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生死边界16

　　金昭惊讶地看着莫云：“7、8分钟, 奇怪, 他早该来开门的……我去！不会吧！”

　　莫云的心脏狂跳, 口干舌燥, 情绪控制机制上线剥离掉她心里汹涌而来的紧张和焦急。

　　她深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重新稳定下来。

　　莫云走到门禁密码键盘处, 迅速地在输入了密码。

　　但门并没被打开, 显示屏提示说：“密码错误。”

　　“去你妈的混蛋！”莫云骂道，抽出配枪，将功率调至最大, 毫无犹豫地对准门禁开火。警报声立即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莫云踹开房门，对着重力场系统又是一枪。

　　她率先冲进艾伦的卧室。没人在。金昭也快速地检查了其他房间，同样没有人。

　　“没有人！大人, 他在哪儿？”

　　莫云思忖了一下。“跟我来。”

　　她带着金昭走到楼梯间的一道暗门前。

　　尽管他们俩在一起也有几个月了, 可她到艾伦家的次数非常有限。她只是依稀记得这里的暗门通向一个地下室。

　　莫云不知道暗门的密码，她想也没想, 又一枪将门禁报销, 完全不在乎里里外外的警报声响得震耳欲聋。

　　她冲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一片黑暗, 没有灯光。莫云用力嗅了嗅, 稍稍放下心来, 她没有闻到血腥味。

　　莫云亮起了脉冲枪上的强光灯。

　　在灯光的之下, 他们看见艾伦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眼睛盯着手里的一张照片，垂下的另一只手中, 却紧握着一把手||枪。

　　他非常安静地坐在那里, 仿佛与他们不在同一个时空。他对警报声和面前突然闯入的人毫无反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金昭立刻扑了上去，一把从他手里卸下手枪。这时，艾伦才像是从死里复生一般，将视线投向两人。

　　“枪里没有子弹。”艾伦低声说，“我没打算自杀，别紧张。我只是睡不着。”

　　艾伦按了按手边的一个开关，打开了地下室的灯。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连耳机都没有摘下来。看上去，他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

　　“我在等你，我答应过告诉你的。”他抬手把手里的照片递给莫云。

　　莫云接过来，发现这是一张艾伦和父母、姐姐的合影。照片上的四个人都在开怀大笑，快乐的情绪似乎可以穿透照片感染他人。

　　金昭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艾伦的胳膊，说：“警报已经响了半天了，警察很快就会到的了，我上去看看，你们慢慢说。”

　　“谢谢。”艾伦说，又看向莫云，“你想听吗？”

　　“当然。”莫云说，“我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帮助你。”

　　艾伦惨淡的一笑。“发生了什么？发生的一切都是对我的惩罚，这个宇宙一定恨死我了。”

　　“艾伦……”

　　“你知道，克莱特人来的时候，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进行猛烈轰炸的。”艾伦低沉缓慢地开了口，“首先，他们派遣了很多R型飞艇和运兵船登陆。”

　　“那些登陆的克莱特人的首要目标，”莫云说，“是当时柯恩三号的研究机构和医疗机构。”

　　“是的，地面的战斗先于空中打击开始。虽然柯恩三号的军备力量很少，但人类的抵抗很激烈。很多研究资料和基因库，在克莱特人找到之前就被毁掉了。”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了避免人类的基因数据落到克莱特人的手里，我和你一起去炸毁了一栋医院大楼。第二天，我听说了你家人的事……”

　　艾伦叹息一声，视线看向莫云，又穿过她，停留在过去的时光中。

　　“我妈妈是医生，在地下掩体中建立了临时医护所；我姐姐在医护所里帮忙，她是联盟的外交官，当时怀有身孕，却因为我的事而留在柯恩三号。我父亲是柯恩三号驻军的指挥官……而我呢？刚刚从尾翼星回来，陷在杀戮的泥潭中难以自拔。露比背叛了我。大家都以为我死了，我的队友也接连失踪，联盟政府却对此毫无反应。克莱特人的到来，让我感到恐慌同时又非常兴奋……”

　　艾伦自嘲地笑了笑。

　　“在我们炸毁医院大楼没过多久，克莱特人锁定了我妈妈的医护所，他们发起攻击。我父亲知道后，立刻带着人赶了过去……等我赶到的时候，发现围攻医护所的克莱特人数量众多，而且火力很强……我父亲他们打光了所有弹药，仍然不能脱身……我带着人从后面包抄过去。可还是太迟了。克莱特人想要逼迫他们交出医疗数据和基因样本，他们没有等离子枪……而是向他们发射了火||焰||弹。”

　　“到处都是橙红色的烈火，他们陷在冲天的火光之中，被吞噬了，发出令人恐惧的惨叫。”艾伦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向天花板，“到现在，我还能听见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声……”

　　莫云轻捂住嘴巴，感到浑身发冷，她渐渐明白了事情的走向。她早该猜到的。

　　“于是，我，我……举起枪……准星正对目标……我扣动了扳机，把3枚亚铁弹射入了他们的额头。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姐姐。”

　　“是我，”难以抑制的泪水从艾伦的眼里涌出，“是我杀了他们。”

　　莫云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安慰他。

　　好半天，她才艰难地挤出了一句。“你……你让他们得到了解脱。”

　　“我知道。如果我不开枪，萝西会炸了能量中心；如果我不开枪，我的父母和姐姐会死得极度痛苦。可最终，结束他们生命的人，是我。是我杀了他们。我是不是只会这个？”

　　“这不是你的错。”莫云咬牙切齿地说，“都是那些该死的克莱特人！”

　　“你们都这么说！金昭，辛西娅，你们都这么说！可真的不是吗？”

　　艾伦紧紧地盯着莫云，眼神绝望又狂乱。

　　“一个正常人，看到亲人身上着火了，难道不是冲上去扑掉他们身上的火焰？或者设法打开消防蓬头？绝对不是冲他们的脑门开枪！可这却是我的选择！因为我嗜杀成性，才害死了他们，他们原本有可能活下来的！“

　　“艾伦，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没可能活——”

　　“为什么没可能？！”他站起身，一脚踢翻了他的沙发，粗暴地打断她，“医疗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

　　莫云盯着他，感到心脏都疼痛起来，她一把抱住失控中的艾伦，手臂死死地箍住他的后背，不让他挣脱。

　　“这不是你的错！”她喊道，“听着，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艾伦还是想把她推开。莫云感到自己的双臂剧痛，像是快被扯断了，却不肯撒手。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她继续说道，一遍又一遍。

　　艾伦终于安静下来，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莫云抱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嘶哑地开口说道：“不是我的错？”

　　“不是的，你没有别的选择，至少你解除了他们的痛苦。”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杰西卡把我带回柯恩星，才刚刚一个月而已，我真的宁愿她没有找到我，我宁愿永远留在尾翼星。”

　　“艾伦！”

　　“我侵略过别人的星球，我折磨过其他人。这个宇宙是公平的，它恨透了我，它不会放过我的……大人，如果我在尾翼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们还会活着，你会救下他们的，对不对？就像那个时空里的情况一样，对不对？”

　　“艾伦！”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莫云猛烈的摇晃他，想要让他从痛苦、纠结和自我厌弃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宇宙是物质的，从来都没有公平可言。柯恩星发生的事情，是因为克莱特人蓄谋已久，而联盟政府见死不救。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做出了你当时能做的最好选择，你让他们解脱了，却把难以磨灭的伤痛留给了自己。”

　　她捧着他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确保他听见了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艾伦，相信我，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艾伦看着她的眼睛，他渐渐恢复了平静。好人？他时刻想着复仇，双手沾满血腥，甚至对还没出生的异星幼崽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他还能算是一个好人？

　　可是，莫云的语气是那么的肯定，不容置疑得像是风雨中巍然不动地磐石。这让他不禁想要相信，自己也许还能算是一个好人。

　　莫云把倒在地上的沙发扶起来，推着艾伦让他重新坐下。她在他的膝盖边蹲下，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艾伦，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

　　艾伦长久而无声地凝视着她，最终他擦掉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

　　“你想来一杯吗？”他问道，“现在我特别想要喝上一杯。”

　　莫云笑了笑。“金昭还真是了解你。他给你带了酒来。”

　　她站起身，准备上楼拿酒，却突然又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那面挂满了各式武器的墙壁。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大人。”艾伦说，“我就在这里，乖乖地等你的酒。”

　　“你为什么换了新的门禁密码？”莫云又问，“我来的时候系统提示密码错误。”

　　艾伦皱起眉头想了想。“我没换。大概是今天凌晨的时候过期了吧。我忘记替换新的密码了。”

　　“是吗？”莫云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那好吧，我上去拿酒，你乖乖地等我。”

　　“好。”

　　她离开地下室，走进艾伦的厨房。她随便取了一瓶酒，抓起一只酒杯，把酒到进去。她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一半的酒都洒到了外面。

　　莫云将酒一饮而尽，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从震荡地情绪中稳定下来。

　　五年前，莫云违背军令抵达柯恩三号，不是出于感情因素，而是因为她知道那是正确的决定，符合她的使命的决定。柯恩三号的惨状，她亲眼所见。但那个时候，情绪控制机制让她始终隔着一层泡沫，身在其中，却又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如今，透过艾伦，她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那些被一次次剥离的情感。

　　她没法想象，自己的挚爱全都死在自己枪口下所带来的痛苦；她也没法想象，一个人可以这样压抑地挺过五年的时间。即便她只是稍微设想一下，就觉得痛彻心扉。

　　莫云在客厅里找到金昭带来的酒，又从厨房里拿了两个杯子和另外两瓶不同种类的酒，很快再次回到地下室。

　　此时，艾伦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酒瓶。

　　“你确定你能喝吗？这些都是烈酒。”莫云问，“我没找到啤酒。”

　　艾伦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又给莫云来了半杯。“啤酒有什么好喝的？”

　　“我们两个人中，已经有一个人必须时刻控制情绪了，没必要另一个也这样。既然你想喝酒，那我陪你。”莫云说，她把酒杯给艾伦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我想……”

　　“不，你别想一个人呆着。”莫云打断他，“如果你想要安静，我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但我必须在这里，我哪儿都不会去的。”

　　艾伦叹息着摇摇头。

　　“你知道吗，大人，我回想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我走的每一步，我都认为是有道理的，是合理的选择，甚至是最好的选择。每一步都没错。可是，如今回头望去……”艾伦苦笑了一下，喝光了自己的酒，又再倒了一杯，“……我又不确定了。”

　　“生活还在继续，艾伦，你的家人会希望你继续好好的生活下去。”

　　“可生活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莫云诚实地说，“我也同样困惑，艾伦，我的生活里只有工作，除了战争，就是为战争而准备。但我们可以一起，一起去把生活给找出来。”

　　艾伦凝视着眼前的女人，他看了她很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他抬手将莫云揽住怀抱里，手臂渐渐收紧。

　　“你真的比我坚强，大人，你总是怀抱希望。”他把头埋进莫云的脖颈之间，像是从她深深吸取力量一样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的，我们可以一起，只要和你一起，只要你还在我身边，生活会找上我们的。”

　　“会的。一定会的。”

　　艾伦松开莫云，看向她的眼睛。“按计划，一周后我们将去拜访曼扎拉将军。等我们从碧玉星回来，莫云，我们就结——”

　　“大人，”金昭出现在地下室的入口处，“抱歉打扰你们，但是乔西亚.雷赛来了。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艾伦叹了口气，在不管有没有生活，工作总是追在屁股后面，没完没了。

　　“他要告诉我们什么？”

　　“联盟政府剿灭猛虎舰队的真正原因。”

　　*****

　　“请坐，雷赛先生。”莫云说，艾伦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那个从没使用过的客厅，终于派上了用场。他一直握着莫云的手。

　　雷赛眯着眼睛打量两人一番。“这一大早的，大人就在这里……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要是早知道大人你在这里，我就换个时间再来了。”接着，他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过，门外来了一堆警察，门禁也坏了。柯恩星的治安开始变坏了？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公民，深感担忧啊。”

　　艾伦无视掉雷赛的连篇废话，直接问道：“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本来，我是想请你帮我安排见防务官的时间，”雷赛说，“不过既然大人在这里，那就不必了。”他看向莫云，微微吸了口气，“我逃到柯恩三号的时候正遇上克莱特人的入侵。虽然在战争中，我没发挥什么作用，但我还是亲眼目睹了无数战争带来的伤害。我不可能无动于衷，大人。所以，昨天在观看了胜利纪念日庆典之后，我决定说出我知道的那些事。”

　　莫云紧盯着雷赛的眼睛。“你知道些什么？”

　　“大人，我不知道联盟政府为什么会放弃柯恩三号，”雷赛说，“但是我知道他为什么不会放过我。”

　　“他？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