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不信。
什么都帮, 凭什么?呢。
就凭他?是谢落秋,凭他?曾经骗得她傻狐狸一样团团转,一颗心捧到他?怀里, 最后落得个剖心几乎惨死的地步?
桑诺笑得格外甜腻,落在谢落秋眼中却让他心沉了?沉。
她不信。
这件事到底还是谢落秋出手了。
在谢落秋的威压下, 没有人敢说谎。
事件很好查。左全薇因为某种不肯说的原因,并没有直接给?桑诺治疗她身体的魔息, 而是用了?薄戈宗的刑罚亥守珠,折磨了?桑诺足足半个时辰。
一个因为体内有魔息导致无?法运转灵力的小狐妖, 经受半个时辰的折磨昏迷,很合理。
至于她的中毒之相就更简单了?。狐族不能接受亥守珠的刑罚, 导致出现灵气中毒的情况。
快人一步的医修们听着似乎有些道理, 但是仔细一想……这事儿也不能仔细想。
左全薇自己认了?错。她做了?这种堪称恶毒的事, 导致一条生命险些消失,自己也崩溃, 在谢落秋的审问下根本承担不住,主动表示她去刑堂接受处罚。
“在此之前,我先帮她清除魔气作为弥补。”
谢落秋闻言, 回眸看了?眼?桑诺。
靠在躺椅上的狐族少女浑身狼狈, 病弱可?怜, 眼?神?黯淡。
可?她……
他?太了?解了?。
明?明?没有了?记忆, 可?哪怕只是看她一眼?, 他?就知道小狐狸想要做什么?。
她所有的心思, 都躲不过他?。
谢落秋没有和?她说话。
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情绪在波荡。
那种陌生的情绪, 似乎是恼。
恼她为了?达到目的, 居然?能用自己的安危来作为诱饵。
为何不来找他??
谢落秋想到这里,微微一滞。
是了?, 她不信他?。厌恶他?,甚至恨他?。
她口中的关系如果是真的,那为何自己只要看见她,仅凭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将她猜的透透?
若是假的……她又何为要骗他??
罢了?,左不过是她说了?算。
谢落秋了?然?此间?一切,而桑诺根本不信他?口中的相帮,最后也只是让弟子问明?缘由,着令刑堂的弟子来此等候。
而后他?深深看了?眼?桑诺,转身离去。
桑诺看得仔细,谢落秋似乎在生气。
他?在气什么??
桑诺收回视线,满不在乎地看向左全薇。
谢落秋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左全薇。
左全薇到底走到了?桑诺的计划上。愧疚让左全薇不敢再有小动作,等韫泽仙君离开后,左全薇请医修们给?桑诺稍微缓了?缓身体的情况,领着桑诺进了?内室去。
桑诺躺在床上,她倒是淡定?,对之前欺辱她的左全薇全然?没有防范。
左全薇取出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掌。
少女面色苍白。
“我的确对你用了?亥守珠,这是我的错。但是你中毒不是我做的。起码不是我想让你中毒的。”
时到此刻,左全薇也不知道桑诺怎么?中的毒。
桑诺自然?不会告诉她,这是她自己做的。
“我只想知道,左姑娘与我素未谋面,为何要加害于我。”
桑诺抬眸静静看着左全薇。
她躺在床榻上,视线飘向左全薇的时候,因为身体的柔弱显得她就像是水面上的浮萍无?助,格外无?辜柔弱。
左全薇看着这样的狐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她低着头将掌心的血凝成一团,抬起桑诺的手。
掌心相对。
“我大姐……大姐心悦仙君多年,一心想成为仙君的道侣。她为此不许旁的女修对仙君有任何靠近的行?为,也和?媞练仙子为敌多年。”
果然?啊,谢落秋还是那个祸端。
桑诺不由得想,这些女修也是被谢落秋的皮囊所惑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也说得通。
毕竟当年小藏谷的小狐狸,能从水洼里辛辛苦苦救回一个凡间?男人,那张脸立了?大功。
一切的源头,大概就是狐狸的爱美?之心吧。
她一个狐狸都能被谢落秋的皮相迷惑,换做旁的女修,自然?也能理解。
左全薇小声说道:“这么?些年下来,我大姐和?媞练仙子虽然?为敌,也只是嘴上讥讽几句,互相盯着对方的行?迹,怕对方抢先去见了?仙君。”
“不过韫泽仙君不亲近女修,哪怕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媞练仙子都不放在眼?中,我大姐修为再高?,生得漂亮,韫泽仙君同样也不曾多看一眼?。”
“这原本没什么?,毕竟仙君从不曾和?任何女修走得近,没有厚此薄彼,就不会有旁的是非。但是……你来了?。”
“我头一次听说仙君会主动从云端走下来,和?一个妖族说话。我也头一次听说仙君会为了?一个狐妖,闯入外宗弟子的清风几春和?。还……还当众与你渡气。”
“这让我大姐气得厉害,又托人打听到你需要薄戈宗弟子的薄戈术,现在在胥离山的只有我,所以……所以大姐让我对你用亥守珠,惩罚你。”
左全薇也没办法,自己做的事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人掀了?地。更何况她与桑诺的确无?冤无?仇,第一次见面,做这种事需要一个理由,那她唯一的理由,也只能说出来。
左全薇说罢,好奇地盯着桑诺。
“……你与仙君是什么?关系?”
桑诺怎么?会如实相告,自然?是将给?医修们的说法又一次说给?了?左全薇。
“虽然?不知你们到底对我与他?有何误会,但是你既然?对我下手,又这么?问,自然?是与仙君有些缘由。”
桑诺抬着手,来自左全薇掌中的血犹如一条线钻入了?她的掌纹之中,在掌心盘亘,而后顺着经脉入了?她的血脉中。
好疼,不比亥守轻几分。
桑诺嘴唇都发白了?。
她额头冒着一层薄薄的冷汗,强忍着这股疼痛,还竭尽所能用最诚挚的模样给?左全薇编瞎话。
“我是他?的嫂嫂。”
左全薇手掌一颤,反应过来后凝神?继续给?桑诺体内灌输灵气。
“他?早年对我……罢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从他?兄长?离世后,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又遇上了?长?翎……”
桑诺长?叹一口气。
左全薇也想到了?快人一步坊里的某些留言,这让她心神?不宁,强行?镇定?下来,运转薄戈术。
“长?翎带我来这里,我没想到他?在,他?……还怀有当年的心思,强行?囚禁了?我。”
桑诺苦笑着摇了?摇头。
好疼,疼得她浑身发颤,必须得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行?。
“我不想留在这里,可?我又无?处可?去,躲不过他?,打不过他?,我还能怎么?办?左姑娘,您可?助我?”
左全薇张口问的时候,全然?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嫂嫂,小叔……
她还在运转着薄戈术,根本不敢分心,就算如此,听到这些还是让她心神?一荡,额头出了?一层汗。
不行?不行?,不能再听下去了?。
“我……我帮不了?你,只能帮你清理魔息。”
左全薇不敢再和?桑诺搭话,运转薄戈术足足三轮,才将桑诺体内的魔息一点一点拔出。
此间?耗费了?足足三个时辰的工夫。
桑诺躺在床上,浑身湿的水中捞出来似的,疼痛折磨着她,体内的灵息乱窜也在折磨她。
让她身体虚弱到几乎要散架。
左全薇比她好不了?多少。
薄戈宗的薄戈术之所以不会见人就救,说白了?就是因为薄戈术是耗费自己心血灵息去换的。
左全薇也累得手指都抬不起,运转完薄戈术,将桑诺体内的最后一点魔息拔出,就趴在床头一动不动。
桑诺躺在那里,被褥全都湿透了?。
她眼?皮上是汗珠,眨眼?间?顺着睫毛落在她的下眼?睑。
好疼啊。但是……
她嘴角扬起,笑意展露。
值得。
桑诺赌赢了?。
她终于能安安心心地等待第二个天亮。
不用担心自己没有灵气,在无?法自保的时候悄然?无?息的死亡了?。
但是再困再累,桑诺也睡不着。
不是因为疼,她再怕疼,忍也忍惯了?。
而是酒没有了?。
桑诺浑身无?力躺了?几个时辰,手指一能动,就取出酒壶,嗅着最后一点鹤辛酒的味道。
但是最后一滴已经喝了?,时隔这么?久,仅存的酒气也消散了?不少。
根本帮不了?她多少。
这让她后半夜拖着又疼又累的身体,靠在窗边,用仅存的力气推开窗。
她靠在窗边,深夜的凉风涌入。
庭院中栽种的杏花飘散了?一窗扉。
夜深露重,桑诺靠在窗边发呆。
“你赌赢了?,坏狐狸。”
伞化作菌子蹦跶到桑诺的头上,自觉给?自己找了?个位置。
桑诺头都懒得动。
她肯定?能赌得赢。左全薇的性子一看就能看透。也不是为了?她自己,忽然?得知她中毒,肯定?会心慌,心慌之下,还有良心与愧疚的她自然?会想办法补救。
不再拖延,第一时间?与她拔除魔气就是首选的赔罪。
一切都计划的很好。
除了?谢落秋。
谢落秋的存在让左全薇才从内室出去,就被刑堂的人抓走受罚去了?。
也让这件事变得人尽皆知。
她可?不想因为谢落秋,又被那位左家大小姐盯上。
但是谢落秋亲自出关来见她,来为这种小事出面,还是闹大了?。
数千弟子,这么?一来她被众人所知,再想骗别人魂骨就难了?。
她抬手托着腮,凝视着半空之上的圆月。
“狐狸,你现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桑诺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想着,明?天该去谁那里骗一截魂骨罢了?。”
“那个洬谈君?”
菌子兴致勃勃地说:“他?会不会是十五?如果他?是那个男人的话,是不是你就能直接和?他?双修,保住小命了??”
桑诺被提醒了?。
“我希望……他?是。”
洬谈君是的话,就太好不过了?。
她希望他?是。
又是一夜枯坐至天明?。
桑诺体内的魔气清除后,就轮到了?快人一步医修们的大展身手。
能在这里的都是各大宗门里翘楚弟子,虽然?在有些方面比不得长?辈老医修们,但是桑诺的身体状况落在他?们手中,他?们自觉也还有些办法。
又是吃药又是推导灵气,十几个医修折腾了?三天,最后一致认为,桑诺的身体现在承受不住强劲的灵气推导,比不过桑诺修为的医修,灵气进不去,能进去的灵气太强劲,桑诺的灵脉现在还太柔弱,承载不住。
“桑仙子,我们的修为没办法给?您推导疏通,您的灵脉想要疏通,最好还是您找位修为非凡的前辈为您推送灵气。”
房庵的言中之意,其实就是让桑诺去找韫泽仙君。
一想啊,这位韫泽仙君想要给?桑仙子推导灵力多简单,但是他?们又是……又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微妙关系。
这让房庵话说出口后,小心看了?眼?桑诺。
桑诺收回手腕,将衣袖整理好。
“既如此,不知胥离山有哪位好心的前辈能帮助我一二?”
这话房庵不敢接。毕竟他?是拿了?韫泽仙君一滴血的人。
几个医修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茬。
桑诺只能自己扶额做思考状。
“我曾听闻有位洬谈君,修为不俗,为人也甚是……亲和??”
此话一出,几个医修也有些发愣。
“洬谈君?那位洬谈君吗?”
房庵犹豫了?一下。
“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位洬谈君,我没有接触过,只听人说洬谈君修为的确不俗,但是……他?似乎闭门谢客,从不与人……亲和?。”
桑诺笑吟吟说道:“都是胥离山的大前辈,既然?有小辈求到他?面前,定?然?也不会置之不理吧。”
几个医修算是看出来了?,桑诺是宁可?舍近求远去找那位从未谋面的洬谈君,也不想找韫泽仙君。
看来这位仙君的确和?桑仙子之间?的关系,难以捉摸。
“其实洬谈君也好。”
有个年轻的衣袖提到一嘴。
“洬谈君的妄极山有一汪雪泉,很好洗涤灵脉。”
桑诺得到自己想要的说辞,脸上笑靥浓郁。
“既如此,不如几位替我为妄极山递交拜贴?”
几个医修面面相觑。
还是房庵硬着头皮说道:“我认识刑堂的东门迟那小子,那小子和?琉瓶认识,应该能有点办法。”
东门迟。
桑诺想起来了?,是她刚来胥离山头一天被送去刑堂,在刑堂里问东问西的那个高?个娃娃脸少年。
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要走这个东门迟的路子。
也幸好房庵有这点关系,当天下午就去请了?东门迟来。
桑诺和?东门迟第二次的见面,被东门迟夸张的表现给?震了?震。
刑堂里那个有些懒散的少年,从跨过门槛走到内室来,就搓着手一脸谄媚地弓腰跟桑诺行?礼。
“桑姐姐好,桑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桑诺:“……托福,虽有好转,但还不尽人意。”
东门迟自来熟地坐在桑诺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双手捧着自己带来的小礼物,客客气气地说道。
“我知道桑姐姐的所求,您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桑姐姐稍稍休息片刻,等等我就带桑姐姐去妄极山。”
桑诺接过东门迟的礼物,不由得感?慨作为同龄人,谢长?翎嘴上就没有东门迟这么?会说话。
桑诺等了?等,东门迟一直在向门口张望。
她不由得顺着东门迟的视线看去。
他?在等什么?,是人?等什么?人?
他?之前口中的琉瓶?
不多时,桑诺就看见了?东门迟要等的人。
是一个身形单薄,年岁不大的少年。
少年瞧着有几分病气,眼?下一片乌青,眨眼?都是慢吞吞地。
跨过门槛,少年盯着桑诺看了?好一会儿,拱手。
“桑仙子。”
果然?,她现在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桑诺含笑与他?问好。
这个少年就是妄极山的弟子,琉瓶。
作为妄极山的弟子来领路,最妥帖不过。
有了?琉瓶,东门迟领路,桑诺此行?去妄极山就方便得多。
房庵也跟在身后,说是要去拜访一下洬谈君。
一行?人几乎是浩浩荡荡离开了?快人一步坊。
住着上千人的清风几春和?坊中,眼?睛太多。
桑诺走了?一路,就感?觉自己被窥视了?一路。
她现在刚刚拔除魔气,也不能妄动灵气,生气还是保全身体,她还是知道轻重的。
妄极山还有些距离。
越走越累,越走越冷。
桑诺撑着伞回首看了?眼?。
她居然?靠着双脚走了?足足三里路,人都走到山腰的位置了?。
她真的是,半点都走不动了?。
但是……
桑诺无?奈轻叹。
这里没有小傻子给?她做轿子抬着她走。
这么?一想,桑诺又看见了?谢长?翎谭智沅这几个小子的好处。
果然?,人还是要保持距离的。
距离一出来,优点就扩大了?。
这一路走得桑诺很累。
好在几个人虽然?不知道扛着桑诺走,但是知道她身体还在恢复,都陪着她慢慢地走。
妄极山越往上,越冷。
冷得寒风刺骨。
桑诺撑着伞都能感?觉到浑身下降的体温。
终于走到头了?。
入眼?是一片皑皑白雪。
松树上,竹林里,都是覆盖着厚厚积雪。
桑诺撑着伞,一眼?看见此处有一颗巨大无?比的,却倒在地上的古树。
树倒了?不知多少年,积雪覆满,明?明?已经从树根断裂,在积雪下,却还有嫩芽的一抹青绿。
巨树周围甚至还隐隐残留着一股浓烈的戾气。
有些……熟悉。
桑诺愣了?愣。
不只是树周围的灵气熟悉,整个妄极山最浅薄,最缥缈游荡的一层灵气,也有些熟悉,熟悉到她甚至想不起。
“师尊在后山手谈,我等不能去,桑仙子,您自己去吧。”
琉瓶如此说道。
后山。
洬谈君。
桑诺深吸一口气,撑着伞绕着积雪小路一步步走了?过去。
寒冷,煞气,还有一道很微妙,很温润的气息隐藏在其中。
绕过竹林,顺着石板小路,桑诺找到了?去往后山的方向。
林中有一座凉亭。
明?明?是积雪寒风之中,凉亭四面通透。
亭中有一个人的背影。
桑诺走上前去。
距离凉亭还有十步之遥,她停下了?脚步。
“桑诺请见洬谈君。”
她的声音一出,那背对着她下棋的人,抬起的手凝在半空,捏着的棋子在指尖化为粉末。
片刻后,那人回过了?身。
青衣白氅,极为文雅。
然?而那人俊秀的脸上,一双眼?紧闭,眼?皮上,有一道红色的符咒横穿他?的双眼?。
“桑诺……好熟悉的名字。”
那人嘴角噙着一抹笑。
“就像是听过似的。”
“抱歉,我目不能视,只有听觉稍微敏锐些。”
桑诺盯着他?的眼?,盯着他?唇角的那抹笑意,想了?很多很多。
良久,她扬起了?嘴角。
“以前认不认识不重要,既然?有熟悉的感?觉,那代表你我有缘。”
“洬谈君,介意现在认识一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