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联手 4
只有谭增与萧荫可两个人,耳边静得要死。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疑惑与不解。刚往前走了几步,大地好像打了个喷嚏,上下颤了几下,两人身子一歪,刹那间像踩在转盘上,随着地面的转动而转动,天空呼地往下压,像要给大地盖个印章,却在这一男一女的头顶上犹豫住了。随着天空的下压,降雾似的,深蓝色弥漫了两人所在的空间。谭增、萧荫可心中大凛,因为他们已然迈不动步子了,更因为这是他们曾经享受过的类似的经历。他们胸闷、头晕,就像吃了什么不卫生的东西。耳边照样听不见声音,不过这次不像是失聪,而是四周实在是没发出任何声音。两个人却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这仍是凶手的警告?还是这次真的要除掉我们?”
身后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像是高跟皮鞋踏出来的,衍生着心惊肉跳的回音,格外的响亮。两人瞪大眼睛望着前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额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心脏似一起一落的锤子,大幅度跳动,两人的上半身都要被心脏的跳动拽得向左倾斜了。脚步声愈加响亮,来人已到他们的背后。他们感到被人狠推了一下,脚下站不住了,“噔噔”踉跄了几步,又听到身后“吱”的一声,急刹车的声音,紧跟着是金属的撞击声和玻璃的破碎声。
“啊!”两人同时惊叫了一声,一起转过身体。大地不再旋转,天空却依然压在头顶,那最令人讨厌的深蓝色也并未褪去。他们看到,刚才还停在超市前的那辆计程车——红色的车身也被涂上了一层深蓝色——现在撞在了一家饭馆的大门上,车窗玻璃连撞带震,已变成碎片洒落在地,像从死鱼身上刮下的鱼鳞,车后是几米长的急刹车的痕迹。两人明白,如果不是被人推到前面去,被撞的就不是饭馆大门,而是他们。但是,计程车里没有司机,也就是说,它是自己开动的!
是谁救了他们呢?定睛瞧看,不远处站定一个女人,深蓝色的女人!穿着一条实际上应是白色并有粉紫色花边的长裙,一双白色高跟鞋。女人中等身材,一头乌发披散在脑后,细嫩的脸颊,一双富有挑逗性的明亮的眼睛,不过射出来的目光却是悲伤的。女人在冲谭增和萧荫可笑,是一种痛苦与伤心的笑,尽管其中不乏善良,尽管这种悲伤的笑也掩饰不住她原有的俊美迷人的姿色。她笑出了声!谭增和萧荫可都听到了,她“呵呵”笑出了声,只不过在这笑声中夹杂着一些哭腔。笑声同样泛出了叫人皮肤发紧的回声。
女人迈动步子,朝谭增和萧荫可的方向走来。她走得很慢,高跟白鞋与地面碰出响亮的声音,借助回声去占领空间;含着哭腔的笑声像涟漪一样逼近两人。
“你,你是谁?”萧荫可心中发怵,顾不得感谢女人刚才的救命之恩,而是直问其身份了。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回声相随,不由得像触了电,全身一阵酸麻。
女人不回答,兀自笑着,她的声带一颤一颤,迸发出令人迷茫与紧张的笑声,好像为了配合声带的颤动节奏,她把头轻轻歪在一边。她在接近他们。
在女人离两人两米远左右时,突然缓缓抬起了右臂,向他们伸出了右手。谭增与萧荫可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疑惑与紧张同时围绕着他们。然而他们忽然发现,女人在向他们抬右臂、伸手掌的同时,身体却渐渐向后仰去。
“呵呵”“呵呵呵呵”悲凉的笑声向斜上方蹦出,无奈与委屈的目光也斜射深蓝色天空的深处。
长裙借微风抖出一阵“扑扑”声,女人直挺挺仰面躺在了地上。笑声消失了,脸上的笑容却不曾消失,悲伤的眼神也没有消失,直冲上面的深蓝色,仿佛要穿透这个郁闷的世界,深吸一缕灿烂的阳光。谭增与萧荫可心中喊奇,却忍不住走上前去,俯下身子,一齐细细观察这个古怪的女人。
女人躺着,一动不动,像具死尸。然而她的笑容是生动的,两眼之中也隐含着丰富的表情。谭增与萧荫可同时发现,从女人那双忧郁、悲伤和委屈的眼睛里,泛出一汪晶洁的液体,像露水从荷叶上滑过那样顺着女人的颧骨与腮颊流下,白嫩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淡淡的湿痕。
“她,哭了。”萧荫可喃喃说道。谭增没有说话,此时他心里更多的是惊诧,更确切地说,已接近于一种震撼了。
面前的女人虽是陌生,这眼泪却似曾相识。仿佛一把利剑把他那浑浊的大脑劈出一道缝隙,数日前的那个清冷的回忆完完整整地借助缝隙挤进他的意识里:骷髅!那个红色骷髅!它流出的就是这种眼泪,晶莹而透明,咸咸的,其中融化着伤心与痛苦。这是一种带有感情的眼泪啊!为什么这个女人也会流出这样的眼泪呢?他的心沉重了,惊诧之余又添了无穷的悲哀,不自觉地,他的眼角潮湿了。
“我,我想哭!”萧荫可突然抬起头望着谭增说。
谭增一怔,他尽量收回眼中的泪水,仰脸去看萧荫可,女侦探的眼泪业已夺眶而出了。
“能让其他人一看就流泪的泪水,这是怎样一种神奇的力量啊?”理智开始占据刑警队长的思维空间。
好像是传来一阵悠扬的银铃声,引得两人又低下头去欣赏古怪的女人。这次他们却惊讶地发现,女人的身体变得柔软了,尽管两眼仍不住地滚出晶莹的泪水。奇--書∧網而女人身体在柔软的同时,又似乎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量。谭增的心头更沉,像是掉进了黑不见底的深渊。此时的女人已像出水芙蓉,被一汪深蓝色的液体裹住了。液体起初是粘稠的,进而清澈,不过女人的身体却逐渐的缥缈与迷幻。
既像缓缓地,又像突然地,女人不见了!深蓝色液体不见了!昙花一现般的古怪而可怜的女人终于融化在这个狭隘压抑的世界中,化成深蓝色,飘荡在迷茫的空气中了。
谭增突然感到一阵窒息,慌忙站起身来,“呼呼”喘起了粗气,前额上渗出一层潮湿的冷汗。萧荫可也站直了身子,心中惊讶刚才发生的一切,眼睛却透过深蓝色的空气,略怀不安地看着谭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