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姝晚的手在不歇着的情况下又绣了?两日, 果不其然,晨起时?,手腕肿了?起来, 疼得有些难受, 尹书寒给她热敷着一边劝:“歇歇吧,哪怕歇一日,若是?为了?这次的?绣屏落下了?病根儿?,可?就得不偿失了?。”
姝晚最终还是缓了一日, 这东西还是?急不得,有其余绣娘们顶着,还是?落不下多少?。
说来,柳世安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过来了,姝晚忙起来便未曾发现,还是?芸姐儿?提了?一嘴才发觉,她?犹豫着, 左右今日歇着也无事, 便想着去书院寻他。
书院位置有些偏僻, 多是?平民百姓们的孩子在里面读书,她?站在书院外张望着, 一身藕荷色衣裙格外瞩目,许多学子驻足瞧这格外好看的姑娘。
也有的?大胆的?学子直接上去:“姑娘可?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
姝晚有些不好意思:“你可?识得柳世安柳先?生?”
那学子点头:“自是?识得的?, 您要寻他, 不巧柳先?生这几日未来,听闻家中给他相看姑娘, 那日柳先?生的?母亲亲自来把他带回了?家中, 这事?我们许多人都晓得,许是?要成亲了?。”
姝晚呆呆的?站在原地, 刹那周遭失去了?声音,那学子见她?不说话,神情不大对劲,有些忐忑不安的?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姑娘?姑娘?”他迟疑的?唤了?几声。
姝晚回过神来笑了?笑:“无事?,多谢公子告知。”说完她?转身便离开?了?书院,回去的?路上心情也甚是?平静,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柳父柳母本就对她?不大满意,让她?在意的?是?柳世安竟也没有告诉她?。
若是?明明白白的?说,她?不会怎么?样的?,也不会死缠烂打,二人好聚好散,做甚要做这种两面三刀之事?,她?这辈子,最恨欺骗。
姝晚冷静异常,就连回了?府,尹书寒问起来她?也只是?淡淡的?扯了?个借口,她?想,还是?要等人来了?把话说清楚才好。
这般想着她?便又松下了?心来,歇了?一日拿着药油时?不时?的?揉,热敷,第二日便不敢停了?。
待柳世安来时?又过了?两日,人不似先?前意气风发,倒有些颓丧,脸色不大好,二人之间?的?矛盾似是?到了?京城便愈发的?多了?起来。
姝晚觉着他实在是?生在桃花源太久,久到宁愿被贬斥也不愿为官场改变自己,从而早就了?许多事?与姝晚各执一词。
“晚晚。”柳世安声音有些委屈,眼巴巴的?看着她?。
这次姝晚却没在心软,直白问:“你父母给你相看姑娘了??”
柳世安登时?僵在原地,“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姝晚瞧着他这神色便知八九不离十:“你许久不来,我便去了?书院寻你,结果有学子说你回家相看姑娘了?,亲眼瞧着你母亲把你带回家了?。”
柳世安慌乱解释:“我……我没有答应,是?他们逼我的?,姝晚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怕告诉你,你乱想而已。”
姝晚淡淡道:“你明知我最恨欺骗,你当真是?为了?我着想?”
“我且问你,若是?你家中逼婚,你可?有资本和他们对抗?你可?愿为了?我得罪权贵?你可?愿……为了?我忤逆尊长?你可?有法子去善后?”姝晚好似一株坚强的?梅花,声音温婉,却极为有力量。
她?反问着,似是?对柳世安说,又似是?对自己说。
柳世安张了?张嘴,怔怔的?瞧着姝晚,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颓丧的?跌坐在椅子上。
“你……你等等我。”,刹那间?,风欲静止,姝晚瞳孔一缩,电光火石间?这句熟悉的?话叫她?的?神思回到了?从前。
同样的?话,同样的?情景,不一样的?人,姝晚悲哀的?想着,她?仿佛是?一个巫咒,永远逃不开?这般命运。
半响,她?决定赌一把,其实她?并未想怎么?样,她?只需要一个态度也好,起码能有支撑她?走下去的?理由,姝晚狠下心:“若你做不到这些,我们便算了?。”
她?声音颤颤,手掌蓦然攥紧。
柳世安瞪大了?眼睛,嚯然起身,姝晚屏住了?气息,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许久,柳世安缓缓道:“姝晚,你是?真的?狠心。”
姝晚松开?了?手掌,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输了?。
心口的?郁气不上不下,她?强撑着笑意:“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柳世安心口疼得慌:“你当真一点也不顾念旧情?”
姝晚却回过身来:“对我说,我愿意与你去江南,你可?还愿意走。”
柳世安却说不出话来,姝晚笑了?笑:“我们就此别过吧。”说完转身进?了?隔间?,拿起绣针继续绣,半响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姝晚到底还是?眼眶微微泛了?红,门外却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姝晚以为柳世安又回来了?,便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吗?”声音有些闷,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隔间?的?门陡然被推开?,闻时?砚的?身影立在门前,沉沉凝视着她?。
“你哭了??”他意味不明的?问。
姝晚落下眼皮:“没有。”
“你们退婚了?。”闻时?砚又笃定道。
姝晚依旧淡然:“与你无关。”
闻时?砚头一次露出了?浅淡的?笑意,周身气势陡然一变,沉郁之色消逝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般和煦的?气质。
那双眼睛,是?比春日还温和的?眸色,氤氲了?内敛的?笑意。
他负手站在门前,青袍加身,风华无两。
“手还疼吗?”叫姝晚意外的?是?闻时?砚并未多嘴问此事?,反而像是?漠不关心般,还有闲情关注她?的?手腕。
“不怎么?疼了?。”姝晚头也不抬,绣屏还剩些,只要再?也三四日,紧赶慢赶的?就能完成。
闻时?砚却突然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捏,酸痛骤然传来,姝晚手一抖,针落在了?绣屏上。
“你做什么??”姝晚瞪起眼睛问。
“撒谎。”说完,他转身便出去了?,姝晚心下莫名其妙,又有些没来由的?心虚,没过一会儿?,闻时?砚手上似是?拿了?一个东西又进?来了?。
姝晚随意一瞥,好像是?一块热帕子,闻时?砚强硬的?拽过她?的?手腕给她?敷上去,温热的?暖意顺着静脉席卷了?全身,手腕的?疲乏瞬间?被缓解,姝晚没有挣扎。
皓腕搭在闻时?砚手上,静静的?感受着热意,随后闻时?砚又缓缓的?给她?揉捏着,大掌中柔软细嫩的?皓腕,他隔着帕子触在她?皮肤上,热意也随着他的?掌心蔓延到了?身上。
越揉,闻时?砚越心猿意马,姝晚被揉的?昏昏欲睡,这几日她?总是?未睡好,睡得极晚,早上起的?极早,此时?此刻她?困乏之意上来了?,倚在旁边阖着眼打盹。
蓦地,手背传来一道湿润柔软的?触感,姝晚一惊,登时?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将将抬起头的?闻时?砚。
二人四目相对,姝晚一阵愤恨,气的?脸色绯红,当即便要抽出掌心,闻时?砚却紧紧攥着,眼神晦暗。
不论如何,眼前的?人终究是?退了?婚,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靠近了?,闻时?砚闲闲的?握紧手不愿意松开?。
姝晚却挣扎着要离开?,他怕伤了?姝晚便松开?了?手,虽然未用力,但挣扎得有些用力,白嫩的?肤色到底泛上了?浅淡的?红意。
之后,姝晚便再?也不让碰了?,一句话也不说,面色冷的?跟冬天的?寒霜似的?,一瞧便是?不悦至极。
闻时?砚也识相的?很,乖乖站在一旁抱臂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后来葛忠进?来提醒了?他好几次吏部事?务繁忙才把人叫走,姝晚悬着的?心骤然放松下来,随后她?回过神儿?来,方才的?难受确实是?散了?大半。
姝晚把这个归结为自己对柳世安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二人说是?适合更不为过,柳世安人很好,待她?好,姝晚是?真心想跟他过一辈子的?,但是?,再?好,二人的?家世不匹配,以后终归还是?要吃亏的?。
姝晚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这些了?。
姝晚自认自己拿得起放的?下,柳世安却犹犹豫豫,他时?时?徘徊在姝晚门外,到这时?他觉着姝晚不过是?同他赌气,二人是?有感情的?,他不信姝晚这般狠心。
但他生怕见了?姝晚姝晚会赶他走,对他生气,是?以只敢暂时?在门外徘徊。
“你还来做什么??”柳世安身后响起了?低沉的?声音,他回身望去,闻时?砚眸色不虞地瞧着他,柳世安看见他便心烦气闷:“姝晚是?我的?未婚妻,我为何不能来。”
闻时?砚淡淡说:“听闻你家中已经给你相看了?姑娘,家世不错,既如此,你还来做什么??”
柳世安面色涨红:“我不会娶她?的?。”
“但你也不会忤逆你的?父母对吗,你只会拖,逃避,与你父母僵持不下,或者…莫不是?你有娶平妻的?想法?”缓慢的?声音揭穿了?柳世安的?防备。
他脸色骤然大变,怔怔的?瞧着他:“你……”
闻时?砚嫌恶的?瞧着他,眼神犹似看垃圾。
“你…你以后叫我放弃了?,姝晚便会重新接受你么?,你怕是?忘了?自己曾经那般对她?罢。”柳世安也揭开?了?他的?伤疤。
闻时?砚斜眼瞧他:“我从未否认过我曾经伤害过姝晚,但,我敢为他闯入御前,在天子面前退婚,我愿意为他挨板子,遭受流言蜚语,最重要的?是?,我有能力护得住她?,叫她?不再?遭受别人的?闲言碎语,叫她?不必仰看别人鼻息,而是?别人匍匐在她?脚下。”
闻时?砚的?声音掷地有声的?砸在柳世安心间?,是?了?,这个男人比他有权有势,天子近臣,国公府世子爷,他不必依靠自己的?家族也能为姝晚挣得一片天地。
对比起来,柳世安是?个懦夫,瞻前顾后的?懦夫。
他颓丧的?坐在台阶上,这一切都被藏在墙角的?寒哥儿?听了?个正着,他低头沉思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响柳世安踉跄起身,离开?了?此地。
闻时?砚瞧着他的?背影,正要去清帛坊,却闻背后声音响起:“冠冕堂皇。”
他眉目一挑,回头对上了?寒哥儿?淡然的?视线。
“你别以为说的?天花乱坠的?我阿姐就能原谅你。”寒哥儿?冷声道,按理说,他这般对比自己品级高?的?官员说话,算是?大不敬了?。
闻时?砚却没生气,或者说他并不在意,“我并不希望她?原谅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再?如何也无法抹去,我只希望她?能向前看,看到我的?好,重新接纳我。”
尹书寒哼了?一声,态度罕见的?没以前那么?排斥了?。
绣屏已经快要绣好了?,姝晚正在收尾。
周遭的?绣娘们窃窃私语:“你瞧,真好看啊。”
“是?啊是?啊,这副绣屏定能在寿宴上大放异彩,我们清帛坊要名扬天下了?。”小环兴高?采烈道。
闻时?砚凑过去瞧,绣屏上十三位寿仙,或脚踏祥云,或手捧灵芝,或两两对弈,辅以青松翠柏,浮岚暖翠,青山远黛,近水含烟。
确实是?一副极为精美的?绣屏,闻时?砚侧过头去认真同姝晚说:“真的?很厉害。”
姝晚自觉总是?能从他的?眼神中瞧出他心中所想,正如现在,他的?眸色中俱是?欣赏与赞叹。
姝晚别过脸去,扬起下巴:“付钱吧。”
闻时?砚短促而低低的?笑了?声,笑意染上了?清朗的?眉眼,犹似绣屏中的?青山远黛,叫一旁的?平静的?姝晚看晃了?眼,姝晚从未见过他笑的?这般明朗,一时?怔在原地。
待其他绣娘瞧得呆在原地时?他已然收敛了?神色,昙花一现的?笑意叫姝晚心如擂鼓。
闻时?砚掏出了?两个钱袋,把余款给姝晚:“合作愉快,天下第一绣娘。”他罕见的?语带揶揄,姝晚闹了?个不好意思。
夜幕低垂,姝晚与寒哥儿?搬着绣屏回了?家,闻时?砚说要在这里先?放着,若是?带回国公府,太过惹人注目,恐生事?端,姝晚便把东西放在自己房中,亲自照看着。
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岔子。
深夜传来打更声,屋内传来清浅呼吸声,姝晚躺在被中,水纹纱帐垂在地上,遮掩住那道无所察觉的?人影。
夜风四起,吹着小火苗逐渐增长,摇曳的?艳色充斥在房子周围,入目已然是?一片猩红火海,浓烟冲天,很快便叫人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