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天赐良机
乐安时昨天一天都没找到颜旭常。
这人从大堂集合回来以后，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作为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身后没有几个人跟着，乐安时都不好意思出门。再说，找逆光沙就得挖土，挖土这种活儿，听着就很不适合他做。
他连铲子都没带，工具全在颜旭常的屋子里。
转过天来，这日一早，他又去到颜旭常门口找人。
十一层就住了他们两个，空荡荡的走廊中回荡着哐哐哐的砸门声。大少爷金贵的手掌心都拍得暗暗泛红，这种动静，哪怕是神仙也得给叫醒了，偏偏面前的房门，却仍旧一动不动。
乐安时皱着眉毛掏出手机。
微信也不回。
这人是想造反吗？？
当然，比起对方一夕之间突然硬起腰板，举天发誓从今以后颜家人永不为奴这种概率几乎为零的可能性来说，乐安时其实更倾向于屋子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危险。昨天早上颜映死了，案发现场他们没去关心，但结合第一天从山里挖出的那个埋尸坑，这座诡异的宾馆里一定有怀着陈年旧怨专冲他们世家子弟而来的幕后势力。
没准，人家就是先从颜家人开始杀起。
乐安时攥着自己胸前的吊坠，在门口来回踱了会儿步。
最后停在原地，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又往墙脚上踹了一脚，才放弃似的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男人乘电梯下到了一层。时间还早，大堂中冷冷清清，这回是一个住客都还没起床的样子。吊灯惯例只亮了一盏，将偌大的一处空间照得有些许逼仄。刚出电梯间，乐安时迎面就撞上了放在一侧墙边的那面镜子。
乐安时：“……”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是都发生了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镜子中映出大堂的景象，唯独最前面，多了个大堂里不存在的人。一看就是灵异事件，这人不像是画上去的，乐安时可不天真，见状大体便能猜到，怕不是一个大活人被直接锁在了镜面当间。
对于课代表，他还有点印象。毕竟昨天叫门叫到一半，两拨人在走廊里远远打过一个照面。那个时候，这姑娘还生龙活虎，也不知后来怎么搞成了这般地步。
宾馆里的鬼看来不止一个……
乐安时下意识又去握了握脖子上的相片盒，试图从指尖冰凉的触感上寻求一点安心的感觉。
接待桌前坐着心动选手，他这个兼职当得可谓勤恳，自副本开始以来就一直兢兢业业地在前台值班。大少爷走过去，仁至义尽地询问了一声：“看见颜旭常了吗，之前跟在我身后的那个。”
可惜，等来的是对方遗憾的摇头。
乐安时：“你打电话问问？电教407。”
一个尽职的前台，客人提出的要求，哪怕语气不怎么喜人，能满足的也还是得尽量满足。不过电话并不在大堂，心动选手礼貌地和对方道了声：“稍等。”起身去休息间里动作了一会儿，走出来时，依然是一脸歉疚：
“不好意思，电教407的电话无人接听。”
没有出乎乐安时的意料。
敲了那么久都没开的门，要是别人一通电话就能给叫醒，他这二十多年怕是白活了。
他扭头，又看了看墙边摆着的镜子。
从这种情形判断，颜旭常这么久不见人影，大概真的凶多吉少。
既然这样，乐安时也就没再继续迟疑，妥协道：“算了。”不等他了！
还是找逆光沙要紧，已经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再待下去，等于是把到手的宝贝拱手让人。
出行没有排面，那就没有排面吧！
反正本来也就跟了这么一个……
唯一剩下的一点不方便，就是他没有挖土的工具。
乐安时的目光四处逡巡一番，这地儿荒荒凉凉，没什么可说的，能指望的就心动选手一个。他再次理所当然地转向了前台：“你们这里有没有铲子？”
心动选手：“……”
一名合格的员工，要懂得时刻维护公司的声誉。心动选手严肃澄清：“先生，我们这是家正经宾馆。”
乐安时：“……”真的吗？我不信！
看来这边同样走不通。
好在，大家都是来找逆光沙的，类似的东西不缺人带。不多一会儿，就有人拿着铁锹从楼上下了过来。
叮咚。
电梯门打开，乐安时循声望了过去。
“郑嘉禹？”
*
乐安时脑中大概已经凉凉的颜旭常，其实暂时还在喘气。
不过他并不在十一层自己原先的房间，而在二楼。
二楼，文史317，正好位于颜曦那间屋子的斜对面。
这是他昨天背着其他人偷偷找前台又开的新房间，当时请求对方帮他保密，也不知道这位前台人品如何，会不会守信……
总之，他已经窝在这里窝了一天了。
门外墙壁上用隐形墨水画了个传影符，他一直在监视颜曦的动静。
这属于临时起意，他来之前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然而昨天早上莫名其妙的，颜映就死了。
现代文明社会，早已经不是当年可以随便打打杀杀的时候，突然死了个人，对大家稚嫩心灵的打击还是比较大的。颜旭常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结果乐珊在那边一说，虽然人家话里是在讽刺他，可耐不住，传进他别有用心的耳朵里，就成了一种变相的提醒。
他一合计，可不是嘛，颜映都死了。
只剩下一个颜曦！
岂不是天赐良机？
单独对上的话，按理来说，男性在身体素质上应该是有天然的优势在的……
颜旭常觉得自己不怵！
饶是如此，他蹲在房间里，也是紧张得心脏猛跳了一整天。
血液循环加速，头昏脑胀，感觉还没开始动手，就已经要昏在当场。
毕竟，即使心思再怎么歪扭，从小好歹也是一路遵纪守法过来的……
头一回越界，还是直接奔着底线而去。乍一下要做这么刺激的行动，他的心理建设难免有些跟不太上。
颜曦昨天一天也一直呆在房间里，基本没有出门。
颜旭常怀疑，她在这栋楼的大堂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也暗搓搓地安装了窃听的符文。昨天那群人看完现场，冉一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当时，颜旭常还没过来，不过差不多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自他在文史317这间房里安顿好后，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颜曦拢共只出去过两次。
头一回，就是他到房间不久，这女人又去了颜映的那个房间一趟，出来后可算是将死者的房门给关实了。
第二次，就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
那时，不知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消息，颜曦很有目的性地跑了一回顶楼。
看她往外走，是要去电梯间的样子，坐电梯，不知中途会不会碰上其他人。颜旭常斟酌再三，鼓了好久的勇气，还是硬着头皮往外跟了一段距离。
也没跟多远，就跟到了电梯间旁边。
眼瞅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路攀升，蹦到了12，他心里简直发痒，寻思着，天台！也是个绝佳好地啊……
肾上腺素极致翻涌，刺激得他大脑都开始恍惚。前所未有活跃起的神经一遍遍模拟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形，假使一切顺利实施，成功后会回馈出的巨大满足与快慰，仿佛都已经提前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可惜，思想演绎得有多恢宏，他双腿的肌肉就有多沉重。
犹疑了半天，终究还是怂了。
这一番纠结，现实与理想的落差给人的自信心造成了强烈的打击，挫败感随之而来，搞得他整个人都有点儿萎靡，感觉自己干啥啥不行。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觉也没有睡好。
一早上强打着精神爬起来，脑海里回忆过自己这些年因为身份和地位在世家那群人中受过的嘲笑与排挤，痛定思痛，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今天，就今天，他一定要抓紧时机，付诸行动！
也是凑巧，这天早上，颜曦早早地就出了门。
颜旭常睡眠不足，太阳穴迸迸直跳，脑子稍稍一转，头就开始发疼。注意力无法集中，思考也进行得十分缓慢，照顾不到太多顾虑。他凭着刚攒下的一腔猛意，脑子一热，屏息凝神地就跟了上去。
跟到电梯间近前，发现这回简直如有神助。
颜曦没有乘电梯，她迈进了楼梯间！
安全通道的大铁门掀开又合拢，喑哑的吱呀声响在静悄悄的走廊中。
颜旭常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等待了五秒钟错开的时间，才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门把手。
为了防止自己又临阵脱逃，他甚至放空了思绪，好的坏的，一律不要瞎想。
动作放轻，目光坚定，充满仪式感地蹋入了楼道。
不成想，刚一走进，眼前就是一花。
满墙五颜六色的彩纸，和上面附带着的奇怪涂鸦，给男人本就紧绷的神经带来了一阵不小的冲击……
颜旭常：“……”
这特么是些什么玩意儿？！
第一天来的时候，他和乐安时去到了山里，昨天下过一回楼，之后就一直在文史317里窝着。算起来，自抵达这家宾馆，他还没来得及参观过宾馆里的这一处设施，一时竟然分不清楚它们是这里原本就存在的装饰品，还是某个思想清奇的住客无聊的恶作剧。
咯噔咯噔。
颜曦的脚步声就响在脑顶。
她穿着高跟鞋，上楼的动静很大。这正好方便了颜旭常的遮掩，他脚上踩的是平常跑步用的运动鞋，只要动作上稍加注意，哪怕踱快一些步伐，也并不会发出太大的噪音。
他听着自己强烈的心跳声与喘息，一阶一阶楼梯向上爬去。
毕竟是到了地方以后才临时生出的主意，能够利用到的工具不多。铲子肯定会很好用，但太容易暴露……他就在兜里揣了根绳子，和一支笔。如今握在手中，手心发汗。
但愿好用……
咯噔咯噔。
这清脆的响动仿佛是在给他以指引。
他稍稍加快了一点自己的步伐。
靠得近一些了。
近一些了……
近一些了……吗？
走着走着，颜旭常猛然抬头，心里突突地升起一股异样。
他看向玻璃窗外，总觉得天空的颜色透着些不对。
是不是比刚才，暗了一点？
楼梯间是一处单独的封闭空间，走进来以后，万籁俱寂，几乎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声音。高跟鞋踏在水泥石面上，震出微微的回声。因为静谧的环境衬托，而显得越发地刺耳。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尖啸锐利，割得人头皮发麻。
似乎是在楼上，可仔细一听，又好像是在身后，又好像就在他手边！
颜旭常心脏一抖，骤然停住了身形。
他疑神疑鬼地转头四顾，墙壁上眼花缭乱的彩纸晃得他脑袋发晕。纸上用荧光粉涂着各种花纹，是奇幻题材的虚构作品中常见的那种魔法阵。争奇斗艳地环绕在整个空间，可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用处，笔法拙劣，像是小孩子用来过家家的玩意儿。
原本并没有太过在意……
可如今再定睛细瞧，那装饰得杂七杂八的圆圈中间，不知从何时开始，勾出了一条连贯的粗线。
颜色暗淡，透着朱红。
隐匿于彩纸之间，轮廓不是特别明显，很容易就会与它周围的图案混淆。直到一朝注意到了它的存在，重新反过头去寻找，才发现这样的线并不止一条。
撇撇捺捺，变形的古老文字彼此缠绕，互相嵌合，首尾相接地在墙壁与天花板上，嵌成了一个圈。
……是符！
符搭成的阵。
颜旭常瞪大了双眼，腿下发软，不可置信地辨认了许久，却有些认不分明。
不是常用的路数，他只在一些科普书籍上看过类似的措施……
“禁……术？”
咯噔、咯、噔！
不带任何征兆，忽然之间，一直回荡在背景之中的高跟鞋声停了下来。
颜旭常抓紧了手边的栏杆，脸侧的光芒蓦地黯淡了。再看窗外，亮色被阴影吞噬，天地都黑成了一团混沌不堪的浓墨。一片寂静中，楼梯间配备的声控灯不知因何而亮起，笼下昏昧的灯光。
抬起头，一袭影影绰绰的人形凭空显现在了台阶之上。
个头很小，是个孩子。
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四肢与脚踝像是断了，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态。偏偏，还能支撑得住身体。他的身形虚虚幻幻，实际上却并不单薄。五官明晰，通体黝黑，宛若一道立体的影子。眼睛大张，然而眼珠不知被何物填实，与周遭的肤色浑然一体，压根没有瞳孔或是虹膜的分野。
这样的形态，颜旭常是头一次碰上，但身处道门，通过自小形成的常识就能揪出一个大概的直觉：
“养的小鬼？”谁？
对方就站在离他几步之外的楼梯上端，一只胳膊就能跨越的距离。
他不清楚这东西的威力深浅，手脚一瞬僵直，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下。真碰到了这种危机时刻，先前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就如戳破了的气球，泄得渣都不剩。他惜命得很，只要能逃，完全不会选择上前硬扛。
几乎没有犹豫，一人一鬼对上眼睛的一瞬间，颜旭常果断转身就跑。
这个楼梯间有问题！
再下一段，碰上安全门，就可以进到楼里——
可惜，回头的路上，仍旧有鬼拦路。
穿过转角，下层的声控灯也顺势被唤醒。面前的台阶中央，同样站立着一个黑逡逡的人形。
这回身量拔高，是个成年人的样子了。
颜旭常刹住脚步，脸色唰一下变得煞白。幽幽光线将那道黑影的身体轮廓勾勒得鲜明有度，它站在那里，手脚同样不是很协调，关节几乎错位。脚尖朝前而立，却是后脑对着正前。
脖颈间，有一圈凹陷的深疤。
下一刻，那颗松动的头颅开始缓缓向内转圈。
颜旭常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极端的恐惧感淋头浇下。他瞳孔紧缩，惊悚地盯着一点点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副熟悉的面容——
“……颜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