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梁和?滟先去了一趟食肆。
门面招牌都被砸烂了, 水牌被远远踢开?,摔得稀碎,还没来得及拼起, 破破烂烂的,堆在门边。
梁和?滟的步子一顿, 盯着那被砸得东歪西倒的招牌, 默了片刻。
天色还早,外头看?热闹的人不多,梁和?滟分开?人群, 走进去, 就看见里面坐着几个伙计, 正歪扭七八地抹药。
绿芽仰头, 看?见她, 叫了声娘子。
眼不知道怎么了, 红红的, 好像才哭过, 看?着很可怜。
梁和?滟伸手?拍拍她脸颊, 对?着满屋的人点一点头:“大家都还好吗?有?哪里受伤了?”
其余几个也都站起来,对?她露出个青紫肿胀、龇牙咧嘴的笑。
“东家来了。”
梁和?滟问候了几句, 两三个伙计对?视一眼,走上来:“我们有?件事,想?与东家说, 我们父母年纪也不小, 更有?家里妻儿要生?产的…想?回?去,多陪一陪他?们。”
虽然没明说, 但梁和?滟还是?听出了他?们意思。
她最开?始招伙计,其实?就很不容易, 一来因为她是?女人,二来,也是?她宗女的身份。京城里面,宗室身份不算值钱,多得是?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人,然而像她这样,父亲被皇帝不喜,连带着自己也落魄的宗女,大多数人也都是?怕惹祸上身的。
她好容易凑齐风雨与共的一班子,谁也没想?到猝然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过日子的人,为她做活,所求不过平安,谁想?到这样被打伤的无妄之灾。
梁和?滟笑笑:“我晓得的,大家都辛苦了——让绿芽去账上,给你们支三个月工钱,免得一时半刻,找不到新活计,身上的伤也是?,我不能叫诸位带着这些?走,叫大夫看?过,给大家开?了药,药钱也从账上走,由我支了。”
她此刻已经静下来,没有?了早晨才听到这事情时候的恼火——人只在事不关己的事情上才能保证彻头彻脑冷静,当初裴行?阙被刺,满眼都是?血和?未测的凶险的时候,她还是?能第一时间想?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有?条不紊地把一切都安排下去,然而她自己遇到了事情,还是?免不了气血上涌,恼火愤怒。
好在她不是?十二三岁时候的她自己了,那火气很快退去,梁和?滟很平和?地询问了具体的损失,清楚明确地记下来,又?和?芳郊、绿芽三个人把门面收拾了收拾。
她这食肆不大,拢共也就六个伙计,因为这事情,有?四个与她请辞,梁和?滟叫芳郊和?绿芽给他?们把银钱和?药包好了,留下的人,也是?一样的待遇,又?额外加了一月的月钱:“门面被砸,一时半会儿的,我们也开?不了张,你们没小钱收,日子怕难过,因此多支一个月的工钱给你们,若还有?什么困难的,一定告诉我。”
安抚完伙计们,梁和?滟问:“京兆尹回?来了?”
“没呢。”
芳郊才打探完消息回?来:“今日楚使来,拜见陛下,大朝会此刻还没散。”
梁和?滟到此刻才想?起出门时,被宣召走的裴行?阙和?府外候着的卫期,她眉头皱了皱,又?想?起那半截黄纸:“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散?”
是?又?出什么事情了?皇帝不喜欢她,更不怎么待见裴行?阙,从他?这些?年在周地的待遇就可见一斑。
如今楚使来,难保不会像上次一样刁难他?。
但这事情,梁和?滟也只是?想?了想?,就算刁难,她也没办法闯进大朝会,而且她只是?裴行?阙的妻子,又?不是?他?母亲,总不能面面俱到什么事情都记挂担忧着他?。
她揉着虎口,一边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边抬头,看?向绿芽,语气温和?下来:“过来,跟我讲讲,是?怎么了?”
绿芽吸着鼻子:“什么?”
“眼睛都红成?那样了,还装傻呀?”
梁和?滟撑着头,抬手?抹了抹她的眼尾,慢慢笑着问。
绿芽坐下,腮帮子鼓着,神情里的委屈逐渐显露出来:“我就是?看?见店里被砸成?这样,心里难受,这店面,当初还是?咱们自己操持的呢——那招牌,还是?娘子亲自挂的,如今都被砸了。”
她越说越伤心,手?撑住脸颊,蹭着眼角:“娘子也没得罪那周三公子,要说,也就当初成?亲的时候,打了他?一扇子的事情。就因为这亲事,娘子都受累多少了,要是?不结这亲就好了。”
梁和?滟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也不是?咱们想?结这亲的,本就是?上面的人要刁难,这也是?没办法。照这样讲,咱们一开?始就不该设这蘑菇的菜。但是?这是?咱们的错吗?错在他?们不该青红皂白刁难咱们呀,不是?咱们的错,我们不该自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早知道不做什么事情的,是?不是??好了,事情都这样了,我也还没断手?断脚,这次招牌,我也再?亲自挂上,好不好?”
她这么说着,可抬起头看?向外头砸得稀烂的招牌的时候,还是?沉默不语,只手?指微屈,静静敲着桌面。
一下,两下。
另一边,容清长公主府上,梁韶光宿醉才醒,懒懒打了帘帐,还赖着床,不愿起,昨夜侍奉的男宠捧了水来给她洗漱,她斜一眼那人,似笑非笑的,手?指搭在他?肩头:“这事情你侍奉得不错,只是?别的事上,怎么最近越来越不得力了呢?”
她说着,极轻地笑了一声,支着手?臂,喝一口温茶水。
近侍的女官目不斜视地上来,结果巾帕,抬手?示意那男宠出去:“殿下,周三公子把明成?县主的食肆给砸了,恰逢楚使拜见陛下,在大朝会上见定北侯,这事情被定北侯一直捅到御前了。”
“哦?”
梁韶光想?了想?,先问:“周三公子是?哪个?”
女官连着举了几个周三公子如何吹捧奉承她的例子,她都没想?起来,最后还是?想?到了梁和?滟:“哦,当初新房里,被明成?打了的那个?”
梁韶光对?梁和?滟,其实?没什么太多余的情绪,针对?讨厌,也不过是?给兄长看?看?自己的忠心,顺带讨梁行?谨开?心,这样的事情,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因此碰见了,总是?顺手?刁难一番。
如今她许久没见梁和?滟,再?听见这些?,很新奇,半撑着身子:“怎么呢,她得罪他?,不是?快一年前的事情了?”
“是?,说是?周三公子在明成?县主食肆里吃了毒蘑菇,呕吐不止,恼怒之下,才砸了铺子。”
梁韶光轻笑一声:“有?意思,也不晓得这事怎么收场——啧,周家怪道是?一年不如一年,这事情做得也太没脑子,不是?给人手?里送把柄么?撺掇几个闲汉去做就行?的事情,他?们倒好,偏偏要自己往泥坑里跳。”
“你适才说,这事情,定北侯捅到御前去了?”
她饶有?兴致地琢磨着:“这两个人,不会还真是?有?情有?义的吧?”
“也说不准,楚后的小皇子没了,楚国嫡出皇子就定北侯一个,这次来,有?眼神的都晓得,是?想?着要接他?回?去的,那他?在楚使面前,再?一副窝囊样子,可怎么行??要硬气起来,给那帮子楚使看?一看?,也未可知呢。”
她心里晃过这几个可能,琢磨了琢磨,捏了捏手?指:“这事情闹这么大,又?牵扯到楚国使臣,为了面子,周家这次也免不了被责罚。到时候太子吃亏,只怕心情郁闷,更恼怒我这小侄女和?定北侯——上次我跟太子说的那事情,咱们正好可以操办起来——我看?这个周三公子就很不错,你去安排,看?看?咱们府上什么花要开?了,过两天办个宴,就说赏那个花,把我这小侄女和?周三公子都给请来。”
另一头,梁和?滟亲自去大相国寺,请了清源大师来。
这事情,她单解释,说不清楚的,虽然周贺无缘无故砸了她门面这事情不对?,但是?架不住上头管事儿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偏袒她,到最后,她可能反而要赔钱。
因此首要先证明的,就是?得说那蘑菇并没毒。
这好办,请大夫把个脉、再?看?看?剩下那半盘蘑菇就成?,但寻常大夫乃至太医,梁和?滟此刻都信不太过,出家人不打诳语,清源师父是?得道高僧,又?通晓医术,开?了许多次义诊,还编过几本书,教?人采选野菜菌子的,颇得尊崇,很有?几分声名,请他?来,最合适。
梁和?滟最开?始,其实?不觉得能请动他?,毕竟越得道的大师,其实?越与凡尘俗世脱不开?干系,也就越忌惮和?她打交道。她就是?抱着点侥幸心理去,毕竟大相国寺周边多医药铺子,若请不来他?,那就退而求其次,请个平常大夫来。
只是?没想?到,她场面话说了一半,与她父亲差不多年岁的大师就抬头,笑眯眯看?过来,眉眼慈祥。
“谁教?你的这些?话呀?”
梁和?滟被问得一懵,但清源大师已经站起身来:“我跟你去,小施主,事成?后,也叫我尝一尝你的菌子——你确定你那菌子没事,是?真的吧,可别把我搅进去了啊。”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梁和?滟有?点懵,但看?大师高深的样子,晓得说多错多,因此虽然满心疑虑,但也没有?多问什么,跟着一起走。
两个人一起,登门周家。
她到底有?一个县主的名头在,周家管事的都还在大朝会上没回?来,其余人不敢把她拒之门外,只好请进来。
周夫人身边的侍女一路相迎着,请梁和?滟去前院喝茶。
周贺虽然出身长房,但是?前头的正室夫人所出,他?娘亲早逝,如今的周夫人是?他?父亲续娶来的,和?他?非亲非故,又?有?她自己的亲生?孩子,两个人之间不太和?睦,只是?白应一声母亲而已,因此不是?很想?管这事情。
她见梁和?滟也见得不情不愿的,眉头皱着,眼四处乱瞥。
但话总是?要讲的,她咳了两嗓子:“三郎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县主得等我夫君来,才问得清楚。”
说着,让人倒茶:“县主请。”
就这样就要送客了,不耐烦与敷衍的态度很明朗。
梁和?滟笑一声,脸色也实?在算不得温和?:“不必,您家三公子说在我那里吃坏了东西,叫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没心情喝茶,特意请了大相国寺的清源大师,来为他?看?一看?到底是?吃坏了哪样东西——若实?在严重,那我去求个太医来也不是?不成?——周三公子的院子,我不好过去,劳烦您请大师引大夫去三公子的院子看?一看?。”
听见梁和?滟要叫人去见周贺,周夫人眉头皱得更厉害:“县主非要计较这事情吗?再?者,我家三郎虽然在你那里吃坏了东西,但他?也砸了你家食肆,这事情就这么过去吧,不行?吗?”
“不是?很行?。”
梁和?滟站定,抬眼看?她:“周夫人倒是?把我要说的话全说了——有?什么不好的,总不能是?周三公子今早就康复了罢?夫人讲三公子在我那里吃坏了东西,这关系身体的大事情,更该叫大师好好看?看?,咱们反而要过去了?”
周夫人又?推辞了两句,没讲过,最后只好吩咐人,带清源大师往后院去。
她自己神色倦怠,眉头皱着,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总之就是?不讲话,在那里晾着梁和?滟。
梁和?滟也不尴尬,静静坐着,偶尔慢条斯理喝口茶。
她晓得,就算查出来周三公子不是?因为吃坏了自己食肆里的菌子,她那砸坏的招牌,一朝一夕也拼不回?,甚至京兆府那里,还会讲,说都是?误会,叫她忍一忍过去算了。
可她总是?忍不下这一口恶气的。
她总要争一争,轻易不要低下头。
另一头,大朝会终于散了。
裴行?阙慢慢走出去,身边留出很大的空当,没有?人愿意挨着他?,大多数都偷拿眼觑她,悄无声息地窥着,可他?神情平淡,眼眉低着,无悲无喜的,还是?和?从前一样。
仿佛他?没在大殿上,发过刚刚那一场疯。
梁行?谨走在最前面,此刻回?头,看?向他?,眼神冷冷的。
这事情最后自然是?闹到一个没法收场的地步,皇帝冷着脸,吩咐京兆尹彻查这事情。
楚使还想?跟裴行?阙讲些?话,但他?心里更牵挂梁和?滟,步子没有?停,径直上了马车,吩咐人往周家去。
剩下一群楚使,看?着他?背影,琢磨这位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京兆尹也带着皇帝拨的御医,跟在裴行?阙身后,一起往周家去。
他?掂一掂袖子里的东西,想?起太子跟他?讲的话:“他?既然讲是?在那食肆里出的事情,那自然就是?那蘑菇的事情,左右吃进去就好了,你管他?是?什么时候吃进去的做什么?”
京兆尹擦了擦额头的汗,只觉得现在这差事是?越来越难办,为了一个小食肆、一盘蘑菇,这事儿居然都闹到大朝会上了,看?今天楚使的样子,怕不是?都要传去他?国了。
裴行?阙和?京兆尹一前一后到了周家,当时梁和?滟杯子里的茶已经续到了第三盏,周夫人看?见这两拨人进来,脸色一变:“这事情,怎么还没完了?!”
梁和?滟也略吃惊,她微微偏头,看?裴行?阙,他?步履匆匆地进来,目光先落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缓缓收回?:“县主没事就好。”
京兆尹后他?一步迈进来,心说县主是?没事儿,我这边事儿可不小啊。
他?心里苦涩,这话老半天讲不出,跟周夫人见了礼,简单说了说今天大朝会上陛下的吩咐,周夫人这辈子经历过最大的事儿就是?夫君要拿她嫁妆纳小妾,结结巴巴卡了半天壳,最后说:“不就是?一盘蘑菇吗?”
京兆尹也跟着点头,是?啊,不就一盘蘑菇嘛。
谁晓得能闹那么大呢?
明成?县主性子不好是?一向就知道的,怎么还把裴侯爷也弄得发了疯呢?
他?掂量着袖子里的蘑菇,回?头看?太医:“咱们先去给周三公子诊诊脉,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那蘑菇闹得?”
他?一边掂量,一边还想?,这蘑菇是?生?的啊,怎么喂给周三公子啊,怎么才能叫他?吃下去,这剂量又?该怎么掂量?陛下和?太子随随便便一个吩咐,他?们下边人真是?要把腿也跑断、心都操碎了。
正说着呢,清源师父慢悠悠进门来了。
他?一只手?捋着胡子,另一只手?捻着佛珠,笑眯眯的。
梁和?滟站起来:“师父回?来了。”
清源点点头,依次跟在场众人行?过礼,然后看?向裴行?阙和?梁和?滟。
裴行?阙也微微眯了眼,打量他?。
“受县主之托,我适才替三公子把过脉了,阳气不足,阴虚有?余,是?该好好补一补,平日里酒水不能再?多喝了,省得虚耗更过。”
京兆尹啊一声,又?捏了捏怀里的蘑菇,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那,蘑菇呢?昨夜周三公子呕吐不止,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做人不知节制,饮酒过量,自然呕吐不止,这也是?寻常事,至于那蘑菇,我也看?过了,就是?寻常冬菇,不足叫人呕吐的。”
清源慢悠悠拍了拍手?,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自然,这事情也不好拿捏的,这位是?太医署的太医吗?我愿与您同往,再?去把一次脉。”
梁和?滟垂着眼,扯了扯嘴角。
京兆尹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蘑菇捏得稀碎。
趁着这机会,梁和?滟微微偏头,问裴行?阙:“京兆尹怎么直接来了?”
裴行?阙抿了抿唇,笑一笑。
“陛下听说了这事情,叫京兆尹仔仔细细查一查,看?看?是?怎么回?事。”
梁和?滟晓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抬眼看?裴行?阙,可他?只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微微笑着,正垂眼注视她,和?她目光触上的时候,眼更弯,很和?煦地笑。
温和?平静。
但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显然不是?这个,梁和?滟站起身,瞥一眼周夫人:“太医还是?去看?看?,若真是?吃我那里的东西吃坏了,那我必不推诿,若不是?,这事情,可就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过去了。”
她脾气不好的事情满屋子人都晓得,面面相觑间,清源大师朝着太医双手?合十:“您请。”
太医回?头,看?京兆尹。
两个人都面如土色,很萧条落拓地去了。
裴行?阙挨在梁和?滟身边,不讲话,就在那里静静站着。
这事情其实?没有?多少弯弯绕绕,外人看?来,也只是?一间不怎么值钱的食肆,就算是?被砸了招牌、惊动了皇帝,到最后水落石出,梁和?滟也不会得到太多补偿,银钱或许会赔给她的,可她这么多年的心血,积攒许多年的名声,被砸毁了,又?怎么赔给她呢。
无论怎么样,她其实?都注定要吃亏的。
梁和?滟垂着眼,等太医和?清源大师回?来。
她沉默着,似乎这件事完全没影响到她心情一样,一边的京兆尹倒是?眉头紧蹙,周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在一边唉声叹气的。
他?们这一屋子人,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站在这里,为了一点污糟的烂事儿,为了一盘蘑菇。
只有?裴行?阙垂眸,很认真地看?梁和?滟,一眼也不肯错开?。
周贺原本就没什么事儿,太医过去也没用,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什么花儿来,梁和?滟盯着手?指,听完结果,冷冷笑一声,极讥诮:“那这事情,轻易可就过不去了。”
京兆尹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县主准备怎么办?”
梁和?滟看?他?一眼,笑一声:“你是?京兆尹我是?京兆尹?我门面被损毁,这是?第一桩,周三公子恶意构陷我,这是?第二桩,难道我朝没有?律法吗?您按照律法办事儿就行?了,怎么还要问我的意思?”
“哦——”她笑一声,瞥向周夫人:“做下这事情的是?周家的家奴,说不定是?家奴为主子着想?,体贴主子,自作主张,去把我门面砸了,是?吧?”
尘埃未定的时候,她讲话还客客气气的,此刻尘埃落定,她还是?占理的,说话再?那么客气有?什么用,梁和?滟站起来:“周夫人不会准备跟我说这个吧?”
周夫人咳一声:“县主玩笑呢,这事情,我怎么晓得,我和?三郎虽说是?母子,但他?到底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有?事儿,也不和?我商量呀,不然,等我家夫君回?来,您再?细问他??”
梁和?滟冷笑一声,唇抿起,讲话冷飕飕的:“这事情总和?周公子有?关系,我倒想?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他?,招致这样的无妄之灾,还请京兆尹帮我仔细问问清楚,那几个动手?的家仆也是?——哦,说起来,我那食肆里可是?有?人被打伤了的,纵使手?下人恶意伤人,又?该怎么判?京兆尹熟知律法,不会误判轻判的罢。”
她一句追着一句,京兆尹只来得及应是?,梁和?滟说完了,攥袖里的单子往桌上一拍:“无论如何,周家的家仆无故打砸我铺子、伙计这事儿是?真真切切、做不得假的,周夫人主持中馈,这事儿应该不用去问过你家夫君了罢?所有?款项,我已都写清了,请您一一先给我结了罢。”
周夫人恨不得早点送走她,且那钱数目也不大,掏出来也痛快,梁和?滟接过钱,很认真地一枚一枚数过了,然后把那钱交给身后芳郊:“既然这样,我等京兆尹大人的消息。”
说着,她抬一抬手?,跟裴行?阙一起出门去了。
清源大师自然也一起出来,京兆尹满脸苦涩地捏了捏袖子里的蘑菇,想?,干脆他?自己兑点水,把这些?劳什子吃了算了。
梁和?滟出了周府,自然要先谢过清源大师,大师只笑眯眯的,对?她双手?合十:“小施主,说好了的,那菌子记得送我一盘。”
说着,也不多话,飘飘然去了。
梁和?滟盯着他?背影,想?不明白,但想?不明白的也太多了,她看?裴行?阙:“陛下就算知道这事儿,没道理京兆尹亲自来查,只怕越敷衍才越好,侯爷是?怎么叫陛下知道的?”
“楚使来访,只见我却不见县主,我总要替县主解释一番县主怎么没有?来,一来二去的,也就讲明白了。”
梁和?滟听得眼皮一跳,隐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晓得皇帝为什么要这样重视这事情了,她错愕地看?着裴行?阙:“楚使来访,你就讲这个事情?”
裴行?阙只是?笑。
梁和?滟微微皱眉,有?点看?不太明白他?。
京兆尹办事并不快,又?牵扯到许多卷宗,层层审阅,许多事情都有?各方掣肘,梁和?滟一时半会,没等来京兆府的消息,倒是?收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梁韶光的请帖。
她皱眉,不太痛快,想?起上一次赴梁韶光的宴,她第一次见裴行?阙,就是?那一次,她原本打算好的路被岔开?,狠狠推向另一个方向,被迫和?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上凑在一起,过了要一年。
她抬头,裴行?阙正撑着头,看?差不多的一封请柬。
“水仙花宴。”
梁和?滟捏一捏那纸页:“我这个小姑姑,好像也没有?这样风雅。”
她直觉这事情有?诈,毕竟梁韶光虽然一年三百六十天,能凑一百八十场宴,但等闲是?绝不会请她的,她对?上次那一场宴会还很抵触,此刻眉头皱着,很想?拒绝。
但是?不行?。
送信来的女官似笑非笑的,言谈间问候了许多句她阿娘。
无外乎是?知道阿娘是?她软肋,于是?总是?拿捏。
老套却好用。
想?了想?,她扔下那请帖:“算了,去罢,总不能再?赐一桩婚给我。”
裴行?阙抬眼,无可奈何笑了一声:“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