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两头火
夜里,醉方居灯火通明,秋风吹打在窗户上发出“咔咔”的声音,已经四更天了,季琅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了又醒,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无人的关系,他总觉得今日的床有些空荡荡的,连着他的心也跟着空荡荡。
要不是清河那丫头把芊芊拉走去上香,他现在哪用得着饱受独守空闺之苦?
季琅翻了个身,觉得心绪越发烦乱了,像是有无数只小蚁虫在心头啃咬一般,他怎么也睡不下去,索性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夫人不在,两个留守的丫头连正室都懒得来,季琅穿戴整齐,推开门去了前院,平日里无事时,他还是照例在碎玉轩读书,现下他也想不到做什么,便想去碎玉轩看看书,却在路上碰到了大郎。
深秋时节,黑夜漫长,天上星光点点,沿途的灯火照在季清平身上却是清冷一片,他穿着官服,似乎是准备要上朝去了,走过来的方向却明显不是他的住处。
“上朝去吗?”季琅摸了摸鼻子,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便随意问了一句。
季清平点点头,跟他并肩向前走。
其实两人在季珏的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季琅故意避开他和季横宇。
“你还在为那件事自责?”
好像一下看穿了季琅心中所想,季清平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心中一凛。
有种被看破的窘迫感,季琅摸了摸后脑,昂起头看了看天际:“二郎这几日没找你吗?”
他没直接回答,季清平听了一笑,声音轻松许多:“跟你一样,躲着我,不敢见我,怕我恨他。”
季琅看了他一眼。
他其实很想问问他,那你恨不恨他呢,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意义。
“其实我刚去看了二叔。”
季清平没在那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而是解释起他刚才的去向。
季珏被季清平关起来后,季琅就再没插手过,论手腕和心计,他自问比不上大郎,季珏在他手中他也很放心。
“问出什么了吗?”季琅问他。
两人已经行至外院的书房崇文阁旁,双双停下脚步,季清平看着他,脸色讳莫如深,安静片刻,才回他:“晋王似乎在北境有布置,但是说到底,他对二叔信任不深,不可能告诉他太多,至于让二叔去北境,大概也只是想给赵明毅添一个帮手。”
赵明毅最大的价值是什么,相信就算不懂政事的人也能想到。
兵权,人马。
好在如今有个卓氏能压他们一头。
季琅垂眸想了一会儿,抬头问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
“陛下现在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季清平看了看他。
“内忧外患,手上无人。”
季清平仅仅用八个字就回答了他的问题。
看季琅神色微怔,季清平眼中星火暗沉,他意味深长道:“硬碰硬也并非是毫无胜算,不过是比谁拳头更硬而已,顾虑太多所以出招才慢,陛下现在正处在向前一步腥风血雨,后退一步万丈深渊的境地。”
季琅找出他话中破绽:“如果硬来,也有胜算不是吗?反正后面是万丈深渊了。”
季清平却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就在两人沉默相对之时,突然听见有人“砰砰”敲门,崇文阁的位置距离侯府大门并不远,两人听到大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对视一眼,然后急忙走了过去。
将门推开,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不知道死活的人,那人脸上身上满是鲜血,背后还插着一支箭,血液都凝固了,不知道受伤多久。他旁边坐着另一个人,手捂着另一个手的手臂,看起来也受了伤。
刚才那惊呼是门房发出的,他正打算回身向府里禀报情况,一下跟季琅他们撞上了。
季琅看清那两人的模样之后,脸色骤变:“怎么回事!”声音又惊又怒,这安阳城里,什么人敢对他们出手?
季清平赶紧吩咐那个呆立着不知该作何的门房:“快去找大夫,然后找人把长安抬进去!”
“是!”
清风终于看到小侯爷了,他跪着爬过去,拽着季琅的衣角。
“小侯爷,快救救长安吧,他快要死了,就还剩一口气,我好不容易将他带回来的!”清风悲声震耳,季琅看到长安那副模样也悲愤交加,赶紧走过去把长安扶起来背身上,匆匆往府里走,边走边问:“是谁做的?夫人呢?她还在安灵寺吗?”
可是他行了好几步,都没听到身后有人回话,直到他听到“扑通”一声,是膝盖着地的声音,季琅缓缓转过身,心里咯噔一下。
清风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冲季琅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主子,清风对不起你,夫人……夫人在谢柏手上,他说,要小侯爷亲自去找他,他有话要告诉小侯爷,还说……小侯爷不可以报官,不然就只能看到夫人的尸体。”
谢柏?
季琅脚步一顿,向后踉跄一步,耳朵好像突然失聪了一般,发出阵阵轰鸣声,门房找的人已经到了,赶紧从季琅身上接过长安,送到了屋里的床上。
“你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是谢柏让你回来告诉我们的?”季清平审视地看着清风。
他还是一贯的冷静,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
“不对,”季琅突然打断季清平的话,眼睛死死盯着清风,“你根本没有陪芊芊去安灵寺!”
惊愕过后是震怒,他过去一把抓住清风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风披散的头发盖着眼睛,脸上如死灰一般,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他绝望地低语着:“谢柏……害死了我妹妹,杀了我爹,砍下我娘一双手,用她的性命要挟我……”
他嘴角一咧,双手抓住季琅的手,忍不住呜咽起来:“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事已至此,即便话不说明白,季琅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喉中一哽,掐着清风脖子的手青筋暴出,微微颤抖,可是半晌之后,他还是松手放开了他。
“他在哪?”他冷漠地问了一句。
清风没有说话。
“他在哪!”季琅几乎是吼出来的,双眼猩红,燃起无尽怒火。
“我不知道……”清风颓然地跪在地上摇头,谢柏这样的人,就算是要杀人,也要先折磨得生不如死才动手,他深知季琅把夫人放在心尖尖上,所以才不告诉他,让他自己去找。
他享受这样的快感,在别人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发狂时,他坐在墙头嬉笑。
这是一个游戏,要先找到人,才能开始。
“总之,应该先秉明陛下,不管谢柏在哪,要做什么,毅南侯府就在那里,跑不了。”一直沉默的季清平突然道。
季琅急忙反驳他:“不行!”
“芊芊在他手上,不行——”
姜幸被劫的事如果传出去,即便回来也难逃厄运,一身无畏刚勇尚且抵不过口诛笔伐,到时候一口吐沫一句话也一样能逼死人,谢柏就是知道这点,知道他们会投鼠忌器,才敢让清风当这个传话人,明目张胆地显露自己的罪行!
可是季清平根本不在意这些:“所以你现在要去找他吗?你知道他手里握着你什么样的把柄吗?你知道他打算怎么对付你吗?现在不去找陛下,这件事最后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季琅知道他说的话句句是真,可是偏就一点也不接受。
季清平看着他的双眼,声音软了些:“小叔,人有时候要懂得割舍,权衡利弊做出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季琅低垂着头,忽然想起姜幸临走时在床前提醒他别忘了吃她亲手做的玲珑包,哪能想到再见面会这样难,谢柏窥伺他已久,他已经足够小心了,偏就这次与郡主同行让他放松了警惕!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到来之前你根本无法预见。
如果姜幸有什么事,季琅这辈子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呼出一口气,抬起了头。
“大郎,你素来如此,永远可以第一时间做出选择,我这一生没发过什么誓言,也不像你那般想要把那么重责任一己扛在肩上,我唯独只跟她说过,要给她平安顺遂的生活。”
季琅两步走到季清平身边,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认真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来也不会拖累你拖累侯府,给我一天的时间,我把她找回来。”
季清平没有说话,季琅却不再看他,撩起衣袍跑了出去,府外有一匹马,他驾马扬长而去。
季清平看着他背影消失,古井不波的眼中终于闪过一抹烦躁。
“去,派人跟着小侯爷,他要做什么听他的去办,但是拦着他别做些出格的事!”
跪在地上的清风没人管,他看着季清平布置人手,突然想起什么般说了一句。
“清河郡主,也和夫人一起被谢柏抓了!”
一直还算冷静的季清平,此时缓缓侧过头来看着清风,眼中不知闪过一丝什么,手指微微一颤。
——
季琅驾马没有乱闯,而是直接去了魏国公府,天色还早,魏国公府朱门紧闭,他飞身下马,看到守门的人后急忙问道:“你们世子在衙里还是在府上?”
“在府上……”
“那快去叫你们世子出来!”
守门人自然知道这是武敬侯,看他如此着急,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不敢怠慢,赶紧跑进去禀报。
季琅等了一会儿,天已渐亮,魏国公府的管家让他去前厅等,他前脚刚踏进前厅,景彦后脚就来了,他衣服还没穿好,进来的时候手刚伸进衣袍的袖子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急得跟猴子似的?”
季琅赶紧走到他跟前,张了张口,却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意会,识趣地退下了。
管家走之后,季琅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幸娘被谢柏劫走了!”
景彦本是含笑看着他,听见这句话后笑意一下僵在脸上,震惊不已:“你说什么?”
季琅扶住他两肩:“现在没功夫跟你解释太多,我来这就是想跟你借一下兵马司的人手,你手下人多,找人的事还得靠你,但是此事不宜张扬,要挑能信得过的,对外就说武敬侯府有个丫鬟偷了侯府夫人的鲛珠外逃了,鲛珠是陛下御赐,五城兵马司管得到!”
景彦脸色几度变换,可季琅说话快,他一句也插不上,最后他只是看着季琅重重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动作比季琅还快,转身便走出正厅的门,却在行了没几步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站住!”带有一丝威严的女声让他收住了脚。
两人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魏国公夫人贺氏已站到跟前。
“母亲?”景彦一怔。
贺氏黑着脸,先是看了季琅一眼,才沉声道:“你今日,哪也不准去!”
“母亲!”景彦脸色一变,急忙又叫了一声。
“我说你不准去就不准去,你去提兵马司的人,得的是谁的令?办的是哪门子的差?私自动用兵马司的人手是触犯刑律,你身为中城指挥使,知法犯法更会重罚,事后被陛下问责,你担得起吗?”贺氏素来刚直,就连魏国公都怕他,此时炮雨连珠说了一通,竟叫人无法反驳。
可是,来求人的是武敬侯,是季家的人,景季两家乃世交,更有姻亲关系,不管怎么说,有交情在,都不该这么严词拒绝。
贺氏却是一副不肯相商的模样。
景彦脸色一僵,但并未就此退却:“事后我担着,不过是在安阳城里找个人,我连这点事都帮不了吗?”
贺氏冷笑一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的不满:“你到底是想帮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季姜氏现在是季家的人,再着急也轮不到你着急!”
说完,她又看向脸色已然沉下去的季琅:“小侯爷,人要是不见了,不管是报到京兆尹那去还是五城兵马司那去,只要是上面有明确指令,二郎自当出马,咱们怎么着都要公事公办才对,是吧?”
“娘!你在说什么!”景彦瞪着眼睛,气得脸色涨红,去看季琅的时候恨不得自己挖个坑钻进去,他娘心底对幸娘一直存着怨憎,听过外面的风言风语之后更甚,私动兵马司是可大可小的事,若是无关姜幸,他娘怎么也不会这般阻拦。
季琅紧皱着眉,隐忍地攥紧了拳头,从前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可是安阳城这么大,凭他一己之力,要找到姜幸不知道等到几时,他一刻也不想让她受苦,从没有一个瞬间,他有这么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景彦一把抓住季琅的小臂,看着自己的母亲:“您担心的事,这辈子都不会发生,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当初您问也没过问我就阻了那门亲事,所以姜幸这辈子是季琅的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
他吼了一声,而后才平下心来道:“所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也仅仅只是想帮我的朋友一把,您看看这次,还能不能阻拦我。”
贺氏怔住了,她在景彦的眼里看到一丝陌生,从前她替他做什么选择,就算他在不愿意,最后也会妥协,而今日,他斩钉截铁地反驳她,然后站到了她对立面。
景彦拉着季琅便走。
“二郎!二郎!”贺氏着急了,眼见着他就要出府,“你要是出去了,就再也别回来!”
景彦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道:“二郎仰赖父母荫恩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母亲要是想全部收回,二郎没有一句怨言。”
贺氏听到这句话,手不自觉得抚上心口,眼睁睁地看着景彦毫无留恋地走了,这些年来,她看着他走得每一步,不敢让他行差踏错,没让他娶那个女人,是她做错了吗?
景彦出门后便换了一副脸色,他看着欲言又止的季琅,认真道:“我先去趟衙里,吩咐好了之后再去一趟毅南侯府,现在不论是先找到谢柏还是她,总之得先找到一个……哎,那好像是你们府的人?”
他顿了一下,看着季琅的身后,季琅回头一看,知道是大郎片派人来帮他了,神色却还是隐隐不放心。
“你娘……”
“嗐,没事!借我用一下你的马,”景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蹬着脚蹬子飞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季琅,“我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事是自己不能决定的,我可不想再后悔一次!”
他说完,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季琅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也就如两人几年如一日的情谊一般,有些话不必说得那么明白,记在心里就行了。
“小侯爷!”
季清平派来的人已经行至近前,喊了他一声,季琅整理好表情,转身看着他们:“毅南侯府的产业你们都知道吧,去搜,打我的名号,到时候兵马司也会出面,你们的理由跟他们一样,找回失窃的鲛珠,看到谢四郎马上来禀报我。”
季琅眸光一闪,又加了一句:“还有楚六郎!”
“是!”
天已经大亮,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季琅在南街寻了一上午,几乎上天入地,把地皮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武敬侯府和兵马司的动静很大,惹来百姓频频侧目,季琅在京城中积怨已久,大家又以为他是横行霸道找谢家人茬,反而见怪不怪。
就更不用说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景彦了。
酉时初,季琅跟景彦在武敬侯府碰头,人还是没找到。
“谢柏不在毅南侯府,侯爷说他在国子监,但是国子监我也去过了,没有他的踪影。”
季琅眯了眯眼,压下心里的焦急:“毅南侯看起来知情吗?”
景彦摇头:“应该不知情,谢家男人都是孬种,就出了谢柏这个异类,他们才不敢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要我说,谢柏一定是受了晋王的意才做的。”
晋王在大盛手可翻云覆雨,以至于每次一出事他们都下意识往晋王那边靠,季琅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两人正在碎玉轩谈着,屋里走进来一人,他们顿住话音,一看是季清平,脸色又松下来。
季清平还是穿着早上那身官服,只是不知为何额头上有细汗,他进来便道:“有人看到谢柏了。”
季琅一下站起身,大步一跨走过去:“在哪?”
“西街春仁堂旁边的宅子,以前是姜家的布铺,姜家犯事后就关门了。”
季琅和景彦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惊讶出声:“姜家?”他们怎么忘了姜家!这个本应该是姜幸最坚实的依靠的地方,其实更如豺狼虎穴。
季琅二话不说就要出去,季清平一下拉住他胳膊,语气里带了一丝连他都未察觉的怒意:“听说清河郡主也在谢柏手里?”
“什么?”
季琅并不知道清河,或者说,他完全把清河的事给忘了,当时听到清风那么说,他满脑子只有芊芊。
“这可得告诉成王!”景彦同样很惊骇,清河被掳不是小事,而且有成王出面,要比他们几个小辈更可靠。
“小侯爷小侯爷!”就在此时,有人连跑带颠地从大门那边跑了进来,嘴里嚷嚯着:“西城门,有人看到楚六郎好像出城了!”
季清平的人看到谢柏在西街出现过,他们派去的人看到楚寰出了西城门,可以对上!
见季琅和景彦要走,季清平沉声道:“谢柏要以姜幸性命要挟你,绝不可能带人出城!”
他神色一变,再也不管二人,直直冲出了碎玉轩:“我去城外!”
那个被带出城的,很有可能是清河郡主,看这样子,是想带出去杀人灭口不留痕迹吗?
季琅不做停留,二人出府后便架马奔向西街,街上已经稀稀落落地布置起了夜市,现在晚间冷了,没什么人出来走动,然而两匹快马还是惊扰了整条街的百姓。
季琅插上翅膀的心都有,等他终于到了姜家的布铺,大门紧闭,他一脚便踹开了门,景彦骑马跟在他后面都追不上,怕季琅怒火冲天会克制不住,咬紧牙关赶了过去,到了地方时门里面已经七零八落地躺了几个人,他看到季琅的背影正匆匆走到下一进屋子。
季琅一刻都等不了,他踹开门,一眼就看到屋里面端坐着的谢柏,然后顺着那人的视线望去,触及到那样一副景象,他脑中轰鸣一声,一片空白。
耳边的声音都消弭一般,他喊了一声“芊芊”,然后看到了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脸上有污迹,嘴角有药渍,手脚都被绑着,像一只无助的待宰羔羊。
那一刻,季琅心中骤然升起无明业火。他抽出腰间的剑,狠狠刺向姜幸身前的人,一剑一个,手起刀落,凌厉又凶狠,姜幸吓得闭上眼睛,咬唇哭着,嘴里好像再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季琅……季琅……”
她一直喊他小侯爷,她今日就想喊他季琅。
季琅把黑衣人都解决了,景彦才姗姗来迟,他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知道他们是来晚了一步,还是来得正好,只是床上的人哭得太让人心疼了。
他骂了一句,伸手一把抓住冷笑的谢柏,将他狠狠砸在墙上:“你这个畜牲!”
季琅什么都不顾了,他步履微乱地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把姜幸抱在怀里,感受到她的温度和实感,才好像突然又活过来一样。
姜幸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在哪……”
她小脸污脏,发髻早已经散了,一头乌发披落身后,被汗浸湿的衣领被撕扯地露出锁骨,衣服上许多划痕,破烂地不成样子,季琅给她解开手脚的绳索,每触及到一处地方心都像剜着一样疼。
“没事……我不是来了吗——芊芊……没事啊!”他按着姜幸的头,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嘴上呢喃着安慰的话,好像在安慰她,也好像在安慰自己。
被景彦抵在墙上的谢柏忽然“哈”地笑了一声。
“小侯爷看来很疼惜我这个表妹啊,看到屋里的情况问都不问,你就不怕她已经失了清白吗?”
季琅的拳头骤然握紧!
“谢柏!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景彦也被气上了头,人明明都在他手里,居然还敢这么放肆。
谢柏的双手垂在身侧,一点抵抗的心思都没有。
“你当然不敢,你知道我手里不会一点筹码都没有。”他看着景彦,眼中满是嘲讽,然后又看向他身后的季琅的背影,笑意渐渐褪去,他一把拂开景彦,向前走了一步:“好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也结束了,现在说说正事吧,季琅。”
季琅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低头看了看姜幸,发现她神思有些恍惚,他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将她整个身子裹起来,拦腰抱起,转身便走。
走到景彦身边的时候,只扫了谢柏一眼,就看向景彦,问他:“马车到了吗?”
景彦点了点头:“应该到了。”他走时候吩咐的。
季琅面无表情地从两人身边走过,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谢柏好笑地看着,也并不阻拦,他一路走出去,外面果然停着一辆马车,旁边站着的兵马司打扮的人,想必是景彦信得过的。
他钻进马车里,把姜幸轻轻放下,伸手蹭了蹭她的脸:“我们回家了……”
姜幸眼皮沉,她抬眼看了看季琅,虚弱地点了点头:“清河,长安,紫绢,青萍……”
“放心吧,都没事。”季琅笑着看她,把她身上的衣服掖紧一点,轻轻拍了拍。
“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姜幸闭上了眼。
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季琅好像变了一个人,深黑色的眼眸里冷寂与烈火交织,他转身下了马车,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拍到那个兵马司的小兵卫的胸膛上。
“去上面写着的地方。”
声音冷得不夹杂一丝感情,那个兵卫背后一凉,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张纸,赶紧回答:“是!”
布铺这条街入夜之后死寂沉沉,没有一个人经过,季琅径直走进去,谢柏正站在门前抱着臂看他笑,景彦在中间,张口要说话,季琅却直接越过他走了过去,景彦自觉地一阵风刮过,再回头的时候,就见季琅挥着拳头,狠狠砸向谢柏的脸。
谢柏还在笑,拳头猝不及防地落到他脸上,他也根本来不及躲,这一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他蹬蹬蹬向后退了数步,最后摔在地上,嘴角流出了温热的血液。
“你——”
谢柏脑袋还是蒙的,他刚说一个字,紧跟着他过来的季琅一下骑在他身上,扬起手又是一拳,然后便是猛烈的拳头雨,景彦都看傻了,他急忙跑进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叫停他不想,让季琅这么打下去,人非要打死不可。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季琅自己停下了,他呼出一口气,从谢柏身上站起来,伸脚踢了踢他:“你不是有话说吗?说吧。”
谢柏也没想到季琅二话不说给他一通揍,脸上挂了彩,他也沉下脸来,杵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蹭了蹭嘴角的鲜血,抬眼看着季琅,眼眸中发出像豺狼一般的光。
“你打得可痛快了?”
“你觉得呢?”季琅看他,嘴角一扯。
谢柏冷笑一声:“当然是不痛快,我觉得你心里还在憋火,不过你想听我手里到底握着你什么把柄,所以才停下手,对吗?”
“你不就是等着这个时候吗?”季琅反问。
景彦看着两人,完全插不上话,他看了一眼季琅,完全猜不到他之后会做什么,就像谢柏说的那般,他还在憋火,他并没有就此收手。
“我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了,季琅,哦,不对,我不应该叫你季琅。”谢柏蹭了蹭自己被打破的唇,眉眼含笑地看着季琅。
景彦皱了皱眉。
“你应该姓李。”
李在大盛是个大姓,并不稀奇,但是李姓同时也代表着尊贵和至高无上,因为这是皇家的姓氏。
季琅轻轻蹙了蹙眉:“你在说什么?”
景彦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看着谢柏。
谢柏脸上的笑更深了:“当年燕王李衽被放逐到北境,对陛下心怀怨恨,终日想着可以重回京城,便和塔塔签下盟约,里通外国,后事情败露,被先皇刺死,燕王一脉就此绝,只是没人知道的是,孕有燕王一子的商氏死时并非是一尸两命,有人将她狱中生下的孩子偷偷抱走了,以杂草破布塞于腹中蒙蔽世人,后来,季乘风季老侯爷就从北境战场上带回来一个孩子。”
“你说,这孩子是谁呢?”他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季琅脸上,笑容阴骘扭曲。
与此同时,骑马出城去追楚寰的那一行人,和一奔驰的红鬓千里马擦肩而过,千里马上的人一刻也不停歇,长途跋涉让他大腿磨出了血,嘴唇干裂发痒,他眼睛盯着远处的城门,就拼着最后的那一丝意志。
终于到了城门前,他直直从马上掉了下来,城门值守的将士一看,急忙跑过去扶他,那人撑着最后一口气,紧紧握着值守将士的手臂。
“北境军报……邺城城破,卓老将军,死守,阵亡!”他喊出最后两个字,头一歪,昏了过去。
今天大肥章。
开始完结倒计时啦……说是这么说,但不知道要倒多久(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