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纵谈天下 (下)
“老三,虽然那个时间足够敏感,可打与不打,终究在那位的决心。”薛平远这才正视起这个侄子来,再不把薛向当作和薛阳、薛原一般闹腾的毛小子,而是摆在了对等的位置。
薛安远道:“下决定的未必是那位,现在司徒长虽然患病不能理事,可位子却还占着,未必就能让那边拿去。再说,时间还有一年呢,足够掰扯。”
薛安远虽然说得轻松,可紧皱的眉头却展露了心迹。想来也是,南蛮子虽然自吹世界第三军强国,可到底也不是一点儿干货没有。要知道南蛮子整整打了一百年的仗,又是全民皆兵,全副苏制美式装备,战斗力相当惊人。而咱们的国防军已经二十年未动刀兵了,有战争经验的士兵大部分业已退伍,战斗力实在令人堪忧。
薛安远喝口水,沉声道:“老三,照你判断,这场仗是非打不可?”
“是的!非打不可!”
这场战争就写在后世的历史课本里,薛向自问就算自己这只振翅蝴蝶扇断了翅膀,也逆转不了这种大势,自然答得斩钉截铁。
薛向喝口水,又道:“其实不光是因为盟约到期,南蛮子挑衅等这些外部原因,想得深一些,未尝没有咱们内部的原因。不妨联想,老人家当年力排众议和老美开战,战前,战后的结果,大略就可知这场战争势在必行。”
薛向说得隐晦,薛安远兄弟却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薛向是在说,老长胜出后,和南蛮子开战,能在打击侵略的同时,起到竖立威望,整合派系、收敛人心的作用。正如解放战争是建国之战。抗美援朝是立国之战一般,老人家也在那场战争建立了绝对威望。
薛向说完,薛氏兄弟久久不语。齐齐拿眼来看这个侄子。两双灼灼的眸子似乎要将薛向身上烧出无数个孔洞,好看看这个侄子到底长了一个怎样的玲珑心。竟然想得这么深远,这还是毛小子么,就是老狐狸也不过如此吧。
薛向被盯得毛,讪讪一笑,挠头道:“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给大伯提个醒儿,准不准的。您二位没付卦资,我这半仙自然也就不打包票了。”
薛安远笑道:“要卦资成啊,那有请薛半仙再起一卦,对南蛮子之战。我能否捞着仗打,测准了有赏,测不准,罚!”伯侄之间的俏皮话,将先前凝重的气氛冲淡不少。
薛向苦脸道:“您老这是不是太霸道了。准与不准明摆着要到一年后,才能应验,您这是逼着我半仙只能说好话呀。”
薛安远挥挥手:“行了,少给老子扯犊子!你既然想到开战,恐怕对战况不会没有考量。说说看。”
方才,薛安远叫薛向测他能否出战,完全是戏言。薛安远是军中宿将,自然不会连最基本的军事常识都不懂。一旦对南蛮子开战,必然是从接壤的岭北省和南疆省两线攻击。而岭南军区是大军区,防御圈已经将岭北省囊括在内。倘若战端开启,军委自不会舍近求远,更何况岭南军区在十二大军区中,实力本就名列前茅,自然是作先锋军。而薛安远身为军区副司令员,哪里会捞不着仗打。
“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废话,你小子皮痒是吧。”薛安远横眉立目。
“得,我还是甭绕圈子了,都在这儿呢,您自个儿看。”薛向探手进怀,掏出一个黑皮笔记本来。
这黑色笔记本正是薛向在靠山屯期间,根据后世军迷论坛就反击战,讨论出的减少伤亡,规避损失的办法,窍门。毕竟,对南蛮子的战争,从战争谋略上,薛向并不能给出什么建议,且那自有我军高级指挥员操心。再说,我军对南蛮子的战争,虽然遭受重大伤亡,那纯是装备和士兵技能处于劣势状态而造成的,非是指挥失当。在这本子里,自然无须他置喙如何指挥。
薛安远接过笔记本,就着这通红的篝火看了一起来,薛向记录的不多,也就十来页,无非是提到了种种伤亡的可能,和规避措施,以及开展山地训练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薛安远看完,把笔记本递给了趴在他肩头盯了半晌的薛平远,长叹一声,竟学曹阿瞒来了句:“真吾家千里驹也!”
薛向顾不上谦虚,沉声道:“大伯,这大概是未来数十年最后一场战争了.”
薛安远挥手打断:“五零年,打老美,老子没赶上,结果,五五年就闹了个少将,让刘瞎子捡了个便宜。这回,说什么,老子也得把这口气给找回来。老三,你笔记本里的山地战虽然没有说透,但大致的雏形已经出来,我回岭南后,马上对h军展开山地训练,不练蜕几层皮,怎么和南蛮子斗。还有,你本子里那些规避损失的方法,现下拿出去不合适,等真的有了开打的苗头,上报军委,下全军也不晚。”
薛安远满面红光,似乎年轻了十几岁。想想也是,他这种血火里滚出来的军人,经历了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忽然回归平淡,无仗可打,自然生闷。这会儿,忽然又问到了硝烟的味道,怎不叫他欣喜若狂。
这会儿功夫,薛平远也翻完了笔记本,虽然他是搞科研的,可毕竟扛过枪,深知笔记本中的这些方法若是用于实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虽不至于扭转战局,却实实在在能救无数士兵的性命。
薛平远将笔记本递还了薛安远,拍拍薛向肩道:“你小子这般能耐,我看干脆入伍算了。”
薛安远笑道:“平远,你可是小瞧这小子了,他的弯弯肠子多着呢,拽出来保准吓你一跳。”
哈哈哈..
一时间,小小厢房其乐融融,温暖如春。忽地,房门被推开了,小家伙当先而入,小脸儿冻得通红,进门就喊“好热乎,好热乎”,喊着便冲薛向奔来,半道却被薛平远一抄手,抱进了怀里。接着,薛林,小晚,小意,也跟了进来,各自寻了板凳,围着火盆,说说笑笑,气氛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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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逝如水,欢乐的时光尤其短暂,眨眼间,已是正月初三了。
要说这个年关,薛家大宅尤其热闹,从正月初一五点开门起,这大门几乎就没再关上过。各路亲朋好友,邻里故旧,走马灯似地,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大年初一,最是热闹,直到半夜三点,还有客造访。
薛家三个大男人是忙得够呛,可薛林等人却是欢快至极,红包收了一堆,白天更是满世界拜年,跑得没了影儿。而冯桂珍似乎也被这四九城的年味儿吸引住了,拉着薛阳兄弟,就去老天桥,北海公园一带赏起了景儿。
初一这天,因着薛向早早跟雷小天一众打过了招呼,各路顽主皆未登门,来的自然是薛安远在a军的老部下。想来也是,现下,薛安远虽然已不是a军军长,可这a军的老底子全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岂能断了瓜葛。再说,薛安远又不是离职或遭了贬谪,而是正儿八经地荣升了一大步,老部下来祝贺长乃是正理儿。
于是,初一这天,薛家大宅连开五席,招待薛安远的一众老部下。其中更有薛向的两个铁杆儿,东城公安局军代表李天明,在秦堂大地震中荣立一等功而调任a军c师师长的洪映
初二上午,终于轮到这帮顽主登场,因着人多,薛向也不一一招呼,反正好烟,好茶,好零嘴儿摆了一桌子,任其想用。陪着众顽主热闹一上午,傍晚薛向又在家摆了两桌,这回招待的是康桐、雷小天、朱世军、陈佛生、阴京华几个相熟的弟兄,外加卫戍师十二团团长邱治国,中科大后勤处长张胖子,华联木器厂厂长马良,五四食堂管委会主任马永胜这几位官员朋友。
又因都是薛向的朋友,且都是年轻一辈,薛安远和薛平远就没掺和,而是另开一桌。薛安远倒是卖了薛向个面子,来给邱治国几人敬了杯酒,惶恐地几人差点没连酒杯也吞下去。薛安远什么身份,这帮人可是打听得再清楚不过,那可是开国少将,眼下更是大军区副司令员,军中地位且不说,在党内也是挂了候补中央委员的,真可谓是位高权重。能得他敬酒,怎不叫这帮小官僚欣喜之余,惶恐万分
初一初二,就这么热闹闹地过去了。到了初三,薛平远就得回明珠,也就是回冯桂珍的娘家了。其实初一的时候,冯桂珍就闹腾着要走,还是薛向悄悄塞给她一扎钱、票,叫她去商场逛逛,这才多留了两日。到了初二晚上,冯桂珍翻江倒海似地闹腾,薛平远无奈,只好同意出行。
就这么着,初三一早,薛安远领着一帮孩子,到车站送别了薛平远。送完人后,薛安远便带了薛林、小晚、小适、小家伙去给同僚、上司拜年,打了薛向回家守老营。
薛向则绕道柳莺儿家腻了半晌,又回家招来康桐,雷小天,朱世军几人玩儿起了扑克牌,毕竟,回家这些日子,这几位老兄弟还真没怎么单独聚过。
三人一玩儿就玩儿到了下午,正玩儿得上劲儿,桌上的电话响了,薛向接过一听,竟是赵国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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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 历史拐弯儿的前奏
京西火车站是前清时就存在的老站,经历了民国、共和国,屹立不倒,而且屡经翻修,扩建,时下,已经成了共和国最大的火车站。
薛向是坐专车来此的,当然,是薛安远的专车。一辆苏版h4,车型庞大,马力强劲,乃是高级长的专选。虽然大过年的,四九成处处热闹,街市马路尤甚,可这军车实在威风,再加上挂了总参和岭南军区的两块军牌,一路奔驰,畅行无阻,原本小一个小时的车程,竟然只用了四十分钟。
薛向到达和赵国栋约定的悦民副食商店,却是没见着人,再一看那窗口摆着的公用电话,便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挤上前去询问。稍稍提了赵国栋的容貌、口音,那扎麻花辫的营业员立时记起来了,说是刚才有几个外地人和瞎老三一伙儿起了龌龊,被提溜到派出所了。
薛向一听就炸了!
四九城的混混,若论凶狠当属车站的瞎老三一伙儿为最。这帮家伙多是破落户出身,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帮家伙耍勇斗狠,打起架来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在京西车站不知做下多少恶事儿,也闯出偌大名声。可这帮人做坏事儿,却极有分寸,够得上判刑的坚决不碰,尽掐着空子钻,倒是在京西一带成了气候。单看人家现在能直接把人往局子里拉,就知道是真混出了人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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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利儿地蹲下,你,你,说你呢,那个最胖的,给老子蹲下点儿,那么大个肚子。现在我倒是相信你是个当官儿的了,不然,也吃不出这么大个肚子不是?说说这些年。刮了多少钱。”
“还有你,那个戴眼镜儿的。老子最tm烦你这种假斯文的东西,大白天的,又不看书写字,戴的哪门子眼镜儿,给老子装什么犊子。”
“那个胖老头儿,你给老子抱着马桶蹲,再敢跳。晚上老子把你和老狼他们几个关一块儿,让你开开眼。就你他娘的先前在车站还敢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跟咱爷们儿叫板儿,也不打听打听四九城是啥地界儿。就算你们是当官儿的又能咋样。告诉你们,十年前,咱爷们儿打进过中央大官儿的家,就你们外地三个小蚂蚱还敢在老子面前跳,弄不死你。”
一个大胖子。批了件柞蚕丝的军大衣,拎着个大鸡腿儿,指着墙边茅草堆上的三人,边吃的满嘴流油,边呼呼喝喝个不停。这胖子正是京西车站派出所所长孙秒。他就是靠着纵容,豢养这帮瘸老三破落户,来敲诈钱财,凝聚势力。
这是间阴暗、潮湿的号子,大中午的也不见一丝阳光。赵国栋、胡黎明、苏星河三人此时各自穿件儿单衣,抖抖索索,挤在一块儿取暖。各自心中是又叫晦气,又叹倒霉,本来挺喜庆的事儿,竟弄成了这样,真不知道怪谁。
“那个,那个.....这位同志,能不能给把衣服还我们啊,那些钱和箱子,我们就送你了,只给衣裳就好,别的我们就不要了,你看成不?”人在矮檐下,权倾荆口的赵国栋也不得服软哀求。
先前就是赵国栋遇到瘸老三一伙儿碰瓷儿,忍不住仗义执言了一句,结果就被讹上了,更是连累胡黎明和苏星河一块儿被拖了进来,剥了光猪不说,还要写悔过信。
别的都好说,钱丢了,带的礼品没了,这都没什么,出去之后,一个电话,立时有人汇钱过来,关键是这颠倒黑白的悔过信是写不得的。本来,他们三个官僚,尤其是赵国栋本就是腹黑的主儿,难得在都人民面前展现下风范和修养,学雷锋,见义勇为了一把。可这帮人却要他们在信上,写作自己三人是坑蒙拐骗之后,被捕进局子,交了罚款才脱得身。
这会儿,浩劫才结束没几天,人人心里都绷着根弦,最害怕的就是这白纸黑字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若干天后,会不会猛地变成整自己的黑材料。赵国栋三位经历浩劫不倒,警惕性极高,自然抵死不从,才被关在了此处挨冻。
“不写,你们仨就冻着吧,冻死了,老子大不了辛苦点儿,费点儿力气,挖个坑儿就埋了,神不知,鬼不觉,死三个外来户,和仨蚂蚁没什么区别。”
“我们是来走亲戚的,别以为我们在四九城就没人儿。”
“亲戚,有人?呵呵,笑死我了,什么人物说出来老子听听,看看能不能吓老子一个跟头。”
孙秒肥嘟嘟的肉脸皮笑肉不笑,谁知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人声儿。
“孙胖子,老子看你现在口气快赶上你腰围了。”
这话音竟是从门外传来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大铁门竟然轰然倒塌,步出一个高大军装青年,胳膊腕儿里还夹着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不是薛向又是何人。
“薛老三!”
孙胖子见了来人,立时惊叫出声:“薛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玩儿你们的,我混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识相的话,就把瘸老三给老子放了,不然,老子请你吃牢饭。”
孙胖子知道薛向是四九城顽主圈子的一号人物,但却不知道薛家的背景,是以,只当薛向是个有几分势力,会些拳脚的顽主,并不十分畏他。
薛向理也不理孙胖子,竟把胳膊弯儿夹的那汉子,拎了头,往墙上一碰,撞晕了过去,才松手笑道:“赵主任,胡主任,苏处长,怪我,怪我,要说这四九城的治安确实太乱了,怠慢了,怠慢了。”说完,又回头冲身后喊道:“李哥,赶紧把衣服拿进来,别冻着几位。”
“李哥”是薛安远此次带进京城的司机李亚,是个高大汉子。拳脚惊人。李亚闻声,一道烟儿冲了进来,抱了一堆毛衣。大衣,正是这三位被剥下的衣衫。就在外面的铁丝架上搭着。
此时,最尴尬的却是赵国栋。这位出的主意,说要给薛向来个突然惊喜,故意来前不通知,非得到地儿了通知。哪知道没给着薛向惊喜,自个儿却顶了惊雷。
这会儿,三人边狼狈地披衣穿衫。边虚应着薛向,均觉尴尬至极。想来也是,这三位都是兴冲冲赶来拜年,送人情的。结果,人情,还未送出去,倒是先欠了人情,怎么想怎么别扭。
“行。薛老三,老子今天给你面子,大过年的,也不能让你没脸不是,我....”
孙胖子说着挽回面子的场面话。薛向却是理也不理,待三人穿好衣衫,便让李亚头前开路,赵国栋三人紧随其后,他则留在后排断后。
初始赵国栋三人,不知道薛向为何搞得这么谨慎,出了牢房,沿途所过,竟是满地的汉子,有警察,有混混,杂七杂八躺了一地,这才知道,薛向这是劫狱来救啊。
说来,也不能怪薛向蛮干,他可是知道京西这帮人心狠手辣,生怕一个耽搁,就叫赵国栋吃了大亏。索性,就和李亚玩儿了把硬的,直闯进来。要说能给军区长干司机的,手下就没有孬的,无不是部队里顶儿尖儿的高手,两人连手,便成了这般结果。
上了车后,薛向又叫三人稍等,自个儿下去一趟,未几,便带回一个保温桶。和三个瓷碗,竟是熬的红糖姜汤,给三人驱寒用的。薛向心思细腻,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竟让三个老油子难得生出几分感动来。三人刚喝完汤,便听见警报声大作。又数息功夫,军卡,警车,来了十多辆,接着便见一个阴骘的高个儿青年从一辆绿皮军卡的驾驶仓中跳了下来,直奔过来。
那阴骘青年还没站稳,便恨声道:“三哥,你放心,今儿个我叫的人多,大部队还在后面,保管叫瘸老三一伙儿,一个没跑,妈的,敢跟咱们得瑟,踩不死他!”说完,又拉过薛向,小声道:“三哥,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地道,我看咱们自个儿叫上一伙儿兄弟,就能把这京西给铲平了,干嘛非掺合上公安和部队呀?”
这阴骘青年正是阴京华,方才薛向趁着弄姜汤的空当,打电话召集的。不但联络了阴京华,还有李学明。薛向之所以单单联系这二位,正是因为这二位的老子一个在军,一个在政,全是京城的在职要员,都插的上手。
按说,收拾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用不着这么大阵势。可京西的这伙儿混混,数量实在太多,且极其滑溜,若是不一网打尽,难免变生肘腋。再说,薛某人心中也未尝没有显露实力的意思。
先前,在派出所,虽然薛向成功把赵国栋三人带了出来,可凭的全是勇力。在这三位官僚眼中,个人勇武从来就算不得什么,这三位要靠的是政坛大树,可不是靠他这一勇之夫。眼下,薛向人不知不觉整出这么大的阵势,正是对这三位显露峥嵘!
“我来介绍下,这位是阴京华同志,是总后阴副政委的公子。这位是赵国栋主任,是荆口地区.......”
薛向拉过阴京华,给双方作了个相互介绍。先前,赵国栋三人见阴京华叫薛向三哥,还以为是薛向的兄弟,一通姓名才知道不是亲兄弟。可这位的老子已经是军委四大部的副政委了,对薛向还如此谦恭,怎不叫这三人肃然起敬。
起敬之余,三人对薛向的家世、来历是越来越好奇了。怎么军政两界的大佬,公子都和这位搭的上线,莫非他是某位党内大佬的后人?
赵国栋三人起敬也好,好奇也罢,薛向都顾不上了,这会儿,他出来已有些时候了,老爷子可是交代他守门儿的,自个儿不在,只留康铜几个在家,来了客人算怎么回事儿?他冲阴京华和后赶到的李学明交代几句,又招呼二人办完后,来家吃午饭,便上了车,一道烟儿去了。
这世上的事儿,往往是怕什么,它就来什么。薛向到家的时候,不只是来了客人,还是来了要客。竟是安在海,左丘明。陈道三人到了。不光客人到了,就连薛安远这主人也在家了。
“二伯,大姑夫,七姑父,新年好,新年好。”薛向老远就抱拳冲三人问好。
安在海笑笑:“好小子,初一一天。我都在家等你,你小子愣是没来,初二我又等了一天,从太阳当头到月亮出山。还是不见你小子踪影儿。我就想啊,人家谱大啊,没辙啊,只好亲自来给您拜年来了。”
“二伯,您这是骂我呀。”
“怎么。听出来啦?”
哈哈哈................
众人全被二人这俏皮话儿给逗乐了,薛安远看得啧啧称奇,不知道自己这侄子怎么和安氏亲近到这种程度,尤其是这安在海进门就客气至极。他可是听说这安二爷是个极有面子的人物,谱儿极大。先前还不明白这位怎么这么好说话。这会儿,看了他和薛向的亲热劲头儿,顿时豁然开朗。
薛向又和左丘明、陈道,一一握手,问好,接着,就隆重介绍起赵国栋三人来。却说赵国栋三人一路上心绪就没平复过,各自揣测薛家老太爷是何等人物,该怎么进礼,怎么问好。可万万没想到,到了地头儿,竟是先撞上熟人陈道了。他乡遇相识,立时将三人先前的忐忑,紧张冲散了不少,慌忙上前见礼。
薛向知道赵国栋三位,来京城何事,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便将安在海三人,外加伯父薛安远的姓名兼职务各自说了一遍,当然,赵国栋三人的身份也没漏下,末了,还加一句是自己的领导,在江汉多有照顾,如此这般,众人亲近不少。
中午一桌自然是坐不下的,不光这帮官员要吃饭,康铜并阴京华一伙儿后赶的青年们也开了一桌,席上,并无人谈公务,甚至连官场的事儿都不说,各自寻些野史,趣话说了,气氛倒是极好。
话说正月初三,薛向家宴开两席,吃的热闹,喝的开心,而远在江汉省荆口地区承天县胡家街区快活铺人民公社的粮管所仓库内,有四人围着个火炉子,也吃得热闹。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僻野仓库的一餐饭,竟是一场震惊天下的zz事件的导火索。改变了薛向的人生轨迹,甚至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这个国家的zz进程,扭曲了一段历史。
..................................
这是一间万吨级的仓库,在整个承天县来说不算什么,可在整个快活铺人民公社来说,那就是全社老百姓的生命线。这是快活铺人民公社唯一的一间仓库,还为此特意设立了一个部门粮管所。
按说,这仓库乃是储粮所在,仓储重地,应防水忌火,压根儿就不该生火做饭。可这会儿,粮管所由蔡高礼当家,蔡氏父子才没多少忌讳。大中午的,蔡国庆不知道在哪儿打了只黑狗,回来剥皮,就剁了两条后腿,炖了一锅,还请了被他臭骂过的堂叔蔡高智。
按说,蔡国庆和蔡高智算是彻底闹翻了,毕竟那样龌龊的骂词,且是侄子骂叔叔,这作侄子的不三跪九叩地道歉,那是万万没和好的可能,可这二位是什么人。一个是属狗脸的混子,说翻就翻,就合就合,一个是心机深沉的官僚,喜怒不形于色,这二位还就当没事儿人似的又和好了。
方才说吃饭的有四人,除了蔡氏父子,蔡高智,还有这一人最是特殊。他就是马山魁的前秘书、现任粮管所会计的吴天桥。这吴天桥正是薛向初至快活铺公社那夜,指挥食堂上猪下水的那位。当时,这吴天桥没了踪影,可薛向一直挂在心里。当然,他倒不是想见这吴天桥,而是挂心蔡高智当时的戏法儿是怎么变的,怎么能在马山魁的腹心做的法。
要说这冬天吃狗肉,实在是绝大的享受,俗语有云: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又说一黑二黄三花,说得就是黑狗肉乃是狗肉中的圣品。这不,就连蔡国庆这厨子里的二把刀,兑了一锅水,半斤油,辣子,花椒随便加,就这么胡搞瞎搞,也炖出一锅香浓四溢的狗肉来。
蔡高智往嘴里塞了块肉骨头,一阵乱嚼,眨眼间,褪出块骨头,嘴唇立时变得又红又亮,不知是辣的还是烫的,接着便开了口:“小吴,仓里的粮食还有多少?”
蔡高智问得漫不经心,可听在吴天桥耳里却宛若炸雷。
“不多了,还有五千五百吨不到。”吴天桥一副书生模样,白脸、眼镜儿,就连说话也细声细气,极是斯文。
“再出一千吨吧。”
“什么!”
吴天桥满眼惊骇,筷子上夹的狗肉不住地滴着滚烫的红油,滴得他满手,又红又汤的油脂触着他的皮肤,他亦未觉疼痛。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上回不就出了一千吨么,再拉些稻草垫在最底下,谁能现?来年,再叫那些泥腿子多收些,补齐不就完事儿了。吴秀才,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惊个甚,再说,上面有我舅舅,下面有我叔儿,你怕个球。”蔡国庆一口将半瓷缸酒往嘴里倒了个干净。
“国庆!”蔡高礼似乎不满蔡国庆将这阴暗之事说得漫不经心,出声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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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 天破了(上)
蔡国庆虽不惧蔡高智,却是卖了个面子给他,没有接着说粮食的事儿,而是寻了新的话题,打趣吴天桥道:“吴秀才,苏寡妇的屁股白不白,听说你被我叔儿堵在被窝的时候,苏寡妇正撅着屁股给你弄那话儿,哈哈,要我说你小子口味儿还真重.”
闻得此言,吴天桥的面皮红一阵,白一阵,此事可以说是他毕生的耻辱,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不住地想,要是没有那事儿,要是没有被蔡高智捉住,要是没有暗里给马主任一刀,自己现在还是公社第一秘,以自己高中生的学历,将来未必不能仕途显达,可,可唉,一念之差,毕生追求毁于一旦,不但变成了这不入流的仓管员,受蔡国庆这等匹夫的戏弄,还要违着良心,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
吴天桥想到伤心处,一口将满满一缸烧刀子全倒进了嘴里,火辣辣的酒液顺着食道,一直烧到心里,咳咳咳秀才毕竟是秀才,立时被折腾得面红耳赤,不住咳嗽。
蔡国庆还待打趣,却被蔡高智回截断,“行了,吃肉,吃肉,要我说国庆这炖狗肉的手艺还真是一绝,满快活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蔡国庆难得在那件事儿上获得人家的真心夸赞,立时欢喜得眉开眼笑,嘴上还连连谦虚起来。蔡高礼瞥了这个不成气候的傻儿子一眼,忍不住长叹一声。
“怎么,五哥还在为靠山屯的事儿烧心?”蔡高礼貌似关怀地问了一句。
蔡国庆原本绽放的笑脸儿,一听靠山屯三字,立时木了,骂道:“狗日的薛向,忒也狠了,老子一家只不过是来公社工作。又不是脱离生产大队,这王八蛋竟然将老子们算在了靠山屯生产大队以外,真tm的不是东西..”
蔡国庆骂不绝口。蔡高智心中冷笑,还不是当初你们自个儿觉得拿工资换工分不划算。东跑西托,才脱了农村户口,现在看着靠山屯金山银山,小楼肥猪没了自己的份儿,急了?傻了?该!
蔡高智对这父子俩实在是一丝好感也欠奉,若不是县里有郭民家杵着,他早让蔡高礼父子知道知道什么是公社蔡主任的煞气。
“行了!”蔡高礼喝断蔡国庆的怒骂。接道:“弄得好是人家能耐,老子也不眼馋,何况,咱们现在的日子。小酒喝着,狗肉吃着,岂不比在山沟沟里,强上百十倍。再说,他靠山屯也不过是点儿小财。分到个人能值个甚,还不是顿顿吃糠和稀,还能像老子们一样,顿顿酒肉不成?”
蔡高礼离开靠山屯有些日子了,因着怕靠山屯的社员们嗤笑。他干脆再没回过屯子。每每听人说靠山屯又分钱了,又分肉了,修房了,收音机了,都让他妒火中烧。可光烧有啥用,那实打实的物件儿到底没他的份儿,听了只有自己憋闷,索性他就不打听靠山屯的情况了,来了个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蔡高智笑道:“五哥,有些日子没回老家了吧?呵呵,你可小瞧那帮泥腿子了,不,准确地说是小瞧那姓薛的小子了,我先不说靠山屯现下是个什么状况,你猜猜去年一年,靠山屯上交咱们公社多少钱?”
蔡国庆嗤道:“能有多少,撑破天,不过万儿八千,毕竟这帮泥腿子才翻过身,又是办猪场,又是修房子的,能有多少?”
蔡高智闻言,轻蔑一笑,晃了晃脑袋,这莫名奇妙的得意,看得蔡高礼一阵心烦:“国庆说得虽然不靠谱,料来也差不了多少,靠山屯的底子摆在那儿,就是养猪也养不了多少,听说这秋季的稻子丰收了,再算上那养的几百头猪,撑死了,不过一个巴掌。”
“哈哈哈”蔡高智忽然大笑几声,待众人皆好奇地停了筷子,朝他看来。
蔡高智启唇露齿,轻声道:“三十二万还多。”
三十二万!
这四个字仿佛惊雷闪电,震得蔡氏父子痴呆一般,各自目瞪口呆,眉眼斜飞,手中的筷子已然跌落,却恍然未觉。就连闷头吃喝,懒得掺合的吴天桥也听傻了,眼泡子鼓鼓,绿油油一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七弟,你是不是弄错了,被那小子骗了,靠山屯巴掌大块儿地方,怎么可能弄出那么多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蔡高礼猛然惊醒,张嘴就是一连串的不可能,在他想来,上交三十二万,那岂不是靠山屯得有一百六十万,他可是做过靠山屯近十年的掌舵人,那个屯子什么状况,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那么有钱。
蔡高智道:“五哥,真金白银的东西,那小子怎么骗我,跟你说,当时社里就没要肉,直接要那小子交钱,你们是不知道,那天算是把我这辈子的眼福都过足了,那小子竟然用东方红,拉来一车钱,像卸泥沙一样,把钱从拖箱里倒了出来,那如山的钱啊,就像潮水一样,拖出去老远,铺了一院子,各种票子,十元的,五元的,新的,旧的,花的,绿的”
蔡高智说得入了戏,竟如呓语一般的描述起来,蔡氏父子和吴天桥似乎也被带入了戏,仿佛眼前就是钱山钞海,是那样让人着迷。
“哎哟!”
一声惨叫打断了四人的遐思,原来主讲人蔡高智手中的汤碗歪了,洒出滚烫的汤来,浇在他那白嫩的皮肤上,立时就起了水泡。
吴天桥极有眼色,第一时间地上手绢,待蔡高智擦净,问道:“照蔡主任的说法,这靠山屯一年岂不是挣了一两百万,这是多大的成绩啊,就是全县最大的东风机械厂,一年也才三十多万的销售额呀,这么大的成绩怎么报纸上一点儿没露,这可不止是靠山屯的成绩,完全是蔡主任您领导有方嘛,就是区里的廖主任,县里的郭主任也能沾光呀,怎么一点儿动静儿没有,莫说是外面,就是我这社里的人都不知道,怪,真怪!”
“怪个屁!我看你是少见多怪!你也不想想姓薛的得罪了老子,有老子舅舅在县里,他姓薛的哪怕把这靠山屯折腾成了金山银海,也叫他没地儿领功请赏。”蔡国庆恨声骂完,语气又低沉下来:“一两百万,一两百万啊,靠山屯才四百零几户,一家就能分上近五千啊,五千啊,老子为什么要搬家,为什么,不行,爸,咱们是土生土长靠山屯的人,姓薛的不能这么做,我们要回去,要搬不回去啊,等姓薛的走了,靠山屯就是咱们了的呀,姓薛的是不会一辈子待在那里的..”
蔡国庆忽然想到那如山的钱与己无缘,又记起薛向是京城下来的,猛地开了窍一般,拽着蔡高礼的袖子就癫狂起来。蔡高礼听得也是满脸意动,正要说话,蔡高智挥手打断道:“省省吧,姓薛的敢把你们赶出来,就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回去,你们也不想想,现在多少人想进靠山屯,就是县里都有不少姑娘往那里嫁,还能随便让你们回去?”
蔡高智又往蔡氏父子胸口上狠狠插了一刀,蔡高礼脸色陡变,面皮一会儿青白,一会儿血红,羡慕,嫉妒,懊恼,后悔,各种负面情绪如滚滚海潮一般袭上他的心头,烧得他几欲狂。
蔡国庆则是放声高骂,霎时间,各种脏话粗话话如毒液一般倾斜而出,奈何薛向这会儿正安居高座,开怀畅饮,压根儿就听不见。
就在蔡国庆高声叫骂之际,虚掩的仓库大门被打开了,闪出一道人影儿,霎时间,漫天雪花,被这呼啸东风一卷,绞绞剪剪吹了进来。本来屋内,就被这火炉,高汤炙烤得温暖如春,众人又喝了酒,已有几分醺醺之意,忽地被这严寒一激,齐齐打了个激灵。
蔡国庆心情本就恶劣,被风吹得难受,不待看清来人,就要开骂,熟料那人却先开了口:“蔡主任,蔡队长,我要告状!”
“哟,是肛毛呀,他娘的,大过年的,也不见你狗r的来给老子拜年,是不是在靠山屯活得滋润了,就觉得可以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来人正是以前蔡国庆在靠山屯的两大心腹跟班之一的肛毛,蔡国庆乍逢小弟,少不得要摆摆老大的威风,好一阵训斥罢,哼道:“告状?告个屁,老子这里是粮管所,不是革委会,少给老子扯jb蛋..”
蔡高礼打断道:“你小子要告谁?要是三瓜两枣,婆娘媳妇们瞎扯淡的事儿,老子可没功夫听。”蔡高礼离屯有日,终究是不大相信蔡高智先前描述的靠山屯豪富的场景,这会儿见了屯子里的人,且还是熟人,就起了打听的心思。因着不好明问,就假借听肛毛说状词的时候,再细细盘问。
肛毛搓了搓冻得木的脸蛋儿,咬牙道:“我要告李永军,韩东临,还有,还有告靠山屯所有的人。”
炉子旁边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盯着肛毛,接着,便齐齐朝锅中的狗肉进攻,那意思很明白,脑子有毛病的家伙,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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