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这里离南锣鼓巷倒不算很远,苏进很干脆地答应了:“行,我去接你。”
何三在电话里呵呵笑了两声,这时候,他的声音里才出现一些以往活跃的感觉来。
苏进放在电话,皱起了眉头。
上次在古玩街见到何三时,也觉得他跟第一次见面时有些不同,眼神远没有上次有活力,显得有点颓唐。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第二天早上,苏进照常先去学校的小树林,跟着张万生一起泡澡练拳。这是这一周来,他每天早上的惯例,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质正在发生变化。先不说战斗力,精力、体力和耐久力都比以前强多了。这还只练了几天,要是一直坚持下去……
程文旭也跟他一样,每天早上都会过来报到。他每天都被龙虎松骨汤折腾得要命,要不是被胶带封住了嘴,他的惨叫声得传出一里地远。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强撑着泡完“澡”,又强撑着练拳,把药性化成实实在在的身体素质。
张万生有些意外,但看得出来,老头子还是很满意的。
练完拳,苏进换了身衣服,就往西四八条过去了。
上个世界,他经常出入这一片地方,最早的时候,还在这里“捞过宅”,淘过东西。后来,也不时过来坐坐,吸取一下古建筑的灵魂与精华。
这个世界,这些老宅子变成什么样了呢?想到这里,他还有点期待。
走进巷子时,苏进还有点意外。
南锣鼓巷也是老宅,但就没能好好保护,虽然很有人气,但还是显得有些破败。而这里,高门大户,红门森然,就连门口的石狮子,也比南锣鼓巷的那些威猛得多。
很明显,这一整条街,都是经过长年的修葺与维护的,到现在还跟新的一样。
苏进仰着望着飞檐石兽,笑着点了点头,往前走。
苏进走进出一段,正好看见一扇侧门被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门里出来。他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缂丝直裰,交领右祍,倒是极为标准的明服样式。
他连忙迎上去问道:“请问这里就是吕宅吗?”
那人斜看了他一眼,一指巷口,接着就理也不理地,扬长而去。
苏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一看,看见巷口墙边有一块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吕”字。苏进这才意识到,所谓的“吕宅”,不是指这里的哪一幢老宅,而是这一整条巷子的所有宅子!
巷子深幽,青石板路一直向前延伸。苏进记得,在这个世界里,这巷子里一共有六户人家,全部都是五进的大宅。这六户人家,现在都姓了吕?
苏进拿出手机,拨给了何三:“我已经到了,你出来吧?”
“到了?哦,你在门口是吧?嗯……你进来找我吧。”
进来?怎么找?
苏进正在迷惑,何三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那人走了,侧门还半开着,苏进想了想,往里走。他预备着被门房拦下,没想到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他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0104 吕家
门后仍然无人,只看见一道红廊,苏进走上回廊,继续往前走。他琢磨着是不是要找个人问一下。
走出一进之后,突然从他的左边传来“啪”的一声鞭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闷哼。
苏进转头一看,左边是一块校场,校场的正中央跪着一个人,他身后还跪着十来个人,都很年轻。
执鞭的是一个中年人,身着灰色长衫。他一鞭下去,喝问道:“报数呢?”
挨打的少年咬紧牙关,片刻也不敢迟疑,大声道:“八!”
中年人脸色阴沉,道:“报数中断,再从头开始!”
他又一鞭下去,挨打的少年片刻也不敢迟疑,大声道:“十!”
“啪!”“九!”
“啪!”“八!”
……
看得出来,中年人手下一点也没留情,每一鞭都下得非常之重。
少年被打得额头青筋直跳,他上半身赤裸,一道道鞭痕间隐约可以看见血丝。但是不管他再怎么疼痛,每一声报数,他都喊得果断干脆,再也不敢迟疑。
从倒数第五鞭开始,他的身上冒出了大量汗水,十鞭一结束,他的身体马上瘫软了下去,完全虚脱了。
他每挨一鞭,他身后的少年人的身体就是一阵紧张。但是他们只是老老实实地趴跪着,一个敢于出声的都没有。
苏进眉头紧皱,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的作坊里,严厉的师傅经常就是这么教训徒弟的。徒弟,准确地说应该是学徒工,他们根本没办法反抗。严酷的等级差别把他们跟老师分隔了开来,他们名为学徒,其实到出师为止,都只能算是奴隶。
十鞭打完,挨打的这个学徒工几乎出不了声了。
师父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提溜起来,喝道:“跪好!”
少年勉强挣扎着跪正,师父问道:“你可知错?”
少年虚弱地说:“徒,徒弟知错……”
“错在何处?”
“三遍浣纱,我不该只浣两遍……”
“哼!”师父重重哼了一声,手执鞭子,围着他们打转道,“少一遍浣纱,会有什么坏处,你说给我听听!”
徒弟快要跪不住了,他的手撑着地面,刚要说话,突然听见师父喝道:“那边的小子,你是哪来的?私人重地,你怎敢擅闯?”
徒弟勉强转头,看见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站在走廊上。他的脸被旁边草木的阴影盖住,看不见表情,但徒弟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怜悯而温和,好像一阵轻柔的抚慰一样。
苏进看了一眼那个少年,抬头道:“我叫苏进,是来找何三的。”
“何三?”中年人皱起了眉,上下打量他一遍,接着冷哼一声,转头道:“曲狗儿,你带他进去!”
立刻就有一个少年站了起来,走到苏进面前,躬身道:“先生,我带您进去。”
苏进点点头,又往那边看了一眼,道:“谢谢你了。”
这少年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径自往后走。
苏进跟着他走到长廊上,后面,那个中年人又开始教训起来自己的徒弟了。他的声音和语气已经不能用严厉来形容了,用“严苛”可能更合适一些。
走了没一会儿,中年人的声音渐渐消失,苏进前面那少年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一些。
苏进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问道:“你们犯了错,都会像这样挨打?”
少年闷不吭声。
苏进又问道:“你们是怎么入门的?是吕家的子弟,还是到外面收来的徒弟?”
少年还是沉默着,一声不吭。
途中,苏进又问了几句话,不过不管他问什么,对方都像聋了哑了一样,一个字都不吐。
少年带着他走到后院,一指前方的一间屋子,这才一行礼,转身跑走了。从头到尾,苏进连他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好严苛的规矩,就算不在师傅面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少年指的是最左边的那间屋子,雕花木窗,上面甚至不是用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