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后悔
宫中?规矩繁多,譬如,宫女太监是不能直视贵人天颜的。看见贵人?,得先躬身行礼。
云烟此时无?比感?谢这些她前几日还觉得不可理喻的森严宫规,起码这样,无?人?能?看见她面?上的潮红与失神。
她身披墨色大?麾,同身上浅色的裙摆两相对?照,在下着雨的傍晚宛如皎皎清月,却被那云层拢住,朦胧地散发着光彩。
一从殿内出来,茯苓就撑着伞打在了她的头顶。他们在殿外等候许久,茯苓亲眼见着孙安将那盛着毒酒的酒杯端了进去,又弓着身子像避难般出来,掩着殿门什么也不说。
他们在外面?,一点不比里面?轻松。
小菊昨日才从嬷嬷处回?来,穿着宫女的服侍,跟在茯苓身后,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有?茯苓和孙安二人?心中?明白,今日的抉择关系到什么。她站在殿外候着,心中?焦急,只?怕娘子犯倔。
没过一会儿?,外头?下了雨,原本就听不到什么声音的茯苓这会儿?彻底颓丧了下来,心吊得老高,只?怕一会儿?出来的是她家娘子的尸首。
陛下真的会给她毒酒吗?茯苓很害怕,她觉得不会,可谁知道盛怒之下,陛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殿门推开?的瞬间,茯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所幸出来的是她家娘子,活生生水灵灵的,温暖可亲的娘子。直到看见那淡色的裙摆,茯苓才放下心来。
茯苓瞧着她神色不大?对?劲,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她眼角的红,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赶紧撑着伞,将她大?半个身子笼罩在其中?,让旁人?无?法瞧见她的狼狈。
云烟不止身子软,这会儿?就连腰身和腿都觉得有?些太过酸软,她恨自己不争气,竟然被他抱着的时候便无?力反抗,也有?可能?是被亲得,那样快便动了情?,就那样让他毫无?阻碍地将手放了进去。
她走得极快,用速度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用雨声风声来让自己遗忘方才止不住的咕叽水声,那样让人?心颤,让人?羞恼。
“娘子,慢些。”
茯苓低声叮嘱,看着云烟脚步虚浮,差点一个踉跄便要摔下去,赶紧搀上她的手,用自己的身子当作支撑。
一触及娘子手臂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些惊慌。她站在殿外等候,身上凉是应当的,可娘子方才在内室,为何指尖还是这样冰凉,那样旺的炭火都不能?将娘子的身子暖热?
她扭过头?,轻声对?小菊说了什么,看着娘子虚浮的步伐,拧着眉头?同云烟一道回?去。
云烟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觉得心跳太快,快到她无?法承受,可身上从那样温暖的地方出来,感?受着这细雨的时候,又骤然清醒过来,与方才差点腻死在那欢愉里的自己割席,浑身冰凉,血液凝固。
她做了什么,她不敢细想。
好在福宁殿和勤政殿不过几步脚程,云烟进了屋便紧紧闭上房门,连茯苓都不放进去,脱下沾了雨水的大?麾,点燃灯烛,看着自己身.下皱皱巴巴的裙摆。
心跳仍旧很快,云烟心中?惴惴,她不算是不晓人?事的小姑娘了,且不说本就有?郎君,梦中?记得曾经?有?过。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她好歹也是要嫁人?的新嫁娘,那日看了不少?图册,基本也都懂一些。
可图册上的那些,真切展现出来,便全然是另一种感?受。云烟不能?理解,那样……出尘清冷的一双手,根骨分明,净白修长,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像是在舞蹈,云烟回?忆起有?此和小菊一起上街,在街上看见玩木偶戏的伶人?,他们便是这样飞舞着手指,让指尖在牵着木偶人?的线上舞蹈着。
绷直又曲起,轻揉着,打着转,好像是他能?随手把玩的玉扳指,轻柔但偶有?力度地玩.弄。
让她如坠地狱,却又飞入云端。
她恼恨,偏偏心中?又无?形接纳,甚至忍不住软着嗓音,闷哼出声。
这会儿?也不知是在恨他这样辱她,还是恨自己无?力反抗,甚至沉沦。
茯苓打来了水,在门外唤她,她将茯苓放了进来,等热水缓缓注入浴桶,她又让茯苓出去,一人?待在蒸腾的木桶中?。
缩着身子,将自己清洗干净。
脑中?纷扰着,什么叫明明对?他有?情?意,那……能?当作是她对?他有?情?意证据?
不能?,绝对?不能?。
云烟将头?埋在水下,直到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从水中?出来,热水的白雾让她身子稍微放松了些,可还是觉得不安心。
她洗完,披上衣衫,细细叮嘱了什么。
茯苓听了她的吩咐,眉头?轻蹙,想了想还是应下,转身出去了。
当晚,整个福宁殿都落了锁,卧房的门被云烟亲眼看着上了门栓,这才安心。
她本就忧思了这几日,今日在勤政殿精神消耗极大?,泡了澡,看着落锁才真正放松下来,困倦袭来,她躺进床榻,用被子蒙住脑袋,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雨渐渐停下,只?余风声。
付菡取下披风,身上还带着潮潮的寒气,看着殿内一片狼藉,皱了皱眉。
身后跟着的段述成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将她的披风接过,对?在上闭目养神的燕珝行了礼。
燕珝没做声,只?是轻抬了抬手,让二人?平身。
付菡担忧着云烟,急急开?口,“陛下,今日……”
话还未开?头?,便被段述成拉了拉手,视线转向他,段述成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急着开?口。
“何事。”
燕珝轻按眼窝,将眼前摆了许久,却未曾看进去的奏折甩开?,看向他们。
“臣进宫看娘子,谁知瞧见娘子不思饭食,询问之下才知晓,原来是宫中?的云娘子独自一人?回?了宫,也没用晚膳。二人?姐妹同心,都饿着。臣担忧娘子身体,才来问问陛下。”
段述成历来没大?没小惯了,由他开?口,燕珝才没有?发作的脾气。
燕珝看着他二人?站在一处,情?比金坚的模样,俨然没将他这个帝王看在眼里,如今还这般说话,都要气笑了,“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也不敢来见陛下,”段述成面?不改色,“还请陛下对?臣这忧心的娘子讲讲究竟发生了何事,免得娘子食不下咽不得安眠。”
燕珝轻哼,将笔摔在桌上,“若不是你?们擅作主张害朕与皇后分离,何至于有?今日!”
“陛下莫要怪臣和菡娘,那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求着菡娘帮忙的,哪里怪得了菡娘。陛下若还有?不满,尽管冲臣来。”
燕珝略掀眼皮,看着这混不吝的段述成,抿着唇移开?视线。
一个两个,都来气他。
“一口一个你?家娘子,朕记得你?们还未成婚。”
燕珝看着他们紧握的手,“这是在宫中?,在朕面?前,能?不能?讲些礼数。”
段述成笑:“就因为在陛下面?前,臣才能?不讲理数嘛,陛下这样宽宏大?量,定不会怪罪臣。再说,臣和菡娘成不成婚,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反正菡娘迟早会是臣的娘子,早喊晚喊,没多大?干系。”
付菡甩开?他的手,自己站着。又被他死皮赖脸不依不饶地拽上了手,再不放开?。
燕珝不想理他。
若不是这样多年的情?分,这二人?都该斩。帮着阿枝出逃,还在他面?前如此挑衅。
忘了前几日他们二人?是如何哀求的了么,真当他没脾气,不杀他们吗?
看着这人?渐渐阴沉的脸色,段述成没什么反应。
他这辈子见过很多人?,陛下这样的,倒是少?见。
自幼压抑得太狠,看起来克己复礼,严肃刚正,实际上心中?想要的东西,想要掌控的都太多太多。
他博学多才,可在哄人?讨好娘子这一事上,远远比不上并不怎么爱读书的段述成。
且不说他这样强势,步步紧逼着究竟能?不能?让娘子青睐,只?看他这样的脸色,胆子小些的只?怕当场就能?吓哭。
段述成轻叹,这就是太沉肃的坏处,让人?根本分不清他究竟是开?心还是生气,何况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呢?燕珝经?历过多少?起起伏伏,玩弄权数,操纵人?心,却学不会如何同自己的娘子相处,看着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其实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未经?情?爱,莽撞地表达着自己的爱。
路还长着呢,段述成一幅过来人?的模样,轻声叹息。
付菡看着那酒杯,她通些药理,垂眉轻嗅,道:“陛下还同云娘喝酒了?”
两杯一样的酒,看着未动,只?是洒出来了些。
按理来说,都要一起喝酒了,应该也争执不起来。但她听宫人?说,今日云娘出来的时候,情?绪并不好,甚至像是哭过一般。
不过这酒也未喝,也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她忧心也不止因此,只?是晚间听宫人?这样说后,心里着急,想去寻她。却被茯苓拒之门外,说整个福宁殿都落了锁。
这个锁防的是谁,几乎是明晃晃摆着了。
全天下也只?有?她一人?,有?这个胆子和本事,将天下最尊贵的人?拒之门外,甚至是在他的寝宫。
付菡也知晓,云烟不是那样胡闹的人?,做什么事之前都会想很久,是以今日都能?逼得她不顾一切也要将福宁殿锁上,想来,心中?定是气很了。
“没喝。”
燕珝垂首,在看到酒杯的同时皱了皱眉,那银杯如今显得这样刺眼,恨不得让人?将其扔出去再也不见。
“朕也没做什么,”燕珝说这个话,说得有?些心虚,移开?视线,“朕就是哄她,说一杯有?毒,让她自己选。”
“……”
付菡捏紧了帕子,眼前人?若不是疯了,便是她疯了。自小一同长大?的几个里,最是沉稳内敛的燕珝竟然有?今日这样幼稚甚至疯狂的模样,“选?选什么?”
“什么毒酒,让云娘选?”
付菡瞠目结舌,心中?大?约知晓会是怎样的选择,扬声道:“陛下为何如此!陛下明知道她是怎样犹豫的性子,这不是硬生生折磨她么!”
“朕从未想过要折磨她,”燕珝沉声,“她不做出选择,折磨的便是朕。”
如今倒好,选择也算是做出了,折磨的还是他。
“陛下究竟如何同云娘说的?”
付菡这下彻底沉下心来,将段述成黏黏糊糊的手扔开?,站直了身子,宛如青竹。
燕珝平生甚少?被人?这样问话过,看着付菡这个自小看到大?,比亲妹还要亲近些的妹妹这样质问他,冷着嗓子,“问她想不想让你?们成亲。”
“这与我们有?何……”付菡回?过神来,“陛下!你?便这般逼迫她。”
“朕不加些砝码如何让她选,”燕珝站起身,“若没有?这些,只?怕她直接就会把那毒酒倒进口中?,毫不犹豫。”
她肯定会选季长川的,宁愿和他一起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若不是加了个付菡的婚事,她定然不会纠结这么久。会早在那日他提出来的时候,便做出抉择。
燕珝知道,她肯定不会选自己。但他不可能?让她这么选,她如今就算要死,也得是和他同生共死,死后葬在他的身侧,绝不可能?是和另一个人?。
另一个哄骗她的人?。
付菡叹气,“如今这般,陛下可想好了日后要如何做?”
都闹成了这种局面?,不用想也知道云烟今日选了什么,最后却被燕珝打断,看这一地滚落的紫檀佛珠,还有?洒出来的酒杯,凌乱的贵妃榻,一切都昭然若揭。
“她做不出选择,朕就帮她选,日日夜夜待在朕身边,朕就不信……”
“这可不成,陛下,”段述成道:“小娘子可不是这么哄的。”
燕珝被打断,如今也没了恼的心思,只?是道:“那要如何。”
他抬眸,视线落在付菡身上,突然出声:“菡娘,你?同她亲近,她如今怕是只?听你?的了,你?若是……能?让她回?心转意,莫说婚事,便是你?日后孩儿?的婚事朕都……”
“陛下,臣孩儿?的婚事就不用陛下操心了。”
段述成赶紧替自家娘子推了,云烟如今将整个福宁殿都落了锁,怎么让菡娘去?他们之间的事,他和菡娘还是别沾最好。
去年沾了一次,落得如今婚事都难办,段述成都怕了。
“谁说菡娘日后的孩儿?便是你?的孩儿?,”燕珝负手,“这可说不准。”
“陛下莫要胡闹了,”三人?之中?,如今只?有?付菡一人?稍沉稳些,向来温柔的她都忍不住打了段述成一下,“你?也闭嘴。”
她看着酒杯,沉吟半晌。
“陛下既然已经?提出了选择,如今便不是后悔为何提出的时候,云娘这会儿?心中?忧烦,选择让她痛苦……何不各退一步?”
付菡抬眼,“各退一步,陛下,想来陛下也不想看到云娘在两个选择中?日日纠结的模样吧。”
“感?情?一事,本就是要互相成全。不是陛下处理朝事那样一句话能?说了算的,就算陛下能?强留云娘在身边,也没法留住她的心,”付菡斟酌着字句,“陛下,您不能?太强势。一方太强,另一方又太弱,这样的感?情?必然不能?持久,只?余痛苦。”
燕珝的视线落在地上散落的佛珠上,颔首。
“各退一步……”
雨正式停歇,潮气丝丝缕缕传入身躯,榻上的人?再一次缩着身子,抱住自己。
云烟睡得不深,眉头?紧紧皱着,巴掌大?的脸皱成一团,看着好不可怜。
像是在梦里也受了委屈,发丝缠绕着呼吸,蒙着被子只?留出了小小一块,仅供呼吸。
她没睡多久,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弓着身子睡得不舒服,刚想伸展伸展身子,迷蒙地睁开?眼,便瞧见不远处的桌边做着个人?影,正在书写着什么。
她吓得一激灵,径直坐了起来,看清是谁时更是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里,那个锁……”
“锁还在,”燕珝不慌不忙,将笔搁下,“朕翻窗进来的。”
果然,云烟听完回?首瞧了瞧,靠榻的一扇窗户半开?着,露出点窗外的树影。
她还未从今日的事中?走出来,看见他更是缩着身子,像是她刚被他掳回?来那日一般躲在锦被之下。身子害怕,心中?的气却从口中?吐出:“……没想到陛下还会翻窗。”
早知道就把窗户也封上了。
不是,为什么啊?堂堂一国之君为什么会翻窗,还深夜坐在她榻边的桌上,不吓人?吗?
想着他也不是第一次深夜坐在她身边,云烟起初被吓了一下的心跳渐渐平缓,只?是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陛下身手……不错。”
她说完便不说话了,抿着唇抱着被子,将自己的身子盖得严严实实,绝对?不能?再发生今天傍晚时分在勤政殿发生的事了。
若再有?,她定会奋力反抗,绝不会再让他得逞。
“做习惯了,”燕珝看向她,认真解释道:“从前也翻窗过多回?,即使夜里不点灯烛,也能?看清。”
云烟腹诽,果真从前便不是君子,一国君主就这般在夜里闯入人?家卧榻,这样的事还能?做习惯,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面?相那样孤高冷傲,哪里看得出来是个贼子心肠!
视线不由控制地落在他放下笔的手上,云烟脸一烫,继续避开?视线。
“所以陛下这会儿?前来,究竟是做些什么?”
她躲避着视线不去看他,燕珝却站起身,朝她走来。
自顾自道:“朕还未登基时,有?过一阵不算平顺的日子。当时朕的皇后受了很多委屈,可朕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瞧她,便只?能?夜里偷偷看看她可在安眠。”
云烟被声音吸引住了,忘了他并没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她容易被他牵着走,她习惯了,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陛下说这些做什么。”
“先皇后不是个很聪慧的人?,虽然在朕心中?机灵可爱,可客观来讲,她确实愚笨,”燕珝的声音骤然低沉,“她甚至不知晓朕去看她,也不知晓朕心中?有?多记挂她。”
“不过也是朕的问题,朕从未同她讲过心悦她一类的话,她不知晓也是正常。”
云烟没有?说话,锦被之下,温热的身子蜷缩在一处,心中?莫名抽痛。
奇怪,分明是别人?的事,可她还是会为这样的事感?到心酸。
他干嘛同她讲这些,云烟垂首,她才不想听他和别人?的故事,特别是,她还是这个“别人?”的替身。
给一个替代?品讲他们原本有?多恩爱么,真是奇怪。
云烟不想说话,闭嘴听着。
“朕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过第二次,”燕珝站在云烟身前,却没了从前居高临下的那种气度,气质柔和了许多,“云烟,朕觉得自己也不是聪慧之人?,朕不会表达……一些东西。”
他看着她,眼神中?偶有?乞求,可她始终避开?视线,不同他对?视。
“逼你?做出选择……是朕不对?,”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她伸出手,“你?好歹,看看朕。”
别不看他,别让她的眼中?没有?他。
这样的语气,全然想象不到会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任云烟心中?再生气,也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她还是不看他,只?是道:“陛下就是来同我说这些的吗?”
“朕知晓自己将你?逼得太紧,可这个选择不得不做。”
燕珝沉声,“有?人?告诉朕,各退一步,互相成全,才能?长远。”
云烟这才稍稍抬眸,看向他,“各退一步,如何退?”
“留在朕身边,剩下所有?,任你?提要求。”
云烟别过视线。
还是没什么差别。
还是得在他身边,在这宫中?。
察觉到她并不高的性质,燕珝想要再出言,却听她声音轻轻,带着叹息道:“陛下既然心悦明昭皇后,只?为了张脸,留我在身边,我又不是她。”
“陛下又不是心悦我,”她抬眼,“留在身边也没什么意义。”
“如何没有?意义?”
燕珝的声音中?带上些急切,“……就当是朕,求你?。”
云烟稍稍正视着他,没了那么害怕。
“陛下这样,让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样了。”
她有?些可怜他,可怜这个人?这样心悦妻子却不能?长相守。却又憎恨他,因为自己的私心便留她在身边,让她不得自由。
她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和六郎一同遍游天下,逍遥自在了。
燕珝听出她声音中?的复杂,忽得感?觉到一阵恐慌。
她讨厌他了。
燕珝生平,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是那种宁愿她心中?对?他有?恨,也不愿意他根本不在她眼中?的人?。
他讨厌这种感?觉,既然没有?爱,那恨也很好。纵使她怨他,起码他们能?纠缠一生。
可真当她用那样淡漠,带着些厌恶,不耐的眼神看向他时,他又开?始害怕。
他后悔了。
“云烟,云烟,”燕珝唤她,一声声地,“别讨厌我。”
请求你?,别讨厌我。
他如今什么也不想了。
别讨厌他,别厌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