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刑部上司是我前男友 回日泰 415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05章

  ◎......◎

  她心里有太多疑问, 不知前路在如何,便尽量去想些能推定、有把握的事,比如此时走到了何处。

  黄华坊在内城东侧, 而沈家所在的正西坊紧贴着京城的中轴。按轿夫的速度,此时应该已经走在崇文门里街, 过了单牌楼,等到了崇文门往西一拐,过了玉河桥, 出正阳门, 穿过一段街巷数到第九个胡同,便是沈家了。

  沈家她年幼时去过许多次。

  当年得知沈家退婚,她想即刻找沈延问个清楚, 可他那时还在湖广的任上, 她又不好将这些事写在信里问, 只有憋在心里白白得难受。

  那段日子,每每午夜梦回, 她总是走在那条长长的正阳门大街上, 一个胡同一个胡同地数过去,却总也数不对, 总也找不到他。

  她觉得眼前泛了水雾, 赶忙吐了口气, 将那阵湿意压下去。

  轿外锣鼓吹吹打打, 街上的百姓站在路边笑着观迎亲的队伍有多气派。

  今日是她嫁给他的日子,不该落泪。

  沈家所在的正阳门往南第九个胡同有个云居寺, 所以名叫云居寺胡同。

  眼下一整条胡同的人几乎都聚在沈家西门外, 等着看迎亲的队伍把新娘子接进门去。

  徐氏让人维持胡同里畅通无阻, 自己在后院做最后的检视。

  新房早就拾掇好了, 连槅扇上的窗纸都换了新的,菱格上还贴了全福人手剪的喜字。

  徐氏进屋看见茶几上、炕上都铺了大红绣鸳鸯的锦缎,雕花鸟的拔步床上朱红缎子的喜帐泛着红晃晃的光。

  看上去无可挑剔了。

  她走到床前去瞧被子上的百子登科刺绣是不是摆正了位置,却发现那锦衾有些薄。她赶忙唤了大丫鬟春杏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回夫人的话,这是少爷交代的,奴婢原是放的厚被子,少爷却说太热,让奴婢换成这条。”

  “……”

  徐氏气得瞪眼,这小子是怎么想的,他是火力壮,不怕冷,可媳妇呢?

  “胡闹,赶紧换回去!”

  春杏忙应诺。

  徐氏出了屋子,心里的气还没消下去。

  刚觉得他有些开窍,知道给自己找媳妇了,结果还是这么不懂事。

  这秋风吹得,媳妇夜里冷了怎么办?

  ……徐氏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心头灵光一闪。

  莫非是那个用意?

  一定是这么回事。平日里他事事周到,怎么可能做这么蠢的事。

  她一下子心花怒放,小碎步匆匆回去,让把刚换好的锦衾再换回去。

  儿子到底是当年十数万读书人里考出来的状元,这些事也是无师自通,都不用人教。

  ……

  语清在轿中稍一晃神,便觉得队伍走得快了。

  没多大会功夫,就听到小七在轿外提醒她,马上要拐进胡同了。

  她赶紧又将怀里的喜上眉梢景泰蓝宝瓶稳稳抱好。

  轿子落地,帘子掀起,外面的喧闹随风涌进来。

  赵夫人和沈家请来的一位全福人夫人一左一右扶着她下轿。

  脚下是厚厚软软的朱红羊毛毯,透过盖头朦朦胧胧的绯红,她感到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

  锣鼓的喧闹还未停下,鞭炮声又起。语清嗅着烟火味,觉得四周围满了人。赵夫人跟她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太清楚,便像个没主意的人似的随便她们往何处带她。

  走到门口,才见前面地上摆了个马鞍、上面还放了个红布包。语清被扶着跨过去,赵夫人喊了声“平平安安,步步登高,早生贵子!”

  等她又跨过了火盆,两位夫人便扶着她去正堂。

  她眼看着脚下的毯子铺上了台阶,铺过了门槛,面前现出一双簇新的皂靴。

  “语清。”

  那人低声唤了句,有种如隔三秋,极为想念她的感觉。

  周围人似乎听见了他唤她,有人笑出了声。

  虽然隔着盖头,她还是觉得脸发烫。

  他该不是已经醉了,这时候唤她做什么,不怕人笑话么。

  沈延根本不在意,见她微微抬头看他,便一直看着她笑。

  三拜之后,徐氏又给了语清一只翡翠的镯子做见面礼,然后,沈延骨节分明的手将合欢梁递到她手中,她便在两位夫人的搀扶下,牵着这彩绸随沈延走进新房。

  眼前是红艳艳的一片,沈家请来的那位夫人在一旁唱礼,让她们坐帐,又让人撒帐,唱些极通俗的祝辞。

  先是什么“……巫山神女来到此,燕尔归来贺新郎……关关雎鸠来到此,君子如何不好逑……”,后来居然有“床上挺不下,床下累窝窝。”

  几把莲子、花生落下,语清原本还正襟危坐地想那些唱词的意思,忽然觉得有细碎的东西飞过来,不禁下意识地低头躲闪。

  笑声一片。

  隔着盖头,她觉得沈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嘴角高高地扬起来。

  笑什么?她可是头一回做这事。

  周围笑声稍落,那位全福人夫人笑着看向沈延。

  “新郎官等急了吧?快掀盖头呀。”

  沈延起身拿了秤杆,怕语清害羞便站在她正前方,将身后的宾客挡住。

  销金的盖头一挑,语清抬头见一片温暖明亮的红晕里,沈延高大英挺,正专注地看着她。

  美人怯怯含羞,两弯黛眉柔似柳枝,一双轻颤的长睫下翦水秋瞳莹莹闪闪。

  述不尽的明艳妩媚。

  沈延恍然觉得四下寂静,心里眼里唯有眼前这人而已。

  “新郎官看呆咯!倒是让我们也看看新娘子啊!”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整个屋子里都是笑声。

  沈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握着秤杆,呆立了一会。他眼见着语清的脸红了个通透。

  “咱们沈大人竟也有看呆的时候。”

  又有人起哄,笑声一波接一波。

  那位夫人又笑着让人端了合卺酒过来,语清小心地跨过沈延的胳膊,垂着眼帘不看他。

  之后还要吃生饺子,语清咬了一口,下人便端走了。

  夫人有交代,这东西意思意思就行,别把少夫人吃坏了。

  礼毕,新房里的宾客玩笑了几句便不多叨扰。

  新郎可是刑部侍郎沈大人,方才趁热闹起哄也便罢了,谁会真的惹他尴尬。

  沈延将宾客送出门,轻轻阖上槅扇,才走回语清面前,静静地看了她良久。

  语清见他不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累不累?” 他柔声问。

  “……累。” 语清点点头。

  “那你先躺下歇一会,我去前面待客,稍后回来。” 他握了握她的手。

  等他做什么,她还想自己早些睡下,便不必担心这一夜了。

  “嗯。”

  语清抓了抓膝上的吉服。

  沈延任目光在她的小脸上流连了片刻,终于大步走了出去。

  语清见槅扇一关,总算是松了口气。

  就不说他那个痴望的眼神,单说头上这顶赤金的凤冠,她都快受不了了。

  她即刻将凤冠取下,放到面前的圆桌上。又将袖子里藏了大半日的小包裹掏出来。

  帕子展开,掌心是两块极小巧的枣泥糕。

  聊胜于无吧。

  有些规矩她不懂,不知新娘子就得这么一直饿着,还是会有人送吃的进来,便先将两块枣泥糕塞进口里。

  她原想吃完之后,叫小七进来,去前院试探地问问,一般什么时候会有人送吃的来。

  可枣泥糕才刚入口,便听到门外小七说了句“爷回来了”。

  槅扇一开,沈延又回来了。

  她赶紧闭严了嘴,打算等那两块枣泥糕融化,悄无声息地咽下去。

  “方才忘了跟你说,待会有人送酒菜过来,你先用就是,不必等我。”

  沈延走近些道。

  “……嗯唔。”

  语清囫囵应了声。

  “还有,之前你的丫鬟来安床的时候,带了几套衣裳过来,都放在那柜子里了。另外母亲让人比着你的衣裳赶制了几套中衣,也都在里面。”

  “嗯唔……”

  语清认真地看着他,两腮微鼓起来。

  沈延看她乖巧,笑了笑转身要出去,却突然听见一点细微的怪异的声响。

  好似是她口里发出来的。

  他回头看她,见她抿着唇,脸上很是僵硬,似乎有种做了坏事被抓住的感觉。

  他微蹙了眉,走到她面前,蹲到她身前端详她。

  “你怎么了?”

  “……”

  语清无声地摇头。

  不用赵夫人说,她都知道新娘子要端庄沉稳,更何况她还是命妇,那她偷偷从娘家带了吃的来像什么话。

  然而沈延的目光已经定在她的嘴角上。

  他莞尔一笑,一只手指伸过来,从她的嘴角上抹下几粒酥油渣。

  “原来现在的脂粉都磨得这么粗?”

  他说着便吮了一下手指,砸了砸味道:“……嗯,味道不错,既能敷面还能吃。” 他笑着看她。

  语请原是紧绷着脸,看他笑眯眯的样子,终于被他气得噗嗤乐出来。她又怕口里还不干净,便用帕子掩住嘴。

  一下子搬到他家来,还有些不习惯,被他这么一气,倒是放松了许多。

  沈延见她笑,嘴角便扬着下不来。

  “我问你,我是你的何人?”

  他稍严肃了些,从圆桌下拉了个绣墩坐过来。

  “……这不都成亲了么,有什么好问的?”

  语清说不出“夫君”两个字。

  “成亲是面上的,你心里把我当作何人?”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放,神情很是严肃。

  “……” 语清挠了挠鼻子,他这个样子,不回答怕是不肯走,“……当成夫君。”

  声音比蚊子小,但是沈延还是听到了。

  “这就对了,” 他的神色终于松弛了些,“你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不要有顾虑,也不要像以前一样骗我……记住了么?”

  “嗯……” 语清垂眸点点头。

  她只是不想让他觉得她不端庄而已,她想做他的好妻子。

  沈延抚了抚她的脸颊,觉得她梳妇人的发髻比梳姑娘的发髻更显添了几分妩媚,一双樱唇娇红丰润,让人很想尝尝味道。

  语清觉出他目光的滚烫,赶紧拍拍他的手臂

  “你不用招待客人了?快去吧。”

  “……嗯,我去去就来。” 沈延叹了口气,不舍地站起身来。

  语清刚想让他不要急,在前院多待会也不打紧。却见他已经俯下身来,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在她双唇上亲了一记。

  她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已经笑着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她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一水的紫檀木家私,看样子应当都是新制的。她年幼的时候没来过这间屋子,从今往后居然要住在这里了。

  和她喜欢的人一起。

  秋风凛冽,槅扇被吹得微动,笃笃地响。

  最近几日一到了晚上就分外得冷。

  语清脱去繁复的霞帔吉服,从衣柜里找了中衣换上,又披了件夹棉的褙子,才觉得稍暖和些。

  她去净房看了一眼,里面有浴盆,她便想早些沐浴,先行睡下,这样即便沈延来了,也不至于将她如何。

  她倒不是不情愿,只是有些怯意。她从前办案,见过一些事情,让她觉得那件事全无什么美好之处。

  早上才沐浴过,此时她上下冲洗了一番便赶忙擦干了身子,哆哆嗦嗦地缩到大红的锦衾里去了。

  然而钻进去才发现,这锦衾实在有些薄,她虽不至于冷到哆嗦,但总是躺不踏实。他怎么此时还用这么薄的被子呢?

  徐氏给了她四个丫鬟,她便让其中一个叫春杏的,再去抱一床被子来。

  此时,沈家的两个婆子已将饭菜摆上了桌。清炒虾仁、鳝丝面、咕咾肉、清蒸鲥鱼……差不多都是她爱吃的。

  定是沈延交代过的。

  她饿了一整日,此时觉得一桌子菜都能吃进去。

  然而她毕竟还是新媳妇,若是真的吃光,岂不是要被经手的下人取笑。

  她便让小七帮她夹了大约一碗的量,一碗吃完便不再贪吃。

  然而待她吃完,春杏也还没回来,她披着自己的夹棉褙子,没法睡,让小七出去看看春杏去了哪里。

  小七才刚出去,便叫了声:“爷回来了。”

  门外,沈延应了声:“嗯。”

  语清吓了一跳,赶忙把褙子脱下来,扔到床的另一头,又闭上眼躺下。

  槅扇被人推开,一股酒气散开,脚步声渐渐近了。

  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衣衫搭到架子上。不一会,净房又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语清听到沈延关门又开门,嗅到一股混着水汽的皂香。

  一会的功夫,那皂香由淡变浓,似乎就萦绕在她鼻尖附近。

  他好像在瞧她。她明明是面朝里的,他怎么还要瞧。

  因是装睡,她不禁有些紧张,都不知自己的睫毛已经微微颤了几颤。

  那股皂香在她面前停留了一阵便渐渐淡去,屋里暗了下来。

  她感觉到沈延轻手轻脚地坐到床上,轻轻拉了薄衾的另一头,盖在身上。

  她侧耳细听了一会,发觉沈延呼吸均匀,安静地很。

  她这才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借着如水的月光看他。

  银光勾勒出一个优雅的侧影。

  他的眉峰高耸却舒展,鼻梁挺直利落,浓密的睫毛覆下,掩住眸中的锐利。他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俊逸。

  不过他睡得倒是真快,大概他不像她这么怕冷。

  她悄悄地起身,将脚下的褙子扯过来搭到锦衾上。

  还是冷……

  她叹了口气,春杏怎么还不回来,到沈家的第一夜难道就要这样忍过去?

  她连连地翻身却还是睡不着,抱着她的一角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一只滚烫的大手伸过来,一把将她拢进怀里。

  “既然冷了,为何还不过来?”

  沉郁的男音带着责备。

  她吓了一跳,他竟然是醒着的,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也是,洞房花烛夜,她就自顾自地睡下,也不等他。

  不过他怀里可真暖,好像守着一个大火炉似的,她很快就暖和过来,蜷缩的身体渐渐舒展开。

  他的大手还搂在她的腰上。他还生气么?

  “……我是还不大习惯,不是故意不等你的。”

  她背对着他,嗫嚅道。

  话音刚落,他将她拢得更紧了。

  “语清……”

  他的声音微有些哑,听得她心头一颤。

  “嗯?”

  “不要怕……信我。”

  “……嗯。”

  意思是他今晚对她不会有什么索求?

  语清觉得松了一口气。

  沈延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搂着她躺着。

  语清原还觉得挺舒服,这里这么暖,就这样睡在他怀里也不错。被搂得久了,她便稍挪动了一会,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

  “别动。”

  他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