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阁楼(1 / 1)

送终我们是专业的 常无厌 3205 汉字|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2章 阁楼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在冬天。”

  这个结论冉一笑早早就在猜测,如今总算可以完全确定下来。

  衣服放在旅行箱里,看样子是打算出远门。

  “不会要搬家吧?”辅导员唏嘘一声,愈挫愈勇地发挥起他的专长,“卸下一身压力的约克夫感到全身轻松,他觉得自己做了有史以来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为了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为自己今后的灿烂生活打个好头,他打算彻底搬离这个伤心之地,和心爱的多莉娅一起北上。那是个萧瑟的冬日,清晨的风很凉,但约克夫心中充满阳光……”

  众人:“……”你一定要借个特殊的时间点来烘托气氛吗!

  别的就算了,为啥是北上啊!

  影评人不在,将幻想少年拉回现实的重担就落到了包租婆身上:“别指望了。”她面无表情地提醒,“约克夫没那个闲钱。”

  他要是有经济实力搬家,怎么可能等到现在才行动。

  一把孩子送走就多了套房子,这是送的福利院还是把人给卖了啊!

  “就一个箱子,其它东西都没打包。”

  冉一笑从事实层面论证:“估计就是旅个游。”

  这事儿她可记着呢,约克夫的日记里提到过,他年轻时的展望就是这样,成家立业以后,挑个闲暇全家人一起去个海滨小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很快也找到了直接物证。

  将箱子里的厚衣服零零碎碎全腾拿出来,在箱盖的网兜里,有两张车票。

  日期被模糊住了,目的地倒是很清晰。

  海滨小镇。

  嗯,它就叫海滨小镇……

  众人:可以了设计者我们知道你不喜欢起名字了!

  两张票一张属于约克夫,一张属于多莉娅。

  “没带孩子们?”杜勉做出这个猜测。

  冉一笑唉了一声:“火上浇油。”

  作为一个正常人,站在约克夫的角度,玩家们其实还是挺能理解他的。将孩子们送去福利院,做出这个决定一定不是出于恶意。他自身的经济承受能力是一方面,孩子们精神状态处于这么个情况,再留在家里无异于养蛊,约克夫先生一直保持着年少时的那副热络心肠,因此他更不可能看着他们一点点崩坏而什么都不做。

  送走了孩子,是割舍掉一直以来生活里的一部分,他当然会不舍。

  但无法否认,这么做的同时也卸去了长久以来压在他心头的重担。

  这确实是个重大的决定。筹划一次旅行来作为生活新篇章的伊始,这件事原本无可厚非。

  符合热爱生活的人一贯为生活赋予的仪式感。

  只是在认知扭曲的小鬼眼中,它仿佛是约克夫抛弃了它们以后,又沾沾自喜的炫耀。

  唯一可疑的一点,就是日期不明。

  “按理说,应该是打算在安顿好了孩子们以后。”

  可是这个行李箱已经收拾好了,小鬼们却还没走。

  来考察情况的福利院员工已经凉凉,交接工作肯定是还没进行。

  这么早收拾行李干嘛?

  辅导员皱着眉头,认真思索:“会不会,约克夫先生不是咱们想象中那么始终如一,他被小鬼折磨得半道黑化,到福利院办了手续以后就一身轻松,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解放一下身心……”

  倒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概率不是很大。

  毕竟这种转变,除了这个行李箱以外,没有一点切实的证据佐证。

  冉一笑把箱子里的衣服又仔细翻查了一番,确实就这两张票没错。

  除了票,兜子中还夹着一个日记本。

  卧室中的那几本日记描绘的都是旧日的年月,这个不一样,这个时间比较近。

  详细记录了约克夫先生是怎么脑门一热,一步步把屋子里这群小祖宗集成一窝的全过程。

  战争确实发生在这一切之前,是故事的引线。

  约克夫被战火驱赶,从原本繁华的都城,向着海边的方向奔走避难。

  这一路上,他那双善于发现闲事的大眼睛就没停下来过。

  日记里一页一页看去,满目都是“幼小”、“可怜”的同情字眼。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没有责任心的父母!天呐,双双才这么小,他说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居然连孩子都不要了……”

  “看来Z城这边也不太平。可怜的菁菁!她受洗的时候我还受邀参加过那次典礼,谁能想到才华横溢的多兹先生最后会是这么个结局?这么小的孩子,现在整天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唉,她一定受了不小的刺激……”

  “天呐!他们怎么敢!战争的时候真的不能讨论道德……太可怕了。芬芬还那么小,就目睹了这样的事,我好担心他……”

  “这样的人也配称为人吗?他简直就是个魔鬼!天知道我在那间地下室里看到了多少小孩子的尸骨……他都对他们做了什么啊?可怜的翩翩!我赶到的时候她还在啃那个恶魔的腐肉,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太吓人了,我差点没吐出来……唉,真可怜,她还这么小,一定是被饿狠了吧!救下她以后,她每天只知道冲我傻笑,真是让人心疼!希望她还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众人:“……”

  约克夫先生的同情心看来已经泛滥到了连基本认知功能都丧失的地步!

  情绪激昂的句子读久了,大家的脑壳都有点疼。

  总之,日记本好歹给他们提供了一点新的信息。

  隐形鬼的名字,翩翩。

  包租婆对此已经很熟稔了:“偏执。”

  这就对了。

  虽说现在的鬼故事,鬼魂们的基本设定都是个顶个的偏激。不过从菁菁今天念叨的那段恶魔的说辞中能看出来,这个副本的设计者还是打算把故事的逻辑性尽量整圆的。

  精神病千奇百怪,也不是每一种都喊打喊杀。

  感受到背叛后,第一个提出杀掉那些来看望它们的福利院员工以此作为反击的,估计就是翩翩。

  约克夫和多莉娅的死,它在中间应该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在玩家合上日记本的这一刻,门外的风势忽然浩大了起来。

  原本虽然有点声音,但不轻不重,矜持有度。现今却鼓鼓作响,如有实质。凛冽的刃剐在摇摇欲坠的木栅栏上,掀起腐朽的土,刺向老宅磨损破落的石墙。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混杂在风声的嘶吼与咆哮当中,像是一句疯狂的尖啸。

  地下室的门扉年久失修,弱不禁风,没被摧残几下,眼瞅着就要一命呜呼。

  肃杀的气息向着屋内侵蚀而来。

  无形的刃一卷即入,变成了有形的藤蔓。

  它匍匐的速度甚至比风还快。

  眨眼间便伸来了几人眼前!

  隐形鬼。

  等大家脑中迟迟映出这个判断,对方的攻击早已搭箭勾弦,迅速袭来!

  它的主要目标还是冉一笑和辅导员。

  冉一笑还好,有牧小雀在,他一掌便将那些张牙舞爪的树藤拍退了半丈。然而掺杂进风中随着气流蔓延过来的阴森瘴气却不得消解,扑面渗入她的肌肤与口鼻。冉一笑只觉得喉头一痒,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吐出几粒干巴巴的泥土。

  她看了看自己僵硬的胳膊,那上面隐隐约约,结了薄薄一层树皮样的死壳。

  感觉是会继续加厚,最终把她彻底包裹的样子……

  辅导员比她更惨,杜勉在他身边,及时拉了他一下,奈何普通玩家的威力肯定不及牧小雀这个外挂,藤蔓压根不怕他们。一截细芽脱离了枝条的尖端,嗖一下蹿进了辅导员的胸口。细长状的圆柱在他肤下起伏不定,四处乱窜,隔着一层纤薄的皮肤,似乎下一瞬便要挣脱而出,可实际上它是在往里面钻。

  普通人哪里受得了这个,辅导员直接跪倒在地上,疼得根本直不起身子。

  包租婆见势不对,将本子往自己衣摆里一揣,匆匆道:“赶紧出去!”

  地下室就这么点地方,留在里面等于任鬼宰割。

  方才那破裂的声音,应该是阁楼的动静。

  他们得回屋子里去!

  冉一笑的变异暂时停留在上肢,尚且能自己走动。杜勉抗一个年轻气壮的小伙子有点困难,他只能架着辅导员的肩膀拽着他往外拖。

  还好院子不大,唯一的好处就体现在了此刻。

  幸运的是,小鬼们的攻击似乎真的是回合制。

  几个人气喘吁吁回到屋内,包租婆直接冲上了三层。

  阁楼的门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个门框。窗户也是,整个房间现在南北通透,呼呼地漏风。

  目之所及,所有墙壁上都被枝繁叶茂的树藤紧紧缠绕着。

  它们暂时收敛了凶性,暗暗蛰伏下来,躁动不安地腾挪蠕动。

  在这一大团不明条状生物组成的乱麻中央,正对着窗户下方,嵌着一具歪七扭八的白骨。

  “这是……多莉娅?”

  后方几人陆陆续续跟了上来。他们看不懂骨头是男是女,但大小差不多有个数,这具骷髅的个头着实有些袖珍,甚至都不像是个大人。

  “应该不是。”冉一笑否定了杜勉下意识的说辞。

  在他们的原有认知当中,多莉娅是被一家子小鬼排斥出去的单独一个,故而看见这里只有唯一这么一具骨骼,条件反射便对应了上去。不过杜勉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是小鬼中的一个。”

  多莉娅怎么可能会被隐形鬼簇拥在这么“花团锦簇”的正中央?

  诚然,在正常人眼中,这具尸首的姿势有些扭曲,十分不太安详……

  但翩翩又不是正常人!

  能被它这样待遇的,怎么着也得是VIP级。

  然而骨架太过小巧,肯定不会是约克夫。

  那就只能是它的某位小伙伴了。

  可,为什么是独自的一人?

  冉一笑揉了揉不断抽搐难耐的胃,皱着眉毛走上前,试探着往盘根错节的藤条里翻腾了翻腾。

  小鬼刚刚才攻击过他们,现在似乎是对方的贤者时间,或者说,是副本为玩家设置的一线生机。

  她顺利地从黏腻的植物群当中,抽出了一个沾满了汁水的重物。

  一把长柄巨斧。

  “……姿姿。”

  冉一笑恍然意识到:“当时我刷新了那么多遍,都没有再看见它过。”

  斧头作为姿姿的武器,只在头一回追逐杜勉的时候出现过一次。

  要是那时杜勉栽在它手上,这个线索都给不到玩家。

  也太绝了一点!

  不过,副本里用冷兵的就姿姿一人,倒不难联想。

  随着锈迹斑斑的斧刃彻底从藤蔓当中脱出,原本蠢蠢欲动的枝条们齐齐一僵,同时停止了动作。

  它们静止了不到一刻。

  在玩家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庞大茂密的枝群忽然悄无声息地枯萎、收缩,最终,尽数化为了齑粉。

  漫天灰白的粉末扬在空中,扑在鼻间。

  在场的几人无一例外,闻到了从中传来的一股浓郁焦烂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