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太阳啊(1 / 1)

夏日上上签[校园] 做饭小狗 3499 汉字|278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9章 太阳啊

  陈彻讨厌分享。

  打从出生起, 他就从来没有任何单属于他的东西。

  他和陈融分享同一套DNA,衣服,玩具, 还有……父母的爱意。

  这种分享,并不平等均匀。

  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意识,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是?母亲让他把最后?一颗草莓让给陈融, 或许是?父亲要他让出没被玩坏的玩具车。

  或许是?,六岁那年,他和陈融同时芒果过?敏,被送去医院,醒来看见, 父母都在陈融的病床前。

  所有的大人?, 都在给他灌输一种思想?:“你是?哥哥, 你身体健康,你应该让着弟弟。”

  于是?每一次,陈彻都要让步, 作为早一分钟出生的、健康的兄长,他必须让步。

  责任是?一座大山, 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试图反抗。

  尚且年幼的陈彻, 用离家出走的方式,向?父母提起抗议。

  但, 无人?在意。

  第一次离家出走,是?七岁。

  陈彻瞒着陈融,跑到简阳光家里躲着,和简阳光合谋, 让他不要告诉别人?。

  他忐忑地,期待地, 想?看见父母为自?己?焦急的神情?。

  即使?被骂,也没关系,只要他们的目光在注视着他就好。

  天黑了,父母没找来。

  天亮了,陈彻在简阳光的床底下醒过?来。

  他摇醒在床上睡成死猪的简阳光,生气?地质问:“你是?不是?泄密了!告诉了他们,我在你家?”

  简阳光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委屈地说:“没有,我谁都没说。”

  真相在陈彻独自?回到家时揭晓,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用座机,拨通母亲的电话?。

  闹失踪的人?,反过?来问他们的行踪:“妈妈,你们在哪里?”

  母亲说,在医院。

  陈融昨天突然发高烧,他们在医院彻夜守着他。

  那时的陈彻,还没有经历变声期,也还没学会隐藏情?绪。

  他揉着发红的眼睛,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问:“那我呢?”

  “阿姨会来做饭,你一个?人?在家乖乖待着。”母亲这样嘱咐着。

  陈彻至今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他那次离家出走。

  却知道了,母亲没有发现电话?这边的他在哭。

  也明白了,他的抗议无论是?否成功,结果都一样,无人?在意。

  无人?在意。

  一个?人?被留在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多,陈彻渐渐不再关注这件事?本身,把它变成习惯,连同被忽视的处境,也逐步变得习以为常。

  为打发一个?人?留守的时间,他跟着家政阿姨,学会了做饭。

  他学会体谅,尝试理解,不再站在被给予者?的立场,把自?己?变成父母眼里的合格兄长,以弟弟为中心,照顾他,关爱他。

  他开始撒谎,把父母留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关注,也装作不在乎地让给陈融。

  最常说的几个?谎言:

  “弟弟更重要。”

  “给弟弟吧。”

  “不用管我。”

  “我很好。”

  他贡献出父母的关注,得到父母的夸赞。

  这样也很好,这样也足够。

  陈彻有颗健康且强大的心脏,很容易就被满足。

  他乐观地快乐起来。

  直到十岁那年的夏天,他营造出的和谐假象,被母亲亲手打碎。

  陈融在篮球场犯心脏病,被送去抢救。纵容陈融打球的他,被母亲责怪、打骂。

  陈彻知道自?己?犯了错,没有辩解,也没有反抗。

  母亲也是?太担忧陈融的安危,关心则乱,打他骂他也正常。

  陈彻一向?会自?洽,从小?到大,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他真的不能明白,也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在去探望陈融时,陈彻听见父母在病房里的对话?。

  母亲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陈彻抢走了小?融的健康。”

  母亲还说:“如果当初没生下他们就好了。”

  生来健康的身体,成为一种罪过?。

  给他生命的人?,后?悔给了他生命。

  那日阳光炽烈,身在酷暑,陈彻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他一言不发离开医院,跟着家政阿姨学会的、花费几个?小?时做好给他们送过?去的饭菜,被他丢进垃圾桶。

  连同他对母亲的最后?一点?渴求,最后?一丝希冀。

  同一年,林学慧向?陈朗阔提出离婚。

  林学慧要带陈融走,陈朗阔抽着烟,沉默不言。

  再然后?,是?和陈融的决裂。

  沉重。

  他的手脚、□□,像被灌满了铅,起床、行走都很疲倦。

  胸口像被压住一块石头,白天要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呼吸,夜里呼吸不畅地醒来,睁眼到天明。

  混沌。

  他的意识仿佛和□□失联,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梦里的他,一次又一次冲上马路,却每次都相安无事?。

  于是?走在路上,他会突然停在路中央,灵魂好似飘浮在上空,第三者?的视角,冷眼旁观自?己?会不会死去。

  他或许已经死了。

  灵魂已经游离,心脏麻木跳动,失去感知情?绪的能力?,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浑噩地在虚实不分的世界游荡。

  陈彻出过?一次车祸,是?过?马路走神出的意外?,也是?梦里所求的解放。

  但可惜,只是?骨折。

  骨头折在他身上,疼的人?是?他,哭得最狠的人?却是?简阳光,起初是?揪着他的衣领揍了他一拳,然后?,很突然地哭了。

  简阳光抱着他,哭着说:“求求你。”

  陈彻没什么情?绪地回应:“对不起。”

  陈彻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看不到未来,也无所谓未来。

  直到那个?夏天,从一方小?小?的手机屏幕,陈彻看到了一个?女生。

  所有人?都在因为被淘汰而哭泣,她却在笑。

  不是?他那种强行牵扯脸部肌肉,硬挤出来的虚伪假笑,她眼睛明亮,露出的笑容,比他这辈子?见过?的太阳,还要灿烂。

  明明人?气?最低,明明不被人?喜爱,明明没有人?在乎,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陈彻无法理解。

  疑惑如同一把钝刀,将他冰冷的身体凿开一条裂缝,炙热的阳光照进,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加速流动。

  麻木的心脏褪去僵硬,在一瞬间变得柔软。

  他抬手覆在心口,指腹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某种沉稳有力?的搏动。

  世界仿佛在天旋地转,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从来没有过?,又像是?时隔多年,终于再经历一次的感觉。

  仿佛回到7岁那年,在挂断的电话?旁边,那种委屈、不甘、渴望,所有的情?感,烟花般在身体里炸开。

  陈彻的视线聚焦在那张不顾一切的笑脸上,周遭黑白的世界,像是?在这瞬恢复鲜明的色彩。

  鲜红似血的夕阳,霞光四溢的云彩。橙色的篮球在水泥地滚动,风吹响翠绿的银杏叶。白色球鞋的鞋面,爬过?一只小?蚂蚁。

  他的身体重新找回感知。

  最初的疑惑,演变成一个?念头。

  “我要去见她。”

  他望着夕阳,喃喃许诺。

  我想?要知道,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这样笑出来。

  我也想?,像你一样。

  教教我。

  帮帮我。

  救救我……

  陈彻也真的去见了她。

  在SWING的签售会上,陈彻戴上口罩和棒球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见到了那个?叫涂然的女生。

  他带着很多的疑问过?去,前一晚彻夜未眠,把想?说的话?打成腹稿。

  可真正见到面,被涂然笑着朝他伸出手的瞬间,他想?说的话?,全部被遗忘。

  “要天天开心哦。”她眉眼弯弯,含笑嘱咐他。

  她的笑容令人?目眩。

  “谢谢……”陈彻怔怔地、机械地回应,像程序崩溃的机器人?,动作生涩而僵硬地,轻轻握住她的指尖。

  机器人?在贪婪地汲取她指尖的温暖。

  独自?一人?跨过?一千多公里,陈彻就只留下本能反应的两个?字。

  在返程的飞机上,陈彻仍恍惚,有如做了一场虚无的梦。

  他后?知后?觉地,应下这承诺,“我会的。”

  我会好好生活。

  我会像你一样,积极向?上,阳光灿烂。

  你也要一直笑,一直开心,一直灿烂。

  我……只有你了。

  涂然所在的组合爆出丑闻那天,陈彻前所未有的失措。并非害怕涂然也是?丑闻主角之一,他无比坚定地相信这个?女孩。

  他担心的,是?涂然经历过?什么,即将要面临什么。

  偶像的世界,缤纷却复杂,灿烂也浑浊。

  一个?月后?,涂然在微博上宣布与公司解约,终止活动。

  陈彻为她松口气?,也为她不甘心。

  唱歌跳舞应该是?她的梦想?吧?离开是?非之地的代价,是?抛弃梦想?,她肯定很难过?。

  再也见不到她的笑容,他也备受打击。

  他纠结,且矛盾。

  涂然每次发微博,他都会去点?赞转发,唯独那天,他什么也没做。

  安慰?还是?祝福?任何文字都太苍白,无法传达他的心情?。

  那天,刚好是?她的生日,于是?,他只给她发了一个?生日蛋糕的符号。

  即使?你不再当偶像,再也见不到你,我还是?会祝你生日快乐。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安慰和祝福,都藏在这个?蛋糕符号里。

  涂然回复了他。

  她说:“谢谢你。”

  陈彻想?,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交流。

  这天之后?,她就会回归普通人?生活,消失在公众视野。

  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毫无预告的永别,就像夏日的暴雨,将人?淋得措手不及,沉重得令人?窒息。

  却没想?到,老天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小?偶像的笑容依旧炫目,笑起来就像小?太阳一样灿烂。

  尽管闹出不少乌龙,产生误会,但好在,她接受了他。

  然而,涂然的世界,不只是?有他。

  祝佳唯,周楚沫,周楚以,越来越多的人?朝她走来,她的笑容、她的目光,从他身上,分给了其他人?。

  陈彻讨厌分享。

  没有一种分享,是?平等均匀。

  他永远是?不被偏爱的那个?。

  昏暗的暮霭,浓墨重彩地涂抹在深蓝色的天际。

  屋内屋外?都没开灯,陈彻弓着背在阳台上站着,双臂搭在围栏,清瘦的身影轮廓被夜色模糊,就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阳台角落的月季花,低下头颅,在晚风中摇摇欲坠。

  另一个?房间的灯光亮起,手机播放的音乐由远及近,阳台门被人?拉开,入耳的音乐声变得清晰。

  “Up above the world,up above it all,Here\'s a hand to hold on to,(在世界之上,在万物之上,有双手需要你紧紧握住)……”

  “你在阳台呀,我刚好想?找你。”

  涂然拿着刚买回来的奶茶,从栏杆的缝隙里伸手递过?来,说:“你不是?帮我买了书嘛,这是?我给你的回礼,这次不是?杨枝甘露,可以放心喝。”

  她不知道陈彻喜欢什么,还特地问了简阳光。简阳光说,只要喝不死人?,陈彻都爱喝。

  陈彻却没去接,只是?看着她,匿在黑暗里的眼睛,晦暗不明。

  手机里的音乐,仍在播放。

  “You\'re just the one that I\'ve been waiting for,I\'ll give you all that I have to give and more,(你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我会为你付出一切甚至更多)……”

  “But don\'t let me fall,Give a little love,give me just enough,So that I can hang on tight,(但请你不要松开手,给我一些爱,足够的爱就好,这样我才能牢牢抓紧)……”

  见他一直不吭声,涂然困惑地眨了下眼:“陈彻,你在发呆吗?”

  陈彻没说话?,只抬起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涂然愣了下才明白,她正听着歌呢,忘记取下耳机再跟他说话?了!

  她连忙拽下耳机线,却发现还能听见歌声,低头一看,耳机线直直地垂着,根本没插进手机。

  她忘记把耳机插进耳机孔了。

  还就这么去了奶茶店,一路走回家……

  “难怪路上的人?都在看我!”

  涂然的脸颊都要烧起来,双手捂着脸,慌张又尴尬:“啊啊啊怎么办,好丢脸!现在移民还来得及吗?”

  手机里的那首歌,接近尾声。

  “You\'ll be the one that I\'ll love forever more,I\'ll be here holding you high above it all,(你将是?我永远爱的人?,我会在这里抱着你,远离尘世。)”

  “But don\'t let me fall.(但请不要松开手。)”

  陈彻朝她伸出手,眼底一片晕染不开的浓郁墨色。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略带沙哑的嗓音,被晚风吹得暧昧不清:“要和我一起逃走吗?”

  涂然以为他在要奶茶,把奶茶塞他手里,把他的话?当成玩笑答应:“好啊,我们连夜逃走,一起去火星!”

  陈彻一愣,看了眼手里的奶茶,又看向?她。

  涂然也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干净的,能包容一切的眼睛。

  半晌,陈彻突然快乐地笑出来。

  太阳啊,只要看着她,就能感觉温暖。

  不必奢求独占,遥遥望着她,就足够。

  因为,她不会丢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