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幔帐,祠堂的梁柱上,一行血字还没有抹去,字迹和大神堂土墙上的出自一人之手,内容也完全一致,还是那十个大字:有违此誓者,神鬼共诛之!
这里的布置几乎保持了崔三海死前的原貌,白九站在祠堂正中,微微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还原着崔三海死前的情形。
通过验尸,白九可以判定崔三海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八点钟左右,那个时间院子里围满了赤着膀子、呼喝下注的赌客,铁笼里的两个跤手满身鲜血裹缠在一起,爆发着野兽一般的低吼,崔三海迈着方步,绕过院子里的赌客,抬腿迈进了这间祠堂。
混江湖的拜关帝,不敢不心诚。崔三海进了屋,点了三根香后跪在了香案前的蒲团上,这从明黄色的蒲团上沾的香灰粉末儿可以看出。风吹幔帐,崔三海一抬头,正要插香,红色的幔帐逆风飞起,崔三海看到了一幅让他恐惧至极的画面,以至于心神失守之下,手里的三根香掐碎了一地。
白九蹲下身,在蒲团四周捡起了一根断掉的线香,看着断口附近淡淡的指痕,验证了自己的推论。随即白九屈膝一跪,效仿着崔三海的姿势抬起头来。
“是了!就是这个角度,一柄大刀从上头斜劈,将崔三海的脑袋砍了下来!这祠堂从地下到香案,再到关老爷的石像,全是喷射而出的血迹,可见崔三海绝非死后分尸,而是被活生生一刀断头。那么崔三海到底看到了什么呢?”白九自言自语道。
白九一眯眼,看向了香案上方的关帝坐像,思量了一阵,然后双手合十,冲着关帝老爷拜了一拜,心中默念:“为追索凶徒,怕是要冒犯了,关二爷莫怪!”
心念至此,白九振衣而起,蹿上了香案,蹦到了石台上,把着关老爷的肩膀一弯腰,顺着烛光一看,只见关老爷的甲袍后面有两块若有若无的泥痕,石台上还有两只足印,一块大一块小。白九对比了一下,瞬间明了。凶手藏在了关老爷像的身后,两脚并立,一只全脚着地,一只踮着脚尖儿,鞋帮上有泥,蹭在了石像脚边的垂地甲袍上,鞋底有水,在落满了香灰石粉的台子上留下了印痕。
这两只足印一大一小、一虚一实,也正好印证了魏瞎子的判断——凶手是一个跛子。
白九伸出手指,在泥痕处抹了一把,随后捻了捻指尖,轻轻一嗅,自言自语道:“好奇怪的味道……”
“你发现什么了?”宋翊探着头问道。
白九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关帝像后面跳了出来,对宋翊说:“凶手就藏在关老爷的石像后头守株待兔,崔三海跪下上香,凶手绕到了石像前面,崔三海看到凶手面目,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叫喊,凶手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劈出一刀,瞬间砍断了崔三海的脖子。
“崔三海倒地,凶手把他的脑袋提起来,放在了香案上,你看这案上的血迹,应该就是脑袋里淌出来的。
“随后,凶手蘸着崔三海的血,在梁柱上留了血字,走出了祠堂,混进了赌场中然后逃走。”
潘虎臣听了白九的推论,随即拉着陆黄牙问道:“发现尸体的是谁?”
陆黄牙说:“是我!那天晚上,崔老大去谦德庄找姑娘,我提前雇好了烟花轿子,就等在门口。当时,烟花轿子就停在院门口。正要走时,崔老大看到有两个欠了我们赌债的人借着酒劲儿耍横不还钱,崔老大大怒,带着我们几个把那俩小子捆在西屋里好一顿打,临了还剁他们一人一根手指头!后来,老大说晚上还没给关老爷上香,得上了香才能走。‘三不管’的人都知道,我们老大侍候关二爷最是虔诚。我们也没在意,当时光顾着赌局的买卖了。我可是亲眼看见崔老大进了祠堂的……后来人来人往的,我就没再留心。直到小半个时辰以后,赶轿子的车夫来催,说崔爷怎么还不出来。我这才敲了敲祠堂的门,发现里面没人应声,我一推门,才发现我们老大已经被人给害了!”
宋翊听完了陆黄牙的话,扭头推了一把魏虾米,小声问道:“什么是烟花轿子?”
魏虾米咧嘴一笑,神秘兮兮地凑到宋翊耳边,小声说道:“这烟花轿子啊,就是娼寮妓院养的马车,专门接送嫖客的,只要你有钱,今晚想去哪儿找姑娘,只要提前知会一声,到了晚上约好的时间,那姑娘准会洗漱停当,遣一辆马车来接你。要是你在姑娘那里喝多了,走的时候,你这脚都不用落地,香软的马车抬轿子一般还给你送回来!”
宋翊听着魏虾米的话,脸上一红,狠狠地啐了一口:“下流!”
魏虾米一缩脖子,躲回到潘虎臣的身后不再言语。
白九歪着脖子,反反复复琢磨着“烟花轿子”和陆黄牙说的“谦德庄”。谦德庄白九是知道的,清末民初,谦德庄还是一片不毛之地,沟渠纵横,芦苇丛生。民国六年,直隶闹洪水,一帮灾民涌进了天津城,在谦德庄自搭了一片“滚地龙”栖身,所谓“滚地龙”,就是拿破芦席卷成半圆形,用旧毛竹扣上个茅草盖子搭出一个简单的窝棚,就算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八国联军入侵后,西楼村的大混混儿李珍、李玉兄弟相中了这块地,并且纠集了一伙地痞、青皮把持了此地,专做旁门买卖。舞厅、赌坊、烟馆、妓院一排接着一排地盖,不到三年,就形成了一片天津城里挂着字号的蚀骨销金窟。
“崔三海那天要去的是谦德庄的哪家妓院?”白九摸着下巴上的胡楂儿问道。
“百花乡!我们崔老大是那儿的熟客。”陆黄牙不假思索地说。
白九看了一眼宋翊,低声说道:“咱们可以走了。”
潘虎臣和宋翊对视了一眼,和陆黄牙拱手告别,转身出了四合院。四合院门口,是崔三海的灵堂。潘虎臣叹了口气,礼节性地给崔三海上了一炷香。崔三海的老婆带着四个小妾正跪在火盆边上,瞧见潘虎臣来上香,赶紧起身还礼。
突然,火盆边上一个奇怪的东西,引起了白九的注意,那是一个白色的猴脸儿面具,白九走上前去,轻轻地捡起了那个面具,放在光下仔细瞧了一瞧。
这面具是竹根雕成的,外面刷了漆,描了线,看老旧程度,怕是得有十几年时间了。
“这是崔老大的东西吗?”白九向崔三海的老婆问道。
“是。这面具他宝贝得紧,平时都秘不示人,隔三岔五就拿出来擦一擦。现在他死了,就把他喜欢的衣服物件儿给他都捎过去……”崔三海的老婆越说越激动,哭得一把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