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净凛然(1 / 1)

招财进我 葫禄 4908 汉字|8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7章 清净凛然

  曾有人这样描述过雪后的北京, 说一场雪过后?,北京就成了北平。

  冬天夜晚的北京,人烟稀少, 清净凛然,便更有了几分北平味道。

  尤其是他们所到的地方,红墙白瓦的大门, 一条曲径通幽,透着古典中式韵味。

  两三个穿着整洁衬衣的服务生出来, 跟坐在前车的助理?一番沟通,车才得以继续往里开。

  陶竹跟过蒋俞白大大小小也?算是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了,但?这样的场面却还是第一次见,以前从?来没人敢查过他。

  偌大的中式庄园,除了他们的车之外, 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陶竹不?由得有点紧张, 回过头扒着座椅谨慎地问:“俞白哥,咱们,是去做正事的吗?”

  蒋俞白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口?:“不?是。”

  “……”她?就说不?是吧!这个阵仗一看就是要谈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有其他人知道就必死无疑的那种!

  蒋俞白忍着笑,故意学?她?的断句,“我, 是去把你卖掉。”

  “……”陶竹嘴角抽了一抽, “我说正经的。”

  “我能干嘛?”蒋俞白恢复正常,敞着腿靠着后?排座椅, 懒洋洋地解释,“这黄隽洲的场子, 他就事儿多。”

  他言语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屑,陶竹一直以为他俩的关系很好的,不?由得好奇:“这个哥哥是俞白哥你的朋友吗?”

  这种没脑子的话要是别人问的,蒋俞白大概已经这辈子不?会?再跟这个人说一个字,偏偏跟他说话的人是陶竹,他想?也?没想?用?问句回答:“我哪来的朋友。”

  他唇角淡淡地弯着,笑的不?真,但?也?没有其他情绪,反正他都习惯了这样。

  可是在这话说出去的时?候,他却又有一瞬间的迟疑,朋友是什么?可以不?用?伪装,以最放松的状态呆在一起的人?

  那要这么说的话,他好像确实?是有且仅有一个朋友。

  蒋俞白垂着眼,在下?车之前对他唯一的朋友解释了他和黄隽洲的关系。

  “互为掣肘吧。”

  他的小朋友没等助理?,自己打开车门俩腿儿一蹦下?了车,点了点小脑袋瓜,同时?在心里想?着“掣肘”这俩字儿咋写。

  在寒风里走了不?到十米,陶竹便跟着蒋俞白踏进了温暖的室内。

  和室外的萧肃不?同,大门里欢快敞亮,麻将啪嗒碰撞声热闹地传进耳朵里,夹杂着男男女女的笑声。

  一路往里走,陶竹见到了许多熟面孔,不?过自然是生脸更多一些。

  除了本来就不?认识的人以外,过去那些熟面孔身边她?原本见过几面的人,也?全都换成了生面孔。

  可神奇的是称呼都还没变,“宝宝”“宝贝”“亲爱的”,对着不?同的人,叫了一遍又一遍。

  蒋俞白出门没带过女人,这是陶竹高中毕业以后?第一次跟着他出来,没穿校服,虽然还是朴素,但?身上还是或多或少聚集了一些打量的目光。

  她?们瞥她?一眼,再转过头或腰板挺直了些,或笑意更深了点,总之是一种暗自较劲比较的表现?。

  这种表现?过去陶竹也?见过,只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别人对她?做出这种轻佻的表情。

  她?不?喜欢这种轻佻,但?却不?抗拒这种轻佻背后?的含义。

  她?们认可,她?是一个成熟的,跟在蒋俞白身边的女人。

  陶竹仰着头,目不?斜视地跟在蒋俞白身后?,穿过人群,眼神坦荡,因为她?知道她?不?是。

  茶室里有几台麻将桌,其他桌都空着,只有一桌有人玩,其他人围着麻将桌站着观看。

  桌上,黄隽洲坐主位。

  他远远都看见蒋俞白,抬了下?手:“俞白来了,位置让给你?”

  “别。”蒋俞白找了个沙发坐,他虽坐姿随意,两条手臂慵懒地舒展着,但?手边摆着的水果却一颗没往嘴里送,“就玩不?好这个,不?会?看。”

  黄隽洲没动牌,其他人也?都没出,保持在他说话之前的状态,听着他问:“你这妹妹会?吗?”

  有那么一瞬间,陶竹确定,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身上汇集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他们有人停留的久,他们停留的短,假装是在黄隽洲提到之后?才注意到蒋俞白身边有个人,而不?是从?一开始就看到了。

  蒋俞白闭着眼,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回家似的放松的状态:“哎对,你们那不?是人均会?玩麻将吗?你会?不?会??”

  陶竹家门口?有一条小溪,每年一到夏天,忙完水果旺季,清澈见底的小溪上一定会?架上几台五颜六色的塑料桌子和板凳,小孩子们围着桌子玩水,大人们在水上打麻将。

  在他们那流传着一句话,孩子会?说话,就会?打麻将。

  可是这时?候该怎么说自己会?不?会?呢?陶竹总要看蒋俞白的眼色,看她?同不?同意自己玩吧。

  “要会?就坐那儿,把我过去输的钱赢回来。”蒋俞白声音含糊,像是要睡着了似的,“要不?会?就得了,那帮丫挺的能把我裤衩子赚没了。”

  蒋俞白说话是有的时?候带着京味儿幽默,陶竹也?觉得好笑,但?她?没觉得能笑的像其他人那么夸张,好像是这辈子能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似的。

  捧场也?捧得未免太?过了一点,笑声大到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蒋俞白确实?是不?喜欢玩牌,跟输赢没关系,他就是不?喜欢,这点别人也?都知道,问了一句没再多嘴,让他自己坐在一旁休息。

  陶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漫无目的地瞎看,不?知不?觉身边人就多了起来。

  原来,有人一言不?发,也?可以不?动声色地成为主角。

  人群位置变化,陶竹才看见,麻将桌坐在她?正对面的那个男人,竟然是位香港的老牌明星。

  他这几年没怎么出现?在荧幕前过,网上传言说是投资赚了很多钱,已经转战到幕后?了,只是偶尔在一些发布会?上会?出现?他的身影,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这种场合碰见。

  如果这是在校园或者大街上碰到,陶竹大概是会?冲过去要合影然后?发朋友圈感慨一番,但?是在这种场合,她?为了不?给蒋俞白丢人,只能偷偷瞄几眼。

  瞄着离开了大荧幕和闪光灯,皮肤褶皱纹理?无异于常人的大明星。

  旁边人半天没说话,蒋俞白以为她?无聊在玩手机,但?睁开眼,又看见她?那副傻萌傻萌的样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他问:“看什么呢?”

  陶竹手指撑着下?巴,时?不?时?往牌桌上看一眼,确认没人注意到她?这边,她?迅速指了下?那位明星,然后?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收回手指,眼神看向别处。

  她?指的范围有点大,但?蒋俞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倒也?不?难猜出她?指的是谁,他懒散地呵笑了一声:“早知道不?如学?麻将了吧,不?然还能坐他旁边玩。”

  他说话声音不?大,虽然身边也?有其他人,但?至少对话的只有他们两个,陶竹顿了一下?,还是说:“其实?我会?玩。”

  蒋俞白的声音可就大了:“你会?玩啊!”

  他这一嗓子吸引过来了不?少人的目光,陶竹僵硬着身子,被他拉到了麻将桌上,坐在黄隽洲右手边的女生主动让了位置,蒋俞白心安理?得地把她?按在那。

  她?厚重的羽绒服脱在了车里,现?在身上只穿了件博羊绒衫,他手掌干燥的温度,一点点渗进她?的肌肤里。

  陶竹低头本想?看一眼,下?巴却碰到了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指尖。

  这一碰,全身不?由得颤栗,而蒋俞白的手已经云淡风轻地拿开了。

  牌桌上两男两女,坐在陶竹对面的也?是一位女士,她?嘴上咬着一根雪茄,迟迟没有点燃,就这么咬着出牌。

  客观来说,和这一屋子里的莺莺燕燕比,她?并不?算漂亮,但?她?身上有一种陶竹很喜欢的气质。

  可以说是钱的气质,也?可以说是一种运筹帷幄,备受尊重的淡然。

  牌桌重新起,陶竹顶着新手光环,起手一个暗杠。

  “哇,不?是吧。”右手边的老牌明星操着口?音很重的香港腔普通话,他的声线配上这个口?音,就像在说电影的台词,“厉害了哦,靓女。”

  应该是在夸她?吧?

  陶竹抿着唇,轻轻点头,顺便正面看了他一眼。

  蒋俞白单手抄兜,另只手翻起她?放在桌上的四?张牌,看了眼放回去,对着旁边人说:“叫她?小桃儿就行。”

  “小桃鹅,名字很特?别。”他发不?出儿化音,像是鹦鹉学?舌般学?蒋俞白讲话,发音奇奇怪怪的,但?在说完之后?,他又像陶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陶竹当然知道他的名字,她?此刻很想?受宠若惊地回一句“我当然知道你啦”,但?她?摸不?准蒋俞白对这位明星的态度,出了张红中之后?举重若轻地说了句“你好”。

  换来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而陶竹是在牌局又玩完两轮才反应过来的。

  蒋俞白是在告诉他,她?不?是过眼云烟的“靓女”,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小桃儿”。

  借着找蒋俞白的伪装,陶竹默不?作声地环视了一圈现?在围在他们身边的人。

  从?她?坐在牌桌的一刻起,她?便再也?没看到刚进屋时?那种轻佻和暗戳戳较量的眼神。

  跟着他大大小小地见过几次世面,陶竹忽然明白蒋俞白为什么会?让她?坐在牌桌上。

  他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最有底气的撑腰,在炎凉世间托举着她?,迈过看不?见却密不?容针的阶层。

  麻将牌的声音在耳畔哗啦啦地响,金色的牌背和白色的牌面在眼前交相辉映,她?指腹摸着牌,心底却只有一个想?法。

  她?爱上蒋俞白了。

  是比喜欢更深一层的感情,是爱。

  爱他的一切,爱他的所有,也?渴望独占。

  生命一场又一场过程,她?在城市和身份更迭中跌跌撞撞,却在时?间的累积中,不?断加深对他的感情。

  陶竹听牌的时?候,蒋俞白从?卫生间回来了。

  她?已经无心继续,跟蒋俞白换了位置,孤身一人去了洗手间。

  她?想?洗把脸清醒,但?爱意却在俗世洪流中肆意生长,怎么洗也?洗不?掉。

  她?撑在洗手台钱,看着镜子里满是水渍的自己,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喜欢和爱,对他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取之不?尽。

  那她?是像从?前那样,偶尔出现?在他身边,还是像今天这样,跟着他出门?

  究竟哪一样,可以拥有他的时?间,更长久一点呢,陶竹吸了吸鼻子,想?不?出结果。

  她?扯了张纸擦脸,无意间听到旁边两个女生的对话,她?们就站在那洗手,大概也?没想?避开她?。

  “她?可放屁吧,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她?是刚完事儿的时?候把套子捡出来,用?牙刷反着插进去的,这么试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成了她?肚子里的这个。”

  “这么不?要脸?她?也?下?得去手。”

  “可不?么,什么情难自禁,恶不?恶心,还不?如说给他下?了药呢。”

  嘴上说出来的是嫌弃,但?陶竹一点都没听出来她?们语气里的鄙夷。

  相反,她?们的笑声传达出来的是羡艳和跃跃欲试。

  等他们两个手挽手离开洗手间,陶竹听懂了她?们讲话,边擦手,边陷入沉思。

  喜欢是什么呢。

  在这个圈子里待的久了,连陶竹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对她?的纵容是带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教她?更多立足于社会?的道理?,让她?横跨阶层。

  那她?的喜欢又是什么呢?

  是想?得到,是想?独占,可她?们不?是吗?

  她?们豁得出去尊严,豁的出去后?半生,单从?这一点上,陶竹甚至比不?上他们。

  年轻漂亮吗?

  现?在她?十八岁,还算漂亮,可是她?不?可能永远十八,但?他们这个圈子里永远有十八岁的女生,漂亮的更是一抓一大把。

  她?凭什么啊。

  她?的喜欢毫无意义,不?能给他任何好处。

  她?真没用?。

  陶竹的手被她?自己擦的泛红,干燥的北方城市里,手皮有种要撑破似的枯裂。

  她?拿着擦过手的手纸,一言不?发地走进厕所隔间,坐在马桶上咬牙,无声哭到满脸泪痕。

  太?苦了。

  在同龄人脱离禁锢,恨不?得把爱意宣告全世界的年纪里,她?爱上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太?苦了。

  -

  陶竹擦了脸回到房间里,晚饭要开始了。

  蒋俞白被身边人环绕着维拥在座位上,陶竹深吸了口?气,不?太?想?去凑热闹,随意找了个空地方坐下?,跟蒋俞白相隔甚远,几乎是坐了对角线。

  她?左右两边都是女生,她?们也?不?太?熟,但?凭借着某个美容项目或者某个大牌新出的包便可以迅速拉近距离,中途她?们似乎想?拉着陶竹一起聊,但?换了几个话题陶竹都没听懂,便没人再理?她?。

  离她?不?远的地方,坐着她?的老板李飒,他的位置离蒋俞白一样远。

  陶竹一直把脸往另外的方向歪,尽量不?出现?在老板面前,避免以后?工作上会?得到她?不?想?要的照顾。

  “哎,Lisa。”蒋俞白在簇拥中开口?,看向李飒,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柳书白投的你那个传媒公司,怎么样了?”

  李飒正经常青藤大学?海归毕业的,有个正经的英文?名,Lisa是朋友的戏称。

  他听见蒋俞白这么叫他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刚才陶竹听到香港明星跟她?做自我介绍,他站起来说:“正常运行着,蒋哥你有兴趣?”

  在陶竹唯恐自己被提到的惊恐中,她?听到蒋俞白说:“没有,我对柳书白有兴趣。”

  李飒会?心一笑,说了句“放心吧”,隔空敬了蒋俞白一杯,朝他亮了亮杯底。

  蒋俞白笑了笑,点点头,这就算接受了。

  陶竹假装在玩手机,没听他们讲话,但?心里早就好奇了一百万次,柳书白是谁?难道是刚才蒋俞白话题说到一半的那个更巧的?

  可连黄隽洲那样身份的人都算不?上蒋俞白的朋友,为什么他会?关心这个叫柳书白的呢?而且别人像是也?认识这个人,一副他关心起来理?所应当的样子。

  她?的手机停留在青年大学?习,直至息屏也?没再点一下?,直到再度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她?才回过神。

  在这个圈子里永远有新面孔,也?永远有人肖想?蒋俞白,因为他身边从?没跟过任何女人。

  有人猜过他的性取向,稍微离他近一点的,猜测是跟他的家庭有关,但?众说纷纭,从?没有过一个肯定的答案。

  陶竹是第一个被蒋俞白带出来的,且牌桌上的维护,就差告诉所有人她?是正宫。

  没人知道她?的身世,但?没人不?好奇她?。

  问话的是个男人,他刚才站在牌桌外圈,在桌上有人去卫生间的时?候替过几次手,因此记住了她?的名字,他拿起酒敬她?:“小桃儿牌真的打得好,是平时?跟同学?打得多吗?”

  这是在打探她?的职业,也?在打探她?的交友圈。

  顺便也?是在试图摸清蒋俞白的喜好,没准他就是喜欢学?生?

  陶竹摇了摇头:“不?多,尤其是现?在实?习了,更没空打了。”

  她?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打探,此刻也?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她?的不?同。

  男人笑着说了声知道了,以打麻将凑人数为由头,提出想?加她?微信,亮出自己微信的时?候,给她?倒上了酒:“来,就当我的拜师酒。”

  他的身份一定不?算厉害的,至少没有蒋俞白厉害,否则也?不?用?站着,陶竹明白这个道理?,但?人家话说到这了,她?不?喝的话,就显得好像嫌弃人家,不?愿意教这个朋友似的。

  她?还远没有这个资格。

  陶竹的手握在酒杯上。

  男人跟她?碰了杯,自己先干为敬。

  可陶竹不?想?喝。

  她?把酒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盯着酒杯沉默了一会?儿,想?了很多婉拒但?又不?伤害人的话,最后?说:“不?好意思,我酒精有点过敏,只能喝家里酒庄的干红。”

  她?话音还未落地,主位席上,忽然传出一声爽朗的大笑。

  蒋俞白整个人松散地靠在椅背上,脖子往后?仰,顺手解开了胸前妨碍他动作的扣子,露出清晰的喉结,笑得意气风发,恣意自在。

  他不?是总爱板着脸的人,虽然冷漠,但?至少外表总还是玩世不?恭的神气,但?今天他这样突如其来又发自内心的笑,是连黄隽洲都没见过的。

  谈天的众人停住,有人举着酒杯,往主座上看了一眼。

  蒋俞白不?会?不?知道,他笑的这么放肆,有人会?看他,可他混不?在意。

  见他无意讲话,笑声因为不?是故意吸引他人目标,其他人纷纷收回视线,好像这一切从?来没发生过。

  灯光璀璨,高朋满座,却没人知道他这时?候为什么笑,除了陶竹。

  他的视线如山峰顶穿破稀薄云层的日出,越过所有人,毫无阻隔地与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