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梵因还记得那座辉煌至极的宫殿,由整个星际的财富所堆叠出来的奢靡,几乎超越了任何想象力的极致。大殿中跪着两列王卫队,他们虔诚地低垂着头,面容尽数隐匿在阴翳之中,露出柔软而脆弱的后颈。
沿着水晶奠起的台阶往上,在所有虫族臣服的最上方,是一个极致华美的王座。逝去的三大首领依次伫立在那核心的后侧,他们气质迥异,容貌却是极端的美丽。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终将黯然失色,因为没有存在能够并肩王的光辉。
用世间至美这样的词都不足以形容王的绮丽,如银河般散落的长发倾泄而下,璀璨的竖瞳金光熠熠,仿若万千星辰坠入其间,那是绝不容许任何存在窥伺的尊贵和神秘。
那样的美丽的存在,或许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轻易动摇任何生物的灵魂。
虫族的王慵懒地坐在王座之上,绯色的唇角微微翘起,她仅仅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却宛如处在了宇宙中心一般,即使观之冰山一角也能让人感到灵魂的战栗。
【愿为您献上全部的忠诚。】
【愿为您奉上世间所有的珍宝。】
【愿为您扫平前方一切的阻碍。】
【我的王啊……】
所有的虫族在此刻对他们挚爱的王献上了烙入灵魂的誓言。
那时候的梵因站在王的身后,余光仅仅只是触及那一抹银白就感受到了无上的幸福。
但是
虫族无上的辉煌随王的陨落而随风逝去了。
梵因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一片死水般模糊的灰暗中,他以为自己就这样跟随着王而死去,但是在无尽的黑暗和虚无之中,他再次嗅到了王的气息。
新生的,稚嫩的,以及无上威严到令人颤抖的。
就像是深埋于灵魂的本能,越发汹涌的情感轰然膨胀了起来,就像一颗巨大而炽热的恒星,在干瘪的胸腔内轰然炸裂了。
同族的血液带着敌人气味渗入地下,浸透了梵因宛如石块般僵硬的身体。就像一颗坠入沙漠的种子,在无限接近死亡的终点时,迎来了一滴甘露。
【愿为您扫平一切阻碍。】
昔日的誓言犹在耳畔,枯萎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无限炽热的东西填满了,微弱的心跳声在万丈之下的地心响起。
一头沉睡经年的凶兽正在苏醒,原本碎裂的土地再次发出了苍白的呻/吟。
正准备破坏外空那慑人怪物的阿尔贝身形突然一滞,一线冰冷的墨绿闪过,他整个身子就宛如导弹般倒飞出去,遍布虫甲的胸膛被撕开了一条裂口,那样极致的速度让他的伤口都还没来得及涌出血液。
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阿尔贝睁大了双眼,竖瞳生生收缩起来,他在努力地寻找从胸口掉落的那点赤红,就是那块被王拿在手心中把玩过的水晶。阿尔贝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在奥利克文的眼皮子底下偷拿出来。
不过,在他倒飞出去的瞬间,眼前的世界就被无数汹涌的白光所淹没了,那光辉甚至带着连视觉都尽数掠夺的霸道。
从来没有任何武器能够对虫族达到如此的伤害,三大首领带来的由智慧虫族所组建的护卫队全军覆没,地面和空中的高级虫族死伤过半。倒是刚刚苏醒的虫族军团由于缺乏能量,赫尔之星未能将他们列入优先目标反而存活众多。
精准而恐怖至极的武器,就连虫族首领也难以抵御。
但是
那些都不足以夺走梵因此刻落在水晶上的注意力,他跪在万分惨烈的战场中央,跪在同族和敌人的残肢断骸之上,虔诚至极地亲吻着掌心的那抹赤红。
“你……”
海莲娜谨慎地落在了梵因十米开外之处,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就连奥利克文都在那密集的攻击中受到了一丝攻击,可面前这个刚刚苏醒的同族却毫发未伤。
“哪里?”
“诶?”
沙哑的嗓音仿佛是砂纸磨出来的一般,干涩又粗糙。那只跪在地上的同族仿佛一具干瘪的骷髅,惨白发皱的皮肤,枯草一般的碎发,四肢僵硬如死木,但唯有那双眼睛
那双墨绿色的竖瞳,里面似乎焕发着无限生机,表面泛起了一层浅色的银光,就像晨光破来时跃跃生辉的森林。
“王的敌人,在哪?”
僵硬生涩的腔调,却又古怪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海莲娜不由自主地后撤一步,侧身让开身后的路,她伸手指着极远之外的太空,一点血红映在漆黑的天幕之中,那正是刚才发动攻击的赫尔之星。
“那里。”
“还有——”
海莲娜怔怔地望着那双墨绿色的竖瞳,鬼使神差地开口。
“这颗星球的所有异族。”
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跪在废墟之中的梵因发出了低低的轻笑,“这样啊……”
“那,如您所愿。”
……
“嗡——”
王虫虫和艾瑞瑞同时怔住,心脏的猝然加速了一瞬,漆黑的精神空间中突然亮起了一颗星星。艾瑞瑞知道的,每次用精神力链接上一个虫族,这里就会亮起一点星光。
王虫可以单向连接所有的虫族,唯有虫族首领可以对王发起连接请求。但是突然亮起的这一点,不属于他们所认识的任何一个,这样的强大甚至可以和奥利并肩。
【这是?】
王虫虫仅仅只是愣了一瞬,俊美锋利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波澜,不过,他还是好心地给傻乎乎的共生体解释道,“梵因醒了。”
似乎感受到了艾瑞瑞的懵逼,他又多加了几个字,“和奥利一样,不过是前代的虫族首领。”
【前代的?】
艾瑞瑞不知为何心脏突然揪了起来,她问
【前代的虫族首领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如果我不曾诞生的话,是的。”
不过王虫虫并没有想要继续给她解释的意思,浅金色的竖瞳往窗外一瞥,王有些不悦了。从发现对方的窥探到现在,希拉特竟然还没有解决掉那个人类。
正想着,翻飞的白袍突然出现在了眼前,王虫虫眉头一紧,出色的动态视力告诉他,这并不是极致速度带来的视觉错感,而是,眼前的这个人类,真的是跨越了空间而突然出现在面前。
不过,有了之前在荒漠中看到的一切,此刻出现一个疑似能够瞬移的人类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
“有意思。”
王的唇角翘起,他悠然的姿态仿佛不是正在面对一个目的不明的刺探者,而是一个在面前为他表演的小丑。
刚刚还在沙发上慵懒的银发少年猝然就出现在了白袍人的背后,那样的速度几乎逼近了瞬移,颈后蓦地闪过一丝凉意,亚默尔再次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后背不知何时浸透了一片冷汗,他看着那个悠然站立着的少年,心底突然一寒。
极度坚韧的白袍在后颈处被划开了一条口子,宛如机器切割一般地笔直而精准,擦过的气流变成了最锋利的刀片划开了人类脆弱的皮肤,一线血红慢慢地从伤口中溢出,短短几秒,就濡湿了整个脖子。
【好快……比刚才外面的那个人还要快。】
白天的时候,亚默尔知道眼前的这位少年也许不会是普通人,但是他从未想过对方拥有如此实力,而且,不论是气质还是眼神,都和白天的完全不同了。
那人虽然眼中带了笑,却充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恶意,就像捕猎者看到了猎物一般。亚默尔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辰光怎么会被这样的人拔/出?
【明明应该是……】
这时,希拉特突然破窗而入,他单膝跪在王虫虫的面前,脸上浮现出羞愧万分的神色,“请王恕罪。”
【王?】
亚默尔被这一声称呼瞬间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站在一边的王虫虫甚至还有心思一只手搂着怀里的抱枕,他凉凉地瞥了希拉特一眼,其实眼前这样的情形并非这位忠诚护卫的过错,空间异能是任何人都拦不住的存在。
但是
王虫虫讨厌弱者。
亚默尔看到了一道残影,刚才那个让他感到棘手的对手就被那位昳丽的少年踩在了脚下,希拉特的整个脑袋都被踩入了陷落的地板之中。
亚默尔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悚然的杀意,但是这股杀意并不是冲着他去的。脚下的护卫在王无上的威压之中战栗起来了,但是他的心中更多的却不是恐惧,而是羞愧,没能保护好王的羞愧。
“你要杀了他吗?”
王虫虫意外地抬起眼来,他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很奇怪,在敌人这样明显的空隙中,对方竟然没有选择抓住机会逃走或是偷袭,而是站在原地傻傻地问他,【你要杀了他吗?】
脑海中同时传来了艾瑞瑞的声音,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样,两人的语气竟然惊人的相似。这让王虫虫感到了一丝烦躁,他眯起眼,“啊……我不需要弱小的部下。”
这样残忍而理所当然的回答让艾瑞瑞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她问,【呐,大王,如果我和他同样弱的话,你也会杀了我吗?】“……”
这样的问题是王虫虫从未想过的,实际上艾瑞瑞在他心中一直很弱,哪怕是能够在战场上肆意地掠夺也只是因为王族的身体天生强悍。
吞噬掉弱小的一方,王虫虫自然会更强大。在虫族的传承和教育中,弱小的个体并没有存在的意义,但是——为什么他会一直留下艾瑞瑞呢?
王虫虫不知道,但是他不会说谎,也不屑于说谎,于是他回答说,【不会,因为艾瑞你……不是部下。】
——所以,弱一点也没关系。
——所以,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冲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