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说话啊!”
潘虎臣点了根烟,吐着烟圈说道:“说啥啊?这小子一看就是让人下了套了!”
“下套?”
潘虎臣弹了弹烟灰,笑着说道:“白九是个吃死人饭的白事先生,秦柏儒是刀头舔血的街面帮会,八竿子打不着的两路人,怎么可能起人命争执!我估计是胶皮会里有人想出头上位,取秦柏儒而代之,杀人之后设了局,让这小子当了替罪羊……”
白九一咧嘴,扭头赞道:“您倒是个明白人!”
“明不明白的不重要,关键是咱们打过交道,你这人贪财好色不假,杀人害命倒还不至于。”
“你怎么知道的?”白九反问了一句。
“很简单,你没那个胆,刚才霍奔带人围砍你,瞧给你吓的,尿都快淌出来了。秦柏儒也算是在街面上的狠角色,身手胆智都是一等一的厉害,非精准谋划,拼尽全力不能杀之,一般这刚杀完人的人,大多都头脑亢奋,和你那个软蛋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瞧这话,你杀过人?”
“杀过。老子是大头兵出身,大仗小仗打下来,少说一百多场,战场上,狭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敌我一个照面,只一眼的工夫,我就能看出对方是见没见过血的兵。杀过人的人,眼神是不一样的——还没打开吗?”潘虎臣掐灭了烟头,瞥了一眼白九。
“打开什么?”宋翊问道。
“早就打开了,告辞!”白九轻笑了一声,看了看潘虎臣,又朝着宋翊一挤眼睛,两手一抬,腕上的手铐应声而落。
“谢了啊!”白九晃了晃指尖的一根牙签,猛地推开车门,一下子从车上跳了下去,落到了路旁的灌木丛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宋翊吓了一跳,正要招呼魏虾米停车,却被潘虎臣拦住。
“潘局长,他……”
“江湖事,江湖了,咱们的身份不适合过多介入,能帮的,我已经尽力了!能不能洗清身上的嫌疑,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这话,潘虎臣打了个哈欠,向后一仰脖子,很快就睡了过去,车里回荡着沉沉的鼾声,宋翊用两手捂着耳朵,扭头看向车窗外面,心里满满的都是对白九的担忧。
陆
白九的师父曾经说过:“拆解案子就像走迷宫,当你迷失方向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不是拔腿狂奔,而是回到原点。”白九对师父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既然这一切事情都从柳爷而起,那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到那间三千当铺,找到了柳爷,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入夜,老西沽浮桥,白九按照秦柏儒故事所说的法子,提了一盏白纸灯笼,孤身一人立在了夜风之中。
子时三刻,原本空无一人的河边,忽然出现了一辆驴车,驴车上拉着一只通体漆黑的棺材,一个驼背的老头儿戴着一只傩戏的恶鬼面具,一手牵着驴,一手背在身后,扯着沙哑的嗓子唱道:“见灵堂不由人珠泪满面,叫一声公瑾弟细听根源。料不想大英雄不幸命断,空余那美名在万古留传……断肠人懒开流泪眼,生离死别万唤千呼,不能回言,都督啊……”听这辙韵,赫然是京戏《卧龙吊孝》的唱段。
白九提着灯笼,挪着步子迎了上去,朝着那老头儿拱了拱手,老头儿“嘿嘿”一笑,拽住了拉车的黑驴。
“少年郎,你可是要去三千当铺?”
“我……我找柳爷。”
“你可是姓白名九,家住龙王庙?”老头儿笑道。
“正是!”白九听那老头儿道出他的名姓根底,不由得神情一慌。
“那就没错了,柳爷派我来接你,上车吧!”老头儿一拍棺木,掀开了棺材盖子,示意白九钻进去。
白九定了定神,爬进了棺材。
“三千当铺,不在阳世,而在阴间,此去路途颇远,少年郎可莫要心急啊!哈哈哈哈!”老头儿一声大笑,盖上了棺材盖子,用铁链将棺木缠好,甩手一鞭子,赶着驴车向远方走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后,那老头儿拉住了驴车,解开锁链,掀开棺材盖子,将双目紧闭的白九拉起来,解下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烈酒,“噗”的一口喷在了白九脸上,白九被酒气一激,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是……”
“小郎君,你看!”老头儿盖上酒壶,伸手向前一指,白九顺着老头儿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不远处,黑暗中高悬着一块牌匾,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四个大字——三千当铺。
匾额下有楹联一对,左边写的是:酒色财气,来去大千世界;右边写的是:贪嗔痴妄,出入不二法门。
这当铺的格局和平日里街面上的当铺并无二致,白九迈步进了大门,只见厅内一灯如豆,照出了迎面的通面栏柜,柜台高一米八,上至屋顶,建以铁栅。铁栅上开两三窗口,窗口后头设有柜房和验货、收当的高木凳,有填写当票的票台,近墙角还有一张账桌。白九踮脚向内望去,只见三五账房伙计俱都戴着傩戏面具,在柜台后面来回地走动忙碌。
白九正看得起劲儿的时候,冷不防肩膀上被人拍了一巴掌。
白九吓了一跳,一扭头,只见一个一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他面前。他外穿西装,内穿马褂,头戴呢制礼帽,手拿白纸折扇,一身打扮,中不中、洋不洋,脸上还罩着一个木雕的傩戏面具。那面具雕的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獠牙外翻,通体赤红。
“你是?”
“我就是柳爷!”那男子“哗啦”一声收起手里的折扇,轻轻点了点一旁的茶桌,笑着说道:“坐!”
白九还没反应过来,柳爷已经大大方方坐到了茶桌边上,拎起水壶给白九倒了一杯茶水。
白九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坐到了凳子上。
“我其实注意你很久了。你这个人,心细胆大,脑子也够灵活,我很欣赏。”柳爷呷了一口茶水,打破了沉默。
“很久了?”
“对!就是很久了!你第一次进入我的视线,是在码头,你帮警察验尸办事,追查那桩奇案——过龙灯!”
“这里难道也有你的推手?”白九惊声问道。
柳爷摇了摇头,摆手否定道:“推手谈不上,那个聂宝琛是我手底下的人,和骆悲一样,早年也是在瘦马营出来的,要不是我收留他,给他一口饭吃,他也坐不到天津商会会长的位子上。可惜呀,这小子在前清的时候手脚不干净,惹了玉红绡这么一段公案,导致多年以后,被人家寻仇暗杀。这案子被你破了,但是聂宝琛也死了,这些年,聂宝琛的码头没少帮我走货,他这一死,害我赔了不少钱。
“做生意嘛,有赔有赚,聂宝琛这条线断了,再找别人就是。于是,我在天津城里扫听了一圈,听说有个叫郑青仝的,开了一家赛马场,生意红火得很。思量了一阵,我决定找郑青仝合作,借着他运送草料牲畜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