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伤的习惯,死者的遗体都回归大地,并没有留下坟墓,但留哥还是每天在任商生前住的山洞里披麻带孝,守了七七四十九天,他不吃不睡,一天天憔悴下去。身边有外公在,即使身在他乡,也是有个家;外公去世后,留哥越发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不知道命运要把自己推向何处。
‘要爱惜自己,任老才能安息啊。’木听涛走来,拍拍他的肩。木听涛不论年龄还是道行,都比任商要高,但是他和留哥以平辈论交,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对任商执晚辈礼,他去世后也以晚辈的身分为他守灵。更重要的是,要一直规劝、安慰留哥,哄他休息、吃些东西。
‘我很好。’
‘去河边照照自己什么样子吧,别睁眼说瞎话。’木听涛毫不留情地说。
留哥垂下头不再说话,半天才突然说:‘木大哥,我想回青丘之国一趟。’
‘青丘之国……’木听涛沉吟。他从来没有去过人间界以外的地方,对于青丘之国的所知全部来自书本,他在脑子里组合著对那里的知识,片刻之后才说:‘留哥儿,其实任老生前曾经悄悄叮嘱过我,他说他一但去世,你一定会想回青丘之国,所以要我……’
‘是吗?我只是说说而已,算了。’留哥以为任商曾嘱托木听涛阻止自己,便马上改口。
其实任商是曾经托付木听涛,在留哥执意要回青丘之国并且无法阻止他时,陪他一起回去,不过,木听涛对于留哥的过去和地狼、无伤两族的恩怨不是十分了解,更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留哥不说,他也就不问了,又开始劝留哥去休息。事隔多年以后,留哥和木听涛各自回忆起那段往事时,都曾悔恨不已,如果他们当时再各自多说一句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青丘之国。
任商教导留哥时居住过的山洞。
经历了二十余年的风霜,洞里洞外的景象早已面目全非,任商当年常常做在其下饮茶的松树,不知何年遭受了雷击,只剩下半截枯木还站在那里,旁边却斜斜生长出一株小树。洞外不远处原本有条小溪,现在也改变了流向,在半路转向南方,顺着山坡流下去,露出的河床已经长满了青草,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痕了。洞中不知有什么野兽住过,还淩乱散落着几根吃剩的残骨,当年他们使用过的器皿早已破碎的一件不剩,而青石的石床上堆积了泥土,生出几簇野草在招摇着。
‘哎……’
他长叹一声,沿着草地走了几步,没入了地下
庚娘手中拿着件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缝着,略一走神,针在手指上扎了一下。她把手指放进口中吮吸,不由发起呆来。
一双手悄悄蒙住了她的眼睛。
庚娘身体一阵僵硬,难以置信地颤抖起来。那双手松开她,一个人影从床后面的墙里跳出来。
“留哥儿......”庚娘双手捂住嘴,眼泪哗哗地掉下来。
“娘,我回来了。”留哥双膝跪倒在更娘面前,“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我的儿子!”庚娘用力在自己手臂上拧了几下,终于明白不是在做梦,一把将他搂住,紧紧地抱了一阵子,防开后又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抚摸着他的面颊,
喃喃道:“儿子长大了,变得连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留哥离开青丘之国时只有五十三岁,还是个青涩的地狼少年,如今在人间界经历了二十余年风霜,样貌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圆圆的脸庞变得削间,五官的轮廓也褪去少年人柔和的线条,有了青年男子刚毅的气质,
不再是那个高瘦的少年摸样了。
他的身高没有再增加,但是肩膀变得更宽,手臂和双腿也更粗壮有力。这二十年来他的修为突然突飞猛进,气魄自然而然地更加收敛,身上若有若无地笼罩了一层光华。他此时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地狼所能达
到的极限,言谈举止中自然地流露出无比的自信。
“我的儿子......”庚娘悲喜交加,想要痛苦一扬,又怕隔强有耳,被别人听到留哥回来的事。她哽咽一阵子,忽然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娘,娘!”留哥也不敢高声呼唤,从怀里掏出木听涛炼治的一颗丹药塞进庚娘嘴里,摇晃着她的身体低声呼唤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问:“婆婆,你怎么了?”
“我没事!”庚娘刚好醒来,听到门外的问话忙提高声音说,“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门外的人徘徊几步,脚步声便渐渐远了。
“是谁在我们家?还叫您‘婆婆’?”留哥诧异地问。
庚娘叹了口气:“因为我和爹没有孩子,所以十年前族里的长老们做主,让我们过继了大伯的儿子为后......”她知道留哥的脾气,边说边担心地看着他。
果然,留哥一听脸就沉了下来,攥着拳头问:“谁?执圭还是执珂?”
“是执珂,刚才就是他的妻子在说话。”
“是他!”留哥咬着牙,握着拳,浑身发抖,“他对你们怎么样?”
庚娘低头不语,留哥又追问了一遍,她才迟疑说:“执珂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那个样子,也手不上什么好不好。好在媳妇还算贤良,知道孝顺长辈。”
留哥一直咬着牙齿发出声音来:“我不会放过他的!”
在人间界的这些年,留哥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跟着木听涛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身上淩厉的杀气一散发出来,让庚娘看地发抖,连忙安抚他:“留哥儿,别这样......你早知道了,他是你亲哥哥,他是你亲哥哥。”
“我才没有那样的兄弟!”留哥忍住气,问母亲,“我爹呢?这些年他好不好?”
“对了,你爹看到你回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我这就去找他回来!”庚娘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又担心地说:“你看看我,竟然高兴成这个样子,这么红的脸会不会让人看出来?”
留哥笑着摇头。
庚娘叮嘱几句出门去了,留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躺在父母的床上。他早习惯了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活,地狼族狭窄的房屋让他颇感拘谨。
留哥想:但是这里有爹娘在。如果族人能接受我回来,让我一辈子住在地底不见天日也没有关系......
直到这时候,他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做坏事。经过了二十多年,族人应该已经冷静下来,应该可以接受自己才对。
庚娘拖着半醉的静石回来,把他推进了屋里,醉眼朦胧的静石本来还在嘟哝着“只喝杯酒而已”什么的,目光触及床上的留哥立刻愣在门口,脚下一踉跄差点儿摔倒,伸手抓住庚娘才算站住。他揉揉眼,摸摸自己
的头,接着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爹。”留哥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