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种族联盟之战19
莫云的目光掠过那几个墓碑, 上面写着艾伦父母和姐姐的名字。在他们旁边, 还有一小块空地。
空地上没有墓碑, 也没有鲜花, 却是她定期造访墓园的主要原因。
一簇红色的小花, 从土地上生长出来, 在近乎白色的哀草上热烈的绽放。
莫云半蹲下来, 手指轻轻地抚弄红色花瓣。在白色的衬托下，它就像雪地上的一滴鲜血，落在生死交界之地, 既在提示死亡，也在装点生命。
微风吹过，菱蓝花淡淡的清香包裹着她。红花的梗茎在风中摇曳, 是舞蹈, 也是挣扎。
三年过去，她心头的伤口依然新鲜, 每一滴血落下, 便生出一朵小花。
莫云的耳边“叮”了一声, 这是芯片电脑在提醒她, 该是去接麦克的时候了。她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把手指按在空地的草坪上, 然后转身离开了。
特勤队的陆地车在不远处等着她。在金昭的坚持下，现在她每次出行都至少要保持前车、中车和后车的配置。
莫云坐进中间的陆地车。彭列开车，金昭则坐在莫云身边。
“去接麦克, 是吗？”金昭问。
“是的。他有一周没见到我了。他这周闯什么祸了吗？”
“没有, 他挺乖的。”
陆地车穿过柯恩星宽阔的公路，高耸的楼宇，在金昭家门前停了下来。康文意来开了门。
金昭和康文意结婚已经两年了。在陶唐星巨鼎公司总部出生入死的经历，把他们绑在了一起。而之后柯恩星被魔鬼虫袭击，更是让他们在患难中建立了真正的爱情。虽然，康文意喜欢的男人的类型没有变，但现在，她拥有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莫云真心地为他们俩感到高兴。
“妈妈！”清脆的声音传来，一个小人从房门里窜出来，扑到莫云身上。
麦克.奎恩，莫云和艾伦的儿子，像个小猴子一样，挂在她的腿上不下来了。
莫云微笑，把小家伙捞起来，抱在怀里。这个在金昭嘴里挺乖的小朋友，此刻脸上、脖子上，全是五颜六色的水彩笔的痕迹，小胳膊上还用胶带粘着一排羽毛。
“你今天是要做小鸟了吗？”莫云问。
“我是凤凰。”麦克辨白道，“不是小鸟。凤凰是很大很大的，最厉害的鸟。”
莫云吻了他一下，又问道：“你今天在幼儿园里打架了没？”
小脑袋一阵猛摇：“没。”
“今天老师教了什么？”
“讲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我的爸爸》。”麦克说，他歪着脑袋，充满疑惑地看莫云，“妈妈，爸爸……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莫云微微愣了一下。金昭和康文意原本笑盈盈的神情也是一变，他们眼色复杂地看了看莫云，又默默地垂下眸子，不去看她。
这种神情她已经见得太多，习以为常了。她没多说什么，向金昭和康文意道了谢，再次坐进陆地车，向自己的官邸驶去。
一路上，麦克都在追问“爸爸在哪儿？”，“他为什么还不回家？”，“你们是离婚了吗？”
小家伙以前从没问过这些问题，今天大概是受了故事的影响，突然连珠炮地问了一堆问题。
莫云无奈，只得让麦克坐在自己腿上，用带他去看柯恩星上唯一的一只猫来岔开话题。果然，猫吸引了麦克的全部注意力，他又开始追根究底地问起关于猫的问题。
其实，莫云自己也没见过几次猫，但至少这些问题，她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家之后，莫云像每个母亲一样，陪孩子玩，把他按在浴室里洗澡，在床上聊天讲故事，然后哄着他入睡。
莫云吻了吻儿子的额头，看着小孩的睡颜，深深地感到睡着的孩子才是天使，当他们醒来时，一个个都是小恶魔。金昭说，麦克的样子和艾伦小时候一模一样。每次在麦克入睡时，莫云都忍不住从他的脸上寻找那个男人的点点痕迹。
相似的眉眼，微弯的嘴角……看着看着，莫云觉得难过起来。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准备下楼去把留在客厅的一份加密卷轴拿上来。她走到卧室门前，正要开门出去，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熟悉的空间扭曲的拉扯感从门外传来。时间湍流的潮汐，像流沙吹拂在身上又被风悄悄带走。
美莱人来了？莫云心想，在门外？卧室的门外？
这时，空间扭曲的拉扯感减弱了，不，应该是移动了。美莱人……似乎从卧室门外离开，像楼下走去。
莫云皱起眉头，心底涌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个念头迫使她立刻拉开门，追了出去。
楼下客厅中间，柔和的光晕笼罩着一个朦胧的人影，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抬头望向莫云。
【你好，防务官阁下。】那个人说。
莫云手指握紧楼梯栏杆扶手。“你为什么在这里？”她试探道。
对方迟疑了一下。【路过，顺路来看看你。】
他的迟疑，让莫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既然如此，那……让我也看看你，行吗？我不想……对着一团光说话。”
【我没什么可看的。】
莫云眨了眨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美莱人在语言交流时使用主语。她感到自己心跳加快了。
“艾伦？”
光晕里的人影似乎没有预料到莫云的反应，他顿了一下，开始向后退去。
莫云立刻跟上一步，靠近：“等等！让我看看你。”
那团光停在脚步，闪了几下，人影转回身，看向莫云，抬起手臂想要触碰她。
【我——】
这时，楼上卧室里突然传来“啪”一声响动，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莫云没有回头去看，麦克睡觉不太老实，这会儿大概把床头上的故事书给踹到地板上了。
然而，人影却一下子僵住了，光芒暗淡下去，抬起的手臂也缓缓地垂落下去。
【我……该走了。】
莫云皱起眉头，感到心底窜起一股火气。她盯着眼前的影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是你，艾伦，我知道。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莫云恼火地双手叉腰，咬牙切齿，“总之，现在，只要你敢走出这个房子，就再也不要来见我了！明白吗？”
三年无影无踪，好不容易回来了，什么也不说，看一眼就走？
人影再次看向莫云，绷紧的肩膀放松了下，似乎发生了一声叹息。光晕散去，流动金属的躯体出现在莫云眼前。
这具金属躯体慢慢地变化成艾伦的样子，莫云却突然感到一阵恐慌。眼前的人真的是他吗？过去几次美莱人出现的时候，特别喜欢采用艾伦的外貌。
不过，随着金属躯体的逐渐明晰，他与美莱人的不同也显露了出来。美莱人每次出现时，都是毫无顾忌地赤身裸体，而眼前的人却穿戴整齐，金属质感的柯恩星军装制服勾勒在他的身体表面。
“……真的是你。”莫云喃喃地说，猛地上前两步，将眼前人一把抱住，“对吧？真的是你，艾伦？”
流动金属躯体抱起来感觉坚硬，没有温度，冷冷地让人瑟缩。但对于莫云来说，宇宙已经待她不薄，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他终于承认道：【是我，大人。】
“我就知道……”莫云说，“我很想你，艾伦，我很想念你。”
艾伦向卧室的方向瞥了一眼。【是啊，看来你确实很想我。】
莫云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完全没有留意到艾伦语气里的酸味。她抬起头，伸手捧住他的脸颊，从他镜面般的肌肤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在做梦，大人。】
莫云盯着艾伦的眼睛，试探着向他靠近，亲吻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吻起坚硬又冰冷。他轻轻的挣了一下，但莫云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
于是，坚硬的唇瓣很快变得柔软，温度也火热起来。
【我也想你。】
莫云稍稍退开一点，看见艾伦的脸上金属像潮水般褪去，属于人类的柔软肌肤，从流动的波纹中慢慢浮现出来。
“我也想你，莫云。”艾伦说，翠绿色的眼眸凝视着她，猛地收紧手臂，把她拉进怀里。他疯狂地攫取莫云的嘴唇，碾磨啃噬，想要把那滚烫的丝滑的热度吞入腹中，耗尽一生与她抵死纠缠。
然而太迟了，艾伦心想，他迟到了三年，一切都变了。
艾伦松开莫云：“很抱歉，我没能及时回来。”
“能回来就很好了。”
“……”
“发生了什么事情？”莫云问，“克莱特人的军事空间站是炸毁的，对不对？”
她把艾伦拉到客厅沙发坐下，仔细地打量着他。艾伦看上去跟过去没什么分别，依旧是容颜俊美，风姿卓然。只是，隐隐地，在他眼底藏着几分忐忑和忧虑。
艾伦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声。
“核弹爆|炸的时候，我没来得及离开空间站。”他解释说，“按理我应该被炸得粉身碎骨，可美莱人改变了我的身体结构，我因此而活了下来。我失去了意识，在太空中漂浮着，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美莱人在我眼前。“
“是美莱人救了你吗？”
“算是吧。美莱人是能量体，可以在真空环境下生存。在空间站爆炸的时候，”艾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冲向我的光和热被这躯体吸收了。而等我醒来的时候，那个美莱人——就是你见过的那个——他告诉我说，我在太空中漂浮快要三年了。”
“你漂浮了快三年？”
“是的。大概两个月前，我才醒过来。”艾伦说，目光忍不住再次闪向卧室的方向。对他自己而言，只是经过了两个月，对莫云而言却是整整三年。现在莫云有了新的选择，他不能怪她。可他心里汹涌的情绪却难以平复。
他预料过这种情况，并且已经有了准备，可当事实就在眼前的时候，当莫云真的有了新的选择的时候，这个念头让他的胸口被攥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痛。
然而，莫云皱着眉，还在追问：“既然两个月前你就醒了？为什么不立刻回来？”
“……我现在只能算是半个人类，半个美莱人。”艾伦努力地按捺住自己，“我需要适应另一半的新躯体。而且，我不知道……”
“你担心我没法接受，是吗？”
他点点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不过，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也生活得很不错……我应该可以放心了。”
莫云没听明白，他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她放心？
楼上卧室里又传来一声响动。
艾伦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想要冲上楼去把卧室里的那家伙揪出来，揍一顿，剥皮拆骨，扔去喂砂岩龙。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莫云终于从艾伦紧盯着卧室的脸上看出了点什么。他还没见过麦克。
“你想见见他吗？”她轻声问道。
“什么？”艾伦说，“不！不必了！”
“不用紧张，艾伦，你早晚都要见他的。”莫云拉住他的手，带他走向卧室。
艾伦把手抽了回来，心烦意乱地看着莫云：“我见了他，然后呢？我们三个人，从此就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当然。为什么不？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
“天哪，你觉得我对三人行会有兴趣？”艾伦生起气来，“你以为我死了，然后重新开始，这很好。可你得给我时间让我接受……”
“接受什么？”
“——接受你有了新的伴侣！就算在卧室里的，是另一个我，拥有我的记忆的克隆体，我也不可能——”
“等等！”莫云皱眉打断他，“你说什么？新的伴侣？谁？”
艾伦正要说话，却听见卧室门打开了。
“妈妈？”一个小男孩哭哭啼啼地声音传过来，“你在哪儿？”
麦克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他半夜睡醒，却找不到妈妈，只能壮着胆子从漆黑的卧室里出来。
他抓住楼梯的栏杆蹲下，从缝隙里看着莫云，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妈妈我害怕……你跟谁说话？”
艾伦愣在当场。
“妈妈？”他回头看向莫云，“他叫你妈妈？”
“是。”莫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完全忘了他的存在，是吗？”
艾伦倒是没有忘记孩子的事情，他满脑子想到都是莫云，见到她之后又开始纠结她是不是有了新的爱人，压根没意识到那个分别是还是个胚胎的小家伙，如今已经三岁了。
“你——”莫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指了指沙发，“在沙发上乖乖坐好，不准动，等我回来。”
高大的男人乖巧地在沙发坐下：“哦。”
莫云走上楼梯把麦克抱起来，柔声安慰他：“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那个人是谁？”麦克趴在她的肩头问。
“明天我再告诉你，麦克。”莫云说，“等我先收拾了这个人之后。”
“你会打他吗？”
“……不会，打人是不对的。”莫云说，“来吧，我带你去睡觉。”
莫云进了卧室，十多分钟后才再次从卧室里出来。
艾伦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三岁了？”艾伦问。他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甚至比自己变成半个美莱人还要不真实。
莫云盯着他，恨不得咬他一口。“你以为呢？”
“我总觉他……”艾伦用手比划了一下，“只有这么一丁点大。”
“你觉得是2个月，可对我来说却是三年。真真实实的三年。”莫云说，“要不是因为有这个小家伙，我撑不过来。”
“我还以为……”
“以为卧室里另一个男人？”
“你有存储着我记忆的晶片，培育所有我的DNA档案。”艾伦苦笑了一下，把莫云拉进自己怀里，“如果我真的死了，有另一个我陪伴你是件好事。可要是我又回来了，就非常尴尬了。其实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现在你放心了？”莫云说，“要不要去别的房间检查一下？”
“不用了。”艾伦说。他其实在上楼之前就检查过一次了，当然这不能告诉莫云。
莫云愤恨地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听见一声闷哼后，才满意地松了手。
“不一样的。”莫云靠在艾伦的肩头，“即便是拥有你记忆的克隆体，也是另一个人，不是那个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人，不是那个我在情感控制之下仍然爱上的人。他永远都不会是你。”
“那你还能……接受我吗？”艾伦问，“我只能算是半个人类。”
“我见过美莱人，艾伦，除了外表之外你跟他们一点不像。”，莫云用手指戳了戳艾伦心脏的位置，“在这里，在内心深处，你始终的都是人类。”
艾伦吻了吻莫云的额头，更紧地搂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我其实没那么确定，你得帮个忙，帮我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就是，”艾伦侧头吻着莫云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道，“……看看我还是不是人类？”
“现在？”
“现在。”
莫云回吻了他一下。“你们美莱人脑子里就只有那档子事，是吗？”
“任何成年男人三年没见自己的妻子，脑子里也就只剩档子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