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了。他哪里猜得到文秀娟心里转的这许多念头,两个人的关系在他看来,是心照不宣的了,文秀娟病了这许久,他来探望一下,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文秀娟没有开口,项伟也不知该讲什么话题,他站在这儿是很忐忑的,就如文秀娟觉得一层面纱终于被揭开了,项伟心里也是打着算盘,看能不能借这个探病的机会,把那层纱揭开。文秀娟的沉默让项伟越发紧张起来,他问你病好些了吗,我来看看你。文秀娟低低应了一声。项伟又说,你是吊针去了吗,我也是刚到,第一次来老街,问了好几次才找到你这里呢。这里真像个迷宫啊。你在这里很有名气啊,大家都知道你,大家都很喜欢你啊。
文秀娟听着,觉得血淋淋赤裸裸。老街出了名的乱,外面的人,没事都不会进来,她知道那种心情,又怕又厌恶。这是片泥泞的恶地,她就是打这里生长出来的。
文秀娟终是把项伟让进了屋里。本该把自行车也推进屋,担心太挤,就搁在外头。她先关了里屋的门,给项伟倒了杯水,招呼他在小桌子前面坐下来,收拾好了情绪,笑容以对。
“和你姐当同学的时候没来过,没想到和你当同学的时候来啦。”
项伟坐下来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文秀娟的笑容维持不住。
“谢谢你来看我。”
“应该的,大家都很关心你的情况呢。看到你好多了,就放心啦。”
“说大家都很关心,倒也不至于。”文秀娟自嘲地笑笑。
“是真的,你是拼命要为班级拿第一,才病的呀。”项伟摸了摸鼻子,又说,“不过我也没和别人说来看你了,我就是自己放心不下。”
文秀娟深深地望着项伟,这目光也说不上有怎样的多情,但自有一股力量。项伟抵挡不住,脸立刻就红了起来。他想好的许多话顿时忘了个干净,直愣愣瞧着文秀娟的眸子,脑子一片空白。
他突然冲动地要说一句我好喜欢你,话到口边还是说不出来,被文秀娟看得面皮像烧着了一样,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骂着自己没用。
“我们去看电影好吗?噢我是说等你好了,《鸦片战争》听说蛮不错的。或者你不想看战争片的话,看看有什么……”
“好。”
“等你好了,我帮你一起复习吧,就要考试了。”
“好。”
“马上放暑假了,暑假你有什么打算吗?我们找几个同学……我们去苏州看看园林?”
“好啊。”
项伟大着胆子说着一项又一项的计划,不管项伟说什么,文秀娟都一口答应,都说好,都那样地瞧着他。项伟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尽管他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但说与不说,好像都没有分别了。
“秀娟,你真好。”项伟讷讷地说。
文秀娟微笑,忽地又叹了口气,脸色沉凝下来,“这都是之后的事了,最要紧的,还是复习,我掉了太多课了,今年要甄别一个的啊。”
“你成绩那么好,怎么会担心这个,就算掉课,也不至于到甄别的。你是担心没办法做到最好吧。”
说到要做最好,文秀娟心里又是一跳。项伟对她太了解。不过对期末大考,这场病还真是生得让她有些担忧。
“主要是那些要背的课,像马哲。我怕来不及背。”
项伟想了想,忽地笑起来,“没事,我们座位挨得近,到时候你抄我的呗。”
“那样子能行吗?”
“包在我身上啦。”
接下来两个人又说了会子话,直到项伟觉得文秀娟的脸色变得略显疲乏,才意识到该告辞让她好好休息。
从老街拐出来的时候,项伟觉得快要落山的太阳把自己照得一片灿烂。
4
大考已经过去几天,那一幕依然翻来覆去地在文秀娟眼前重演。
项伟太热切了,其实文秀娟怎么会把过科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她当然也是复习了的,尽管时间确实不够充分。
可是密密麻麻的小抄传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要去接。
老师的眼睛真是太尖了。
老师走过来的那几步路,天堂在坠落,地狱在升起,她能怎么办,她能有怎样的选择?然而,在这样的时刻,她总是能做出选择的,在这样的时刻,她只能听从心灵的召唤。那里,有一个声音,为她指出一条路。有一瞬间,她是犹豫的,两个人死、还是一个人死,老师脚步再一次落下,文秀娟就叫出了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最后,是项伟慢慢转过来的脸。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眼神,文秀娟至今还看得见。
小抄上当然是项伟的字迹,几天来,他也没有辩白过。
就要放假了。是的,成绩就要放榜了,与此同时,甄别的名单也要确定了。
金浩良和自己说了些什么话,文秀娟恍神间并没有听得太清楚。想来无非是些安慰的言语。
金浩良是喜欢这个学生的,她做了正确的事情,并没有因为项伟和她的关系而有所掩饰。可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同学这两天对她是什么看法,她的处境和压力,金浩良也能体会。正因如此,文秀娟这样的人才更可贵不是吗?她这几天屡次找自己、找教务处为项伟陈情,也算是尽心尽力,虽然没什么用处。
金浩良发现了文秀娟的心不在焉,她的眼神总是往三楼男生寝室的窗户飘。他叹口气,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这里是寝室楼入口,来来往往不少同学,他要带好班级,也得考虑同班大多数人的感受,不方便表现得与文秀娟过分亲密。
文秀娟自问,我还能做什么?
这两天她确实四处奔走,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她看起来活脱脱像一个为男友担优焦虑的女人——如果项伟作弊不是她告发的话。这些举动毫无用处,也不会为她在同学间赚得一点点同情分,要是委培班不甄别作弊的项伟,反倒去甄别别人,放在哪儿都说不过去。倒是被她陈情的老师们,都愈发地喜欢这个孩子。但这些对文秀娟都不重要,她只想一件事,要怎么让项伟好受一些。
项伟这些天几乎足不出寝室,仿佛只在等待最终的审判结果。他没有试图联系文秀娟,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如今却也显得理所当然。今天,甄别名单正式确认,虽然还未公布,但也不算什么秘密,项伟不晓得知道这个消息没有。文秀娟觉得,她做的这些事情想必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她去寝室里找他,要怎么说话,第一句话得是什么语气?会不会立刻就被赶出来?要怎样才能让项伟理解她当时的慌急无措?兴许什么都不说,抱着他哭一场?
身边不知不觉间聚拢了一群同学,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