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魂质
即便有，即便这个洋娃娃真的存在，可是霈霈当时是为了找爸爸来的小吃街，先不说有没有带着洋娃娃的必要，即便带着了，笔记本上明确说了牧月斋有问题，它去找线索的时候一定会十分谨慎，怎么还特意把洋娃娃拿出来，甚至落在了当场？
霈霈被冉一笑那句“你们家”问得精神恍惚，不自觉又开始发出哭声。
这回当真流下了眼泪，是浑浊的黑色。
心动选手问：“现在没有其他人了，要不要说说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在咖啡馆，大家问起这事的时候，霈霈下意识先环顾了一下四周。
它身上又裹得这么严实，很明显是怕别的鬼看到什么。
“我……”
原本，找东西的过程虽然坎坷不断，但好歹目标是明确的。然而现在，连基本的任务可能都是个错误，前路充满了未知和迷茫。
记者姑娘说：“我们又不至于害你，有什么事都说说吧，没准是条线索。”
霈霈焦虑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
记忆丢失，亲人也不在身边，它确实需要找点儿寄托，起码把事情先搞明白了再说。
它缓缓地拉起了自己的袖子。
起初没有什么异样，高级鬼魂的肌肤都很不错，细腻光滑，还很白皙，和保养什么的应该没有关系，单纯源自等级优势。然而等遮掩的衣料被叠至了手肘的部位，几个人清楚地看到，大臂与小臂衔接处的内侧，一片烧焦似的腐肉突兀地嵌在那里，像是从别的鬼身上移植过来的一样。
但这确实是霈霈自己的胳膊。
窄小的房间中，有一瞬间连呼吸都是寂静的。
霈霈只给他们看了一眼，就又迅速地拉起了袖子。
“腿上也有，突然出现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嗓音发哑，“而且不是一起出现的，一个接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有。”
所以它把整个身体都遮起来了，就怕突然出现问题。
记者姑娘有些不明白：“我以为，高级鬼魂……”属性上就注定不会有这种情况？
楼层的事情是冉一笑科普给她的，冉一笑对此也很不解，就目前已知的信息，分辨高级还是低级鬼魂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外表。这应该是个充分必要条件，毕竟很多高级鬼魂明显以此为傲。
况且，霈霈对自己身上的这个变化避之如洪水猛兽，证明这确实是种不正常的状态。
“是啊，但这其实是看……”霈霈有气无力地开口解释。
不过不用它把话说完，一瞬间，两个姑娘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饼干铺老板提到过的一个词。
“魂质？”
“魂质。”
后一声是心动选手给予的肯定回答，他看着霈霈说：“你的魂质减弱了。”
其实他在咖啡厅的时候就有这种怀疑，既然藏着不让人看，那估计是外表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能够左右鬼魂外表的，就是魂质了。
失忆，应该也是由此引起的。
霈霈的眼眶很红，它委屈地说：“我是老老实实一点一点升上F3的啊！这种事怎么偏偏发生在我身上。”
记者姑娘问：“魂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知道了这个名词，却不知道它是干嘛的。
“你们也知道这里是阴间吧。”话说到这个份儿，科普工作自然要做到底，霈霈垂下眼睛，“阴间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些东西……”它指指点点，手指绕着房间转了一圈，“都是上面几层的鬼魂自己搞出来的。”
搞？
“怎么搞？”
“就……纯想。”霈霈讪讪地说，“靠想象力。”
记者姑娘和冉一笑：“……”
冉一笑忽然有点儿明白蓝小雀的那么些个破玩意儿是从哪儿掏出来的了。
也就是说，阴间，其实，是个，能被主观所影响的世界？
怪不得，副本的大部分东西都带不出去呢。
“所以，你们的外形也是？”
“对，魂质是可以让想象力得到具象的途径，只要魂质足够强大，外形就能维持在一个比较体面的样子。”霈霈叹口气，“引渡期的时长也是魂质决定的，这个样子，我真怕我走着走着就忽然被超度了。”
众人：“……”
那想想还挺糟糕的，他们的任务已经一团乱麻，不要关键npc都没了啊！
“那，低级鬼魂开的店，不就注定会比高级鬼魂要差许多吗？”
装潢，食物，所有那些日常需要用到的身外之物，都得靠魂质。
霈霈耸肩，表示你们对新概念的理解不够透彻：“可以买卖啊。”
……哦，也是。
冥钞又不值钱，哪怕是低级鬼魂，同样能有巨额的存款。
冉一笑好奇道：“魂质是怎么提升的？”
“给管理员打工啊，官方开的那些，比如办事处，档案馆，银行，机房什么的。”霈霈顿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玩家，想起来，“哦，对了，还有悬赏，但我这种不是，得那种在F4的。”
估计指的是三星以上的故事线副本。
阴间的楼层不知道有什么讲究，看来剧情副本都位于F4层。剧情副本具备独立的空间，很难想象F4这一层楼在宏观上是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
某种意义上来讲，鬼魂们升级，也是在做任务。
冉一笑想起服务区里引发全区骚动的派遣信。
所以，派遣信和电卡之所以那么惹鬼眼热，本质的原因都是一样的。
可以升层。
这里面其实还有点儿小问题，魂质的提升是个什么机制，为什么给系统打了零工，就能提升魂质？
比如电卡，虽说不限使用人员，然而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需要完成任务，才能获得电卡。派遣信抢了，能顶替他人鬼做任务，可是靠着电卡上了高层，又能如何？
如果照着既定事实进行反向推理的话，那么楼层本身应该就对魂质能够有所影响。
当然，这属于课外拓展话题，不是目前的重点，冉一笑就没有多问。
他们这一通交流下来，再看悬赏信息，顿时两眼一黑。
系统乱码了！
悬赏简介讲的全是小吃街，倒没什么影响，然而悬赏名称跟任务那一栏，都变成了些无意义的标点符号，唯有标示等级的两颗星星，仍然倔强地闪着黄色的暖光。
众人：“……”
二星的系统到底是有多不靠谱！
就连心动选手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冉一笑服气了。
他都第一次遇见，她这是什么魔鬼的运气啊！
不料对方的话还没有讲完，其实他上一句的语气里也见不到半分焦灼，显然是有应对的方法，他轻松地说：“没事，我和管理员汇报一下。”
汇报就汇报，但是为什么尾音还要往上挑个弧，生生抖出了点儿小窃喜出来？
冉一笑眉毛一抽，果然，听见他话锋一转：“走程序太慢了，发个短信吧。”
冉一笑：“……”
你只是想发短信吧！！
记者姑娘不知道心动选手还有位关系微妙的管理员朋友，没从以上乍看平平无奇的几句话中嗅到其中隐藏的端倪，她只是很庆幸，分区管理员可遇不可求，对于二星副本来讲，其实任务npc也同样。得亏他们这儿有可以联络系统的对象，不然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这个游戏系统，她真的没信心等它自己纠错……
祖奶奶的回复还是很快的。
不一会儿，心动选手就关掉了对话界面：“她说马上给调整一下。”
马上，是真的马上。
冉一笑简直不想吐槽管理员到底有多闲了。
调整后的悬赏信息变成了：
悬赏名称：妹妹的洋娃娃
任务：魅力的小吃街吸引了各地游客，但由于管理不善，也滋生出许多罪恶。半个多月前，霈霈前来寻找她的亲人，却发生了意外状况，并丢失了相关记忆。她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呢？请大家帮她找一找吧！
任务等级：★★
众人：“……”
这是再生硬也要和寻物扯上关系啊！
不过，好歹是有了新的目标。
不需要找洋娃娃，只要闹清楚霈霈当时来小吃街时到底发生过什么就可以。
……他们好像一直干的就是这件事。
勉强算是系统贴心了。
系统判定完成度的方式会随着进程的推进而改变，但已经分发的完成度不会被收回。他们的完成度确实没有改变，看来哪怕任务都换了一个，这一条规则还是同样适用的。
大家重新把精力集中到推理上面。
事情大概率发生在牧月斋里，可这个地方他们已经去过两次了，店里就售货员一个店员，安安分分地做着它自己的工作，顾客也少，不像是在从事秘密活动的地方。
如果问题不在于牧月斋本身，那就只能是当天的顾客。
再去牧月斋的话，可以问问售货员当天来过什么人。
但是那天应该并不是它当值，毕竟除了来闹事以外，它并不记得霈霈。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记者姑娘：“你们觉得那个售货员还会搭理咱们吗？”
“……”大家集体陷入了沉默。
答案心照不宣。
好在，牧月斋并不算他们唯一的一个入手点。
这不是还有霈霈它爸爸呢嘛！
冉一笑先看向了蓝小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什么都行，她觉得这位吉祥物肯定知道一些他们还没发现的信息。
这已经不是冉一笑第一次暗示他了。
实话说，不明生物并不是玩家，确实没有义务来帮他们做任务。然而，这东西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连下副本也要跟着她，其他人为了任务奔波劳累，他在旁边度假……
搁前两个副本，任务比较轻松，冉一笑还可以容忍。
可现在，小吃街从生理和心理双重层面挑战着玩家的忍耐极限。
她的心里就很不平衡！
冉一笑看向对方的目光中炯炯有神地写着几个大字：你总得有点儿用处！
蓝小雀：“……”
他看懂了，并感受到了熟悉的危机感，比任何一次的危机都强烈。
是以急忙板正了态度，认认真真地答题：“风吹的。”
“什么？”
“这些。”他指着那些家具边角处磨损的痕迹，“风吹的。”
“什么风？”
蓝小雀顿了一下，又开始犹豫。
冉一笑就不是很懂，该认识他的人都认识，见了管理员他都没怎么躲，为什么害怕暴露自己的信息？
她之前有她作为玩家的顾虑，现在也想明白了。她，一个从内而外，从上到下，从身到心，都货真价实的玩家。入殓师，版主强迫当的，不明生物，自己硬赖上来的。她就是个纯粹的受害者，瞎帮他们遮掩什么！
至于他，更没什么可顾虑的了，管理员都看见他了。
她没好气地道：“你说吧，你不想让谁听，我捂TA耳朵啊。”
其他人：“……”
这地方总共也没几个人，大家都觉得自己的玻璃心受到了伤害。
冉一笑原本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蓝小雀真的采取了她的建议。
……但是捂的是她的耳朵！
冉一笑：“……”
其他人：“……”这就是翻车现场吗？
当然，她下一秒就把两只臭爪子给扒拉下来了，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有病啊！”
蓝小雀很委屈，他可怜巴巴地说：“笑笑，我是个好人。”
冉一笑：……你就是好，也是只好鬼。
她无法想象这位同学是把她想得有多笨，才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她就发现不了他的异样？？
反正她不傻，那傻的就是产生这种认知的蓝小雀。
她面无表情，语气都开始冷漠了：“你就快说吧。”看看记者姑娘，都快被好奇心这么疯了！
蓝小雀抿了抿唇，只好道：“现世。”
大家一开始差点儿没有听懂，直到他又小声重复：“现世的风。”
众人齐齐一愣。
霈霈：“怎么可能？阴间和现实不连通……”
心动选手却目光微微一凝，像是忽然抓到了什么头绪。
同时，冉一笑脑海里也闪过了一道电光。
她翻了翻蓝小雀手里提着的那些零食袋子，没吃完的东西都放在那里。
然后将酸奶找了出来。
从艺术家手里买过来的、包装边棱被严重磨损过的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