年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中艰难成长。
直至江临初母亲去世,舅家烧纸一时不慎,大火带去了舅家全部人的性命,只留下这个在火中绝望等待的少年。那时,他只有十二三岁。
本以为有这样经历的人多少有些阴郁寡言,没想到是个干净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