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任务,这么机密的一环,却偏偏砸在自己手上!如果信号弹不能升天,天机营将士就不敢擅自擂鼓,所有蓄势待发的其它门派将士都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样的时候,追究谁是始作俑者已经毫无意义。时间分秒逼近,离子夜时分已经迫在眉睫。
凌云翔看见哥哥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是心急如焚。这时他听见嘤嘤的抽泣声。是侄子云展。云展受不了这样的惊变,开始啜泣。凌云志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
凌云翔多么想像哥哥这样紧紧拥抱自己的侄儿啊。他本是九黎普通百姓后嗣,险些饿死在妖魔制造的荒灾里。他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全部在那场浩劫中暴毙。如果不是自己的养父母,自己只怕早已是荒原冤魂。
他看见抽泣的侄子,多么想上前去亲亲他饱满的脸蛋,如同亲吻自己幸福而痛苦的童年。
多年前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场噩梦。而那梦魇的质地肌理却如此清晰,仿佛伸手可触。如果不是凌家人视为己出,他怎么可能衣食无忧,怎么可能一步步逼近自己预想的光荣与梦想。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滑过,他感觉心中一直腾腾燃烧着的那簇砥砺之火越烧越旺。
哥哥的一番话犹在耳畔,“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就要做到真正比别人强!要到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条汉子彻彻底底地服你的气!”,胳臂上荒火教的图腾纹身烧得他心疼痛起来,哥哥亲自给他佩带的荒火玉佩还贴在自己的真身上——是时候了,他想。
他突然感到一种由衷的释然。他倾其一生,不就是在等待这一刻吗?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凝聚全身真元,集中在胳臂上荒火教的图腾纹身上,“哧”的一声,他的胳臂如他所愿,窜出了一股火苗。
“你要干什么?!”对面的稻草人惊叫起来,她在风中拼命摇晃着自己的身躯。
他抱歉地看看她,任由胳臂上的火越烧越大。
“火!”凌云志怀中的小侄子率先发现这团微小的火焰。往事瞬间击中了凌云翔。他想起了四岁那年,他在锦棠妈妈温暖的怀里,指着天边,高呼而出的那一声“火”!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但他根本流不出眼泪,火已经越烧越大,现在他的躯干也已经烧着了。
旁边的荒火将士都楞住了。是云展第一个反应过来:“父亲,咱们有火了!”凌云志恍惚片刻,清醒过来,是的,有火了,不管这火得来得是多么蹊跷和不可思议,但终归是有火了!
“亲爱的稻草人!”小侄子冲到他跟前,“我真想抱抱你!”
燃烧的稻草人无力地朝自己的侄子笑了笑。大火已经窜到了他的头部,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我也真想抱抱你,我亲爱的侄子。他悲伤地想。
对面一直在摇晃的稻草人终于停止了动作。火越烧越大,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最后努力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自己的侄子和哥哥,然后抱歉地朝她笑了笑,紧紧闭上了眼帘。
子夜时分终于到了。一朵耀目的信号弹直冲云霄,紧接着震天的鼓声响了起来。凌云志听见从四面八方远远地传来各个门派将士的冲锋杀敌之声。他知道他们赢定了。整个大荒人民的命运,从今夜起,将彻底改变!
“杀!”长斧一挥,凌云志大喝一声,所有荒火将士应声呼喊而起,马蹄声响彻原野!
……
数日后,率队大捷的凌云志骑着快马重新来到青田的这处隐蔽山洼里。他的儿子凌云展端坐在马前面,雨雪中,只露出一双洁净单纯的眸子。
奇异着火的稻草人拯救了整个大荒人民。凌云志早觉蹊跷。儿子也一直叫嚷着要回来看看那个稻草人怎么样了。大捷后今日终于有空,凌云志携子一同前往。
远远地,凌云志就发现那个稻草人的残骸已经被白雪覆盖住了。另一个稻草人在风中剧烈摇晃着身躯,像在哀号一般,褴褛的衣衫已经破败得不像个样子。
“爸爸,到了。”小侄子率先跳下马,跑上前去。
凌云志打量一下四周,这个地方他始终觉得诡异得很。
“爸爸,这是什么!”云展大叫起来。
凌云志翻身下马,走上前去。那个稻草人已经烧成了灰烬,焦黑的灰烬被儿子从雪中扒了出来。儿子手中举着一样东西,正对着天,仰着头详细打量着。
凌云志接过儿子手中的东西,一下子怔住了——那是当年他亲自为弟弟佩带的带有荒火图腾的玉佩。这件东西他到死都认得出来。
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头翻滚着。他慌乱地扒掉掩埋着的雪,一堆焦黑的灰烬露了出来。泪水哽住了他的呼吸。他心中的难过一层层翻涌着,他用尽毕生的力气才逼退已经涌到眼前的泪水。
“过来,儿子。”他长舒一口气,一把将儿子揽过来,泪水似乎被他舒了出去,散溢到无尽的天地间,“给你的云翔叔叔磕个头。”
“啊?”云展还没有反应过来,爸爸已经把他的腰膝折弯。云展乖巧地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就在这时,旁边那个一直摇晃着的稻草人突然倒在了地上,大片大片的雪花静谧而执著地掩埋了她。
游历大荒 天机·浩瀚之鼓
[烽火]
烈马的嘶鸣划过旷野长空,路心月举目前望,一弯浊黄江水隐没于眼前的那片黄沙蔓草之间。他翻身下马,渴极了的马踱到不远处的一泓水潭,背对夕阳,低首饮水,鬃毛金黄蓬松,剪纸似地映衬着远方天地一线。
路心月眯着眼向它身后的太阳望去,只见落至天边的夕阳已褪去威势,圆融融的一蓬暖红,亲昵地抚摩着大地上的河流山冈。
天机营外地势平坦,路面粗砺,但因伸展绵延,反给人厚重沧桑之感。欲落的太阳如同步入中年的男子,激烈渐次消融,只余下温和的善意与包涵。
而在眼前一路延伸过去的城墙,则像静卧于夕阳中的一条巨龙。路心月驻守此地六年,第一次发觉天地如此宽阔,他的唇角微微一颤:“世上最雄壮的景致,莫过于此罢。”
六年如白驹过隙。
好多事,你身在局中时,只觉一切千头万绪,如纠缠一团的麻线。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时光自会帮你捋清一切思路。你所需要的只是等待。
路心月站的位置是天机营外的城墙哨卡,城墙四周都是戈壁石碛,在城墙左右,可以观望到由北方延伸而来的众多烽火台。
白昼升烟,黑夜放火,是外敌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