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白夜(1 / 1)

白夜情长 景戈 387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4章 白夜

  思思听不明白, 歪着小脑袋,轻轻跳了一下,附和一声, 像是跟她一起声讨程珩一。

  岑眠把思思带回家, 看了眼时间,直接出门打车去了医院, 带着一肚子的气。

  程珩一看完最后一个病人, 比正常门诊结束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他走出诊室时,候诊区已经空空荡荡。

  唯独他的诊室门正对的长椅上,还坐了一个人。

  他余光瞥过去, 蓦地, 对上岑眠恼怒地目光。

  小姑娘的眼睛红红,像是一只气呼呼的小兔子。

  “……”

  “你怎么来医院了?”程珩一盯着她,“眼睛不舒服?”

  岑眠觉得他是在转移话题。

  “你不是说下周才回来吗?”一上来便忍不住审问他。

  程珩一原本是想下周等他伤好些了再过去, 没成想刚回来就被撞破了。

  他解释:“我记错时间了, 是这周, 门诊完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岑眠打量他。

  程珩一穿着白大褂,两只手自然垂下,站得笔直, 除了头发长了一些,瘦了些, 薄薄的嘴唇有些苍白,看不出来有哪里受了伤。

  要不是吴轻跟她说了实情, 她还真要被他糊弄了。

  程珩一走近她, 弯腰, 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好像真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才来的眼科。

  岑眠别过脸, 不给他看。

  程珩一伸出左手,掰住她的脸,让她正对自己。

  “最近熬夜熬多了?眼睛那么红。”

  岑眠抿着唇,心想,还不是被你气的。

  她坐在长椅里,男人倾身凑近时,衬衫的领口松开,露出里面冷白的肌肤,还有右肩膀的位置,

  隐约露出白色纱布的边缘。

  “……”

  果然是受伤了。

  岑眠垂下眼,当做没看见。

  她偏不问。

  看程珩一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跟她说。

  “嗯。”

  “眼睛很酸,想来医院看,但是没挂到号。”

  程珩一示意她的眼睛别躲开

  “看着我。”

  岑眠见他一副认真在检查的样子,抬起眼。

  和他四目相对。

  程珩一的眼眸漆黑,直直地凝着她,仿佛无垠的黑夜,将人攫了进去。

  空气里有淡淡的薄荷气息,清爽好闻。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色手电筒,对着岑眠的眼睛照了照。

  岑眠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半晌,程珩一放下手电筒,站直起来。

  “没什么事,有些眼疲劳,平时多注意休息,少玩手机就好了,不用专门挂号看医生。”

  岑眠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她讷讷地“哦”了一声。

  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还在生气,随即板着脸,不再搭理他。

  程珩一看了眼手表的时间,问她:“晚上你还有其他事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个饭。”

  “有一些医院里的其他同事。”

  岑眠知道他说的是庆功宴。

  “不去。”她赌气说。

  “那我也不去了,送你回家。”程珩一说得轻描淡写。

  “你既然跟同事约好了吃饭,就去吃饭吧。”

  “别管我。”岑眠说这句话时,语气里的不耐烦很明显了。

  程珩一终于察觉出她情绪里的异样。

  “眠眠。”

  在空旷无人的候诊室里,他轻声唤她。

  “你不高兴了?”

  程珩一问得直接。

  “……”

  岑眠的嘴唇抿得紧紧,不吭声。

  “因为我回来没有告诉你,还和同事约了去吃饭?”

  岑眠觉得他根本没答到点上,她也懒得说,干脆否认。

  “没有。”

  “你别因为我就放同事的鸽子。”

  庆功宴本来就是给他办的,程珩一倒是好,说不去就不去。

  “那你跟我一起去。”程珩一也坚持。

  岑眠看他一眼,撇撇嘴,默许了。

  程珩一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离开候诊室。

  岑眠盯着他拉住自己的手,以前他习惯用右手牵她左手,今天换成了左手牵她的右手。

  经过办公室时,程珩一把白大褂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岑眠默默地盯着他看,脱白大褂时,他只用了左手,经过右边时,动作明显迟缓。

  等他们到了医院的招待所,偌大的包间里,两张二十人的桌子,人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程珩一的同事们见他进来,刚要揶揄他磨蹭,就看见紧跟在他后面的岑眠,纷纷愣住。

  之前跟他们一起参加医疗队义诊的同事,认出了岑眠,当时大家偶尔吃饭时,闲聊八卦,就觉得他们俩人关系不一般,这会见程珩一把人带来吃饭,更是了然。

  以前没见过岑眠的同事,目光悄悄落在岑眠身上。

  岑眠的长相出众,五官精致漂亮,是那种不带攻击性的美。

  要说程珩一是星群里的月亮,清雅冷冽,透着一股距离感,那岑眠更像是明亮的小太阳,眉眼含笑,让人没来由觉得亲切。

  配是真配。

  光站在一起就养眼。

  “哟,程医生,难得见你带家属啊。”有人出声调侃,“这不得介绍一下。”

  程珩一在医院里,跟同事之间的关系都比较好,他笑笑,认真地把岑眠介绍给了他们。

  这种场合里,岑眠拎得清,不再板着脸,给足了程珩一面子,落落大方地跟他的同事们打招呼。

  包间里一共两张桌子,参与了抗洪救灾工作的医护人员,都被安排在了院领导坐的那一桌。

  今天院领导来了四五个,连陈院长都来了。

  他坐在主座,其余领导根据官职高低依次坐在他的左右。

  陈院长自程珩一领着岑眠进来,眼神里闪过转瞬即逝的讶异,很快他便认出了岑眠。

  落座时,程珩一帮岑眠拉开椅子,趁无人注意到时,眼神询问她,会不会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岑眠从小跟着沈镌白在各种酒局上混,怎么会不习惯,只不过她现在懒得搭理程珩一,连眼神都不愿意跟他交流,当做没看见,径直坐下。

  程珩一扶在她椅背上的动作顿了顿,察觉出她在闹小别扭,却又不知道原因。

  两个人刚坐上桌。

  最末的领导起头,道:“程医生,今天就你来得最晚,不得罚酒三杯啊。你看连陈院长都在这里等你。”

  白酒沿着玻璃转盘转到程珩一面前。

  酒桌文化之下,不好拂了院领导的面子。

  程珩一拿起酒瓶,给自己面前的空杯倒酒。

  岑眠低着头,余光瞥见逐渐斟满的酒杯,皱皱眉。

  陈院长开腔:“哎,一杯就够了,你现在这情况,少喝点酒。”

  带头劝酒的领导愣了愣,程珩一来之前,不是没有迟到的同事,都是罚酒三杯,也不见陈院长说些什么,就那么严肃地坐着,不吭声。

  结果到了程珩一这里,竟然帮忙说起了话。

  不过陈院长这帮腔说得有水平,大家听出了他是顾念程珩一身上还有伤,不好多喝酒。

  “是是是,还是院长考虑周到,体恤下属啊。”

  “珩一,那你就少喝两杯。”

  岑眠抬起头,看向陈院长。

  酒桌上的其他人,看样子都知道程珩一受伤的事情。

  就她不知道。

  陈院长感受到她的目光,视线和她对上,笑呵呵道:“眠眠,你不认得我啦?”

  岑眠一怔,打量他的脸,觉得眼熟,但又记不起来。

  陈院长看她的眼神慈爱,像是看自家的小孩,“你以前还叫我陈伯伯呢。”

  岑眠终于想起来了,陈院长没调来北京之前,当过南临大学医学院的院长。

  为了治疗岑虞的眼疾,沈镌白没少运筹他在这方面的人脉,有时候攒局吃饭,也会把岑眠带上。

  岑眠偶尔听父母聊天,知道妈妈能到北京来做手术,是陈院长在其中安排的。

  她朝陈院长笑,像是小辈唤长辈似得乖乖喊人:“记得记得,陈伯伯。”

  小姑娘声音甜滋滋,喊得陈院长高兴,平时不苟言笑的人,这会儿语气和善,问候道:“你妈妈眼睛恢复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岑眠拿起程珩一刚刚倒好酒的杯子,站起来,“陈伯伯,我敬您一杯,多亏您帮忙了。”

  岑眠敬陈院长,是真敬,一杯酒全下肚。

  陈院长没想到沈镌白把闺女养得那么大气,说敬就敬,更高兴了,他也把酒喝空。

  按理在这场酒局里,陈院长跟谁喝酒,都是意思意思,没有真喝的。

  陈院长竟然那么给一个小姑娘面子。

  几句话的功夫,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其他领导,很快就猜出了岑眠的身份。

  姓岑,母亲眼睛不好,又让陈院长对她的态度那么客客气气。

  岑虞是在国际上很有名气的影星,加上她的丈夫,怀宇集团总裁沈镌白,光是名字说出来,就是一个互联网游戏时代的象征。

  领导们看岑眠的眼光都变了,连带看程珩一的也是。

  即使领导们看出岑眠拿了程珩一的酒,喝了,也没人起哄,再提叫程珩一敬酒的事情。

  “……”

  程珩一抿了抿唇。

  人到齐了,开始上菜。

  到底是程珩一他们的庆功宴。

  就算免了开头一杯酒,也免不去一个个来敬酒的。

  岑眠坐在旁边,默默看他喝酒,数了一杯又一杯。

  她看着不舒服,却也不好开口劝,酒桌上,也是一级压一级,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其他人对程珩一,已经是顾着陈院长,少敬许多酒了,一人一杯也便罢了。

  另外那些同事,一个个都被灌得脸上通红,眼神眯糊。

  程珩一不是那种会耍心眼躲酒的,该喝的酒就喝,毕竟医院也是个职场,要想顺风顺水往上走,这些场合,也需要适应。

  他事先来时,不知道院领导也来,要是知道,也就不把岑眠带来了。

  虽然他能够适应这样的场合,但心里是觉得没意思的,也不想岑眠坐着难受。

  其他人喝酒的间隙,怕她无聊,程珩一时不时侧头,同她讲话。

  岑眠依旧不搭理他,埋头自顾自地吃菜。

  “……”

  程珩一的心情也受了她的影响,别人来劝酒,喝得也不节制。

  岑眠见了,心里憋着那股的气更甚了。

  她起身,想去卫生间,眼不见为净。

  动作做到一半,程珩一便注意到,问她:“怎么了?”

  岑眠的语气闷闷:“我去卫生间。”

  走廊里没什么人,岑眠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走,快走到卫生间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烟味。

  有两个之前在包厢里吃饭的医生,到外面来抽烟,他们闲聊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你知道程医生的女朋友是什么来头了不?”

  “不知道啊,不过来头不小吧,没见过陈院长对谁态度那么和善。”

  “何止是不小啊,前几个月,我们医院外面到处都是狗仔蹲点拍照,是因为谁,你忘了?”

  “岑虞啊?!这来头是够大的。”

  “诶,我怎么记得给她动手术的,就是程珩一吧。”

  “啧啧,没想到他不声不响,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了‘皇亲国戚’啊。”

  “可不是嘛,我听说陈院长之前还想撮合他儿子和沈家的小公主呢,沈镌白都是敷衍过去的,程珩一倒是有这个本事。”

  “难怪他能爬那么快呢,年纪轻轻就是副主任医生了。”

  “……”

  岑眠觉得他们越说越离谱,明明程珩一认识她之前,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的职级了,而且他在学术研究上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怎么跟她在一起了,就好像他之前的努力被否定了。

  岑眠气不过,要走过去跟人理论。

  “眠眠。”

  身后传来男人低缓徐徐的声音。

  岑眠一愣,回过头去。

  程珩一站在走廊里,身形颀长,就连影子也拉出老远。

  他的目光平静,和她对视。

  因为知道岑眠心情不好,她前脚刚走,程珩一后脚就跟了出来,显然是把同事的对话听了进去。

  他在医院里工作,和同事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撕破脸皮。

  再者,旁人的诋毁,还不至于中伤他。

  程珩一只觉得今天着实不该带岑眠来这一场饭局,徒增她烦恼,小公主还是活在玻璃花园里自在。

  “回家吧。”他轻声道。

  岑眠望着男人漆黑的眸子,深沉得仿佛一团大海,可纳百川。

  “……”

  她突然觉得没意思,就算把这两个人骂一顿,也阻止不了那些随意产生、随意传播的偏见。

  岑眠朝程珩一走过去。

  程珩一牵上她的手,十指错落,扣得紧紧,无关旁人。

  回去的路上,穿过医院的走廊,四周安静。

  男人的掌心温热,空气里有清爽的薄荷气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岑眠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你在救灾的时候,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程珩一短暂沉默,捏了捏她的手,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危险。”

  岑眠:“……”

  程珩一的嘴可真硬啊,不想让她知道,就真的只字不提。

  岑眠压了一天的气,顶到了头。

  她用力甩开程珩一的手,退了两步,和他保持距离,就那么瞪着他。

  程珩一有些醉了,大脑迟滞,实在不解她今天为什么那么多气。

  他站在原地,垂着眸,认真思索,俊朗的脸庞清冷如水。

  岑眠却不耐烦,只觉得他是在敷衍。

  她双唇轻抿,转身负气要走。

  向来矜持斯文的男人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裙角。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程珩一的声音温柔低缓,因着那一份醉意,浸透出了一丝丝的委屈。

  “但是你还没有亲我。”

  “明明你说过,生气的人要先亲对方。”

  岑眠觉得他无赖,好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说过。”程珩一攥着她的裙角,把裙角都抓皱了,他细长而浓密的眼睫低垂,轻喃,“你自己忘记了。”

  语气里携着一股控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