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明月别枝 顾沉知 4127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2章

  时值阳春, 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北疆送来军营几匹战马,各个身形高大健壮,据说可日行千里。

  邓砚尘从营帐出来时, 正看见许侯爷带着一众亲卫在跑马场上试马。

  新来的马散养惯了, 性子烈。

  许侯爷挑了一匹高大的黑马翻身而上,那黑马见有?人骑在自?己背上, 拼命的挣扎着企图将人从背上甩下来。

  许侯爷面无惧色气定神闲, 勒紧缰绳飞驰过场。短短半圈的时间?便将那匹烈马控制住,开始按照他的指引跑成一条直线。

  场内爆出一片喝彩声, 他端坐在马背上,朝营帐的方向招了招手。

  许侯爷弓马娴熟,且本不是?个喜欢张扬出风头的性子, 他翻身下马将草地腾给自?己的一众年轻人们。

  长青见邓砚尘从营帐内出来, 朝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赶紧过来。

  邓砚尘眼里流淌着笑意?,快步跑上去。

  跑马场上的人越聚越多,许侯爷在营帐前?落座,喝了碗热茶笑着对身边坐着的黎瑄道?, “今日难得空闲, 设个宴给他们玩玩, 就骑着这批新送来的马, 谁先将马匹驯服, 围着跑马场完整地跑完三圈,我重重有?赏。”

  闻言, 周围聚集的一众将士们跃跃欲试。

  牵马的几个亲卫听见这话当即就乐了, 凑过来问道?:“侯爷说的可是?真的?”

  见许侯爷点头,他们笑得更为爽朗了许多。

  他们这几个人很小便被选做当成许侯爷的亲卫来培养, 各个都是?精于马术。这种?比赛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

  长青面上一片喜色,笑道?:“侯爷,您这不是?放着便宜叫我们占呢嘛!”

  坐在许侯爷身边的黎瑄将军,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笑了笑开口道?:“我看未必。”

  长青疑惑挑眉,“怎么了将军,难不成您还藏着杀手锏一直没给我们看?”

  黎瑄招了招手叫邓砚尘过来,嘱咐道?:“砚尘,你一向勤勉,今日就上场和哥哥们一起比一比,输赢不重要你只?尽力就好,也叫我与?侯爷都看看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长进。”

  长青和身边其?余亲卫看向邓砚尘,笑得爽朗,“不是?吧黎将军,你的杀手锏就是?小邓兄弟啊!”

  “小邓兄弟你确定要来吗,可别到时候输了比赛哭鼻子怪哥哥们没让着你呢!”

  邓砚尘搁了枪,几步走到他们身边道?:“姑且一试,各位哥哥们承让了。”

  长青拍了拍他的背,赞叹道?:“好小子有?志气!”

  跑马场周围的众将士们围着马场依次站开,都想凑过来看看这场比试。

  邓砚尘选了一匹通身雪白的马,他摸了摸马柔顺的毛发,趁着它尚未挣扎时,迅速翻身上马一把揽住缰绳紧紧地握在手里。

  回首时,见侯爷身边的几个亲卫也都依次上马,蓄势待发。

  身下的匹马性子烈,自?邓砚尘坐上来时便开始喘着粗气晃动开。邓砚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将缰绳在手中缠了两圈,待一声令下后,他夹紧马腹,疾风般的冲了出去。

  长青骑着匹赤红色的马,三两下便追赶上来与?他并驾齐驱。

  两人隔着不过半寸的距离,邓砚尘透过耳边呼啸的风声听见长青笑道?:“可以啊小邓兄弟,没看出来你在训马上也是?经验老到,既如此哥哥也不让着你了!”

  说着,他加快速度轻松地从邓砚尘身边赶超了过去。

  跑马场上的马道?宽窄不一,越过前?面的宽路后便是?一段极窄的小路。

  长青冲得快,到达窄路口时不得不迅速压下速度,方才能安稳通行。

  身下的马在剧烈挣扎着,根本不愿接受长青降速的指令。长青握紧手中的缰绳,企图给它一些?威威慑力,谁料马匹挣扎的越来越激烈。

  行至窄路口时,前?面不知?谁连人带马翻到在地。

  为了避开与?人相撞,长青不得不狠狠的勒紧右手,将马头拉至偏侧,身下的马受惊疼了起来,刹那间?挣扎的更为剧烈,长青没做多犹豫当即双手抱头翻滚下马,沿着马道?滚了出去。

  他呛了一嘴的灰土,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嘴中骂了几句。

  电光火石间?,只?见一匹白马一跃而起,犹如一刀破开云层的闪电。

  邓砚尘握紧缰绳从那匹倒在地上的马身上越过去,一个漂亮的落地,稳稳的落在马道?上。

  他夹紧马腹开始进行最后的冲刺,跑马场上围观的众人看见这一幕顿时人声鼎沸。

  在距离终点不远处时,邓砚尘于白马上起身,借着踩踏马鞍的力量跃起来摘掉了上面挂着的彩头。

  紧接着一个回旋稳稳地落座在马背上,脸上满是?得胜的欢喜。

  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烦闷在这一刻消散开,暖阳给他俊朗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流淌而下的汗水都显得格外的熠熠生辉。

  他端坐在马背上,俨然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

  有?人敲响了铜锣,宣布最后的胜利。

  邓砚尘翻身下马,拿着手中彩头走到许侯爷面前?。

  许侯爷同黎将军相视一笑,眼中皆是?赞许,彼此都对面前?的少年感到十分满意?。

  长青跟在身后走了过来,边摇头边叹气道?:“遗憾遗憾,差一点我也能摘到这彩头了。”

  他凑上前?,揽着邓砚尘的肩膀继续道?:“恭喜你小邓兄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小小年纪如此精于马术,等到了我这个年龄啊,不知?比我要强上多少了!”

  邓砚尘拱手笑着道?:“我这明明是?走运,不过是?诸位哥哥们让着我不屑于我争罢了。”

  许侯爷笑着接过邓砚尘递来的彩头,道?:“既然赢了,我也当言出必行才对,北疆送来的战马都是?一等一的上品,你既然如此精通马术,刚才你骑过的那匹马就送给你了。”

  话音刚落,邓砚尘的眸光中闪过惊喜。他看了看坐在许侯爷身侧的黎将军,又看了看许侯爷忙上前?单膝行礼道?:“多谢侯爷赏赐!”

  长青笑着打趣道?:“前?几日小邓兄弟还在为自?己的马生病,不能远行而担忧。今日,侯爷就将此马相送。小邓兄弟这回能陪伴侯爷一同回京城,又得此宝马真是?叫我羡慕。”

  许侯爷捋了捋胡须,道?:“技不如人,你还得再接再厉。”

  长青笑着点点头,带着邓砚尘欢快的跑去挑选宝马。

  ...……

  一晃,许明舒入宫已有?两个月之久。

  这段时间?以来,她除了帮尚在病中的宸贵妃打理些?宫中事务外,连同着她姑母平常饮食起居都一并留心,叮嘱昭华宫宫人平日里将宸贵妃入口之物,身上衣物都务必仔细检查后方可使用。

  离开家中许久,母亲徐夫人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行动愈发困难,这也叫许明舒开始忧心起来。

  在同宸贵妃辞行后,她收拾好包裹带着沁竹一起乘坐马车回靖安侯府。

  马车行驶过东街时,沁竹撩开帘子朝外看了看,道?:“姑娘,再往前?走就经过重月楼了,奴婢下去给侯爷打酒。”

  “去吧。”许明舒正有?此意?,她点点头叮嘱车夫在重月楼前?停车。

  沁竹下车后,许明舒百般无聊地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里是?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来往的商贩行人络绎不绝,许明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目光经过某一处时停顿了下来。

  不远处柳树前?站着一个肩宽腿长,身形高大的青年,那人手里拿着一块玉佩不知?在和行人争辩着什么。

  其?中一人一脸不耐烦高声喊道?:“我还当是?什么稀罕物呢,你到哪都是?只?能给这么多,这种?成色的玉佩我们见得多了,不值个钱。”

  看他通身穿的素净,衣袍边角已经被浆洗的泛白。拿着玉佩的手势又十分珍重,想是?急需用钱才不得不将心爱之物转手于人。

  青年握着手中的玉佩站在街面上犹豫着不肯走,高大的背影带着难掩的落寞。

  许明舒盯着这张侧脸,只?觉得分外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周围的人见他半晌不说话,开始不耐烦地欲拂袖而去。

  青年侧首的那一刻,右边太?阳穴位置上的伤疤笔直地撞入许明舒视线中。

  冒着寒光的刀刃,绯红的飞鱼服,纷纷扬扬的大雪以及那人脸侧边明显的伤痕。

  各种?有?关前?世的记忆在许明舒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突然朝车夫喊道?:“把那个人给我叫过来!”

  侯府的小厮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地看着异常激动的许明舒。

  “快去!”许明舒催促道?。

  没一会儿,小厮带着青年走过来。

  隔着车帘许明舒看见那人隐隐约约的轮廓,在车窗前?站得笔直。

  许明舒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方才无意?中瞧见公子像是?在出手什么东西,可否让我瞧上一瞧?”

  青年看着面前?豪华的马车,犹豫了良久后将手里的玉佩递到她面前?,缓缓开口道?:“在下手里的这枚玉佩并非是?什么稀罕之物,成色一般做工也粗糙了些?,姑娘未必会喜欢。”

  许明舒伸手接过仔细打量着,的确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但却让她记忆尤深。

  她打量了他几眼后问道?:“这玉佩看着有?些?年头了,却被公子呵护的很好。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公子急着是?因何而急着将心爱之物卖出去。”

  外面的人低下头,抿了抿干裂的唇沉闷道?:“我需要用钱,给我的师父置办棺椁。”

  他师父,许明舒记得前?世也曾听人说起过有?关他师父的消息。

  依稀记得他师父曾是?朝廷的一代名将,也曾指导过她父亲行军打仗。

  未曾想退隐江湖,失去消息后这么多年,最后过世竟无银钱操持葬礼。

  许明舒握着玉佩的手一紧,不禁心生惋惜随即问道?:“你这个玉佩我要了,敢问公子可否留下姓名。”

  “在下姓裴,名誉。”

  他报完姓名后,马车上的人半晌不说话。

  正当他以为这富贵人家的姑娘看不上他这块成色不佳的玉要反悔时,他看见里面的人影晃动。

  那姑娘透过车帘递来一个荷包,裴誉伸手接过时心一惊。

  荷包里沉甸甸的,里面的银子别说是?买他一枚玉佩,就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间?铺子也是?够用的。

  裴誉不解地看向马车里的人,“姑娘你这是?何意??”

  车帘被人掀开,一张明艳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出现在裴誉视线当中。只?是?那姑?璍娘开口说话的语气有?着超出她年纪的沉稳,有?那么几个瞬间?,裴誉还误以为里面是?个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人。

  “我想做个人情给公子。”

  裴誉皱眉:“什么人情?”

  “公子既然是?急着用钱之时不得已才要典当了心爱的玉佩,那这笔钱我出了。我做个人情给公子,荷包里的这些?钱够你为你的师父风风光光的办一场葬礼,你若愿意?是?承我的情,便来我府上为我所用。”

  话音刚落,裴誉面露怒色。

  从前?就曾听闻京城里许多大家贵族,花钱如流水随意?买卖人命,却不想今日叫他也见识到了。

  他虽是?缺钱,但也不是?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面前?的姑娘生得一副慈悲面,却不想也是?这样的人。

  许明舒见他面色凝固,猜想他是?有?所误会,忙道?:“我见公子肩宽背厚重心极稳,猜想你必定是?多年习武之人。我需要一个武艺高强之人来帮我做些?事,倘若公子愿意?替我做这件事,事后可拿着这枚玉佩来靖安侯府寻我。倘若不愿,你就当做是?有?陌生人仰慕钟老将军大名,愿意?出手相助,事后将今日之事忘了就好。”

  裴誉接过许明舒还给他的玉佩,目光中满是?震惊。

  他听见她提起靖安侯,又抬头看了一眼马车上印着字的灯笼,犹豫着开口道?:“姑娘出身靖安侯府?”

  见许明舒点头,裴誉顿时瞪大了双眼。

  如今放眼朝野上下,上至群臣,下至黎明百姓没有?人未曾听说过靖安侯的赫赫威名,多年来玄甲军战无不胜,而靖安侯本人更是?成为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有?靖安侯在,敌寇就不会肆意?进犯,连着他师父生前?在世时,也时常提起靖安侯的大名。

  男子汉大丈夫没人不想建功立业,他是?钟老将军一手带出的人,自?幼听着师父前?半生的功绩长大。

  现如今钟老将军去世的突然,他虽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施展之地,对自?己的前?途更是?一片迷茫。

  若是?能得侯爷赏识,投身其?门下,日后奔赴战场上阵杀敌,岂非全了自?己和师父的一桩心愿?

  那边,抱着酒坛子的沁竹正站在马车前?张望着,不知?该不该过来。

  许明舒没有?再与?他多言,叮嘱他自?己好生考虑后,带着沁竹一起乘车往侯府驶去。

  身后裴誉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清时,许明舒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前?世,裴誉是?萧珩一手养出的好狗,从一个不得志的天涯客坐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更是?帮助萧珩顺利夺嫡成功的左膀右臂。

  锦衣卫创建最初是?效命于皇帝,但裴誉当了指挥使之后,把控着整个北镇抚司,明面上听命于皇帝实?际早就为萧珩马首是?瞻。

  那一年,她们靖安侯府落难,四叔家人尽数被抓入北镇抚司接受审讯。

  许明舒跪在裴誉面前?苦苦哀求,让他手下留情,他却一再后退着不让她触碰到他半点衣角。

  他说,“太?子妃,太?子殿下知?遇之恩,我不能不报。”

  许明舒坐在马车上心中五味杂陈,重活一世,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了还是?个穷苦天涯客的裴誉。

  有?关前?世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她不禁暗自?猜想,若是?这一世赶在萧珩遇见裴誉之前?,先行让他为自?己所用,是?不是?之后靖安侯府被抄家之事便不会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