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1)

年代文炮灰原配幸福起来 袖侧 299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03章

  县人民医院走廊的灯是昏黄的。

  急诊值班大夫趴在桌上正睡, 忽然被刺耳的轮胎擦地声惊醒。

  这时代一个县城才能有几辆车。连自行车都是奢侈品。

  一定是大人物,干部。

  急诊医生和护士们都揉着眼睛跑出去察看。

  一辆无人不识的伏尔加停在了院门口。一个年轻女人顶着额角的伤钻出车,大声喊:“县委孟书记出车祸了!”

  “有三个伤员!两个昏迷!一个腿上有伤!”

  “来三个担架!”

  简单明了地交待了情况, 没有一些人常见的“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大夫你快想想办法”、“大夫大夫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这种无用的废话。

  急诊大夫内心深处给她暗暗点了个赞。

  一阵兵荒马乱,医院里所有值班的人,不管什么科的全调动起来了。

  送来的是昏迷不醒的县一把手, 这是考验大家的时刻!

  甚至派了个男医生专门骑自行车去院长家里喊院长去了。

  医生都住在医院的家属院,就在医院后面, 离得非常近, 喊人也方便。

  带轮子的床推出来三个, 三个人都被转移到床上。

  黄秘书是三个人里唯一清醒的。

  乔薇跟着他的床往里走。

  “没事的,到这儿了就没事了。相信大夫!”乔薇的手按在床边跟他说。

  她松开了手,停下脚步,黄秘书被推进去。

  但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

  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 脸上还带着血, 但已经看不见泪痕。她已经恢复了镇静。

  她是个可靠的、值得托付的同事。

  三个人都交给了大夫,乔薇才感觉虚脱。

  扶着墙走到长凳处一屁股坐下。手还在发抖。

  许多人在楼道里跑动, 脚步急促。

  这时候来了一个护士,端了个盘子:“同志,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乔薇勉强笑笑:“谢谢。”

  护士帮她清理伤口:“同志,你也是县委的人?”

  “嗯。我是县委办公室的科员,我叫乔薇。”她说, “那三个人是咱们县的孟书记, 我们办公室的黄秘书, 还有一个是司机师傅。”

  秘书惊讶:“你就乔薇同志啊。我看过你写的文章, 你真厉害。”

  乔薇说:“我担心书记他们会不会内出血,发生车祸的时候他们三个人都没有系安全带。我们车子当时好像翻滚了, 我系了安全带脑袋都磕破了。他们只会磕得更重。麻烦你提醒一下医生。”

  汽车少对应的就是人们对车祸的认知少。

  医生极可能都没接诊过几个车祸伤员,对车祸可能造成的伤害了解不够。

  护士听了她说的,快速给她包上纱布,匆忙去提醒大夫了。

  乔薇按按头上缠的纱布,闭目休息了几分钟,缓解了一下肾上腺激素造成的虚脱感,才站起来,拉住一个人问:“电话在哪?”

  严磊好几次看天,看表。

  严湘也问了好几次:“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严磊说:“妈妈开会,要晚点回来。会有小汽车送妈妈回来。”

  这么晚,已经没有公交车。领导一定会让司机把乔薇送回家。

  “只要听到车子的声音,就是妈妈回来了。”

  但他们没有听到车子的声音。

  严磊内心里微感不安,但他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表现出来。

  直到夜色里忽然响起了砰砰砰拍门的声音:“严团长?是严团长家吗?是乔薇家吗?”

  严磊的心脏忽然收缩。

  乔薇给下河口区的区委办公室值班室打了电话。

  夜里是有话务员值班的,接通的时候很不耐烦,带着明显的起床气。

  乔薇直接摆身份:“这里是博城县委办公室,给我转值班室。”

  话务员这才清醒了,赶紧转接。

  政府机关什么时候都是有人值班的,这个是必须的。

  也会给值班员留一辆自行车做交通工具,紧急联络时候用。值班员收到电话,骑上车就直奔老家属区,按照乔薇给的门牌号找到了严磊家。

  “第一,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县人民医院。”值班员掏出一张小纸条,是乔薇让他用笔头记下来的要转告给严磊的信息。

  “第二,她系了安全带,只有脑门擦破点皮,人没事。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去,在家看好孩子。”

  “第三,别的人严重点,在抢救,她一时不能回来。”

  “是她本人打的电话吗?”

  “对,就是她,直接转到值班室的。”

  严磊收缩的心脏听才放松下来。

  知道她没事就行。

  还能想到让人带话给他,交待得这么清楚,也可以佐证她没事。

  “好的。”他沉声说,“辛苦你了。”

  值班员却不走,追问:“她和什么人一起坐车?”

  严磊说:“她今天和领导去区里开会,有直属上级领导,还有办公室秘书。”

  虽然没有直说是孟书记,但也给了值班员答案。

  “那我得去通知一下高书记。”值班员说。

  他不知道也就得了,他现在知道了,不给高书记说,以后万一有什么,高书记怪罪就怪罪到他头上来了。

  严磊颔首:“你去。让高书记别动,等着我。”

  值班员骑着车去了。

  乔薇给严磊通过信息。又给县委值班室打了电话通报了信息。

  孟书记、黄秘书、李师傅都在抢救。他们的家人等不到他们回家一定也是着急的。

  通讯的不便利真的是太让人难受了。

  

  这时候院长来了,衣服扣子都系错了。别人给递上白大褂,匆忙套上,听了下属的汇报:“……有内出血。”

  乔薇回来刚好听到。

  那群人呼啦啦进去了。乔薇揪住了一个人:“谁内出血?”

  被揪住的人着急地说:“是书记!”

  乔薇立刻放开了她。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乔薇当然很想知道更多信息,但忍住了,不去干扰医护人员。

  她把羊绒大衣脱下来,反裹在身上,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等。

  不知不觉睡着了,忽然惊醒过来,还是黑夜,走廊里的灯还是昏黄。

  但那些急匆匆的脚步声没了,整体的紧张焦虑的气氛没有了。

  乔薇揉揉眼,找了人问情况。

  “只有书记内出血,另外两个人没事。”医生说,“书记已经稳定了,输过血了。”

  乔薇刚松了一口气,医生又说:“黄秘书给他输了血。”

  乔薇愕然。

  黄秘书的大腿被扎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扎到了主血管。但当时血从玻璃伤口那里汩汩地往外流。

  乔薇是用皮带扎束给他止了血。

  “黄秘书自己都失血了!他怎么能给别人输血?”她质问。

  纵然是她,都没控制住声音,声音高了起来。

  楼道里的人都看过来。

  “血库里没有这个血型了,黄秘书正好是这个血型。”医生躲避她的目光,“而且是他、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院长拍板的……”

  医生说:“首先得保证书记平安。”

  他又赶紧保证说:“明天血一到就先给他。”

  乔薇咬了咬牙。

  不知道自己该为这里面哪一个点生气。

  哪个都不关她屁事!

  又哪个都让人生气!

  “他在哪呢?”她最后问,“我能看他吗?”

  医生松了口气,给他指了房间。

  乔薇进去看黄秘书。

  黄秘书闭着眼睛休息,但他是醒着的,听见脚步声停在自己床前却没动静,他睁开了眼睛。

  是乔薇。

  乔薇嘴角紧抿地盯着他。

  她在生气。

  这个每天都笑盈盈的同志,也有这么生气的时候啊。

  “乔薇……”黄秘书勉强笑笑。

  非常勉强了,他那脸白得跟金纸似的。

  感觉人随时都要断气的状态。

  乔薇看着他白得吓人的脸:“你是不是疯了?”

  黄秘书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天亮血就来了。再说,大夫说了,人体自己会不断地造血,我还年轻,恢复力强……”

  他说到这里,不再说了。乔薇的神情告诉了他,这些话不足以说服她。

  黄秘书叹了口气。

  “乔薇,有书记,然后才有我。”他终于掏了心窝子。

  为了让他掌握住办公室,孟书记排挤、架空了别的常委。官场就是这样,看着都是笑脸,笑脸之下都是刀光剑影。

  “县里都知道我是他的人。”黄秘书说,“你知道他做事的风格。”

  “如果他没了,他以前做的事,帐都会算到我身上。”

  孟书记做事强势。

  强势意味着得罪人、损害别人的利益。

  当孟书记在的时候,他既是矛,能对外攻击、抢夺,也是盾,能护住自己的人。

  他不在了,那些对他心存怨恨的人的反弹就没有人挡了。黄秘书作为第一心腹,首当其冲。

  可以说,如果没有别的路可走,黄秘书的仕途是和孟书记绑定的。

  如果,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乔薇都懂。

  乔薇只是心口闷。

  官场这个东西,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这跟后世的自由选择工作是不一样的。这时候甚至不存在“辞职”这一说。

  你的工作都是组织安排的。每个人都有组织,每个人都被安排。并不由你的个人意志转移。

  “乔薇。”黄秘书看着她,真诚地说,“谢谢你。”

  医生已经跟他说了。

  皮带止血救了他的命。

  如果她当时不是果决地给他止血,又大胆地开车直奔医院,如果她真的听了他的话,黑灯瞎火徒步去寻找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村落找村民求救……大概率,他跟书记都要完蛋了。

  李师傅反而是最轻的。

  发生车祸的时候他是清醒的,本能地用力抓住了方向盘紧靠椅背企图固定身体。他主要是头部被碰撞的外伤。也可能有脑震荡,但目前看不危及生命。

  书记的内出血是他那个公文包造成的。

  包里要是光装文件不会有这个事,偏离开的时候,有人给了书记两瓶茅台。

  沉沉的瓷瓶子装满液体,使公文包有了重量。

  在翻滚的时候,那东西剧烈撞击了书记的腹部。

  也幸亏乔薇让护士提醒了大夫。甚至大夫本人对车祸可能造成的伤害都没什么认知。

  大夫说:“我都没坐过小汽车呢。”

  大夫还说:“给你止血的也是她啊?她还会开车呢?她可真厉害啊。”

  黄秘书却想到乔薇手发抖,流着血掉着泪,大声问他离合该怎么踩。

  她都不知道要换档。

  但她硬是把车开到了县医院。

  她真的很厉害。

  “乔薇。”他说,“我欠你一条命。”

  如果没有她,他黄增岳就从世间消失了。

  他的奋斗也好,他的怨恨也好,都失去了意义。

  人首先还是得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