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幸存者
最先映入眼?帘的, 是?妈妈憔悴的脸。原本保养得很好的亮丽乌发,一缕又一缕的白丝夹在?其中,仿佛一夜苍老十岁。
她脸上在?笑, 眼?里却含着泪,那双总是严厉的不近人情的眼?睛, 盛满心疼和感?激。
涂然想说话, 嘴唇却像是?被胶水粘住,只有?呼出的气?体在氧气面罩上覆上一层白气?。
被医生和护士围着做检查,仪器的声音吵得她头疼。她太累了,眼?皮沉重,想要昏睡, 脑海里却出现那样一个沙哑的声音。
“孩子, 别睡……”
是?谁?谁在?说话?
涂然想去探究, 可一回想,脑袋就像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难以忍受的刺痛。
她到底还?是?继续睡了, 这次没有?做梦,甚至觉得自己只是?眯了下眼?睛, 时间就飞快地溜走。再睁开眼?时, 看到一个此刻本该在?教室里看书?的人。
少年的眼?睛像大海。她喜欢的大海。
明明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陈彻看上去却比她还?憔悴, 眼?下一片青色,颧骨下的面颊微微往里凹陷,下颌的线条也比以前更锋利,下巴也冒出了青色胡渣。
涂然张开嘴唇, 仿佛几百年没被水滋润过的干涩喉咙里,发出游丝般的沙哑声?音, “你……”
陈彻俯身凑过来,眼?下的青黑让她看得更明显。像是?生怕吵到她,他压低了声?音问?:“是?想喝水吗?”
涂然望着他憔悴的脸,心里仿佛打翻一坛苦药,“瘦好多……”
陈彻微微一怔,眼?睫垂下,遮掩了颤抖的瞳孔,情绪藏进阴影。
像听到什么好听的事情,他极轻地笑出声?来,“怎么这时候还?说这些……”
一句话的末尾,涂然听见他没能压住的颤音。
“明明是?你睡得太久,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感?觉我这辈子都要被你睡过去——”陈彻猛地低下头?,垂落的额发将眉眼?的情绪完全?遮住,声?音沙哑的人变成他,“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你,可是?你睡得太沉了,你真的……”
断了线的晶莹坠下来,砸在?涂然的手背上,流星一般滚烫的温度。
少年紧咬着牙,忍住没发出抽泣的声?音,肩膀却在?颤抖,“睡了好久……你睡了好久……”
他抓着她没挂点滴的那只手,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想紧紧抓着她的手,又怕让她受伤,便只是?克制地小心翼翼地包裹着。
这些日子极力?掩饰的无助,筋疲力?尽也要压抑住的崩溃,在?这一瞬,失控爆发。
寂静的病房,少年停不下眼?泪和哽咽。
病房门口,本该在?上一刻敲门进来的人,放下了停在?半空的手。
祝佳唯转过身,眼?眶微微发红,轻声?对同行的两男生说,“我们过会儿?再来吧。”
简阳光和周楚以都没反对,点点头?,听话地跟她离开。
陈彻太有?压抑自己的经?验,很快就把情绪稳定下来,还?能扯出一张笑脸,开玩笑说:“都怪你啊,让我这么狼狈。”
尽管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她,涂然却一点都笑不出来,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眼?里的血丝,她只有?无尽的歉疚。就在?醒来的前一秒,她还?在?想着,如果一直在?做梦,如果这个梦永远地做下去,该多好。在?梦里,她完完全?全?地把陈彻给忘了。
涂然闭了下眼?睛,把这个沉重的话题换走,“上课……”
陈彻有?些气?人又想笑,她连说话都困难,却还?在?提醒他别耽误去学校。
他拿出手机,把屏幕调到最低亮度,给她看日期,“今天周日呢,周日。”
他昨晚就来了,听说涂然醒了,像风一样从家里赶过来,但过来时,涂然又已经?睡过去。
他让终于松口气?的唐桂英先回家去休息,他代替她在?这里守了一夜。这些日子,唐桂英日日都守在?医院,连头?发都白了许多,是?该休息休息。
“要喝水吗?”陈彻问?她。
涂然现在?已经?取下了氧气?面罩,但还?是?没办法?点头?,于是?眨了两下眼?睛。
陈彻拿一次性杯子接了半杯温水,用棉签沾湿,涂上她已经?干到起皮的嘴唇。涂然伸出舌尖来舔。
说是?喝水,其实只是?润润嗓子。这样的操作很麻烦,喝水的人麻烦,喂水的人更麻烦,但此刻谁都不觉得烦,每一个曾经?不在?意的日常,都是?来之不易盼来的奇迹。
喝水的时候,涂然一直看着眼?前的少年,视线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眼?睛,鼻梁,嘴唇,还?有?下巴上的小胡渣。
太肆无忌惮地盯着,陈彻轻易发现她的目光,低声?问?:“在?看什么?”
涂然一点也不想说,是?觉得好久没见了,想多看看。他才刚哭过,任何会涉及到这场事故的沉重话题,她都不想提及,不想再让他难过。
她眨了下眼?睛,嘴巴轻轻发出声?音,“胡子,邋遢……”
陈彻喂水的动作一顿,表情明显地僵住,眼?里闪过羞赧,语气?也格外不自然,“抱歉,我待会儿?就去剃掉。”
这是?一个晚上就冒出来的胡茬,也是?他忘了的一茬。
看着他尴尬又羞耻的模样,涂然牵着唇角笑了。
他真的很不禁逗诶,果然逗容易害羞的人最好玩。
过几天,她就笑不出来了。
从重症病房移到普通病房的几天后,涂然也能被扶着下地活动了,反应要慢上十八拍的她,终于发现一件大事——她头?发全?被剃了。
“因?为做的是?开颅手术,所以必须剃掉头?发。”医生是?这么说的。
“只是?剃掉头?发而已,会再长出来的。”妈妈是?这么说的。
“你才发现吗?我可是?一看到你就发现你变一休哥了。”陈融是?这么说的,说这话的时候,还?把苹果嚼得咔擦作响。
涂然靠在?床头?,从床头?柜旁边的果篮里,拿起一个橘子朝他扔过去,他敏捷接住,竟然还?欠了吧唧地道谢,“诶,谢了。”
旁边的陈彻,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蹭吃蹭喝的?”
涂然愤愤抢答:“他是?来气?我的。”
陈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嘚瑟表情丝毫不见收敛,于是?陈彻手起刀落,跟他后颈砍了个手刀。
陈融疼得面目狰狞了几秒,终于老实,也不完全?老实,拖腔带调地道歉:“嫂子对不起。”
过于惊人的称呼,让涂然被口水呛得咳嗽。
陈彻的巴掌又拍在?了陈融身上,这次是?肩膀,“瞎喊什么!”喊得真好。
陈融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陈彻拿起他手里的橘子往他嘴里塞,“这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们俩就跟幼稚园小孩一样斗嘴动手,这画面,涂然真的很难想象,这两人是?青安市今年的高?考状元预备役。
提到高?考,陈融不只是?来探病,也是?来给涂然补课的。
转到普通病房后,涂然就询问?了医生,她现在?能不能看书?学习。医生知道她是?今年的高?考生,但还?是?建议她别太劳累,量力?而行。
涂然当然知道身体更重要,但在?能力?范围内,也还?是?想继续看书?复习。她不想因?为这次事故耽误高?考。
虽然连她妈妈都说了,耽误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复读一年。但涂然不想,她不想掉队,不想被朋友们落下。
“不会落下的,有?我们在?。”陈彻没有?劝她,而是?向她保证了这么一句。
这并非空话,从那天开始,陈彻、祝佳唯、周楚以几人,轮番来给她补课(简阳光是?跟她一起被补课的这方)。陈融来探过一次病后,也被陈彻按头?加入补课队伍。
“为什么连我也要?我还?能不能好好复习了!”
陈融起初是?反对,他原本是?要参加保送的,也在?原定名额里,但他放弃了保送这条路,执意要参加高?考。
原因?无他,次次和智明联考,次次被陈彻压一头?,被人说了三年的万年老二,他势要在?高?考中把这口恶气?给出了。他下了死?决心,要当青安市的高?考状元。
死?活不愿意来,结果还?是?来了。
涂然好奇问?过他,“你不是?说要好好复习吗?”
陈融一脸严肃,“我也想好好复习,但架不住他喊我哥。”
涂然无语凝噎,陈彻手起刀落,“谁喊谁哥?”
陈融捂着后颈嗷嗷叫唤,终于肯说实话:“我想清楚了,不管我的目标是?不是?高?考状元,我的敌人都是?陈彻!”
涂然懂了,这人是?来趁机刺探军情的,想看陈彻是?怎么学习。她怜爱地摇摇头?,“别想了,陈彻的这里,”她指了指脑子,“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陈融冷呵一声?,“你怎么就断定,我是?普通人?”
事实证明,这里唯一的普通人是?涂然自己。
转到普通病房已经?有?一周,涂然因?为车祸错过了一模考试,在?身体情况恢复些后,在?医院的病房里,自行模拟了这场考试。
身体原因?,多少有?些影响她的状态,那种半个多月没学习还?能如常发挥的奇迹没在?她身上发生。
涂然的试卷是?几个朋友一起帮忙改的,结果出来后,几个人的神色都有?些纠结,不忍心跟她说这不太乐观的分数。
但她本人像是?不怎么在?意,反而是?乐观地安慰他们,“没关系,这次没考好,还?有?二模呢。”
“还?得是?兔妹,心态无敌好。”简阳光膜拜地给她竖起大拇指,见她能这么乐观,他也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经?历过这种落差,所以知道这有?多难受,涂然真的比他强太多。
涂然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个周末,大家都聚在?这里给她改试卷。
“正好趁大家都在?,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涂然想了想,还?是?开了这口。
祝佳唯问?:“什么事?”
简阳光连忙问?:“什么想吃什么?”
涂然看了他们几人一眼?,无一不是?担心的眼?神。在?她醒过来的这段时间,不光是?陈彻,几乎每天放学都往医院跑,其他三人也隔三差五来看她,给她补课。
大家都很好,但这对大家很不好。
涂然轻轻舒了口气?,说:“以后你们不用这么频繁地来看我了,一周一次就好。”
陈彻最先皱眉问?:“为什么?”
祝佳唯也说:“那我们怎么给你补课?”
涂然说:“我让我妈妈给我请了家教老师,以后都不用你们来帮我补课了。”
周楚以是?个懂事故的人,立刻就猜出原因?,但没点明,而是?委婉地减轻她的心理负担:“其实我们也只是?下课时间来看看你,不耽误什么。”
“是?啊是?啊,”简阳光连忙附和,“学校到医院,打个车也就十来分钟的路,又不远。”
涂然却还?是?摇头?,“你们也都要高?考,总是?往我这边跑,肯定还?是?有?影响的,而且请家教老师,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还?是?会一样地学。”
简阳光还?要说什么,却被陈彻拦住,“好,”陈彻和其他几人的态度都不一样,没多劝她什么,只是?说,“我们知道了。”
涂然是?不喜欢麻烦的人,他很清楚这点,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涂然朝他笑:“谢谢你理解我。”
连陈彻都做出让步,其他人也无话可说,只是?祝佳唯和简阳光都有?些郁闷,一个是?觉得朋友不就是?这种时候帮忙的吗?一个是?觉得,一周来看她一次的频率也太低了。
“陈彻,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天色不早,在?大家都要回去时,涂然出声?将他留下。
等其他人离开病房,陈彻马上问?:“是?不是?觉得一周见一次太少?”
他以为她是?要改主意,却听她说:“你不要把目标定在?东晏大学了。”
陈彻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涂然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和你一起考东晏大学了,所以,你别把目标局限在?这个学校。”
局限。
陈彻敏锐地抓住这个词,“局限是?什么意思?,你解释一遍。”
他脸上没在?有?笑容,眼?神里甚至带着点薄怒。
如果是?以前,涂然或许会畏惧,或许会换个更委婉地方式提出来,但现在?,涂然表情平静地跟他解释:“你的成绩,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不该是?为了跟我一起去江都市念大学,就把目标局限在?那一个地方。”
不是?看不上东晏大学,东晏大学很好很好,是?她过去没想过要考这所学校的好,但相对于陈彻而言,这不是?他的最佳选择。
而且,就她现在?这个情况,这两天考出来的一模的这种水平,她今年大概率是?没什么戏了。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普通人。
陈彻咬牙问?:“你是?不想和我一起考这个大学,还?是?觉得这是?在?拖累我?”
涂然张嘴想说后者,但,以陈彻的性格,以她对陈彻的了解,他必然会说这不是?拖累,他是?心甘情愿。可有?些事情,不是?心甘情愿就没有?问?题的。
“两个都不是?,”涂然说,“我一模的成绩你也看到了,都说一模难度是?最接近高?考的,我现在?这个水平,考不上东晏了。”
陈彻立刻说:“我可以帮你补课。”
涂然轻轻摇头?,“没用的。”
“怎么没用?”陈彻不想让她就这么放弃,“之前不也是?我给你补课吗?我比你刚请的家教老师更清楚你的——”
“可现在?你也要学习,”涂然打断他的话,“陈彻,你也只是?一个学生,是?即将要高?考的考生,你不能把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
陈彻咬牙看着她,“但你说过,高?考,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我想和你共进退,这不是?浪费时间。”
“涂然,接下来的路,我只想和你一起走。”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着哽咽的颤抖。
涂然也很想哭,很想让步妥协,说好啊,一起走。她知道,陈彻说这话是?真心的,可越是?真心,就越让她难受。
她攥紧藏在?被子下的拳头?,努力?忍住想要涌上来的情绪,几近冷酷地望着他,一字一顿说:“如果你因?为我没考好,我会愧疚一辈子。”
“陈彻,你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这话说出口时,她望见少年的下颌明显收紧,眼?里的神采倏然黯淡。
到底是?没再说一句话,他紧咬着牙关,提着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病房的门被甩上,涂然才终于松开拳头?,捂住早已发热的眼?睛。
谁都知道,我们都是?在?为对方好,但残酷的现实如此,普通人跟不上天才的脚步。更何况还?是?出了这种意外的普通人。
其实在?醒过来后,涂然和唐桂英进行了一次漫长而深入的沟通。
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经?历过生死?,马上就和曾经?有?芥蒂的家人,深情拥抱着说对不起没关系的和好。她就只是?,把在?意的事情心平气?和地挨个提出来,一件件沟通。
唐桂英告诉她,争吵那天,之所以说她在?这时候和陈彻谈恋爱是?在?耽误陈彻,确实有?陈彻的成绩比她好的缘故,但绝非是?对她偏心。
作为母亲,一个经?历了很多的成年人,她想得远比两个高?中生多。
陈彻的成绩可以去冲更好的大学,却为了配合她而去考东晏,现在?是?心甘情愿,那以后呢?
高?考并非儿?戏,填志愿更是?比高?考更需要慎重的事情,他现在?轻易地妥协,是?少年人的一腔热血,但以后呢,谁能保证未来他会不会改变想法??
如果他以后觉得,当初不考东晏就好了,去更好的学府念大学,是?不是?发展会更好,那时候的涂然,又会怎么样?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又会怎么样?
唐桂英和陈彻的父亲陈朗阔,曾经?是?大学同学,也是?各自的初恋对象。当初分手,就是?因?为毕业季,各自的发展规划不同,于是?和平分手,各奔东西。
他们谁都没有?为对方妥协,现在?也至今庆幸,没有?为爱情妥协前途。
和经?历过更多的大学生不一样,高?中生的感?情更纯粹,更不顾一切,却并不是?最理智。唐桂英作为过来人,理应要帮他们更考虑现实的东西。
唐桂英跟涂然道歉,她确实是?把话说得太难听,也对她太严厉。但她这么做,只是?因?为不想让涂然一直在?溺爱的温床。
涂然是?她从小带到大,她太知道涂然并不是?坚持和刻苦的人,从小到大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学画画学书?法?学芭蕾,没有?一样能坚持下去。
当初涂然想当练习生,坚定地说自己想出道当明星,她真的以为涂然是?对一件事有?了定力?,准许她去了。
但出道没多久后,涂然却反悔说想要回家,这让唐桂英很生气?,甚至于以为涂然说的和队友不和,只是?她想要半途而废的借口。
造成这一切的,是?她对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丈夫去世前。她并不能知道,涂然在?当练习生那两年,吃过多少苦,也并不能知道,涂然在?出道后,受过多少来自队友的针对和排挤。
事情已经?过去,涂然也不想再提那些过往,没有?详尽地跟她复述当年的委屈,只是?语气?很淡地说,“我只对您撒过一次谎,就是?您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当偶像的时候,我说了是?。我只是?想逃离您,逃离失去爸爸后,变得对我冷漠的妈妈。”
“对不起……”
事到如今,唐桂英除了道歉,别无其他处理方式,任何弥补都太苍白。
涂然轻轻摇头?,“我没有?责怪您,真的,我一点都不怪您,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太脆弱,听不得一点指责,是?我的错。”
在?这场公交车事故之前,她确实在?心里对妈妈有?过责怪,有?过厌烦,但出事醒来之后,就不再有?这种心思?了。
她理解了妈妈,为什么迟迟走不出爸爸去世的阴影,为什么不允许她再过生日,为什么……幸存者是?自己。
十一岁生日那天,妈妈和爸爸是?一起下班回家的,爸爸因?为过分担心交通事故所以不会开车,妈妈下班后去接的他。
除了早就为小寿星女儿?准备好的生日蛋糕,爸爸还?想买一束花给妈妈,感?谢她十月怀胎的辛苦。
就在?他抱着花回来的路上,在?马路这边的妈妈,坐在?车里,亲眼?目睹他扔掉了那束花,冲到那辆急速驶来的失控的车前,护住那个没来得及躲开的小孩。
那天,同样是?在?下雨,雨水,泥水,血水,狼藉的车祸现场,撕心裂肺的哭喊。
以前,爸爸的死?亡对涂然来说,只是?妈妈在?电话里的一句话,和赶去医院时,太平间里盖上白布的看不到身体也看不到脸的“模样”。刚开始是?悲伤,时间也冲淡了这悲伤。
现在?,涂然切身地体会到了,那时候的无助和绝望,每每闭上眼?,都是?那炼狱一般的画面。
亲眼?目睹的人,怎么忘得掉?怎么能把它忘掉?
最绝望的是?,她亲耳听到了。
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
濒死?时有?多嘈杂,死?亡后,就有?多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