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生死边界19

　　晚间, 曼扎拉邀请莫云、艾伦一起共进晚餐。几个人客套一番之后, 莫云开始把话题拉向正题。

　　“将军,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莫云说。

　　“请说。”

　　“当初, 您向军部汇报柯恩三号遭到克莱特人入侵的时候, ”莫云问, “到底是谁批复让第7舰队继续保持航线, 放弃对柯恩星的救援？”

　　曼扎拉放下手里的筷子，对莫云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

　　“是霍特曼上将代表军部做的批复。”曼扎拉说，“他当时是军部委员之一。”

　　“而军部真的认为我截获的克莱特人的通讯公报, 只是乔西亚.雷赛的诡计？”

　　曼扎拉遗憾地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一次误判。”

　　“误判？”莫云冷冷地说，“那无人机侦查之后呢？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军部派遣了迁跃无人机前往侦查。我想无人机应该带回了当时的影像资料。三艘克莱特人的鬼神级战舰, 悬停在柯恩三号的地表。在这样有力的证据面前, 军部依旧没有派遣舰队前往救援，第4舰队根本就没有露过面。”

　　曼扎拉将军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个时候, 军部吵成了一锅粥。”

　　“军部的意见不统一？”

　　“是的。7个军部委员, 霍特曼是极力主张剿灭海盗。”曼扎拉说, “而他不知道怎么的, 竟然说服了其中三个委员，他们的理由是亚丁湾非常重要。联盟政府最近这几百年来，一直跟各个种族大大小小的战争不断, 战线拉得太长, 物资消耗很大。亚丁湾这条航线是运输枢纽，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重要到可以放弃5000万人？重要到不能先把克莱特人赶走，再消灭海盗？”莫云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能理解。就算是这样，第7舰队必须执行清缴海盗的任务，那其他舰队呢？第4舰队呢？中央舰队呢？为什么不派他们来救援？”

　　“第4舰队在与波波西人的战斗中受损严重，战斗力大打折扣。其他舰队要么有自己的任务，要么在遥远的星区……这些都是他们的理由。牵强，但他们却异常顽固的坚持这一点。”

　　“异常顽固？”艾伦插话进来，他的眉头紧紧的锁着。

　　“是的。顽固、偏执、毫无道理可言。”曼扎拉说，“但奇怪的是，一个多月后，除了霍特曼之外，其他三个支持他的军部委员全都反悔了。他们……他们好像突然从梦中醒来一样，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多么错误的决定。他们自己都无法解释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想，为什么要那么坚持。”

　　莫云和艾伦相互对视一眼。

　　“直到一个多月后，军部才统一意见，重新派遣第8舰队前往救援。”

　　“第8舰队？”莫云惊讶地说。第8舰队正是柯恩星独立后，联盟派来镇||压，却最终被神农主炮一举击毁旗舰的那只舰队。

　　“是的。”曼扎拉说，“但是，等第8舰队完成集结，准备停当之后，已经太迟了。那时，你们已经赶走了克莱特人，并且宣布独立了。殖民星球独立，是联盟绝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所以，第8舰队的任务也就随之而改变了。再后来的事，你们已经都知道了。”

　　“那事后没有对霍特曼和其他人进行调查吗”

　　“当然调查了。”曼扎拉说，“那三个军部委员，除了那次匪夷所思的决策之外，并没有查出他们有什么问题。倒是查出霍特曼滥用职权、挪用公款和谋杀亚当斯.尤克亚的罪行，并且找到了铁证。”

　　艾伦皱着眉头。“但是？”

　　“但是，联盟政府没法对外公布说，柯恩三号悲剧发生的原因，是由于一个军部委员因为要掩盖罪行，而另外三个军部委员突然集体痴呆。所以，最终只能秘密地对霍特曼和其他3个人进行了处理。亚丁湾因此成了军部决策的雷区，才给了李斯特继续兴风作浪的可乘之机。”

　　莫云垂下眼睛，思索着。她把一朵花菜送进嘴里，慢慢地嚼了一会儿。

　　“那么，”她又问道，“霍特曼是否提到过，他是如何说服那三位军部委员支持他的？”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曼扎拉无奈地说，“关于这一点，他给出了五六个不同版本的说法，每一个说法都言辞凿凿的肯定。”

　　“他在说谎？”

　　“我不知道。”曼扎拉说，“我那时已经辞去了第7舰队司令官的职务。不过，我曾经向负责审讯的一位朋友打听过。他向我透露了一些情况，他说，霍特曼虽然给了五六个不同的说法，可每一次都对自己所说的深信不疑。”

　　艾伦问：“您的朋友认为，他关于这一点的记忆是混乱的？”

　　“正是如此。”

　　莫云又送了一朵花菜到嘴里，嚼得咬牙切齿。

　　五年前在柯恩星上发生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掠过。克莱特人疯狂屠杀，人类血流成河。艾伦和其他所有的抵抗力量，在绝望中一次又一次地孤注一掷，用血肉之躯换取一个个微小的胜利。汤玛丽为神农主炮耗尽了心力，艾伦的父母和姐姐保护了人类的基因数据，却给他留下了终身难以愈合的伤口。

　　造成这一切的最根本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雷赛给了霍特曼放弃柯恩三号的动机，但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却是另外三个军部委员的顽固又坚决的支持。

　　莫云目光炯炯地看向曼扎拉：“将军，他什么时候到？”

　　“你知道……”

　　“是的，将军。”莫云说，“我知道。你邀请我来，不是为了叙旧，也不是为了解释联盟政府背弃柯恩星的原因的。他什么时候到？”

　　“明天一早。”曼扎拉说，“明天一早，他就到了。”

　　“谢谢你，将军，我们总算是知道了一部分真相。”莫云站起来，向曼扎拉微微欠了欠身，“但真相实在让我没了胃口，抱歉，我先失陪了。”

　　莫云转身离开了餐厅，艾伦也向曼扎拉告辞，紧跟着她走了出来。

　　她看着艾伦，绿色的眼睛在夜晚变成了深沉的墨绿色。“陪我散散步，好吗？”莫云说。

　　艾伦点点头。“好的，大人。”

　　碧玉星的月亮是红色的，挂在远山的一角，映照在湖水之上，给平静的湖面染上了一层血色。

　　莫云在湖边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一潭湖水，叹了口气。

　　“你觉得那三个军部委员是什么情况？”她问道。

　　“我觉得，他们和钱明的情况很像。”艾伦说，“盲目、不可理喻的信任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莫云皱眉思忖着。“硼基人的暴||乱发生在7年前，克莱特人入侵柯恩三号发生在5年前。时间倒是对的上。所以，是海纳.费德曼？还是巨鼎公司？或者他们联手搞出来的？”

　　“给三个军部委员洗脑，进行意识控制？”艾伦说，“像费德曼这种反人类人格障碍者，是绝对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来的。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没有答案。”

　　“什么问题？”

　　“克莱特人就那么会选时间，恰巧在联盟准备打击雷赛的时候，派兵入侵柯恩三号？说真的，大人，我很难相信这会是巧合。”

　　莫云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又看向艾伦。“你联系过你的那个线人朋友了吗？你的那个追求者？”

　　“……谁？线人朋友？”艾伦眨着眼睛装傻说，“大人，你是指谁？”

　　“康文意，现在巨鼎公司的矿业运营高级顾问。”

　　艾伦一副刚刚才明白过来的样子。“哦，她啊。”

　　“所以呢，你让她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呢？”

　　在美食家号劫持事件发生之后，黄金堡的玉米粮食期货价格突然暴涨，军情局追查到有4注册账号大赚了一笔。但是，从柯恩星去追查联盟内部的资金流动很困难，因而没法得出准确的结论。因此，艾伦曾经让康文意帮忙，查探一下掌握这4个账号的究竟是谁。

　　“她查出了一些信息，后天她会到碧玉星来跟我会面。她再详细告诉我。”

　　“她本可以直接通过安全线路，把查到的信息发给你，结果她却偏要不辞辛劳跑到碧玉星来跟你见面？”莫云皱眉，“看来，她还是没对你死心，是吗？”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我早就明确地拒绝她了。”

　　莫云淡淡地哼了一声。“我不喜欢有人觊觎我的东西我的人……不过，巨鼎公司、硼基人的行星NH41D在这团乱麻中牵扯得越来越深了，你见过康文意之后，就让她早日抽身吧。她继续追查顾浩的死因的话，只会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

　　“大人，奎恩上校？”郭泓瑾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你们在这里啊。”

　　艾伦一看见郭泓瑾就直皱眉。“你有什么事情吗？”

　　莫云的态度就温和很多。“情报局的问话结束了？他们为难你了吗？”

　　“问了些刁钻的问题。”郭泓瑾苦笑道，“例如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就我还活着；还问我在污点星上都干了些什么。我说我们炸了水坝的时候，他们那个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觉得炸水坝的决策很可疑。老天，炸水坝又不是我的主意。总之，我活着，他们就怀疑我做了些什么坏事。”

　　“调查工作就是这样。”艾伦冷淡地说，“‘你的幸存很可疑’，这是情报工作的老套路了，你习惯就好了。”

　　“谢谢你的安慰，上校。”郭泓瑾说，又看向莫云，“不过，我把火种的数据资料交给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我得谢谢你，大人。”

　　“这么说来，你的麻烦算是过去了。”莫云说，“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我答应过孟超，要把他的人都带回家。虽然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也算是没有食言吧。”

　　三个人都因为莫云的话而陷入沉默，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了那些留在污点星上的朋友、兄弟。

　　一阵风吹过，血色的湖面皱起了细碎的层层波浪。

　　*****

　　第二天一早，莫云和卢海、朱佳怡一起坐在餐厅里吃早餐，金昭和彭列则一如既往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保护她的安全。

　　“艾伦在哪儿？”莫云问，“怎么没看见他？”

　　卢海说：“奎恩上校已经用过早餐了。他向曼扎拉将军取得了进入监控室的权限。现在，他应该在监控室里，查看周边的安保情况。”

　　“可以把果酱递给我吗，头儿？”朱佳怡对卢海说。

　　卢海没出声，只是默默地拿着果酱瓶子递了过去，没等朱佳怡拿住就急急忙忙地松了手。要不是经过强化的速生人眼明手快，这瓶果酱就会掉在桌上，砸翻一堆东西。

　　朱佳怡皱眉。“头儿，你怎么搞的？没吃饱没力气吗？”

　　卢海没看她，只盯着自己的碗说了一句“抱歉”就不再开口了。

　　莫云奇怪地看着这两个人。

　　这时，艾伦从门外进来，快步走到莫云的身边。

　　“大人，他的飞行器正在降落，”他在向她耳边低声说道，“联盟政府第一主席杨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