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夜莺请闭眼 钟仅 4322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8章

  ◎为所欲为的滋味。◎

  林循终究说出了那句话, 慌张地一下一下数着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

  这种事,她活了二十七年,还是第一次做。

  原来真的会这么紧张, 难怪从前看到人家递情书时会手抖。

  她都快缺氧了。

  可过了半分钟, 他都没什么反应,身体依旧僵硬,手臂轻轻搭在她肩膀,维持着原来快要撤离的力道。

  似是完全不为所动。

  林循屏住呼吸,心想, 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他不答应。

  那样的话,她就当作自己真的是喝醉了,再不提这件事。

  给彼此都留点体面。

  可想到这里,心里又钝钝地觉得难过。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一件超出理智和生存之外的事。

  又过了许久。

  被她拥抱着的人忽然动了,他轻轻挣了挣,使了巧劲把紧紧圈在他后背的双手一点点掰开, 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推离些许。

  林循心里一沉, 手惶然地松开,却依旧闭着眼, 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又是尴尬,又是气恼, 甚至有点委屈。

  可意料之中的严词拒绝没等到, 几秒钟后, 男人温热的指尖轻轻抚上她面颊,轻轻抬了抬她下颚, 促使她睁眼。

  而后, 他冷静地问了句:“林循, 你现在清醒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却不似往常那般清越动听,反而有些嘶哑。

  那张脸隐在微弱月光里,看不分明。

  林循终于睁开眼,挣扎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诚实道:“我清不清醒,取决于你的答案。”

  她咽了咽口水。

  “如果……如果你要拒绝我,那我现在就是酒后胡言,明天早上起来,我会忘了这件事。如果……你接受,那我无比清醒。”

  她说完,觉得他脸上淡然的表情有瞬间的碎裂。

  可下一秒,他喉头微动着,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像是要帮忙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却依旧压着声音平静地问:“为什么?”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开口,问得更清楚了些,不留任何歧义:“你,很喜欢我吗?”

  林循一窒。

  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

  她很清楚自己的动机。

  她觊觎他的声音,觊觎他的样貌,也觊觎他这个人。

  要说喜欢,或许是有的。

  但,绝对不是因为笃定的喜欢而告白。

  基本的道德标准她还是有的。

  就算会对结果造成影响,但不能在开端就说谎。

  她想了想,坦白道:“我不知道。”

  她话音落下,沈郁脸上的情绪没什么变化,良久,他又哑着声音问。

  “那为什么?是因为,今天喝了酒,有点上头?”

  林循连忙否认:“不是,我已经想了蛮久了,不是一时冲动。”

  她脸有点红,咳嗽了一声,一不做二不休地把自己所有的觊觎和心路历程说得一清二楚。

  “你应该发现了吧,我对你的声音没什么抵抗力。”

  “那次你在微信里发了条晚安,我没有回你,其实那天我循环播放了好久,一直没有睡着;之后每次有不开心的事,我总借口工作需要,问你要配音作业;那次在超市,你离我很近,在我耳边念清单,我却一个字都没记住。”

  她叙述着,察觉到他的手轻轻擦过她眼睫,而后慢慢离开了她的脸,在身侧握成了拳。

  声音却依旧拉成平直的线。

  “嗯,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这个念头就产生了。”

  林循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说,“一开始我没太当回事,但那次汤欢说想让我帮忙追你,我觉得不太舒服,所以直接拒绝了她。”

  “后来……程孟她们都觉得我活得太枯燥苦闷,让我考虑看看要不要找个对象。我第一反应就是你……如果真的要找个对象,那好像除你之外,其他人都不太合适。越这么想,我越抵抗不了这个念头。”

  她缓了缓,接着补充:“我原本不打算说出来的,因为觉得谈恋爱应该是件很认真的事,不能草草决定。何况,我活到这么大都是孑然一人,想象不出以后如果要跟另外一个人产生联系,要负责,要信赖,是什么感觉。”

  “但那天我生病,翻到了我被开除之后的那两年里你给我发过的微信。我又觉得,如果是你的话,我好像很想尝试一下。”

  “就是怕你会拒绝我,所以一直憋到了现在。”

  她逻辑清新、思维敏捷,把多日的心理过程一口气说完。

  心底也知道自己这段没有任何粉饰包装的自我剖析太不具备诱惑力。

  之前追他的女孩子,哪个不是一片真心,非他不可。

  但她不能说谎。

  林循说完,对面的人低着头,眼眸眨动,静静消化着她的话。

  良久,他攥紧的五指蓦地松开,嗓音低沉,不紧不慢地总结:“也就是说,你想要谈个轻松不走心的恋爱,同时又很喜欢我的声音,也觉得我很合适?”

  林循想了下,觉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嗯,我没办法想象其他人。你在我身边,跟我说话,我就很安心。所以想跟你在一起。”

  她说完,又问:“那你同意吗?”

  他的呼吸似是紊乱了几秒。

  又似是她的错觉。

  林循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便听到他温和笑了笑,一字一句说道:“林循,我觉得,你可能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只是这样。

  他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只敢做到牵挂这一步。

  沈郁想起她十八岁生日那天。

  那天晚自习下课,他心里烦躁,懒得回家,丢下司机,自己拎了盲杖在学校附近散散心。

  刚走了两个街区,便听到身边有人在争执。

  他原本懒得管,却听到一个极其熟悉的,醉醺醺的喑哑女声。

  “艹,你他妈摸我干嘛?死流氓,当老子好惹的?”

  女声色厉内荏地落下,而后响起了某种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中年男人拉长而嘶哑的痛呼。

  两人扭打起来,男人似是落了下风,因为疼痛倒吸着冷气,匆匆说:“姑娘,我就是看你醉醺醺的,扶你一下,不可以乱讲的啊。”

  话是这样说,可男人的语气却慌乱掩饰:“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么,算了,我不跟你这个醉鬼计较。”

  说着,脚步匆匆地经过他身边,想要逃跑。

  沈郁眉心一跳,只觉得浑身血液和止不住的戾气冲上头顶。

  他当即伸出盲杖,凭着耳畔急匆匆的脚步声,幸运地将擦肩而过的人绊倒。

  他知道自己看不到,如果真的打起来,没有任何优势。于是趁着男人没反应过来,重重摁着他后背,将他压在地上。

  他一边死死摁着他,一边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那男人俯趴在地上,反抗不了,看他打了110,起初还慌张挣扎着为自己辩解,可还未等电话接通,他似乎察觉出什么,忽然停止了所有动作和声响。

  几秒钟后,男人一边低低笑了声,一边附在他耳边说话。

  “原来是个瞎子。”

  “你报警,打算说什么呢,你看到我摸她了吗?这小姑娘醉醺醺的,你又是个瞎子,能做什么证?我胳膊上还流着血呢,警察来了,你觉得,他们会带走谁?”

  他听到这话,心里狠狠一跳,蓦地沉了脸,额角青筋不住抽动着,拳头控制不住地直往他脸上挥。

  可最终还是掐断了电话。

  他摁着那男人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男人会再次恶向胆边生。

  却连分心去扶她都做不到,只能一边给班主任打电话,一边死死拽着男人后领,听她弯腰站在街边,一声又一声嘶哑地呕吐着。

  那呕吐声散在沉沉的风里。

  他到今天都记得。

  ……

  当年同样十八岁的他,对命运尚且不甘心,却没办法不承认,他这个情况,最顶尖的医学也无能为力,更不是自己努力就能有用的。

  很多对于正常人来说,十分自然简单的事情。

  对他来说,如同山脉海峡,难以跨越。

  身边的人亦会被拖累。

  特制家具、二十四小时助理和司机、老太太每餐饭细心挑出的骨头和鱼刺……

  老太太常说,她就是上辈子欠了他们母子俩,这辈子来还债的。

  -

  沈郁想到这,忍不住舔了舔干燥至极的下唇。

  也怪他自己。

  明明十年前就明白的道理。

  偏重逢后一次又一次克制不住地靠近,失了分寸。

  哪怕察觉到她喜欢他的声音,也贪婪地没有远离,幼稚得像个想要得到表扬的孩子,一次次炫技。

  他压下心里的所有情绪,疏离地解释:“我知道你现在是想谈一个轻松愉快的恋爱。但如果对象是我,那就很难轻松,也很难愉快。”

  林循觉得他的呼吸有点压抑,声音也很压抑。

  她怔怔地问:“为什么?”

  男人面无表情地伸手,指尖在离她发顶几寸的距离顿住,又收回。

  他的声音如同被套上了生锈的枷锁。

  空洞而嘶哑。

  却很镇定。

  “比如今天这种情况,你喝醉了,如果没有周洲或者其他人在,我没办法一个人送你回家,连停车场都找不到。”

  “如果你遇到困难,或者遭遇坏人,我没有能力保护你,锻炼再多也没有用,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能轻松把我绊倒。”

  他说到这里,实在很难再继续。

  可仍是没停,语调散漫地接着说。

  “不说这些极端的情况,就说你想要的甜甜的恋爱、约会。”

  “我没办法跟别人一样,陪着你看你喜欢的电影、陪你追剧。”

  “一起去逛街的话,我不能在你挑选衣服的时候帮你作参考。”

  “你换了发型或妆容,我发现不了,也给不了任何的反馈。”

  他的声音麻木而干枯。

  如同窗外长夜里穿梭的风。

  “如果一起去旅游,我看不到你眼里的风景,不能感同身受,更不能帮你拍好看的照片。”

  “除此之外,平时散步,还得劳驾你照顾我,帮我看着路。”

  “一起吃火锅,我连调酱料都做不到,得麻烦你帮忙端到我面前。”

  “去到不太熟悉的地方,我会本能地感到恐惧、局促,谈何分心照料你。”

  他说到这,忽然觉得咽喉干痛难忍,心里也麻木钝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还有很多,你想接着听吗?总之,跟我在一起的话,生活的所有方面都会受到影响。”

  “这会是你想要的恋爱么。”

  他在十八岁那年,一次又一次冲动地想要回过头,跟坐在后桌、近在咫尺的女孩告白。

  但那会儿,他就无数遍想过这些事,次次都无解。

  ——这些小事,就连他再看不上的人,都能轻松无碍地做到。

  所以哪怕宁琅不值得。

  他自己也未必值得。

  沈郁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安抚般伸手摸摸她头发。

  “林循,如果是别人,我可能懒得说这些。但你这么多年独自一个人走过来,从青原到昼山,又到南漓,养活自己,努力生活,已经很辛苦了。真的不用谈个恋爱都比别人艰辛。”

  他说完话,从床上站起身,拎起一旁的盲杖,敛眉哂道:“好在我们都不是真的喜欢对方,可以及时止损。我就当你喝醉了,明天之后,我也不会再提。你好好睡,我先走了。”

  手指不自觉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脚步加速,似乎再多待一秒,就要后悔了。

  就会难以收场。

  可下一瞬间,衣服下摆却从身后被人拽住。

  “你先别走。”

  “没有你长篇大论说完,不让别人说的道理。”

  她的力道不大。

  他的脚步却顿时僵住,眉毛一点点拧起来,漂亮的下颚也紧绷。

  像一根快要崩断的弦。

  身后,浓酽的风吹得窗帘沙沙作响。

  她的声音很淡,也同他的一样沙哑。

  “沈郁,我承认你说得对。”

  “抱歉,你说的这些我之前的确没考虑到,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嗯,”他赞同地点头,声音哑的不像话,“现在明白也不晚。”

  林循叹了口气。

  “是不晚,但我还是想试试。”

  她盯着男人瞬间僵硬的背影,低声说:“你也知道,我奶奶去世之后,我一个人独自生活了九年。这九年里,我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赚钱生存,为了养活自己而迫不得已。而你,是我唯一一次,自己想要的,特别想要,所以患得患失、不敢轻易开口。”

  林循不知道原因。

  她明明只是喜欢他的声音和外貌,只是想跟他谈个轻松愉快的恋爱,并不曾与他心心相印、灵魂相交。

  可刚刚听他冷着脸说话的那几分钟里。

  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脏疼痛。

  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如鲠在喉、喘不过气。

  像是惊恐发作,但又其实不是,只是并不比那好受多少。

  她心尖狂跳着,某一处慢慢塌陷,有一种强烈而迅速的直觉。

  ——如果今天让他离开,那往后,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身体本能地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

  而此时此刻,大脑才后知后觉地,因为留住了他而庆幸。

  心里堵着的那股气,好像也终于能喘匀了。

  她抓着他衣服的手慢慢探到他手腕,又顺着那手腕滑到他五指,轻轻拉住他。

  “我觉得不是不能尝试……不看电影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听演唱会。我追完我自己爱看的电视,可以跟你一起听电台和广播剧。”

  “我这人买衣服向来不参考别人意见,只挑自己喜欢的,你参考不参考,意义不大。”

  “别人对我的妆容有什么反馈,对我来说更不重要,我天生丽质不需要粉饰,得体就好。”

  “如果一起去旅行——”

  她掀开被子站起身,光着脚走到他身后。

  “——我可以告诉你,山是什么样,海是什么样,人们又是什么样。恰好我拍照技术很好,你这个模特也顶尖。”

  “沈郁,”她声音沉沉,眼神也沉,“或许我们以后不一定会很喜欢对方,这场恋爱也未必能谈多久,但我觉得它一定会很甜。”

  明明还没谈的时候,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很甜。

  他不知道,他像一颗蛊惑人心的糖。

  “所以。”

  林老板木着脸,拿出了曾经混不吝的狠劲,最后一次冷声问他:“你答应吗?”

  “……”

  落在身侧的手一握再握。

  理智再难回笼。

  她都这么说了。

  他怎么可能舍得再拒绝一次。

  喉头艰难滑动着,嘴唇也干燥,渴望最终战胜所有顾念。

  “好……”

  他声音干哑单薄不成线,配音时妥帖的气息全没了,“那我们先试——”

  他话未说完,林老板扬着眉毛笑起来。

  她光脚绕到他身前,踮起脚尖,仰起细长脖颈,单手勾下他头颅,直奔她想要为所欲为很久的地方。

  顺便堵住他所有的说辞。

  “答应就行,那就别说那么多没用的。”

  她笨拙地亲吻着他唇角,闭上眼,捕捉他瞬间失控的呼吸,感受他修长五指倏地握紧她掌心。

  柔软相接,所有感官都是前所未有的愉快。

  嗯。

  真的好甜,比想象中还要甜。

  汤老板没说谎。

  谈恋爱的滋味。

  为所欲为的滋味。

  可真好。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啧啧,发66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