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1 / 1)

驭宦 嗞咚 609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076章

  几场春雨之后, 天才终于?是暖和了,兰嬷嬷去尚衣监取新制的宫装,接引的太?监一脸笑容道:“嬷嬷怎么亲自过来?了, 回头差人给您送去便?是。”

  “不妨事,都是一样的。”兰嬷嬷与对方客气了几句, 取了衣裳离开。

  走?过太?和殿外的宫道,只见一行禁军押着一个浑身颓软垂低着头的官员往外走?, 头上的官帽已经不翼而飞, 官服更是皱乱的失了仪态。

  哪还有什么仪态, 兰嬷嬷蹙眉抿紧着唇,就这么从太和殿被压着出来?, 只怕都未必能有命。

  待人散去, 她才去向?一个?在太?和殿外值守的太?监打听,“方才被押走?的是哪位大人。”

  太?监当是哪儿的宫女,还想斥责多问, 扭头见是兰嬷嬷连忙福了福腰道:“那是李则泉李大人, 不过这会已经被内相下令革职, 要?押到刑部去。”

  “李则泉……”兰嬷嬷喃喃念着名, 又问太?监,“他犯得何罪?”

  太?监不过在殿外听得几嘴, 也不敢胡乱说,“这个?就不知道了,还得等刑部出示。”

  兰嬷嬷笑着点?点?头,“就不打搅公公当差了。”

  转过身,兰嬷嬷脸上的笑却慢慢消失, 之前?是都转运使王进被抄家流放,再?是工部侍郎陆德帷贪墨被斩, 现在是李则泉。

  这三人,都是当初串谋陷害谢家的主导者。

  到底是巧合是她多心,还是那个?她不敢想的原因,兰嬷嬷拿着衣服的双手?紧紧握起,目光复杂至极,盼着是,又盼着不是。

  “兰嬷嬷。”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将兰嬷嬷的思绪牵回。

  她回过头,见是仲九。

  仲九笑了笑,“嬷嬷怎么在此?”

  兰嬷嬷目光闪了闪,笑着解释,“哦,我从尚衣监取衣裳回来?。”

  “原是这样。”仲九瞧了眼她手?里的东西,点?点?头,“掌印还当嬷嬷有事相寻,故让奴才来?问问。”

  兰嬷嬷笑着遮掩,“能有什么事。”

  她准备告辞,忽然又脱口?,“你跟在掌印身边伺候多时,可知道他。”

  仲九认真?听着,“嬷嬷想问掌印什么?”

  兰嬷嬷反复挣扎着,掌印二字让她懊悔到宁愿自己的猜测是假,快要?问出口?的话也吞了回去,“没什么,公主还等着我回去呢。”

  仲九还想说什么,兰嬷嬷已经转身离开。

  “兰嬷嬷说什么了?”谢鹜行不知何时已经从大殿走?出,睇着兰嬷嬷走?远的背影问。

  仲九回道:“倒是也没说什么,但奴才总觉得她有话想问。”

  谢鹜行负着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手?背之上,回想起早前?兰嬷嬷就问过自己关于?母亲家人的事,却在听过他的解释后又去翻了内官监的记册,若不是小公主没藏住露了馅,那就是兰嬷嬷对?他的身份有疑虑。

  他并没有弃了谢姓,所以兰嬷嬷是联想到什么了?

  “见过内相。”

  思绪被打断,谢鹜行侧过眸,是楚太?后宫里内侍。

  “何事?”谢鹜行问。

  内侍恭敬答道:“太?后有事与内相商议,烦劳内相移步。”

  ……

  夜风悠悠,月朗星稀。

  心檀正伺候雾玥沐浴,兰嬷嬷推门进来?,温声道:“我来?伺候吧。”

  “是。”心檀拿帕子擦干手?,欠身退下。

  雾玥闻声手?扶着浴桶边沿,转身望向?玉屏那边,一张白皙的脸被水汽熏染的漫着可人的薄红。

  她眨眼望着兰嬷嬷困惑问:“嬷嬷怎么过来?了?”

  兰嬷嬷笑着走?到浴桶边,拿起水瓢舀了水从雾玥肩头淋下,“嬷嬷都好久没亲自伺候照顾公主了。”

  自从心檀心莲来?了之后,贴身伺候的事就都交由他们来?。

  雾玥看着兰嬷嬷眉眼的感叹,以为嬷嬷是觉得自己与她不亲近了,连忙说:“我是怕嬷嬷操劳,嬷嬷只要?享福就够了。”

  兰嬷嬷心下熨帖,抬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好,就操劳这一回。”

  雾玥皱了皱俏挺的鼻尖,又乖顺的将手?臂横在浴桶边沿,把脸枕颊枕上去,像过一样一边沐浴,一边与兰嬷嬷说着体己话。

  等洗好,兰嬷嬷取来?帕子为雾玥擦身,一手?拢起她的乌发,擦拭她后背的水滴,目光触及雾玥腰窝处的嫣色印记。

  兰嬷嬷心头顿时涌上万千思绪,微微抖着手?碰了一下那枚印记,哑声道:“都快十八年了。”

  雾玥听出兰嬷嬷情绪不对?,又感觉到她在摸自己身上的胎记,回过头轻声道:“嬷嬷,你怎么了?”

  兰嬷嬷收拾起心绪,故作轻松的笑道:“嬷嬷是感叹,当年那么一丁点?的奶娃娃,都出落得那么大了,回头嫁了人,嬷嬷可要?不舍得。”

  “就是嫁人嬷嬷我也与嬷嬷在一起。”雾玥转过身紧抓着兰嬷嬷的手?。

  兰嬷嬷笑着说“好”,拿来?衣裳给她披上,又抬眼打趣,“公主也是时候该择夫婿了,也不知将来?便?宜哪家公子。”

  雾玥忽然有冲动想跟嬷嬷说谢鹜行的事。

  转念又想起,也不知道他服了那么久的复阳药,也不知生出来?了没有。

  不过她似乎也不在意了,这么久,她都没有想起要?问,即便?生不出来?,她应当也还是喜欢他的。

  就是嬷嬷……雾玥犯难地?轻咬住唇,忽然想起早前?,表姐曾对?她说要?带去宫外的灵鸣寺散散晦气,求个?好姻缘的事。

  她心里一时有了主意,回头就假装去求姻缘,再?告诉嬷嬷,是菩萨的指示,这样一来?,嬷嬷应该也好接受一些。

  不过也不急在一时,怎么也得等三个?月的服丧期过了才行,雾玥兀自盘算着,待兰嬷嬷离开后,把自己裹进被子,渐渐睡去。

  深夜里,她却被心檀急急叫醒,“公主,公主快醒醒。”

  雾玥迷笼睁开眼睛,见心檀一脸焦急,心里顿升起不好的预感,坐起身问:“怎么了?”

  心檀道:“太?子妃宫里的瑶云急着见公主,说是有大事,奴婢看她那样子不对?劲。”

  雾玥一听是皇嫂宫里的人,还是深夜寻来?,一定是天大的事。

  她趿上鞋,披了外衫,边往外走?,边系衣带。

  瑶云焦灼等在照月楼外,见雾玥出来?,直接扑通跪倒,边哭边说:“求公主救救太?子妃。”

  雾玥心直直往下落,连忙扶起她,望了眼沉黑的天,“边走?边说。”

  整座宜宁宫漆黑沉寂,仅顾意菀的寝殿里亮了烛火,极微弱的光忙,闪跳晃动着仿佛随时要?熄灭。

  雾玥提着裙摆跑上石阶,步子一停一绊险些跌倒,她故不得停,一把推开殿门,喘着气望向?里间。

  最先看到的是垂头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的陈泠,她官服上染着点?点?血迹,清瘦的背脊此刻不堪重负的折弯着,整个?人颓败的形如枯木死灰。

  雾玥垂在身侧指尖发颤,一点?点?将目光移到床上,顾意菀无声无息的躺着,身下的被褥满是血迹,搭垂着的手?腕上也用白布裹着,只是已经被血迹印透。

  “皇嫂……”雾玥不敢置信的摇着头,几乎是挪步在往前?走?。

  来?的路上瑶云一边哭着一边和她说,皇嫂自尽了,因为有了身孕。

  她知道皇嫂一直郁郁寡欢,她以为是因为萧沛出事,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嫂竟然有了身孕,她是何如绝望才会选择自尽。

  她应该早些发觉的。

  陈泠听到雾玥的声音,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忽然跪起身,朝她重重叩首,“微臣求公主救救意菀。”

  如果是不瑶云发现不对?劲,来?找到他,意菀已经死了。

  陈泠将手?指扣紧在地?面?上,指腹磨出血迹,悔恨让他喘不过气,早知如此,纵然意菀不肯,他也该想法设法将人带离这座皇宫。

  雾玥看着跪倒在地?的陈泠又看向?不省人事的顾意菀,她也想救,可是她全然乱了章法,根本不到该怎么办。

  陈泠抬起头,冷不妨看见从雾玥身后走?来?的人,目光一紧,凝声道:“见过内相。”

  雾玥仓皇回过头,竟不知谢鹜行何时来?的,不过看到他,她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快走?过去,“谢鹜行,你救救皇嫂,你帮帮她。”

  雾玥哑着嗓子,连话都说不完整,谢鹜行蹙眉抬手?在她背后轻拍,“公主别急。”

  雾玥紧紧望着他点?头,哽咽道:“你要?救她。”

  谢鹜行示意心檀将人扶到一边,自己往床榻边走?去。

  陈泠并不信任谢鹜行,仓皇想要?用被子盖住顾意菀身上的狼藉,就听他淡声问:“太?子妃怀了谁的孩子。”

  此言一出,瑶云和陈泠皆变了脸色,太?子离世已经两年,太?子妃谁的孩子都不能怀,更别提是三皇子的孩子,那就是乱臣贼子。

  陈泠死死咬着牙,望了雾玥一眼,再?次叩头道:“臣罪该万死,太?子妃所怀乃是臣的骨肉。”

  谢鹜行难得多看了他一眼,“不怕死?”

  雾玥也惊住了。

  陈泠砰砰磕着头,“臣罪该万死,太?子妃是无辜的,求内相放过太?子妃。”

  雾玥见陈泠额头上已经破皮有了血,挣脱开心檀走?上前?抓住谢鹜行的衣袖,焦急唤他,“谢鹜行。”

  谢鹜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启唇唤来?仲九。

  仲九很快从殿外进来?,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递给谢鹜行,谢鹜行打开盒子,拈起里头的药,走?到顾意菀跟前?,掐开她的下颌,把药塞了进去。

  动作太?快,以至于?陈泠来?不及反应,见顾意菀已经吞下药,连忙扑过去,抓起她的腕子把脉,“你给她吃了什么?”

  谢鹜行没有理会,只低声对?仲九吩咐。

  陈泠探到顾意菀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手?足无措的去捧顾意菀的脸,声音里弥满了仓皇,“醒醒,醒醒意菀。”

  始终没有回应,他转过头死死盯着谢鹜行,拔高声音喝问:“你给她吃了什么!”

  谢鹜行皱起眉。

  雾玥被这情况吓了一跳,也急扑过去把手?放到顾意菀鼻前?,没有呼吸,她急缩回手?,没有呼吸了……

  皇嫂吃了谢鹜行的药,可怎么可能吃了他的药救就没有呼吸了。

  雾玥慌张望向?谢鹜行。

  谢鹜行这才压着唇角,对?陈泠开口?,“你再?仔细把把脉。”

  陈泠闻言颤抖着扶上顾意菀的脉搏,良久,才用颤抖的声音不确定的问:“是息宁丹?”

  雾玥急问:“什么是息宁丹。”

  “服下之后经脉俱息,如同陷入假死,三日后才能醒来?。”陈泠干涩回答着,充血的双眸一直盯着谢鹜行。

  谢鹜行接着他的话道:“如今大行皇帝丧期未过,太?子妃又是自裁,冲撞冒犯,尸首不可留在宫中?,明日起灵送往通州顾家。”

  谢鹜行看向?仲九,“将太?子妃殁了的消息传达到内官监,差人来?处理后事。”

  “是。”仲九行事利落,很快退出去。

  谢鹜行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陈泠道:“你连死都不怕,应当不会舍不得这太?医一职罢。”

  陈泠震惊于?谢鹜行雷厉风行的手?段排布,半晌才又一次叩首:“内相大恩,没齿难忘。”

  “不必谢咱家,只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谢鹜行语调淡淡,而且萧沛如果知道顾意菀的棺木出京,兴许还会自投罗网。

  当然,他也有可能乘乱逃走?。

  陈泠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肩头底伏着,对?着雾玥又是一叩首。

  雾玥手?忙脚乱的扶起他,扭头看向?顾意菀,在这座皇宫里,皇嫂是活不下去了,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语无伦次道:“你,你一定要?让皇嫂重新振作起来?。”

  ……

  太?子妃亡故的消息立时在宫中?炸响。

  雾玥一直跪守在顾意菀棺椁前?,不敢离开,更不敢掉以轻心,唯恐出什么意外。

  贺兰婠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踉跄走?进大殿,看着置放在正中?央的棺椁,不住淌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的。”

  “表姐。”雾玥轻声唤她。

  贺兰婠用力擦了把泪,结果越流越多,“怎么好好的会这样。”

  雾玥握紧她的手?没有说话,如今她不敢告诉表姐真?相,只有等皇嫂和陈泠顺利离开京城,一切才算结束。

  贵为太?子妃,却连丧仪都十分简陋,筹备好一切,就紧由一队扶棺的人马护送着从东华门出宫。

  雾玥与贺兰婠得了谢鹜行同意,一同送棺椁到城门处。

  已经回暖的天,天空却昏沉的仿佛怎么也推不开,就与雾玥此刻沉压的心情一样。

  她站在城墙口?,看着扶棺的队伍越来?越远,手?心攥紧又松开,心中?是浓烈的不舍与萧寂。

  陈泠已经扮作护卫一同离开,倒时会有另一队代替他们去顾家,从此山高水远。

  可她都没有机会当面?跟皇嫂道别说一句珍重。

  皇嫂你一定要?好好的,雾玥在心里默念。

  *

  三日后,夜。

  仲九走?进养心殿,朝坐在案后批阅折子的谢骛行道:“掌印,萧沛没有出现。”

  谢鹜行停了停笔,不太?意外的牵唇而笑,“要?不说萧家人都冷血呢。”

  仲九道:“不过奴才已经让人在离京的陆路,水路都增派人手?,他想逃也不是容易的事。”

  谢鹜行似乎在考量,半晌道:“若是发现踪迹,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盯着。”

  夜已过半,雾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她立刻就坐了起来?。

  “公主还没睡?”谢鹜行反手?将门合拢,迈步朝着床边走?去。

  屋内没有点?灯,雾玥只能隐约瞧清他的身廓,小幅度摇头,嗓音里弥漫了落寞,“我睡不着。”

  这三天雾玥几乎时数着时日过的,也不知道皇嫂他们怎么样了。

  感觉到谢鹜行在身旁坐下,伸手?来?揽自己的腰,雾玥自然的抬臀坐到他膝上,将脸靠到他胸口?,又蹭了两下,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的忐忑才淡去一些。

  既而仰起头问他,“皇嫂他们会没事的吧。”

  谢鹜行沿着她的软柔的呼吸,在她唇上轻轻啄吻,“赶往通州的那队扶棺队伍已经抵达,顾家已经在操办丧仪。”

  雾玥眼睛一亮,欣喜道:“那就说明,皇嫂和陈泠已经顺利离开。”

  谢鹜行颔首,这么多天,总算见小公主笑了一下。

  忽然觉得丢了个?萧沛,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干脆就让这天下再?乱一些,将大胤王朝毁的一干二净。

  早些毁了,他也可以早些带着他的公主离开。

  原也不觉得有多着急,人人都以为他爱权,他只是爱看着这本不该存在王朝一步步腐朽毁灭,这让他觉得畅快无比。

  可那日看着陈泠和顾意菀离开,他竟是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烂地?方。

  谢鹜行反复轻吻着雾玥问:“公主可也想与他们一样,离开。”

  离开?雾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浸在黑暗中?的眸子透出迷茫,远离皇宫的生活,她没有经历过,外面?的天地?,她想去看一看,却又从来?不敢想。

  “我不知道。”雾玥嗓音里透着对?未知的不安。

  “没关系,不急。”谢鹜行抱着她躺下,“公主累了那么多日,睡吧,我抱着公主。”

  雾玥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谢鹜行轻拍着她的背脊,哄着她入睡,听着小公主越来?越轻缓的呼吸,就在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轻哝的嗓音。

  “若是离开,要?带着兰嬷嬷,云娘娘……”雾玥在半梦半醒间小声嗫嚅着,声音越来?越音,“还有,表姐,心檀,心莲……合意。”

  听着她一个?个?数着名字,连合意都有,谢鹜行气堵在喉间,抵了抵齿根,小公主这是还拖家带口?上了。

  似乎是因为没有听到回应,雾玥又细声说:“谢鹜行。”

  谢鹜行低头在她眉心吻了吻,就当自己只听到了最后三个?字,“知道了,睡罢。”

  ……

  待三个?月的服丧期过去,宫里沉压的气氛才又鲜活起来?,各部族使臣将要?来?京朝见新帝,宫里各处都忙活开来?。

  养心殿外。

  仲九看着面?前?低垂着眼睫,手?里端着茶盏的赵婧凝,语气刻板道:“赵姑娘怎得来?了。”

  赵婧凝温软的垂着眉眼,唇瓣抿笑道:“小女来?替太?后给内相传句话,顺道送茶过来?。”

  姨母把她留在宫中?,明示暗示要?自己帮她笼络内相,赵婧凝起初无疑是抗拒的,可回想起那日在宫道上的一瞥,她又犹豫了。

  出尘无二的容貌仿佛一眼就落在她心上,他低身给公主掸拂裙摆的那一幕,更是在她脑中?久久不能抹去。

  若能让这样一个?滔天权势的人为自己低身,谁又在意他是不是阉人。

  既然姨母开了口?,她又有私心,于?是便?应下。

  仲九仍是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心里暗暗叹了声,说:“掌印人在刑部,赵姑娘不如去那儿。”

  赵婧凝没有多想,真?就去了刑部,路上怕茶水凉了,又在马车上支了炉子,打算等快到时再?重新烹上一盏。

  待去到刑部,出来?相迎的太?监直接将赵婧凝领到了地?牢口?,陡长?漆黑的石阶一直延伸往下,如同吞人的巨口?,赵婧凝心里漫起不安。

  对?上赵婧凝微有迟疑的目光,太?监笑笑说:“内相审讯要?犯,抽不开身,不过他交代了,若是姑娘过来?,直接去寻他便?可。”

  赵婧凝这才放下疑心,犹豫了一下迈步踩着斑驳的石阶往地?牢走?去。

  越往下走?,四?周光线越是昏暗,照出石壁上斑斑驳驳的印记,好似什么东西干涸了一般,潮湿阴冷的气息铺面?,夹着浓浓的血腥味,让赵婧凝直感到窒息。

  “啊——啊——!”

  陡然响起的痛苦嘶喊让赵婧凝吓得端茶的手?直接一抖,发出咣当的声音。

  “谁?”就听一道清润的仿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

  赵婧凝听出示谢鹜行的声音,勉强定了定心几步走?下石阶,福身道:“见过内相。”

  她轻抬起眼帘,冲入视线的画面?让她眼里的娇柔瞬间化成惊恐,瞳孔紧缩起。

  审讯室的人架上赫然架着一个?浑身是血,找不出一块好肉,已经昏死的囚犯,刚才那声嘶喊,就是他发出的。

  谢鹜行侧对?着她站在囚犯面?前?,听到她的声音才转过头,“是赵姑娘啊。”

  他身体半浸在黑暗中?,唇角勾着无害的笑,清雅的仿佛与这瘆人可怖的地?牢格格不入,可赵婧凝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裹满了粘腻刺目的鲜血。

  而那已经昏死过去的囚犯肩头有一个?森森的血洞!

  她一下联想到了谢鹜行手?上的血,恐惧从四?肢窜起,赵婧凝只觉得头皮发炸。

  “还没问赵姑娘来?找咱家是有何事?”谢鹜行仍是笑着问。

  对?上他极为和煦的眉眼,赵婧凝慢慢缓和下惊跳的心,吞咽着安慰自己,只是恰好碰见他审讯的画面?而已。

  如此反复在心里说了几遍,她才又挽起笑容:“小女奉姨母的令,来?托内相得空为新帝寻一位开蒙的帝师。”

  看到自己端着的茶,赵婧凝连忙递上,“这是小女特意为内相煮的茶,温度应当正好。”

  看到满是鲜血的手?伸至眼前?,赵婧凝眼眸惊颤,而谢鹜行就这么直接用沾血的手?端起了茶盏,他拈起茶盖,用盖沿轻刮着水面?的浮叶,沿着指骨下淌的血滴就这么顺着盖子淌进了水里。

  见他把茶水送往唇边,赵婧凝睛睁大着眼,被着骇人恐怖的一幕吓得呼吸都摒了紧,那茶里可有血啊!

  下一刻,谢鹜行却将茶水递到了她面?前?,漫不经心的说:“赵姑娘一路过来?,怕是也渴了,这茶就赏你了。”

  赵婧凝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茶盏,瓷白盏壁上一圈全是血迹,清澈的茶水也已经被染的浑浊。

  到这一刻,她才彻底从那些幻想的画面?中?惊醒过来?,眼前?的人皮囊再?好看,可皮囊之下就是个?疯子。

  “……内相。”她颤抖着哀求看向?谢鹜行。

  “咱家让你喝。”如珠似玉的清润嗓音此刻在赵婧凝听来?只有诡异和恐怖。

  她两手?发抖着接过茶盏,扑鼻的血腥味让她几乎吐出来?,躬着腰不停反呕,恐惧的泪噙在眼圈里。

  谢鹜行睥着她滑稽狼狈的丑态,轻嗤了声,自顾从袖中?拿帕子,看着满手?的血又啧了一声,对?一旁的随从道:“帕子。”

  *

  翊霞宫里。

  楚太?后看着面?前?被吓得哭哭啼啼的赵婧凝只觉心烦,本来?还以为她机灵点?,能有些用处。

  “姨母,他就是个?疯子,求您别再?让婧凝去见他。”赵婧凝只要?回想起来?,就浑身哆嗦,而那股血腥味在她口?中?怎么都散不去。

  “你就是被他吓住了,跟你娘一样没用。”楚太?后眉眼凌厉,“自己做个?姨娘,你也想一辈子当个?庶女。”

  “哀家要?顾及祖宗礼法,不能亲自出面?为你娘撑腰,以免遭人诟病,可内相不一样,他有法子让你娘做嫡母,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嫡女,不然,你是想将来?与你娘一样,给人做姨娘。”楚太?后话里话外透着威胁。

  见赵婧凝白着脸,楚太?后才又放柔声音,软硬兼施,“内相今日此举就是考验你,他这样地?位的人,想得他另眼又怎么能软弱无用。”

  赵婧凝双手?攥紧裙摆,姨母分明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