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心疼◎
穆夫人过寿, 穆家来了几十个姑娘小姐，穆夫人当然希望宝贝孙子能从中选一个。
沈青禾也是如此想法。
只可惜阿卿根本不想谈论婚事，找借口应付过去了。
宴会散后, 阿卿坐在穆宗妍身边，闲话般地问道：“怎么没见我大舅母？”
今天宴会来了很多人, 他顾不过来, 并没有一一打过招呼。
不过他看见了雪柔和她丈夫。
雪柔已经怀孕，小腹隆起, 看样子至少有六七个月了。
雪柔还像以前一样，见到他会行礼, 会温温柔柔地喊他表哥, 也会清浅地笑。
阿卿能从她的表情中觉察出来，她过得还算幸福。
说也奇怪, 雪柔出嫁都带着丈夫来了, 唯独没看见雪乔。
三年前, 雪乔不辞而别, 还说什么阿卿是她小时候的执念, 执念已经消除以后再也没有相见的必要。
阿卿从小就是天之骄子, 父母捧在手心的孩子。
之后被先皇收为养子，十七岁统兵杀敌,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被誉为大周最勇猛的将士。
可以说他从小到大, 从来没感受过失败是什么滋味。
唯独在雪乔这件事上，是他永远无法言说的痛。
他不好问雪乔的消息, 拐弯抹角地问到了大舅母。
之前听雪乔说过, 因为大表哥和阿曾的事情, 两家闹得很不愉快, 可大舅都来了，怎么没见大舅母和雪乔呢？
难不成雪乔嫁人了？
还嫁得很远？
穆宗妍倒是知道沈家的事，当年雪乔丢失，她还托人找过，只可惜一直没消息。
沈大嫂因为丢了女儿，整天魂不附体的，沈夫人怕她闹笑话，没敢让她来。
这是穆宗妍猜测到的原因，沈夫人给的理由是沈大嫂身体不舒服。
穆宗妍不知道阿卿和雪乔的事情，只当他顺口一问，回答的自然也不怎么认真。
“天气冷了，身体不好就没过来，对了，你这些年在外边吃了不少苦吧，这两天你奶奶和你娘肯定不放你出来，等两天你去姑姑家住几天，你姑父还要和你切磋武艺呢。”
阿卿的武功有一大部分都是刘谦誉教的。
不光把他当姑父，还当师父。
这些年在外打仗，没少想念他。
“好啊，我也正想向姑父讨教几招，看看他年纪大了，还能不能挥动剑。”
姑侄两个聊着天，穆宗妍的小儿子和小女儿跑了过来。
阿卿还是第一次见。
至少都有四五岁的样子了。
鬼灵精鬼灵精的，阿卿喜欢极了，一手抱起一个，问道：“这两个都是姑姑的孩子？”
穆宗妍笑道：“可不是，这两年大些了没那么闹了，前两年都快把我和你姑父烦死了。”
阿卿如果没有当兵，到年纪就成家，孩子多半也有这么大了。
心里有些涩涩的，他勉强挤出一丝笑道：“一晃六年不见，家里变化竟然这么大。”
穆宗妍感叹道：“可不是呢，连阿曾都中状元了，你表弟没他读书好，也中了举人，你姑父打算等几年给他捐个官，混个知县当当。”
刘家不差钱，捐个官是小事，阿卿也没拦着。
反正朝廷有这个规矩。
“那我先恭喜表弟了。”
……
寿宴结束后，外人都散了，可穆家的亲戚都在。
每个人找阿卿聊一会儿，这一整晚的时间就过去了。
他都没来得及和奶奶、母亲多说几句。
等他空出时间，穆夫人撑不住已经休息了。
沈青禾倒是还没睡，一直坐在屋里等他。
阿卿隔着帘子打了声招呼，听见母亲让他进去，便挑开帘子走进了屋。
“娘，还没睡？”
沈青禾歪在床边，等儿子进屋后坐直了身体，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让娘好好看看。”
这话说得阿卿心里发酸。
他很听话地坐在沈青禾身边，有几分不着调地说道：“娘好好看看，儿子是不是比以前好看了？”
这话说得沈青禾笑了起来。
自己的儿子，当然哪里都觉得好了。
更何况她的儿子本来就很优秀。
“嗯，好看了，也懂事了。”
接下来的时间，阿卿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当然了，大部分他都在信里写过，沈青禾都是知道的。
如今听儿子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
仿佛回到了穆宗辰刚回来的时候。
“当年你爹也像你一般，讲过军营里的事情。”
阿卿都听爹娘说过，没想到历史仿佛轮回一般，现在轮到他了。
不过他远没有爹爹幸运，有娘一心一意地等着他。
阿卿想到这些，情绪明显变得很失落。
沈青禾了解自己的儿子，眼观鼻鼻观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沈青禾担心儿子不愿意和她说，又道：“虽然你已经大了，可娘还是愿意像以前一样，听你的心事，没准还能帮你解决。”
阿卿确实不愿意说，主要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娘，时辰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时辰确实不早了，穆宗辰还在陪本家的几个客人喝酒聊天。
沈青禾打发人去叫，眼见着阿卿不愿意和她说，叹了口气，道：“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阿卿否认道：“没有，就是今天赶路多了有些累，明天找时间和娘说。”
沈青禾目送儿子离开，又等穆宗辰回来，夫妻两个一起睡了。
小李子晚阿卿一天回来，没赶上穆夫人的大寿，进门后先给穆夫人磕了头，又给沈青禾请了安。
穆宗辰进宫陪王伴驾去了，阿卿倒是没进宫，难得睡到了太阳升起。
恍惚觉察到什么东西轻轻柔柔地划他的脸，睁开眼睛看见暖暖瞧着他笑，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
“怎么没去读书？”
暖暖和阿卿一个性子，都不喜欢读书。
她往外看了一眼，道：“娘今天忙，顾不上我，我来找你玩。”
暖暖才九岁，阿卿可不觉得自己能和她玩到一起。
“你不找小朋友去，不觉得我无聊？”
暖暖把阿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笑了：“娘说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肯定有好玩意，是不是真的？”
阿卿还真留了两个小玩意。
极品羊脂玉雕刻的小兔子，一共两个，他全都装了起来。
听到暖暖的话，他从怀里摸出来，拿了一个递了出去。
“拿着玩去吧。”
小兔子可爱极了，暖暖特别喜欢，她一边欣赏，一边瞧着阿卿的手。
知道他那里还有一个，贪心道：“那个为什么不给我？”
阿卿嘁了一声：“一个还不够！”
暖暖也学着他样子嘁了一声：“小气鬼！”
这话把阿卿逗笑了，“我一共就俩，给了你一个还不满意。”
暖暖确实不怎么不满道：“所以你对我的疼爱也只有一半这样？”
小家伙还知道争宠了，阿卿又戳了一下她的脑门，“这一家子疼你的人还不多。”
暖暖得意道：“那是我懂事。”
其实她想要两个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另一个她想送给梧桐家的姐姐。
不过大哥不肯给她，她也不好追着要。
阿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梧桐的女儿已经许给了阿曾，阿卿如果知道就更不能送了。
他从外边回来，特意给弟媳妇留个礼物是什么意思。
阿曾那小心眼，还不得记恨他后半辈子。
兄妹两个难得见面，一见面就争了起来。
不过两个人谁都没生气，纯纯地斗嘴玩闹。
阿卿拐弯抹角的，问到了沈家的事，“你雪柔姐姐已经嫁人了，你也要成小姨母了，那你雪乔姐姐也嫁人了吗？
婆家又是哪的？昨天奶奶过寿，外婆家的人都来了，怎么没见大舅母和雪乔？”
阿卿其实不想打听雪乔的事，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地就拐到这上来了。
算起来，雪乔也十八九岁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有没婆家的。
他问完就后悔了，知道了又怎么样，还能把人抢回来？
况且雪乔并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成小时候的一个执念。
提到雪柔，暖暖有很多话要说。
不过她这会忙着欣赏小兔子，没时间说别人的事。
顺口提了一句：“姐夫好小气，我跟他要糖吃，他还让我远点，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我要不是小孩子，说话没地位，昨天都不让他进门。”
暖暖把雪柔的相公批评了一顿，阿卿不感兴趣，又问了一句：“那雪乔呢？她……相公也小气吗？”
阿卿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状似不经意一般，可耳朵紧绷绷的支了起来。
提到雪乔，暖暖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今年九岁，雪乔走的时候她还不到六岁。
印象里雪乔对她好像还不错，总拿不好吃的点心给她吃。
娘说大舅母手艺不好，做出来的点心能吃就不错了。
让她不要嫌弃。
她心里同情雪乔，娘的手艺多好啊，做什么都好吃，怎么大舅母不好好学学，光做不好吃的点心。
暖暖那个时候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不过雪乔的未婚夫，她却是见过的。
这两年总有个男人隔三差五地去对门闹腾，让沈家交出雪乔。
还有两次跑来他们侯府闹，被长寿打出去了。
她问长寿那人是谁，长寿告诉她，那人是雪乔的未婚夫，雪乔失踪后，那男人怀疑人被沈家或者侯府藏起来了，还去衙门告了状，让沈家交人。
雪乔嫌弃那人像个无赖，偷偷用弹弓打过两次。
后来被穆宗辰发现，喝止了，让她别管。
之后暖暖担心挨骂，就不出去凑这个热闹了。
今天大哥问起来，顺口回道：“应该不小气吧，我没怎么见过。”
没怎么见过，也就是有了。
雪乔……嫁人了。
阿卿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地攥了一把，疼到痉挛险些窒息，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暖暖今天一大早赶过来找大哥，还没给奶奶请安，忽然想起来，像只来无影去无踪的小兔子，扔下一句：“我去看奶奶便推门跑了。”
阿卿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卧室里，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呆愣愣地不知道将要做什么。
这几年打仗之余，他扪心自问过，他到底喜不喜欢雪乔？
始终没得到答案。
他告诉自己，雪乔从小不讨喜，既霸道又娇气，五六岁的小不点就会动手打他，他应该是讨厌的。
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阿卿从小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来没有偷懒的情况。
进了军营，时刻保持警惕，随时都有可能被敌军攻打，精神一直紧绷着，更没有闲暇的时间。
今天他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可以说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赖床。
因为昨天才回来，家人也没过来催他。
他就想这么一直躺下去。
谁知道外边忽然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他心里不舒服，压不住暴躁的情绪，忍不住朝门外喊道：“怎么回事？”
长福闻声跑了进来，八卦意味很浓地说道：“是前院的大奶奶，跑过来找女儿，你说奇不奇怪？”
长福这些年一直跟着阿卿在军营。
刚开始的时候他一直负责阿卿的饮食起居，当他的私人侍卫。
后来长福表现出良好的军事才能，阿卿便给他安排了职位。
三年多前雪乔去北域的时候，长福正在外边办差，所以不知道雪乔去过的事情。
他也是昨天跟着阿卿一起回来的，自然不知道前院的事情。
刚才听说沈大嫂来找雪乔，当成笑话似的说给阿卿听。
听说前院的大奶奶，阿卿还没多想，只问：“我大舅母？”
长福回道：“可不是啊。”
如果换成别人，长福可不敢这么回话，他知道阿卿和大舅一家的关系一般，所以口吻才不怎么正经。
阿卿心里纳闷，大舅母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雪乔，怎么跑侯府来找人了？
他皱了皱眉，命令道：“你出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长福领了命出门了，谁知道这一走就不见了人影。
阿卿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回话，一边责骂长福不靠谱，一边起了身，整理好衣服出了门。
沈大嫂正好赶到了阿卿所住的院子，见到她跌足狂奔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哭诉道：“阿卿，你回来的正好，雪乔不见了，你快帮我找找她。”
沈大嫂这两年精神不好，形状疯癫，阿卿怎么也没想到一向精明的大舅母会变成这样。
想他第一次来京城，和两个表哥打起来，大舅母带着外公来找他爹娘算账。
那个时候的大舅母多霸道，多有气势。
今天的她简直像换了个人。
“大舅母，”阿卿任由她抓着自己，疑惑道：“雪乔怎么了？”
难不成是夫家不做人，欺负雪乔了？
却听大舅母说道：“雪乔都丢了三年了，她肯定是找你去了，你知道的她从小喜欢你，除了沈家她无处可去，除了找你她又能去哪？”
阿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雪乔丢了三年了？”
沈大嫂哭哭啼啼地说道：“为了救你大表哥，我和她爹做主把她嫁给了一个死了媳妇的老男人，她不愿意就跑了，都三年零五个月了，一直没有消息，阿卿，你是大将军，你手里有人，你快点让人去找，看在她从小喜欢你的份上，你找找她，是生是死，总得让我这个做娘的知道啊……”
沈大嫂说起女儿失踪的时候，口齿还算伶俐，阿卿很容易听明白了。
所以三年前她去军营找他，是逃婚的？
沈大嫂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两腿发软坐到了地上。
沈家不想让沈大嫂打扰阿卿，本来把她关在屋里，昨天一天都没让她出门。
今天她趁人不注意偷跑出来的。
沈老大很快带人赶了过来。
打算把沈大嫂拉走，看见阿卿示意他们别管，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等着。
阿卿俯身蹲在沈大嫂面前，确认道：“大舅母，你说雪乔都丢了三年零五个月了？”
儿子出事，女儿丢失，沈大嫂别的事情记不清楚，可女儿丢失的时间，她却一天不差地记在了脑子里。
“是啊，她一句话没留就跑了，我们全家人都找啊，找啊，找到现在也没见人影，阿卿，她是你表妹，是你娘的亲侄女，你一定要找到他。”
“大舅母，你先起来，”阿卿把人扶起来，交给大舅，让他把人带回去。
沈大嫂不想走，只拉着阿卿让他找人。
阿卿保证道：“大舅母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雪乔找回来的。”
沈大嫂还是不放心，沈老大担心阿卿生气，不耐烦道：“你听到了，阿卿说了会找就一定会去找，咱们先回家等消息。”
沈大嫂不愿意走，“我就在这等。”
沈老大不高兴道：“这是侯府，哪是你发疯的地方，快点走吧，你再闹阿卿生气了，能找到都不帮你找。”
沈大嫂一听这话，赶紧松开了阿卿，“那我这就走，阿卿你别怪大舅母，大舅母就是太想你表妹了。”
沈大嫂被沈老大连拉带拽地拉走了。
阿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默了片刻，他让长福把犟驴子叫来。
他记得很清楚，三年前他带兵出营，留了犟驴子照顾雪乔。
后来雪乔走了，因为留了那样一封信，他没仔细询问过犟驴子关于雪乔的事情。
想来犟驴子是知道一些线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