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请求
十一月的尾巴过去, 迎来更加寒冷的十二月。
天下起鹅毛小雪。
天气冷,风刮起来冰冷刺骨,虞枝基本都待在暖阁中窝着不出去, 人也时而困乏,难得倦怠下来。
她让姜璟无须过来, 可是姜璟仍旧是时隔几日便过来一趟, 风雪无阻。
虞枝叮嘱了姜璟一番,只好随他去了。
这些日子, 虞枝每天吃得好, 睡得香,加之有宋云熙作伴, 比如日常梳洗宋云熙会过来插一脚, 去抢绿萝的活,他还会跟绿萝偷师, 去学怎么给虞枝贴花钿, 怎么描眉, 怎么挑衣服。
要是没摸到门道, 宋云熙会暗地里去找绿萝,花钱收买绿萝学手艺,再顺道和绿萝打听虞枝的所有喜欢。
久而久之,绿萝被宋云熙收买, 彻底交出一切,这也就导致很多事被宋云熙抢去, 而她作为虞枝的贴身侍女, 却鲜少有用武之地了。
这可把绿萝气坏了, 决定不再相信宋云熙, 和宋云熙开始抢活干。
冬天人犯懒, 虞枝没注意到绿萝和宋云熙之间的争斗。
在宋云熙殷勤地伺候下,虞枝气色越来越好,姿容更显年轻明艳。
在阁中听宋云熙吹箫,有时同他一起练字下棋,锻炼自己的棋艺,她还会和宋云熙一起作画。
虞枝绣技不错,然画技却不怎么拿得出手,琴棋书画她都学过,只不过都是半吊子。
但好在她有一门绝技,那便是画梅花。
虞枝画的梅花栩栩如生,清冷雅致,别有一番风味,就连宋云熙都由衷地称赞。
虞枝笑了笑,不言不语。
须臾,她撂下笔,眼睛投向支开的窗牖,望着外头茂密的枝头,上面密密匝匝全是漂亮的梅花。
梅花香气几乎蔓延到整个房间。
虞枝出神。
宋云熙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虞枝回神,她道:“没什么,就是外面的梅花太美了,不由自主看入神了。”
“怎么样,我画的可与外头的梅花如出一辙?”
“简直一模一样,格外传神。”宋云熙毫不吝啬称赞。
虞枝看眼宋云熙:“接下来到你了。”
“成,那姐姐看好了。”
虞枝又看眼宋云熙,疑惑道:“最近莫不是没睡好?”
宋云熙的眼下青色好像深了点。
“没有,我最近睡得可好了。”
“是吗?真的?”
“真的。”
“往后我还是每天让人给你熬碗安神汤,你记得喝完。”
宋云熙自然不会拒绝,欣然道:“我知道了。”
.
不知不觉便到十二月中旬。
昨夜下来场中雪,今早透窗望去,梅枝缀雪,屋檐青砖俱叠着白色的落雪,有零星的雪花飘零在半空中,犹似银色的蝴蝶在舞动,为银装素裹的天地带来生机。
俨然是一派美不胜收的景色。
今日虞枝打算练字,她让宋云熙给她磨墨,她则正要拿出姜璟送她的象牙笔时,宋云熙冷不丁开口。
“姐姐,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虞枝惊讶了。
“哦?是什么?”虞枝好奇道,眼神闪着期待的光。
宋云熙神神秘秘,只说:“你先闭上眼睛。”
虞枝依言,心里的期待值很高
殿中安静了一会儿,耳边响起宋云熙的声音,“可以了。”
虞枝睁开眼,就见宋云熙双手举着一个长盒。
虞枝接过,木盒不重,像是首饰盒,她疑惑地瞄向宋云熙。
“是什么?”虞枝说。
宋云熙搓搓手,紧张道:“姐姐不妨打开看看。”
“好,是簪子吗......”伴随话音落地,虞枝打开盒子,瞧清里面的东西。
是一只毛笔。
是虞枝没料到的结果。
“笔。”
虞枝说着,放下盒子,从里面拿起毛笔,细细打量。
整体做工算不上好,笔柄用的材料是紫檀木,笔柄顶端刻有虞枝的字,笔侧有流畅自然的梅花纹,烘托出笔的美感和雅意。
大小合适,虞枝握起来手感不错,很适合虞枝的手形,几乎是为虞枝量身定做的,可以从中窥伺出制笔之人的用心。
旁边的宋云熙不动声色地端详虞枝的神色,心提到嗓子眼上,生怕她不喜欢自己做的笔。
见虞枝不说话,宋云熙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不知姐姐可喜欢?”
虞枝与宋云熙对视,柔笑道:“嗯,喜欢,谢谢你的礼物。”
她试探问:“这是......你亲自做的吗?”
宋云熙轻轻点头:“是。”他只字不提背后的辛酸和努力,也不提这是他第一次制笔,耗费了巨大心血和精力。
在行宫无数的夜晚都是宋云熙刻苦的见证,也是他对虞枝心意的见证者。
“你有心了。”虞枝猜出宋云熙这些日子是在捣鼓毛笔了,再见宋云熙眼下没消的青色,心头为之触动。
不经意间,虞枝摸了摸毛,触感柔软又有点奇怪,不像狼毫,也不似羊毫。
虞枝抬眼问:“这是什么禽类的毛?”
闻言,宋云熙低头咳嗽一声,面皮薄红,眼尾潮湿,像是在羞涩什么,又像是在兴奋。
虞枝道:“云熙,你不要打哑谜,就告诉我吧。”
宋云熙道:“那我说了,姐姐可不要嫌弃,也不许不用。”
“这是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用?”既是可贵心意,自当珍重待之,不可践踏。
宋云熙欣喜不已,幽幽道:“不是禽类的毛,是我取了自己头上最细最软的毛发,再加了自己的......胎毛做成的。”
宋云熙的胎毛由他从前的乳娘保管,那次他回长安送宋父出城后,便回了一宋府,从乳娘手里把东西取了过来。
“什么?”虞枝不可置信。
宋云熙:“就是用自己的头发做的材料。”
“你的......头发?”
“对。”
虞枝愣在原地,定定看着手里的笔,片刻后虞枝缓过神来,有微末的悸动,宛若春日第一缕刮来的清风,飘飘渺渺,看不到摸不到。
宋云熙偏眼,道:“姐姐,你不喜欢吗?”
“没有。”虞枝道,“只是第一次收到用头发做的笔,很新奇。”
“人的头发是可以制成毛笔的。”宋云熙急切地解释,“能用来写字!”
虞枝低笑一声:“我知道。”
话音未落,宋云熙猛然靠近,没有打一声招呼,紧紧抱住了虞枝,他将头埋在虞枝颈窝处,闷声不说话。
虞枝反应过来,道:“怎么了?”
宋云熙小声道:“那姐姐还满意我的礼物吗?”
“当然满意了。”
“那姐姐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何事?”
“你一定要用。”
“好。”
宋云熙自言自语:“不知道姐姐用得会不会顺手。”
虞枝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云熙怔了怔,嘀咕道:“姐姐说的是。”
他湿热鼻息溢出来,缠在虞枝的耳廓边,虞枝白净的耳肉缩了缩。
旋即她抬手,似乎是理解宋云熙忐忑的心情,她回抱了宋云熙,柔声问:“你为何要送笔呢?”
宋云熙踌躇半晌,道:“真的可以说吗?”
“可以。”
“那姐姐可不要怪罪我,也不要嫌弃我。”
虞枝作聆听状,柔声道:“不会。”
宋云熙深吸一口气,才说出心声:“因为我想让姐姐用我的笔来练字。”
“嗯?”
“因为我想让姐姐用我的笔来练字。”宋云熙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心里的妒忌之火控制不住冒出尖尖角。
“如果姐姐用得顺手,就只用我的笔。”
虞枝一时失声,不解。
“为何?”
“我不想姐姐用其他的笔。”
“我嫉妒姐姐用陛下的笔。”宋云熙戚戚道。
虞枝:“你妒忌他作甚?”
“就是妒忌,因为喜欢姐姐,是以心里遏制不住妒忌每一个靠近姐姐的男人,包括陛下。”
“抱歉,让姐姐苦恼了,本来我不想告诉姐姐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了了。”宋云熙歉意道,“对不住。”
虞枝发觉宋云熙正在袒露自己的心扉,在她面前亲自剥开里面潜藏的情绪。
思及此,虞枝轻拍宋云熙的背。
她的动作仿佛给予了宋云熙安慰。
宋云熙揽紧虞枝的弱柳细腰。
“虽然当了姐姐的人,可我只是表面上的人,还不是真正属于姐姐的人......”宋云熙低声,“其实我很不安,就怕姐姐会突然抛弃我。”
虞枝唇瓣翕动,欲意开口。
宋云熙低落的嗓音再度钻入耳中,如迷路茫然的羁旅之辈,俟等有缘人指点迷津。
“姐姐有陛下,可是我只有姐姐了。”宋云熙死死与虞枝挨着,好像要与起骨肉交融。
他贪恋虞枝的温柔,贪婪汲取她带来的温暖,渴求她这个人的全部。
虞枝沉默。
周围静默,熏炉香消,唯留余香。
良久,宋云熙像是鼓起巨大的勇气,红着脸颊,哑声低语:“姐姐,我想伺候你。”
声音透澈,分外明晰,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不到瞬间,虞枝听懂宋云熙的话,她没回话,腻白的颈子被宋云熙压出一片浅红,像极了冬日娇艳迷人的红梅,惹得人垂涎,只想据为己有。
宋云熙再加一把火,发热的嘴唇几乎贴在虞枝耳朵,犹若含住那一抹柔软腻理,一辈子不松开,要牢牢攫在口中,侵.占。
俄而,他用只能让她听到的声音道:“姐姐不是要试试我的笔吗?就在我身上试,如何?”
“好不好,姐姐?”宋云熙央求道,姿态卑微,可是他通身的气息却在无声无息地侵蚀虞枝。
宋云熙深知一个道理,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提了,那就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
虞枝默不作声,没推开宋云熙,手里捏着笔。
宋云熙笑了,眉开眼笑,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又是焦急......
总言之,什么心情都有。
在自己推波助澜下,他和虞枝的事终于是要水到渠成了。
宋云熙翘首以盼,盼天盼地,盼星星盼月亮,好歹是等来了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