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丛林真相（6） 大逆转。

　　随着大门的关闭, 整个房间只剩下池芯一个站着的活人，头顶的应急灯一直在闪烁不停，整个房间幽暗可怖。

　　池芯放缓呼吸, 明明整个房间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声, 但她就是觉得这些冷冻仓里的复制体也是活的, 若隐若现的呼吸声足以逼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

　　目前这种情况，池芯很难安慰自己对方还没发现, 她平复心态, 逐渐退到靠墙的位置，各种武器在空间中准备就绪, 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伴随着“滴——”的一声响，头顶一直闪烁的红光熄灭了。

　　整个屋子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冷冻仓上代表正在运作的蓝色小灯, 还冒着幽幽的白雾。

　　“唰。”池芯长刀在手中露出一点刀鞘。

　　这时，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起, 池芯循声望去，发现在房间的角落里居然放着一台电视。

　　这电视此刻正播放着滚动的雪花, 将池芯的脸映成惨白一片。

　　池芯顿了顿, 暂时收回了刀。

　　如果对方发现了她，却又不想直接面对她, 那么通过某种媒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片刻之后, 这不知道什么年月出产的古老电视机里, 从滚动的雪花屏中终于浮现出一张苍老的脸孔。

　　他头发雪白, 身上的白大褂领口沾上了混杂着黄色和绿色的不知名液体，眼睛冷静中透着疯狂，一显示出来就扑到了屏幕前盯着池芯看。

　　整张屏幕上都是他的大脸。

　　池芯冷静地望着他。

　　老者盯着池芯看了一会儿, 主动开口：“我知道你。”

　　“哦。”池芯说，“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挺有名的。”

　　之前他们派出那么多人来抓她，这时候说知道有什么奇怪的。池芯嘲讽地想。

　　不等老者再说话，池芯抢先说：“拉斐尔呢？他不是一直想找我么？现在我就在这里，他何必再躲躲藏藏。”

　　“拉斐尔？”老者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脸色倏然怪异起来。

　　池芯眯了眯眼，之前听到赛若博士谈话时那种隐隐的不对劲感又浮现出来，她稳住心态，平静地开口：“找了我那么久，这时候还做什么缩头乌龟？赶紧让他出来，你们其他人和我说话，还不够格。”

　　老者张了张口，脸上浮现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他仿佛呼吸困难，粗重地喘息几声：“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怎么，只许你们观察我，不许我观察你们？”池芯说。

　　老者的眼神向下瞥了瞥，正好瞥到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冷冻仓，眼睛顿时一亮：“是1号，对不对？1号果然逃出来了。”他顿了顿，又喃喃，“不对，1号居然没有毁灭世界？他反而和你搅和在了一起？”

　　池芯听着他的话，眼神渐渐变得凌厉。

　　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穿过一排排和故人肖似的脸孔，直直地走到电视前，以藐然的姿态俯视着里面的人。

　　“他不叫1号。”池芯声音冷冽，“他有名有姓，叫娄辰。”

　　老者的眼睛对上她的，似乎被她话语中所蕴含的某种力量震撼到了，他沉思片刻：“是了，他是娄辰，当初他来的时候只有几个月大的样子，然后就被命名成1号，从此以后这就成了他的名字，至于他的本名，就没人记得了。”

　　听着这些话，又看到面前冷冻仓里属于男孩幼年期的面容，池芯感到一阵阵的愤怒和悲哀涌上。

　　他那么努力地逃离了这里，那么努力地向别人强调自己的名字，然而这些剥夺了他的名字，抢掠了他的人生的恶魔还在这用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高高在上地评论他的名字为什么不为人所知，就像对待养殖场的动物一样，反正最终都是要被宰杀的命运，叫名字和叫几号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池芯低着头，电视里的老者没有发觉她的狂怒，而是接着问：“1号……娄辰现在在哪里？他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浓郁的期待和激动。

　　池芯冷冷地勾了下嘴角：“怎么，饲养的猪跑了，很着急是吗？”她四下扫视，不无讥讽地说，“这不是有很多替代品么，还不够你们折腾的？”

　　“复制品终究是复制品，哪有本体好用。”老者理所当然地说，“我听说这次除了你之外，还抓到了很多人？”

　　这时一位皮肤冷白，短发干练的女士从旁边探出头，附在老者身边小声耳语几句。

　　池芯直觉这应该是刚才来检查她的赛若博士。

　　老者皱了皱眉：“只有她自己能抗过YS-C1？假的，这里面肯定有人在装，带我亲自去看看。”

　　说着，他们居然转身准备离开。

　　“等下。”

　　池芯怎么会让他们绕开她单独去找同伴的麻烦，韩子墨不是研究人员可能不认识景修白，一旦让这个老头过去不就立刻认出来了？

　　她们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间实验室不但没有放过他，还制作了一大堆他青少年时期的克隆体，这如果让他们发现了成年体的他，那还了得。

　　听到池芯的声音，老者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她这个人似的，不耐烦地对屏幕摆摆手：“你先别急，我去确定一下那些人里有没有1号，回来再处理你。”

　　“处理我？我看你是狂妄惯了，以为所有人都是你待宰的猪。”

　　池芯冷笑一声，在老者惊异的眼神中缓缓拔出长刀。

　　她手腕倾斜，伴随着清脆声响，她轰然劈开了面前标志着“1-23号”的冷冻仓。

　　然后她将刀尖直直地指向屏幕：“想走可以，让拉斐尔出来，不然我就把你这堆宝贝全都一个个地干掉，让你们连复制品都没得用。”

　　老者顿在了原地，赛若博士站在他身后，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又闭上了。

　　她的目光透过屏幕望向池芯，绿色的眼睛里有些深邃的东西。

　　池芯露的这一手，成功将老者留了下来。

　　“你知道拉斐尔，却不知道我吗？”老者脸色怪异，“你这么执着地找拉斐尔，是知道了什么？”

　　池芯被问住了，她露出一丝疑惑：“我为什么要知道你？”

　　“我父亲是诺顿·休斯博士，末世之前世界闻名的生化学家和生物物理学家，名字被写进了各个国家的教科书里，在你们国家还是中学生的必备课文。”赛若博士及时避免了更加尴尬的情况发生，她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声音低了下来，“同时也是阿瑟·拉斐尔的老师。”

　　池芯震惊了。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她几秒钟之后才缓过来，看着屏幕里脸色复杂的老者，又想到梦里多次出现的那个金毛，两张脸孔交替出现，让她一时眼晕。

　　至于写进教科书的著名科学家……她压根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也实在没有办法。

　　这两条相对而言，还是后者带给她的震撼更大。

　　她沉默一会才说：“你们师徒俩沆瀣一气，将世界搞成这个样子，倒是不愧师徒一场。”

　　老者，也就是休斯博士怪笑一声：“原来如此，你是这么以为的？”

　　那种隐隐的违和感又出现了，池芯蹙眉不语。

　　休斯博士转回了身子，一步步地走向镜头：“你以为，我和拉斐尔联合在一起，妄图毁灭世界——或者掌控世界？所以你们费尽心思找到这里，其实是为了杀死我们，结束这个末世，对吗？我想想，也许还抱着妄想的念头，试图找到疫苗或者血清，治愈现在被感染的人类。”

　　他将池芯一行人全部的打算都猜了出来，露出稳稳占据上风的神态：“我说得对不对？”

　　“很对。”

　　却没想到，池芯居然丝毫不慌，反而慢条斯理地对他挑了下嘴角：“你现在可以陈述你的罪行，或者为你自己脱罪了——另外，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并且无权沉默。”

　　她说着，凭空掏出来一个小型录像机，开启开关后对准了电视机屏幕：“说吧。”

　　狭窄的录像机里，休斯博士的脸孔扭曲了一下。

　　“你怎么敢！”他终于抑制不住脾气，咆哮着大声说，“你一个得到我研究福利的小女孩，怎么敢站在这里冲我叫嚣？你当我是拉斐尔那种沽名钓誉的混蛋么？我告诉你你随便录，尽管将这些资料展示给那些苟延残喘的人类，看他们敢不敢审判我，敢不敢审判他们唯一的救世主！”

　　他看上去气急了，花白的头发都要根根炸起，如果不是赛若博士及时拉住了他，想必他都能冲出屏幕打池芯。

　　池芯从录像机后面歪出脑袋，疑惑地问：“救世主？这就是你给自己的称号吗？好了，我承认你在不要脸这个方面，的确没人敢站在高于你的层面上审判你。”

　　休斯博士死死瞪着屏幕，仿佛要将电视瞪出一个窟窿。

　　嘴炮完了，池芯神色沉淀下来，抓住之前的疑点：“你和拉斐尔不和，甚至还和他闹翻了，那现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丧尸病毒到底是怎么出现的，还有那些能让人兽化的药剂，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她一心只顾盯着录像机里的休斯博士，没发现站在休斯身后的赛若博士，在听到她提起“兽化”这个词时，脸色猛地一变。

　　但她马上撇开了头，没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异样，包括她的父亲。

　　“哈，你想知道真相，是不是？”休斯博士狰狞地笑着，“让你知道也无所谓，我还挺期待见到你们知道找错地方，白白浪费心机之后的表情。”

　　池芯默了默，“所以，弄出丧尸病毒的不是你们，而是以拉斐尔为首的，名叫托比拉的组织。”

　　这话一出来，一种微妙的恍然感笼罩了池芯。

　　原来如此。

　　她终于知道一直感受到的那股违和感是什么了。

　　这段隐藏剧情完全没有在电影中体现出来过，他们所有人，包括景修白都下意识地以为实验室和托比拉是一体的，毕竟很难有人能想象，拥有这种灭世念头的恐怖组织，居然有两个。

　　还是师徒俩分裂出来的。

　　休斯博士不回话，但他默认的态度已然是这个问题的回答。

　　池芯还是有些恍惚，她又看了眼周围的冷冻仓，一接触到里面那些和友人相似的面容又迅速移开。

　　她回望屏幕：“既然你们和拉斐尔不是一伙的，甚至想克制他们，又为什么抓无辜的人？根据你自己所说，娄辰总不可能是自己来卖身给你们的吧？还有景修白，还有……我。”她抿了抿唇，“你们想找我，想必不是为了请我来做客？”

　　“你很聪明。”休斯博士说，“你叫什么？”

　　没想到一直在找她的人居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池芯愣了愣，毕竟拉斐尔那边的人，可是出来一个就能准确无误地叫出她的名字。

　　当然这没什么可回避的，她直接回答：“池芯。”

　　“好，池芯。”休斯博士的表情平和了一些，“你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如果你对异能药剂有了解的话应该知道，所有异能药剂都对使用者有着或多或少的影响，只是明不明显。”

　　池芯想起路易斯所说过的话，和现在休斯所说的不谋而合，她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有完美异能药剂吗？”

　　休斯博士冷笑一声：“完美？只要是用在人身上的药物，哪有绝对的无副作用的完美？这就是拉斐尔打出的旗号吗，号称他的异能药剂是完美的，然后大肆敛收钱财？也只有不懂行的傻子才会相信。”

　　池芯先是一怔，然后脸色一变：“你是说，所有异能药剂都存在副作用，没有所谓的完美药剂？！”

　　她想到景修白淡定温和的脸，又想到姜从筠温柔亲昵的笑意，一股急切在心中蔓延开来。

　　“所谓的异能药剂，不过是引起现在末世爆发的，丧尸病毒的前身罢了。”休斯博士说，“也或者拉斐尔又不死心地对它进行了一些改造？上帝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菜弄出现在这样的情况。”

　　池芯还在想副作用的问题，一时没有回应。

　　休斯博士继续说：“对异能药剂的看法不同，这也是我和他决裂的开端。我认为这异能药剂就是废品，以透支使用者生命的形式，换取短短几年，或者几个月的强悍力量，这违背了生物学道德，应该被摒弃。而他则认为，这是致使人类进化的，关键的钥匙，说什么都不肯放弃研究。”

　　池芯抬眼：“所有的一切，病毒的流出，丧尸的爆发，各种怪物的诞生，全都是因为这异能药剂？”

　　“是。”休斯博士点头，“错误已经酿成了，只能想办法解决和弥补，无法挽回。”

　　“那么你们窝在这里，用丧尸守门，是为了研究什么？”池芯又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别告诉我，你们就在研究所谓的疫苗？”

　　休斯博士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池芯：“你确实很聪明，一点都不像使用过异能药剂的人。”

　　他又提到了这句话，池芯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那些用过异能药剂的人，都有些什么副作用？”她轻声问，“娄辰和景修白这么重要的实验体，想必你不会忘吧？”

　　休斯博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睛倏然亮起：“是了，完美号身上的追踪信号一直都和你的波动在一起，他是不是也来了？赛若！赛若你听到了吗？现在全球最重要的三个实验体都在我们掌握中了，我们赢了！”

　　赛若皱起眉：“父亲。”

　　“怎么，你不高兴吗赛若？”休斯博士露出似癫似狂的表情，“这么长时间了，我们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你不高兴吗？”

　　赛若抬起复杂的眼睛，看了池芯一眼，没有说话。

　　池芯心思急转，一个念头迅速诞生。

　　“休斯博士。”只是池芯第一次叫出他的称呼，她收起录像机，表示了她的态度，“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和相同的愿望，我们完全可以不用闹到这个地步。你继续研究疫苗，我们去干掉拉斐尔，这会是一场愉快的合作。”

　　赛若脸上浮现出叹息的表情。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休斯博士说，“你想和我合作？”

　　“没错。”池芯不动声色，“现在有最大可能性研制出疫苗，结束末世的人就是你，既然如此，我们可以不用站在对立面，只要分工合作，拉斐尔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很聪明，但也天真。”休斯博士叹息一声。

　　池芯望向他。

　　“你以为，所谓的疫苗需要靠什么研究出来？靠我坐在实验室里干想吗？”休斯博士一挥手，指向外面，“你知道那些蜚声世界的研究成果是怎么来的吗？没有大量的实验体堆积，我凭什么能站在所有研究者的前面？没有经过临床的科学研究一文不值！”他脸上又露出刚见面时那种疯狂的神色，“但是他们都太弱了，他们抓来的人和丧尸都不符合我的要求，用他们的话，哪怕堆积再多都只是无用的尸体罢了。”

　　这完全藐视人命的态度，让池芯心底发寒，她沉默地看着休斯博士进行他陶醉的发言。

　　“我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对比，只有你们，池芯，只有你们三个，你们是最完美的王炸，只要有你们在，可以胜过千千万万个其他人和丧尸。”休斯博士几乎将脸贴在了镜头上，“这就是我想找你们的理由，即使有再多的复制体，又如何能与真人相比？你以为你来了这里还能逃得过么？我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

　　一阵强烈的危机感袭来，池芯全身肌肉绷紧，神色霎时凛然。

　　电视的信号突然变得断断续续，休斯博士狰狞的脸孔变得更加扭曲，雪花又开始侵占屏幕，正常屏和雪花屏上上下下的交替中，休斯博士的声音也被拉得悠长歪扭，听上去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你……注定……不出我的手心……”

　　“啪”地一声，电视机的信号熄灭了。

　　整个房间再次恢复一片漆黑。

　　在一片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刮擦声响起，池芯屏住呼吸，握住长刀缓缓回头。

　　冷冻仓全都被打开了。

　　里面一个个的“景修白”和“娄辰”都坐起身子，他们统一将头扭向池芯的方向，眼睛里闪着无机质的幽光。

　　“这休斯老贼，也真不怕他的复制品们损坏啊。”池芯喃喃着，她随便挑了一个“景修白”，望着他问，“你有意识么？”

　　“景修白”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只是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机械地执行命令。

　　当他们开始往外爬的时候，池芯当机立断，直接斜刀一砍，将距离她最近的“娄辰”劈成了两半！

　　复制体的血液溅射到身上，竟然泛着活人一样温热的触感。

　　池芯心口一颤，看着向她包围而来的复制体大军，迅速地闭上眼睛为自己做了个心理铺垫。

　　它们不是人类，不是人类，不是人类。

　　这也不是真正的景修白和娄辰，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默念完这两句话，池芯睁开眼，挥刀重重砍向已经摸到眼前的复制体。

　　同时，她迅速按下耳朵里的耳麦，直接开启了全频道：“有人在么！”

　　顿时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景修白的声音力排众声，清晰地出现：“我在。”

　　“现在有人往你们那边去了。”池芯一边战斗，一边说，“来不及说太多，景修白赶快把所有人都放出来，事情和我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但是他现在绝对想害你们——别伤那个老头！”

　　她也顾不得语序混乱颠三倒四，将必要信息传输给他们之后，她又抛下一句：“别被他们抓到，等我这边处理完就去找你们。”

　　“我知道了。”景修白想必知道情况紧急，没有一句废话，耳机那边已经传来撬锁的声音，“你自己小心。”

　　池芯切断联络，抬眼看向这些源源不断的复制体。

　　它们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对池芯而言无异于砍瓜切菜，接连砍翻好几个之后，池芯心中升起一丝疑惑的同时，也浮现出几分警惕。

　　既然休斯博士这么想抓她，她不相信对方会派出这么没用的“手下”。

　　正在疑惑间，忽然一记重锤击在她的脑中，让她整个脑袋都“嗡”地一声，眼前迅速晕眩。

　　这是……娄辰唯一能对她造成伤害的意识攻击！

　　这些复制体，居然将本体的异能也复制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