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乖巧(中+下)(1 / 1)

错莺入怀 安如沐 628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0章 30 、乖巧(中+下)

  过了几日, 侯爷伤势见好,不仅能执笔写字,还时常出门应酬, 府中?大大小小的筵席也日渐多了起来。

  所有人都很是高兴,唯独林知?雀愁眉苦脸, 仿佛即将面临什么大事儿,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成日不得安定。

  她上回从竹风院回来后,打算尽早面对现实,翌日就去?探望侯爷。

  但她去小厨房做羹汤时,听厨房大娘说, 有几位新科进士来得勤,每回从书房出来,都要?在侯府逛一会儿, 变着法子夸赞亭台楼阁。

  其中?一位青衫书生, 最为清秀俊俏, 看上去?对侯府院落兴趣浓厚,总要?待到最后才走。

  还依依不舍地望着西边, 说那儿的风光极好。

  侯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说起西边的倚月阁。

  只道是院中?有佳人, 自?然胜过无限风光。

  说到这儿,厨房大娘话头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打量着林知?雀。

  毕竟倚月阁除她?之外, 还有殷惠儿, 之前闹出不小的风波。

  虽然现在大不如前,但仍拿不准侯爷的“佳人”到底是哪位。

  姑娘家心思敏感, 恐怕听了添堵。

  果真如她?所料,林知?雀停下手上动作?,愣怔地伫立良久,连粥溢出小灶都没有察觉,苍白的脸色闪过几分无措。

  “哎呦,我不是那个意?思,姑娘别?忘心里去?!”

  厨房大娘不忍见她?伤心,赶忙上前解释,帮她?把小灶擦干净,揭开锅盖炖着汤羹。

  “无妨,我不是在意?这些?,您去?忙吧。”

  林知?雀善解人意?地扬起嘴角,敛好方才失神的模样,从大娘手上接过活计,客气地送她?出去?。

  后来,她?踌躇一整天,还是不敢出门。

  那日的汤羹和?糕点,终究没送到书房。

  却?不是因为侯爷,而是另一人。

  先前她?确实在意?侯爷的一言一行,可乍听大娘说起青衫书生,她?下意?识想到书房偶遇的沈槐安。

  上次他穷追不舍,无论?如何不肯放手,一路追到了竹风院,幸好裴言渊帮她?躲过一劫。

  现在频频来侯府,还有意?无意?提起西边,总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该不会,刻意?想遇上她?吧?

  这个念头荒谬可笑,林知?雀趴在床头,自?嘲地翻了个身,倚着软枕否认地摇头。

  沈哥哥是探花郎,一举中?的,春风得意?,前路光明坦荡。

  他样貌端正,人品端方,是真正的谦谦君子,多少世?家大族的女子视他为如意?郎君,是当下炙手可热的人物。

  眼看着就要?授官,来日娶一位豪门勋爵的姑娘,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天下人都只能仰头而望。

  这么个人,怎可能浪费大把的时间精力?,就为了在侯府与她?相遇呢?

  若她?还是金陵千金,爹爹在世?为官,两家人相互扶持,那还有几分可能。

  可她?家道中?落,眼下自?身难保,在侯府勉强混日子,连婚约都不能做主,在京城无亲无友。

  于他而言毫无用处,反而还是避之不及的累赘。

  他曾受教?于爹爹门下,旁人把此事当做他的污点,更何况与她?青梅竹马呢?

  人言可畏,万一让人知?道这些?过往,被?有心之人拿住把柄,颠倒黑白诬陷告状,仕途尽毁也未可知?。

  就算沈哥哥顾念旧情,看在一同长大的份上,想与她?见面说话,力?所能及帮衬一些?,她?那回也明摆着拒绝了。

  沈哥哥是个善良热心之人,但又不是傻子,满腔好心却?无人领情,总该知?难而退了。

  她?从未想过依靠他,也不敢孤注一掷,把希望和?命运放在别?人身上。

  此后,各自?安好,把属于自?己的日子过得精彩,便是最大的安慰。

  思及此,林知?雀沉默地叹息一声,杏眸酸涩发胀,鼻尖泛起点点绯色,抬手揉了揉濡湿的长睫,心口闷得难受。

  家中?出事后,她?长大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见识了人情世?故,不相信会有人好心到这个地步。

  但如果厨房大娘所言属实,除了沈槐安是别?有用心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别?的缘由。

  大抵是她?孤零零太久,难免倦怠无力?,总有一些?虚无缥缈的念头。

  林知?雀疲惫地躺平身板,想象着有人庇护,无忧无虑的日子,唇角不知?不觉弯了起来,眼底闪烁晶莹星光,眸中?弥散朦胧水雾。

  既然不可能实现,那就不要?多想,以免到时候失落不已。

  她?不允许思绪再发散下去?,也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连累沈槐安,甩甩脑袋把这些?念头驱散。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把裴言渊的“教?导”学以致用,让侯爷早日履行婚约。

  她?担心再遇上沈槐安,多愁善感了好几日,也借故拖了好几日,迟迟没有去?见侯爷。

  眼看着侯爷就要?痊愈,她?是烫伤他的人,至今不闻不问,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如果侯爷心里不舒坦,那姑妈的事儿就更没指望了。

  林知?雀不得不打起精神,再次踏进小厨房,准备给侯爷的汤羹。

  *

  这一回,她?自?知?没有退路,特意?让桂枝去?打听消息。

  确认沈槐安没有拜访,才放心大胆地叩响了书房大门。

  侯爷端坐桌前,烫伤的手还裹着纱布,指尖捏着笔杆,字迹比寻常歪斜,但还算能够辨认。

  伺候笔墨的侍女花容月貌,年纪尚小,水葱似的水灵可爱,软绵绵倚靠在桌上,含情脉脉地望着侯爷。

  裴言昭回以一笑,目光一半在宣纸上,一半在姑娘身上,时不时抚摸她?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

  “咳咳。”

  林知?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尽管习以为常,还是不禁皱眉,轻咳一声打断。

  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拖着底部,生怕像上回那样打翻,身躯略显僵硬,努力?忽视他们眉来眼去?的画面,行至侯爷身边,讪讪道:

  “打扰侯爷养伤了,上回无心之失,今日特来请罪。

  侯爷宽宏大量,前些?日子不敢打搅,还望不要?同我计较。”

  裴言昭登时抬起头,眸光从侍女身上抽离,凝滞在她?姣好面容上。

  他眼前一亮,闪过惊艳满意?的光彩,随和?笑道:

  “哪里的话,林姑娘不必自?责,是我没有躲开罢了。”

  说着,他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小侍女,随手打发她?离开。

  小侍女似是不乐意?,轻哼一声不肯起身,裴言昭不留情面地瞪了一眼,吓得她?倒吸凉气,只能照做。

  转眼间,他脸色再次变得温润柔和?,眼睛微微眯起,含笑端详着林知?雀,喉结不禁滚动。

  手中?的笔许久未写字,墨汁顺着狼毫滴落,晕开一团墨迹,刚写好的奏疏只能作?废。

  若是平时,他定要?责怪来人无故打扰。

  现在他受了伤,执笔写字又慢又累,重写一份要?花费不少工夫。

  但他一见这姑娘,就忆起上回她?纯澈清媚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撩拨人心,偏生她?自?己毫不察觉,如栀子花般干净洁白。

  她?还信誓旦旦说改过自?新,一心想履行婚约,对他忠贞不二。

  烫伤他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担心与自?责,泪盈于睫,泫然欲泣,恨不得替他受伤。

  由此可见,这姑娘是真心爱慕于他,加之他们指腹为婚,更是死?心塌地。

  他与其他姑娘,大多是云雨之情,她?这份真挚十分罕见,必定要?抓住不放,好好享用。

  养伤这段时日,他一直没等到她?探望,又不能放下身份主动请她?来。

  于是,他找了几个容貌相似的女子侍奉在侧,却?终究比不上亲眼所见有滋味。

  裴言昭心里发痒,不动声色搁下狼毫,对她?的唐突没有半句责怪,忍不住打量她?纤细窈窕的身姿,示意?她?靠近些?,伸出手道:

  “林姑娘真心认错,今日就帮我换药,如何?”

  闻言,守在门口的千帆瞬间懂了,熟练地关上门,疾步离开了书房,还吩咐侍从全部退下。

  倏忽间,书房只有他们二人,院落万籁俱寂,针落有声,说不出的沉闷与怪异。

  “侯爷,别?......别?开玩笑了。”

  林知?雀预感不妙,慌张地环视四周,瞥了一眼裴言昭裹着纱布的手,胆怯地瑟缩一下。

  “不愿意??看来林姑娘并非真心知?错。”

  裴言昭笑意?褪去?几分,眼底浮现些?许不悦,耐着性子哄她?坐在身边,手臂似有似无地揽过她?的肩膀,悠悠道:

  “难不成,你对我怀恨在心,上次是故意?为之?”

  “当然......不是!”

  林知?雀心头一紧,声音陡然扬起,窘迫磕巴地狡辩,心虚地搓着袖口衣料。

  烫伤侯爷之前,是他先拉着她?的手不放,她?又急又气,想到他还摸过别?的姑娘,更是忍无可忍。

  偏偏不能明目张胆地反抗,只能遵循下意?识的反应,松开手上滚烫的茶盏,心中?有几分侥幸。

  这能否算是故意?为之......她?也不好说。

  无论?事实如何,都不能让侯爷觉得她?是存心的,否则一切全都完了。

  “那就来吧,林姑娘定要?比旁人更体贴。”

  裴言昭欣赏她?着急上火的模样,抬起下颌指着缠着纱布的手,轻轻置于她?的掌心。

  “......侯爷过奖。”

  林知?雀勉为其难地笑着,绝望地意?识到,今日是逃不过去?了。

  她?眼一闭心一横,暗暗安慰自?己,早晚都要?走这一遭,不得不慢慢习惯。

  当初请裴言渊教?导,不正是为了能讨得侯爷欢心,从而履行婚约吗?

  现在只是有点生疏而已,按照他教?的去?做,应该不会出差错。

  她?手指微颤,紧张地抿着唇瓣,慢吞吞解开纱布上的活结,抽丝剥茧般层层拆下,动作?比蜗牛还要?迟缓。

  可她?自?己并不觉得慢,额角渗出薄汗,只恨不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最好拖个日久天长,让侯爷忍无可忍赶她?出去?。

  林知?雀心绪烦乱,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纱布,一圈圈拆下后,里层沾染着丝丝血迹,看得她?眼花缭乱,头脑也晕乎乎的。

  奇怪,她?从小就不会晕血。

  为了方便换药,她?不得不拱起膝盖,小心翼翼用指尖捏起裴言昭的手,置于其上,用作?支撑。

  不一会儿,连膝盖都开始不舒服,好似有蚂蚁在身上爬。

  每拆下一层纱布,她?就不得不触碰一次侯爷的手。

  有时他没有反应,有时却?有意?无意?蜷起手指,故意?与她?相碰。

  甚至到了最后几层,他彻底将她?的手包裹其中?,紧紧攥着不肯放。

  刹那间,林知?雀呼吸一滞,双手冰凉,如同被?狗咬住般绷紧脊梁,眼前凌乱地闪过许多画面。

  先是侯爷方才当着她?的面,轻佻地抚摸小侍女,并且没有洗手。

  再是裴言渊悉心教?导的一幕幕,潮水般不可抑制地涌现。

  他自?然地将她?环在身前,双手交叠,勾住她?的十指,不经意?间牢牢扣住;

  他射箭时附在耳边,温热气息喷洒,双手紧紧包裹,不让弓弦伤到她?半分;

  他用“惩罚”束缚着她?,不允许她?反抗,教?导他要?接近心上人,就不能拒绝他的接近。

  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容,此刻不断地交叠与重合。

  最终裴言渊将侯爷的面容取代?,占据她?的脑海,让她?愈发接受不了侯爷的触碰。

  不知?为何,此刻想到裴言渊,她?竟陡然生出几分背叛之感。

  林知?雀荒谬地蹙起柳眉,努力?睁开眼睛,想把这种感觉驱散。

  可她?越是如此,负罪感就愈发沉重,压得她?喘不上气。

  仿佛她?做了什么对不起裴言渊的事情,他知?道了定会生气恼火,她?心底也沉入海底般难受。

  明明他只是教?导而已,他们除此之外无甚关系。

  她?亦是认真学习,乖巧地记下他的教?诲,克服重重阻碍,在侯爷身上学以致用。

  为何他教?得越透彻,越是深入,她?反而学得越差呢?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学好学透?

  难道......要?把侯爷当做裴言渊,继续给他上药吗?

  思及此,她?心底下意?识抗拒,背叛之感肆意?翻涌。

  她?蓦然想起,上回穿着那家伙选的衣衫见侯爷,也是难免抗拒。

  只有把侯爷想成是他,才勉强上前说话。

  那次分明还好,她?虽然有些?不适,但并未太过难受,恰好泼了茶水,硬生生把一切打断了。

  为何这次,比上回更加难以接受,恨不得扭头就跑?

  无数问题环绕着她?的头脑,如同一把把利刃,把本就糊涂的思绪斩得七零八碎,满地拼凑都想不到一点办法。

  林知?雀的视线模糊不清,脑袋昏昏沉沉,如同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她?再也做不到强迫自?己,手指颤抖得厉害,终究浑身绵软,倒了下去?。

  “林姑娘,你怎么了?”

  裴言昭正欣赏佳人的姿容,随性握住她?白皙柔嫩的小手,突然间手上一空,眼前身影也倒了下去?。

  他刚好拆开最后一层纱布,伤口赤裸裸袒露,整个人没有防备。

  她?倒下去?时,连带着他的手也松懈地坠落,刚刚结痂的伤口,猛然间磕在桌角上。

  锐利桌角刺开伤口,破除新痂,鲜血汩汩涌出来,染红了袖口月白衣料。

  裴言昭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责怪地盯着身侧之人,脾气蹭的一下窜上来。

  方才就觉得她?换得慢,好似故意?拖延,半天都没什么进展。

  不过他尚有兴致,当她?只是不太熟练,包容她?的生疏。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乖乖听话,还把他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口,再次弄得不堪入目。

  裴言昭目光一沉,所有兴致消失殆尽,张口就想赶她?走,就见她?虚弱起身,双眸含泪道:

  “侯爷恕罪,我......好像晕血。”

  此话一出,他愣了半刻,凝结在心口的怨气像是碰了软钉子,无可奈何地泄了大半。

  “怎么不说一声?”

  裴言昭放软了声音,默默把伤口藏起来,摆出一副无恙的姿态,咬牙去?扶她?起来。

  “我......我难得能侍奉侯爷,心下甚喜,不放心那些?下人,凡事想亲力?亲为。”

  林知?雀还是有些?昏沉,看见他的伤口后,瞬间惊惧地起身,调动所剩无几的脑筋,极力?编织谎言。

  她?气血冲上头脑,双颊泛上绯色,说一句就掉一滴眼泪,颗颗晶莹剔透,如同一串串珍珠,狠狠心道:

  “我的小事不足挂齿,没想到思虑不周,连累了侯爷......”

  说到这儿,林知?雀绞尽脑汁,再也编不下去?,更听不下去?这些?胡言乱语。

  索性闭口不言,真假难辨地抹眼泪,时不时偷瞄一眼侯爷的反应。

  她?不禁懊恼,每回犯了事,脑子就突然灵光了。

  若是在这之前,就能想到这些?漂亮话,根本不至于此。

  其实,事到如今,她?依然坚信不是晕血。

  从侯爷碰到她?开始,双眼就忍不住发花,每一条神经都紧紧绷着。

  如同身在狼犬的獠牙之下,无时无刻都担心被?吃得渣都不剩。

  后来纱布每拆开一点,她?就难受一分,眼前愈发缭乱。

  加之忽然浮现裴言渊的面容,更是让她?自?乱阵脚,一瞬间气血充盈头脑,把自?己逼到了极点。

  那一刻,仿佛琴弦骤然崩断,一切都顾不上,眼前一黑,只想撒手倒下。

  至于裴言渊的教?导,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所以算不算晕血,她?也很难评判。

  她?深夜在竹风院,替裴言渊包扎过伤口,那时候是不晕的。

  不过除了这个解释,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机缘巧合装成晕血,也算是她?走运。

  毕竟,她?能否说服自?己不重要?,只要?努力?让侯爷相信便好。

  林知?雀深吸一口气,小脸都皱在一起,想到说出口的那些?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裴言昭听了这番话,短暂地陷入沉思。

  他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目光落在她?愧疚自?责的脸蛋上,凝滞在闪烁的泪珠上。

  看着梨花带雨的容颜,他说不出半句重话,心尖也跟着一软。

  说到底,她?也没犯什么错。

  不过是一心想要?靠近他,得了机会不愿放弃。

  还对他牵肠挂肚,担心别?人侍奉得不好,甘愿亲自?照料他的伤势。

  他听说过晕血之症,患者见不得半点血腥,否则会头晕眼花,气血短缺,当场栽倒。

  严重者,还会伤及心脉,危及性命。

  瞧她?满面通红,气喘吁吁,抚着心口顺气的模样,应当没有撒谎。

  她?定是曾经晕过血,才能认定,此刻是晕血之症。

  这也说明,她?明知?会很难受,还愿意?冒险来换药,仅为了有机会与他接近。

  裴言昭似是摸清了她?的一片爱慕,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自?食其力?地包扎新伤,安慰道:

  “不妨事,此事怪不得你,别?哭了。”

  这姑娘只是牵挂他,想要?靠近他,而且天生反应较慢,心思单纯。

  这正是她?的可爱之处,怎么能怪她?呢?

  他当初对她?改观,恰是因为发现她?坚定不移的爱慕,与那份真挚的心意?。

  如今的小错无伤大雅,比上次烫伤轻许多,休养一段时日便好。

  “侯爷......真的不怪我吗?”

  林知?雀声音微弱,眼眶泛红,却?挤不出什么眼泪,抽抽搭搭地耸着肩膀。

  一双杏眸水光潋滟,楚楚可怜,万分小心地试探着开口。

  “你放宽心,我伤得不重。”

  裴言昭生怕吓着羞怯胆小的姑娘,唇角扬起笑意?,温声嘱咐道:

  “你身子弱,这么点血都受不了,记得找个郎中?调理。”

  林知?雀受宠若惊,愣怔地伫立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使劲点了点头,含糊道:

  “多谢侯爷关心,我向来如此,不必麻烦郎中?了。”

  如果真找了郎中?,她?再也演不下去?,侯爷怕是新账旧账一起算。

  “你自?己放心上就好,若是银钱不够,尽管让人来取。”

  裴言昭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模样,思及她?的身世?,忽而有些?怜悯,声音带着关切。

  她?定是受过委屈,才会如此勤俭,连请郎中?的银子都要?省下来。

  而这份委屈,她?在金陵必定不会受,定是来了侯府之后,为了坚守婚约的代?价。

  他暗自?喟叹,对这位姑娘满腔真情的认知?,又深刻了几分。

  上次他有所动容,只是觉得她?坚韧不拔,爱得纯粹,区别?于那些?莺莺燕燕。

  还愿意?为他做出改变,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变成他喜欢的模样。

  未曾想,她?不仅如此,还极其隐忍,只为能多与他靠近。

  她?晕血之症那么严重,却?甘愿咬牙忍着,一心想亲手为他上药;

  婚约他早已不管不顾,她?却?为了虚无缥缈的约定,在后院受到苛待。

  他身边有过许多女人,像她?这般坚定不移、隐忍付出的,确实从未见过。

  兴许她?当真是与众不同,若能留在身边,也能消遣解闷。

  裴言昭再没有说半句责备,温声细语地送她?出去?,望着娇小玲珑的背影,蓦然觉得挺有意?思。

  他回到屋内,千帆已经备好了纱布与伤药,一言不发地为他包扎伤口,脸色阴沉郁闷,小声道:

  “侯爷,属下说句不该说的,她?实在是不知?好歹,一再伤害您。”

  “你不懂。”

  裴言昭眸中?闪过一抹趣味,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勾唇道:

  “她?这份心意?难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可以慢慢教?导。”

  千帆无话可说,就算心有不服,也只能尊重侯爷的选择。

  “哦对了,田庄上来人说,有人不愿加地租,还报了侯府的名目?”

  裴言昭疼得皱眉,思及那姑娘昳丽面容,隐约忆起一件与她?有关的事儿。

  “正是,那人是林姑娘的姑妈,绕弯子攀关系,让庄头来请示侯爷。”

  千帆放轻了力?道,一边缠上纱布,一边冷脸道:

  “您那时忙着公务,还训斥过林姑娘,我就帮您回绝了。”

  “呵,你什么时候能做我的主了?”

  裴言昭侧眸从他身上掠过,惊得千帆连忙压低腰肢,悠悠道:

  “多大点事,看在她?用心良苦的份上,通融一下吧。”

  *

  林知?雀懵懂地走出院子,脚步尚有些?错乱,一时辨不清方向,坐在小花园的亭子里顺着思路,不禁懊恼地揉着额角。

  这回刚开始的时候,明明一切都很好,怎的最后变成了这样?

  她?是来探望侯爷,求他帮忙办事儿的,没想到竟会让他伤势加重。

  前些?日子的伤算是白养了,她?送再多的汤羹也没用,还不如不来。

  幸好她?急中?生智,蒙混过关,侯爷也没有怪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想来也怪,侯爷甚少这么好糊弄,也从未对她?这么关心过。

  不仅相信她?有晕血之症,还叮嘱她?好生调理。

  甚至担心她?没钱请郎中?,连银子都大度地任她?拿去?。

  她?理应感到高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反而心底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什么东西。

  侯爷看她?的目光,玩味轻佻之外,还有让她?心慌的怪异。

  像是挑选喜欢的羔羊,精心喂养得油光水滑,只为了一口吃得痛快。

  相较之下,她?在裴言渊面前,就不会有蚂蚁爬过的不适感。

  一想到这家伙,林知?雀心口发闷,紧锁眉头,垂下眼帘,似是做错事的孩子。

  尽管她?努力?追根究底,也想不明白,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从凉亭中?起身,快步跑到倚月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在身后。

  不论?如何,裴言渊的教?导是有用的,起码侯爷能对她?和?颜悦色了。

  虽然她?每次面对侯爷,都把他的教?导忘得一干二净,但......潜移默化的作?用,大抵多少有点吧?

  不然,侯爷如今的态度,就很难解释了。

  至于其他血流不止的意?外,那是她?实在学得太差。

  只要?继续请他指教?,应该会越来越好,她?也能得偿所愿。

  说不准,下次学成归来,侯爷能答应履行婚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