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恐惧(修)
一个下午的时间, 冉稚只是打了个底。
她没带彩铅, 所以还未给画上色。
但是王奶奶却一个劲儿地夸道:“哎呀, 这画的可真像年轻时候的我呀!”
“这旗袍我都没给你看过, 结果你就能画得这么像, 真是太厉害了。”
冉稚站在一旁,嘴角噙着笑。
王奶奶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她伸手, 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皮夹。
王奶奶打开皮夹,随后拿出了一张早已泛黄的黑白相片。
“冉稚, 这是我放了好多年,我和我老伴年轻时候照的相。”王奶奶将相片递给了冉稚,“你能再在送我的画上, 旁边再画一个相片里他吗?”
“他那是总爱穿着黑色风衣,蹬着黑皮鞋,梳着三七分,头上还要抹着发胶。”王奶奶笑道,“那时候的他, 凭着一副好皮囊,不知迷了外头多少姑娘呢!”
冉稚接过照片。
虽然是黑白照片, 但是男俊女靓, 显然是一对佳偶。
她拿出手机,边听着王奶奶说话,边用手机对着照片拍了一张照,存在了手机相册里。
“当年摄影技术比不过现在。我年轻时候, 拍出的照片都是黑白的。老了,老伴儿走了,我也没心思再拍照了。”
冉稚将手中的照片还给了王奶奶:“差不多,我今天一晚上就能画完。到了明天,我再将画带过来给你看,好不好?”
王奶奶直点头:“好好好,冉稚,真是谢谢你了。”
“你画的这画,也算满足了多年来,我一直存在心中的小遗憾。”
说到这儿,王奶奶叹了口气:“我这把年纪,也算是和他有张彩色的‘相片’了。”
冉稚认真的听着,没一会儿功夫,王奶奶的女儿蔡阿姨来了。
为了照顾王奶奶,蔡阿姨在公司请了好几天的假,每天晚上和她的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轮番来病房守夜照顾王奶奶。到了白天,看护的人多了,他们就回去补个觉。
“冉稚,现在快到饭点了,我出去请你吃晚饭吧?”
王奶奶病情逐渐好转,蔡阿姨也早已不是冉稚初见时的那副狼狈模样了。
冉稚摇摇头,她背起画板,拎着小包道:“不用了,我自己顺便路上可以回家吃。蔡阿姨,你还是留在这儿照顾王奶奶吧。”
说着,冉稚朝着王奶奶挥挥手,迅速转身离开了医院。
天渐渐暗下,不知不觉,她在病房里待了许久时间。
冉稚走下公交车,一阵寒风往她的领口直灌。
她打了个激灵,随后双手摩擦取暖。
冉稚抬头,一轮明月挂在空中。
天太冷,冉稚这时候只想吃口热乎的饭菜。
马上就要到家了。
此时正值饭点,许多饭店内都挤满了人,只有街边的几家小店的食客没那么多人。
冉稚转身走进了一家小面馆。
“要一碗牛肉面,加卤蛋。”
冉稚付完钱,坐在了离店门不远处的横条座椅上。
“一碗牛肉面加卤蛋来喽!”
香喷喷的牛肉面摆放在冉稚面前,带来了些许温暖的气息。
这时候,爸爸应该也在吃晚饭吧?
冉稚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缕面,慢慢地吃了起来。
爸爸最喜欢吃这家小店的牛肉面,而她最喜欢吃这家店的牛杂面。
在冉稚的记忆中,两人下馆子时,会时常来这里吃。
虽然只是两碗普普通通的小店牛肉面,但是却是她回忆中少有的温馨时刻。
筋道的面配上鲜香的汤,咬一口切得薄薄的牛肉,香气在口中四溢。
咬一口浸润汤汁后变得温暖的卤蛋,冉稚十分满足。
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刻,面前坐着爸爸。
爸爸吹走面条的热气,然后将他碗里的牛肉片放到了她的碗里。
“呼……”
又有客人进来了,带来了一阵寒风,将冉稚吹得清醒了几分。
冉稚垂下了眼帘,专心吃面。
冉稚将碗中最后一口汤喝了个干净,随后她用纸巾擦干净嘴,起身背起画板,独自一人离开了面馆。
冉稚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角。
偶尔吃吃牛肉面,味道不错。
就在这时,冉稚耳边传来了一对父子的对话。
“爸爸,我想吃牛肉面!”
“吃,要几份牛肉?”
“要双份的!”
“给你加,多吃点!”
“谢谢爸爸,爸爸真好。”
个子矮矮的小男孩儿看向比他高大许多的父亲,双眼亮晶晶的,似乎藏着光芒。
冉稚低下头,她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她回到家,面对的是空荡荡的房子,毫无人气。
甚至临睡时,从前柔软的床褥,现在也变得冷硬,冉稚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舒服。
她只好站起身,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目光穿过鳞次栉比的大厦间,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那是爸爸所在城市的方向。
她想爸爸了。
许是前一天睡得太晚,第二天,冉稚破天荒地睡到九点才起床。
起得晚,冉稚也没了吃早饭的胃口。
她寻思着洗漱过后,将还差一点儿的画画完,给王奶奶送画时,顺便在路上吃点东西。
冉稚这样想着,便加快了洗漱速度。
现在已经不早了,她可不能太晚去王奶奶那儿,毕竟一来一回,时间也挺久,爸爸到时候会担心的。
冉稚正想着时,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呀?”冉稚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
女人身穿着略显过时的花衣裳,一条黑色的布裤子,蹬着一双布鞋。她头发黑白相间,脸上有着细细的皱纹。
“小姑娘,这里是601室吗?”那女人朝着冉稚背后的房间望了眼,随后问道。
冉稚下意识挡了挡房内。
她摇了摇头道:“601室在这边。”
她指了指她家对面紧闭着的门。
女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随后轻轻敲响了601室的门。
“谁呀谁呀?”
一个年轻女人揉着惺忪的眼睛拉开了门。
那中年女人道:“我是新上门打扫的钟点工。”
“哦……钟点工啊。”年轻女人让开了门,道,“我等你好久了,你就打扫打扫……”
声音渐渐远去,冉稚关上了自己家的房门。
这层楼一共有三户住户,冉稚和那名年轻女人算是对门,中间还夹了个一家三口。
三户人家相处时间也有好几年了,冉稚纵使不怎么和他们打交道,也对另外两家有着大致了解。
一家三口的作息和她家差不多,倒是那个年轻女人似乎是个做夜班的,经常下午出门上班,到了半夜三更才回到家。
小区楼道内都是声控灯,所以那女人一上楼,脚踩得很响,冉稚有时候写作业写的晚了,时常都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也正是因为夜班,还是一个人住,所以年轻女人经常请阿姨上门打扫,但是这钟点工换得快。
又因为冉稚他们家和年轻女人家的门样子差不多,都是插钥匙的铁门,所以经常有人搞混。
久而久之,冉稚也习惯了。
冉稚只是将这事当作了一个小插曲,她回到了房间后,便沉下心画画。
自从学绘画后,冉稚观察事物也更加仔细了。
经过一些老师的训练,冉稚对图画的记忆能力也愈发变强。
她看了眼手机上王奶奶的照片,随后改了一两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小细节,这才觉得整幅画变得完美。
本身对绘画感兴趣,再加上学了一学期的绘画课,冉稚觉得,就算是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她也能迅速画出那人的大致形象。
当然,她无法做到像素描一样具体,但是整个人还是能画得六七分相似的。
随后冉稚出了门,带着手中的画,锁好门,朝着医院赶去了。
现在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冉稚在路上的便利店买了两个包子一袋豆浆,便草草解决了午饭。
她对吃食要求不高,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王奶奶,我来了。”冉稚走进病房,将手里的画递给了王奶奶,“这画,我已经画好了,你看看?”
王奶奶点点头,她起身接过画,带着几分期待打开了卷起的白色画纸。
昨天的她,只是看到了冉稚画的草稿。
她本以为草稿和上了色的画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当她看到画的第一眼时,王奶奶惊住了。
这画中的人,和她给冉稚的照片,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她的柳叶眉,单眼皮,甚至就连眉间的一颗痣,都被冉稚画出来了。
而站在她一旁的老伴,在拍照那天剃胡茬时,不小心刮破了的下巴,也被冉稚画得清楚。
画上的人栩栩如生。女人微嘟着嘴,男人舒展着眉,就像是当年她对着老伴娇嗔,老伴确又不得不包容她的场景再现。
“画得可真好啊……”王奶奶看着画好一会儿,都舍不得将画卷起。
“王阿姨,您也让我看看小姑娘画的画呗?”
王奶奶的邻床病友起了几分好奇心。
和王奶奶相处这么些天,王奶奶不管身体如何,永远都是一副淡定,乐呵呵的模样。
但是现在的王奶奶,却和以往不一样。
她看着画时,眉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失态。
她被画震惊到了。
王奶奶点了点头,将画递给了病友,随后她又拿出昨天小心翼翼放回皮夹里的照片,让病友拿着作对比。
毕竟几十年过去了,王奶奶年轻时的模样,和现在早已有了很大的变化。
所以病友一开始看到画中的男女,并没有太大感触。
然而当她接过王奶奶递给她的相片时,病友看着画不由得愣了愣。
这画和这相片,简直太像了。
除了女人身上穿着的衬衫长裤改成了旗袍外,几乎将相片中女人和男人的神韵都表达出来了。
“没想到,小姑娘画画这么好!”病友将画和相片还给了王奶奶,“你是专业学美术的吧?”
冉稚摇摇头,笑道:“我只是学了半年画画而已。”
其实,冉稚小时候画画就很有天分。
那时候刚上小学,有不少女生喜欢一些动漫卡通人物,冉稚也一样。
所以她便学着,将动漫卡通人物记住后,在小本子上临摹下来。
那时候的同学,都说她画得像。
许是临摹久了,冉稚再画些自己幻想的人物时,也逐渐得心应手。
甚至她还凭借自己的一幅画,在小学时,拿了区里的绘画一等奖。
不过上了初中,除了美术课外,冉稚再也没碰过任何和画画有关的内容。
因为爸爸那时候,对她的学习把控,开始越来越严了。
冉稚见自己凭借一幅画,能让王奶奶开心,她便已经很满足了。
——
冉稚连续去了王奶奶那儿探望了两天。
距离爸爸忙完工作回来,还剩下三天。
冉稚想着她可以趁着这三天好好写寒假作业,因为等到爸爸出差回来,她的寒假补课班也要开始了。
上完补课班便是过年,过完年没几天,就又要开学了。
海市作为南方城市,寒假比北方城市要短一些。
而今年的寒假也格外地短,一共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天冉稚早早起床,她在昨天晚上出门买晚饭时,便顺便买了早餐面包。
所以冉稚在吃过面包后,开始练起了钢琴。
和以往上学时不同,冉稚上学在家时会练一个小时的钢琴,现在寒假时间多了,她便将时间改成了两个小时。
白天下午各一个小时。
练完了一小时钢琴,冉稚拿出手机,刷了会儿微信和q,看看学校有没有发新的通知。
冉稚这会儿刚登上q号时,她便收到了一排来自钱涓的紧急消息。
【钱涓】:在吗在吗?我昨天晚上刚回国,这才发现我们居然换新班主任了?!
消息就在刚刚,冉稚便迅速给了回复。
【冉稚】:这事儿家长会上就说了,你爸妈没告诉你吗?
【钱涓】:我说这次寒假我要彻底脱离学校,所以将所有学校消息都屏蔽了,也不让我爸妈提。我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换班主任了!也不知道新班主任怎么样??
冉稚想了想,开完家长会之后那几天,冉政只是和她说了一句,你们换班主任了。
他没提新班主任怎么样,那段时间两人正处于冷战期,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冉稚】:我也不知道。
她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对面的钱涓并没有立刻给她回复。
过了一会儿,钱涓的新消息才来了。
【钱涓】:我刚刚打听过了,据说是个了不得的老师呢!他好像带了好几年市一中实验班的班主任,居然被挖到我们学校来了,哈哈哈~
全海市的高中生都知道,市一中和明格中学之间的故事,堪比莎士比亚里罗密欧与朱丽叶两家族之间的故事。
他们每年为了抢夺优秀的学生资源,打得那叫一个你死我活。
而这一次,明格中学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冉稚想着,最大的获利方,肯定是市一中了。
虽然之前一个学期的高中生活,带给冉稚不怎么好的观感,但是在高一一年的学习中,冉稚对学校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她也不愿看到自己母校在外被人诋毁,但是学校当初既然收了舒时,还让她当班主任,就必须得承担这样的后果。
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注定,冉稚无可奈何。
明格中学和市一中的校风还是有些不同的。
市一中的校风更偏自由些,学校经常会给学生开设各种各样有趣的课程。
在其他学校每日都只能规规矩矩穿校服上学时,市一中的学生在每个周五,都可以穿着自己的衣服上学,美名其曰“自由服装日”。
对比之下,明格中学的校风,则显得拘谨些。
老师们大多很严厉,除了海市教|育|局规定的创新实验课程外,学生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学习,没有什么放松的契机,就连寒暑假上的补习班,也比其它学校的学生多一些。
所以基本上选择明格中学的家长,都是信奉着“严师出高徒”的想法。
不过,这位新班主任既然能在市一中实验班担任多年的班主任,想必在教导学生上,他也有几分真本事。
冉稚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位新班主任来,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舒时呢?
中午冉稚简单地到小区附近的餐厅吃了点东西后,便回到了家。
她正准备用钥匙开门时,与从601刚出门的新任钟点工阿姨打了个照面。
“小姑娘,你一个人住呀?我之前看你下午都要出门呢。”
钟点工阿姨似乎刚从601忙完,她关上了601的门,突然出声问道。
冉稚看了她一眼,只是道:“我和我爸爸一起住。”
“但是我没见到你爸爸呀。”
冉稚没回答,只是笑了笑,随后打开了家门。
“阿姨,你把钱包落在我家了。”
冉稚正准备关上门时,只见住在601的年轻女人风风火火地拉开了门,手里拿着一个暗红色的小钱包。
“哎呀,真是谢谢你。也许是我走得太匆忙了,居然将钱包落在你家了。”
钟点工阿姨似乎被年轻女人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慌忙转过身,接过了年轻女人递给她的小钱包。
“谢谢你了。”
年轻女人摆了摆手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幸好我正准备出门呢,在厨房看到了你的钱包。”
钟点工笑笑,她拿过钱包后,立马离开了。
冉稚也关上了门。
也许是吃过午饭的原因,冉稚只觉得自己脑子动得慢,做题思路也没有以往清晰了。
这是吃完午饭后,身体为了维持血糖平衡进行调节时,副交感神经兴奋,交感神经抑制时的表现。
这一调节既有神经调节,又有激素调节。
冉稚脑中突然出现了一连串上学期学过的生物知识点。
她觉得自己有些学魔怔了,这时候居然还能联想到生物。
冉稚揉了揉自己微微发烫的小脸,喝了口放在手边的温水。
反正也学不进去了,她正好可以小小地午休一下,让大脑放松,一会儿起床再学。
冉稚打了个哈欠,走到床旁边,定好手机闹钟,睡了下去。
只不过这一觉,她并没有睡得很舒服。
“咯吱咯吱咯吱”,冉稚闭着眼午睡时,迷迷糊糊地听到门外传来这样的声音。
估计是谁家找不到钥匙了吧?所以正一个个试呢。
冉稚翻了个身,继续闭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了。
冉稚也正处于睡着边缘时,又听到了这样的响声。
“咯吱咯吱咯吱”,这样的声音还比刚刚响了不少。
冉稚有些被吵醒了。
困意全无。
她只好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准备到厨房倒杯凉开水清醒清醒。
冉稚打着哈欠,穿着拖鞋,慢悠悠地拉开自己卧室的房门,正准备走到厨房倒水时,突然听到“嘎吱”一声。
她家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身穿着黑色长袖长裤,剃着平头的男人从门后走了进来。
不是冉稚认识的人。
“你……你是谁?”冉稚下意识地出声问道。
那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他见到冉稚时,似乎也感到十分惊讶。
两人对视了一下。
冉稚立马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爸,快出来,有小偷!”
这是小偷!
这小偷作案经验似乎不足,他被冉稚吓了一跳,朝后走了两步,随后立刻转过身,蹿下了楼梯。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威胁道:“你敢说出去,我砸了你们家的门!”
今天是工作日,这栋楼里的住户绝大部分都出门工作了。
家里的门敞开着,冷风一阵阵地往家中灌。
冉稚双手扶着厨房旁的餐桌,她双脚有些软了。
那,那个人是小偷!她家刚刚进小偷了!
她,她该报警!
混乱的思绪中,冉稚终于找到了一丝头绪。
她转过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屋里跑去。
冉稚拿起手机,双手颤抖着,拨打了“1|1|0”。
“喂?是警|察吗?我,我家刚刚,刚刚来了一个小偷。”冉稚的声音有些颤抖,“地址?地址是,是……”
冉稚报完警后,整个人像是失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她又拿着手机,双手哆嗦着拨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那是爸爸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熟悉而又稳重的声音传入耳中。
冉稚刚刚勉强压在心底的恐惧,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她哭着喊道:“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2 21:00:00~2019-11-13 20: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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