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温凝的视线凝滞在萧云辞的唇边, 她的眼眸早已适应了厢房里的黑暗,只见他的唇角伤痕明?显……一看便知道是伤了不久,结了痂。
温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萧云辞看到她的动作,缓缓舔了舔自己的唇, 仿佛在回应她的猜测, 淡淡说?, “你?咬得挺狠。”
温凝一愣,反应过来之后?, 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还真是她咬的!
那梦竟是真的!
“我……我不知道……”温凝支支吾吾的说?, 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表明?什么, 脸一路红到了脖根。
“当时你?喝不进解毒的药剂,我只好直接帮忙,冒犯了。”萧云辞虽说?出“冒犯”二字, 面色却平静而正?经, 让人觉得他只是事出有因出手相助, 没有半点?心虚之色。
温凝觉得, 他的语气, 仿佛在与她说?什么正?儿八经的朝堂之事,这样的反应, 反而让她心中的压力?骤然小了些。
她赶紧摇头,“不, 不冒犯,是我无意识中咬了你?,是我失礼了……”
温凝越说?声音越小, 因为她开始回忆起, 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时候,缠着他主动索吻, 那些画面随着她的清醒而逐渐清晰起来,让她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我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温凝垂着脑袋,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兔子,萧云辞仿佛幻视到她耷拉下来的“兔耳”。
她红着脸,可爱至极,清醒的她令人更想狠狠欺负,想看她因为自己而面红耳赤,因为自己而羞恼无力?。
萧云辞喉结微动。
他眸色陡然变深,在她低头的时候,终于暴露出一丝对于她渴求与妄念。
明?明?被他欺负了,还要对他道歉。
她可知晓,在她意识不清近乎昏迷时,他对她做了什么?
她对自己就这么信任吗?
以前在齐微明?面前,她也是这般信任他的?
萧云辞想到她温软的触感,无意识的缠绕与低吟,唇瓣寻求他的慰藉的迷离模样,下腹又是一紧,明?明?已被她纾解过,如今却又开始叫嚣着渴求着她的触摸。
她仿佛不记得了,或者,是不确定?那些是否真的发生。
萧云辞缓缓一笑,语气是被压抑后?的平静,“无妨,是那毒的错,不是你?的错,宴会很?成?功,你?不必担忧。”
他的声音起到了极好的慰藉作用,温凝想听的便是这样的话……她想在萧云辞的面前维持一个?良好的,稳定?的,可靠的伴侣形象,而不是那些令人困扰的麻烦。
温凝感激不已,抬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他情?绪平稳而温和,仿佛是她永远不会离去的同伴。
“多谢。”温凝终于心安,轻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感谢你?的帮助。”
“若不是殿下帮我遮掩,我恐怕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颜面……”温凝接着说?,“我想了想,所有不适,都是从我喝了茶水之后?开始的,在那之前,只有周明?燕和她的闺中密友来过……”
温凝无法肯定?这事是周明?燕做的,她也没有别的证据,说?着说?着,声音变小,有些迟疑。
若不是她做的怎么办?
“我知道。”萧云辞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周明?燕心思?不正?,此事不是第一次,我不会饶她。”
温凝诧异看着他,“殿下怎么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萧云辞声音放缓,仿佛蛊惑般在她耳边沉沉响起,“还有她与旁人的事情?,我也知道,只要你?问……我都可以告诉你?。”
旁人?
温凝心中一动,他说?的旁人是谁?
齐微明?吗?他难道知道齐微明?什么别的?
萧云辞却不说?了,温凝有些好奇,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睡吧。”萧云辞看着她单薄的身子,“你?确实该强身健体了。”
温凝脸一红,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二人如往常一般躺下,温凝背对着萧云辞,缓缓闭上眼睛。
可她一闭眼,萧云辞的呼吸声便在她的耳后?响起,随即,有一个?温暖的臂膀,轻轻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仿佛已经成?了二人睡前惯常的动作,默契而不需多言,明?面上都说?是为了更容易入睡,实际上是为何,只有各自心中清楚。
温凝呼吸一滞,一动也不动,任他搂着。
她的身子依旧敏感,被这么一触碰,她第一反应便是想要蹭上去抱着他。
温凝拼命忍住心中的冲动,努力?闭上眼。
可她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出,他俯身低头吻自己的画面。
柔软的唇瓣碾压辗转的触感仿佛还在她的脑海中萦绕,让她身子再次有了感觉。
他的气息环绕着她,玉檀的淡香与她几乎融为一体,温凝咽了口唾沫,觉得这夜前所未有的漫长。
第二日,温凝正?在厢房里擦拭爹爹的无忧剑,却见晴月一脸“我知道了不得了的事”的表情?快步回屋,气喘吁吁地来到温凝的面前说?,“殿下,殿下……”
“出什么事了?”温凝将无忧剑缓缓放下,问道。
“确实出事了。”晴月喘着气说?,“钱夫人您记得吗?就是您让奴婢将茶水打翻在她身上那位夫人,据说?在回府的路上遇刺了。”
“什么?”温凝心中一惊,“怎么回事。”
“不知道,遇刺那人被抓后?,一口咬定?是太子殿下指使。”晴月开口道,见温凝猛地起身,立刻道,“不过殿下似乎早有提防,宴会当日钱夫人临走时,便专门派了人保护钱夫人,如今一对峙,便知道是有人要嫁祸太子殿下,离间太子殿下与钱尚书。”
晴月把此事已经摸透了,说?起来口若悬河,“太子殿下如今在民间传言中就如神一般,大?家纷纷猜测,究竟是谁想要嫁祸太子。”
温凝蹙眉,顿时想到自己与萧云辞之前在宜州时遇刺,那刺客吐露出的指使人,是如今还是八岁孩童的七皇子。
这些事有没有什么联系?
还有之前被自己撞见的,似乎在密谋的皇后?与徐京奇徐公公,他们之间,温凝忽然觉得总有些联系。
“钱夫人现在如何?”温凝问晴月,“外头可有传闻。”
“据说?惊魂未定?,还在府上养着,吓坏了。”晴月回应道。
“备礼,明?日去探望。”温凝说?。
第二日,温凝携着礼物亲自登门到钱夫人府上,尚书府却不止钱夫人一人,还有不少京中妇人们,都在府上给?钱夫人解闷。
温凝带着晴月同去,二人刚到内院,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走近一瞧,这些京中的贵妇们围成?一团,正?在看钱夫人与另外一位夫人玩双陆,钱夫人满脸笑容,哪里像是“惊魂未定?”,明?明?就相当欢喜。
“太子妃殿下!”钱夫人一看到温凝,便起身亲自相迎,诸位夫人也立刻行礼,十分客气。
温凝感觉到各位夫人们看着自己的时候,脸上都有几分异样,有些暧昧的意思?。
温凝想到自己与萧云辞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亲吻,心中一虚,差点?崴了脚。
“殿下病好了吗?我们还在担心您呢。”钱夫人自来熟的搂住她的胳膊,宛如亲姐妹似的,亲切问道,“那日宴席结束,原本还想跟您打声招呼,却得知你?病倒了。”
温凝这才反应过来萧云辞是这样告知那些宾客自己身子异样的,赶忙顺着她的话头说?,“还好,休息了两?日已经大?好了。”
那毒实在霸道得很?,她连吃了三日的药才能?如今日一般出门。
“辛苦殿下了,那水患赈灾从来没有官家夫人敢跟去的,如今也就只有您有这样的胆量,我们之前还在感叹,您不愧是天生凤命,很?有魄力?。”钱夫人如今对温凝印象极好,连连夸赞。
温凝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凤命是假的,她如今听了颇有几分心虚,笑道,“也就尽些绵薄之力?,钱夫人如今身子如何?我也才听闻那日您遇刺之事,实在诧异。”
钱夫人笑着说?已经无妨,多亏太子殿下提前提防,安排了人手,她说?此事的时候,一旁的妇人们在旁边笑着帮腔,“是啊,她好得很?,双陆赢了好几局了,太子妃殿下快杀杀她的威风。”
温凝浅浅笑了笑,“那我便放心了。”
钱夫人对这位太子妃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拉着她的手便开始聊别的,话题原本还算正?常,可说?着说?着,众人便提起那日太子殿下与她亲吻一事,说?得温凝面红耳赤几乎不能?呼吸。
“太子殿下面冷心冷是出了名的,他早几年便应当成?婚了,京城女子们哪个?不想嫁他。可太子对女子实在冷淡,多少名门闺秀都被他的冷厉吓跑,说?他实在可怖,只可远观之。”
“是啊,后?来大?家发觉齐国公府世子也很?不错,纷纷调转了方向,都传言他光风霁月是真君子,只可惜有个?未婚……”
说?到这里,那人口中一顿,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温凝自然知道那“未婚妻”便是自己,如今从旁人口中听到此事,忽然觉得有些玄妙与荒诞。
那人小心看了温凝一眼,见她面色淡然,似乎早已放下此事,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钱夫人急忙打圆场,“所以大?家都害怕太子殿下,还有人以为他不爱女子,不肯成?婚生子,便没有资格在这太子之位,连连弹劾他,却没想到,太子殿下如今与太子妃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是啊,没想到,太子殿下不是不爱女子,是世间女子万千,独爱太子妃一人。”
温凝听到这句话,心虚的不行,耳根却红透了。
她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却发现自己与她们似乎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说?,于是愈发的窘迫。
钱夫人发现她已然羞得红了脸,越发觉得她可爱,善意笑道,“好了,太子妃殿下脸都红了,大?家收着点?,别吓着殿下。”
“到底是新婚燕尔,还会害羞,殿下您看我们,自生了孩子,这脸皮啊,比城墙还厚。”
“就是你?面皮厚,我们可不厚。”钱夫人笑道。
众人嘻嘻哈哈半晌,温凝也被逗笑,只觉得这些妇人们每日这般倒是有趣的很?。
“不过最近啊,周家姑娘也要设宴。”有人开口道,“不对,现在应当叫她世子妃才是。”
温凝听到世子妃三个?字,倒是有些微愣。
幼时在齐府,经常有嬷嬷丫鬟开玩笑叫她“世子妃”,虽是玩笑,可后?来竟然逐渐有些习惯。
她释然的笑了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么快便要设宴?怎么感觉……”钱夫人看了一眼温凝,有些迟疑。
旁边一人嘴快,几乎脱口而出,“倒像是在跟太子妃比较似的。”
温凝一愣。
众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温凝在回去的路上,仔细想着方才那些妇人们所说?的话,想着周明?燕。
她知道周明?燕定?是因为齐微明?而对自己充满怨恨,以前她让嬷嬷来羞辱自己,目的明?确,可以败坏她的名声,让她无法嫁给?齐微明?。
可是如今,齐微明?娶的已经是她周明?燕,她还有什么所求?
难道便如那些贵妇们所说?那般,是想把自己比下去吗?
周明?燕出身极好,在京城也算是天之骄女,可她究竟是要把自己比下去,还是要一个?爱自己的好丈夫?
温凝不明?白。
周明?燕这个?人,可能?连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都不清楚,于是混沌的,想要去争,去比较,去获得明?面上的“最好”。
温凝无法认同这种想法。
她随即想到自己……那么,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脱离和亲,摆脱鞑靼的威胁,若能?帮爹爹复仇,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那么,别的呢?
温凝立刻想到了萧云辞,她垂眸,捏了捏自己的手。
她行吗?她够得着吗?
或许,她可以努力?一些,努力?的,做一个?配得上他的人。
……
温凝回来时已经是傍晚,她带着晴月回来,刚想回厢房洗沐,却见一人身姿挺拔,正?提着剑,站在厢房外空地上。
她一愣,怔怔的看着他。
萧云辞转身,手中的长剑泛着银光,如他一般凌厉而萧索。
他棕黑色的眸子里有几分锋芒逼人,是令人见之胆寒的模样,可他的目光一触及温凝,那眸色便瞬间如坚冰化水,柔软流淌,满面的温和。
“殿下……”温凝走近他,一颗心跳得不停。
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如将他镀了一层金,他的睫毛和瞳孔仿佛也撒上了一层金,他看着她的脸,笑意顿生,“不是要学剑吗?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