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夏青棠问道：“同志, 你说的这个不能比，是什?么意思？是说这边特别乱吗？”
那中年人笑?了一下，看着夏青棠那张洁白如玉的小脸, 道：“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小姑娘, 你想想看嘛, 这里到处都在盖房子, 到处都在做买卖, 全国各地的人都可以过来混口饭吃, 谁知道这些人以前在家里都是做什?么的呀？而?且, 上个月还在这里的人，下个月说不定就走了。像这样的地方, 怎么可?能跟你们家里一样?太太平平的？你们看着年纪都不大，要是能在家里面找个工作, 还是尽量留在家里面吧。家里安全呀, 住的地方前后左右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人，谁半夜去?摸门, 第二天整个家属区都能知道的。可?这个地方啊，看着?赚钱容易，风险也是很大的。像你们两个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好看的，更要注意一点的。那有些话呢，我是男同志不好说，但我可?以做你们叔叔了, 提醒你们一句也没什么。这好看的小姑娘, 在这里的，生存更危险的。要是还跟你们在家的时候那样傻乎乎的, 回头?在这里，怕是都找不到骨头?在哪里哦。”
其实，就算他不说这些话，夏青棠他们也知道这里不可能跟家里面那样?安全的。
毕竟到处都是陌生人，谁也不清楚这个人在家乡有没有做过坏事，而?且今天还在的人，说不定明?天就离开了。
像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因为大家都不怎么熟悉，所以就算有的人被害了，房东可?能都以为这人是连夜跑路回老家了，根本不会去?管的。
所以这个中年人的话完全没有说错，真要是还傻乎乎的，那恐怕真的找不到骨头?在哪里的。
要是真想安全地在这里混口饭吃，最好是几个亲戚朋友一起过来，要是一家人过来，那就更好了，谁出了点事情都有个照应，但像谢晓霜这样?一个单身姑娘过来的，确实最不安全。
谢晓霜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睡觉前她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谨慎。
夏青棠暂时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去?宽慰她，因为有些事情毕竟自?己想清楚了才行，旁人说再多也没意义。
他们三个人跟着?中年人往住的地方走?，还没走?进那排屋子，就听见一个声音大声喊道：“我的钱呢？我的钱不见了！”
谢晓霜立刻脸色一变：“青棠，咱们的钱……”
夏青棠说：“放心，睡前我把?钱都放在枕头?下面了，出门的时候塞在肚子这里了。”
谢晓霜松了一口气：“还是你谨慎些，我总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怪你，你确实没有经历过。”
“你还不是一样?，你连乡下都没去?过的，但你就谨慎多了……”
“我跟着?谢瑾萱去?了其他城市的，也坐过好些次火车了，你是不知道，我们第一次坐火车去?看他的外公外婆，就在火车站遇到小偷了。那时候，幸好谢瑾萱有经验而?且身手好反应快，要不然，钱肯定就没了。”夏青棠低声道。
谢晓霜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她低声说：“看来，我确实是太没有经验了。”
“是啊，等以后见多了就好了……”
正说着?，就看见所有住了人的房间都亮起了灯，从二楼一间屋子里跑出来一个寸头?男青年，他长得黑黑瘦瘦的，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背心，看上去?满脸慌张：“我的钱不见了！你们谁偷走?了我的钱？我就那么点儿钱！你们偷了我的钱，那是要我的命啊！还钱！把?我的钱还回来！”
其他屋子里有人打开门探头?探脑往外看，那中年人叹息一声，道：“看来今天晚上住的这些人里面真的有小偷，你们几个年轻人倒是怪警觉的，没被他们得手。”
谢瑾萱说：“同志，那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去?找警察？”
“找警察也未必有用?，那钱啊，指定是找不回来了。”中年人说：“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出门在外，只?能自?己多小心……”
二楼被偷了钱的年轻人已经叫喊到撕心裂肺的程度了，他的声音一开始充满着?吃惊和愤怒，但喊着?喊着?，渐渐的，因为周围根本没人回应，而?且隔壁几个房间的人还开着?门站在走?廊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他的声音渐渐就不对劲了，开始充满了绝望。
这年月，大家都能明?白他的那种绝望，钱对每个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普通工人想要存一点钱，那是必须要全家老小都咬紧牙关省吃俭用?的，就算过得都是非常苦的日子，但很多家庭依旧很难存到钱。
这个被偷走?钱的小伙子，说不定是拿来了父母的大半生积蓄，就这样?被人偷走?了，那他怎么可?能不绝望呢？
他喊着?喊着?，终于看到了楼下站着?的中年人，他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一般，立刻大声喊道：“同志！你是这个招待所的人，你快点帮我找钱啊！我的钱不见了！我带来的钱，我睡觉的时候已经放在枕头?下面了，但刚才，我听见声音，有个人溜出了我的屋子，我再伸手一摸枕头?下面，钱就没有了！那是我父母攒了半辈子的钱啊！同志，那个小偷肯定还在这里！求求你同志，求你帮我找找钱吧！求求你了！”
他着?急看着?那个中年人，整个人像是恨不得从二楼直接跳下来似的。
中年人说：“你等着?，我喊人去?叫警察，在这里住宿的人，都别动，一会儿警察来了，肯定要挨门挨户去?找你们的！”
“谢谢同志！谢谢同志！”那小伙子哭了起来。
其他人站在门口都在窃窃私语，从那头?跑出来两个睡眼惺忪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就是中午他们见过的大厨师，看来都是被这些动静给吵醒了。
于是，另一个工作人员去?找警察，大厨师和中年人就一起待在这里看着?那些人。
夏青棠拉着?谢晓霜往回走?，她低声说：“暂时也睡不了觉了，我先去?你屋里坐一会儿，等警察走?了再说。”
“好。”谢晓霜看上去?脸色苍白，眼神也有些惊疑不定。
“你别担心，我们的钱都在呢。”夏青棠低声道。
“恩，谢谢你，但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刚才那个叔叔说的话……我这样?没有经验的人，在这种地方……真的可?以待下去?吗？”谢晓霜满脸迷茫。
夏青棠说：“这有什?么待不下去?的？人家都能待下去?，就你不行了？实在不行，咱们想办法找个工厂让你进去?上班。住在工厂里，肯定比外面安全多了，至少，厂子是要管理的。你只?要能在这边进了厂，就能留下来了。等这边慢慢发?展起来了，你也熟悉环境了，可?以继续考虑要不要做点别的。”
“是啊，你说得对，反正对于我来说，离开家里才是最重要，在这边做什?么工作，其实我都可?以的，哪怕让我去?工地上帮手，我也能干得下来。”
“那还是算啦，那个活儿先不说人家要不要你，只?看你的长相，去?那儿干活就不安全，还是进厂住在宿舍好一些。”夏青棠道：“不过，这里的工厂宿舍跟咱们那边的也不一样?，大家都是从不同的地方过来的，很多人说话都听不懂，大家的性格也差异很大，估计也少不了被偷钱啊、吵嘴打架啊……”
“只?要能留下来，我一定会小心的。这是我自?己必须走?的路，凡事总有第一次的。”谢晓霜拉住夏青棠的手，深吸一口气。
谢瑾萱开着?屋门坐在门口陪着?她们，过了一会儿，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终于被喊了过来，那小伙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警察同志，帮我找到那个小偷吧，我钱没有了！我的钱没有了！”
“你一共多少钱？都长什?么样?子的？”女警察问道。
小伙子哭着?说：“我带了八十三块钱，五张十块钱，四张五块钱，五张一块钱，四张五毛钱，二十张两毛钱，剩下都是一毛钱。”
他把?钱的票面和数目记得如此清楚，很明?显，出门前肯定是数过无数次的，所以才会烂熟于心。
女警察说：“带了这么多钱出门，怎么没有缝在身上呢？”
“我出门的时候缝好了的，但是昨天晚上这里有热水可?以洗澡，我都很久没有洗澡了，我就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那脏衣服我也洗掉了，但因为太累了，还没来得及缝到身上去?。我想着?，放在枕头?下面总没事，但我也没想到，有人摸到我房间里面了，我都不知道……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求求你们了！”
这种老式的门锁确实用?个发?夹就能撬开，要是那种熟练工，带上专业的工具，估计什?么声响都没有，就已经摸进房间去?了。
有些人睡觉警觉一些还好，要是睡觉深沉的，真的很难发?现有人开锁进去?了。
“你先别嚷嚷，我们先挨门挨户检查一下。”男警察说：“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吧，我们挨个挨个进去?找。”
他们刚巧是从谢晓霜这头?开始检查的，见谢晓霜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女警察就说：“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是的，隔壁屋子里是我的堂哥和堂嫂，他们跟我一起过来的。”
女警察一边检查谢晓霜的身上一边问道：“那个人钱被偷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跟我哥哥嫂子一起跟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在一起，在前面。”
“这大晚上的，在前面做什?么？”
谢晓霜看上去?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道：“有个人影往我房间这边摸，我堂哥睡觉警醒，所以吼了一嗓子，把?那个人吓跑了。我们三个人睡不着?了，就起来一起去?找工作人员，想让工作人员多巡逻几次。”
“那你们看到那个人影了吗？”
“没有，我听见堂哥的声音才被吓醒，坐起来开了灯，我也不敢出去?看，是他们过来喊我，我才打开门的。”
“那你堂哥堂嫂看见那个人了吗？”
“应该也没有，我堂哥身手很好的，要是看见了肯定会抓住那个人的。”
搜完了身上，女警察又继续去?跟男警察一起检查谢晓霜的那些行李，还把?整个房间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全都翻找了一遍。
男警察说：“小同志，你怎么就带了几毛钱出来？”
“不是的，我怕自?己睡觉不警惕，所以睡前把?钱都放在我嫂子那里了。”谢晓霜解释道。
“行了，你这里没问题，去?隔壁！”两个警察去?了隔壁。
女警察从夏青棠的身上摸到了很多钱，有缝在裤子里面的，也有缝在内衣里面的，还有缠在夏青棠肚皮上的。
女警察看着?那些钱，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带了这么多钱？这都是你们的钱？”
“是的，我跟我爱人这次过来，是想找个渠道帮人进些衣物去?百货大楼售卖的，所以多带了一些钱。”夏青棠说：“我们这都是从银行取出来的整钱，你们可?以数数看，数目上跟刚才那位同志说的肯定不一样?。”
女警察检查过了钱，发?现这些钱的票面确实没什?么问题，又看到了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谢晓霜说的那些钱，便道：“钱倒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你们带着?这么多钱出远门，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同志，放心，我们一直都很警惕的。所以有人靠过来，我爱人就听见了，大吼一声吓跑了那个人。”夏青棠道。
男警察盯着?谢瑾萱看了一会儿，说：“你这个同志，既然都发?现有人摸过来了，你怎么没有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呢？”
谢瑾萱说：“我带着?爱人和堂妹一起出门，我的首要职责不是抓小偷，是保护好她们两个人。这大半夜的，万一我出去?抓人，但刚好他们还有同伙，趁我跑开的时候跑来找我爱人和妹妹，那要怎么办？”
男警察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便说：“你们说得也对，还是你们这样?比较警惕，不容易被人偷了。”
检查完了，警察出去?了，夏青棠就走?到隔壁跟谢晓霜说：“我们这边应该没事了，你关好门窗，继续睡觉吧。刚好，警察同志要在这里逗留很久的，之后的时间肯定特别安全，你赶紧睡觉。”
“好，那你们也赶紧睡觉吧。”
“恩，我们也睡，明?天早上吃了早饭，咱们就去?帮你找工厂。”夏青棠说着?，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之后，她把?钱放好，又继续睡觉了。
但她睡得并不特别安稳，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又响起了那个小伙子凄厉的哭喊声，夏青棠一下子惊醒过来。
“我的钱！怎么会找不到呢？肯定是住在这里的人偷的啊！我真的需要那些钱！没有那些钱，我只?能去?死了……”小伙子的哭声很大。
夏青棠低声说：“看来，还真的找不到钱了。那个人怪可?怜的，看他的那件背心，上面全是补丁，家里想必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我之前就在想，钱到手后，说不定有人在外面接应，早就转移走?了。也有可?能，在警察搜查屋子之前，他们就把?钱藏到别的地方去?了。”谢瑾萱说：“如果是我，可?能会把?这边窗户下面全都找一遍，扔到窗户下面其实是比较保险的，算是灯下黑。而?且就算有人同屋住一起，开窗丢个钱下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根本不会被发?现。”
“那……要不要出去?跟警察同志说一声啊？”夏青棠道。
她对那个小伙子还是比较同情的，而?且也不希望看到小偷真的得到了这么多钱。
谢瑾萱说：“我先出去?看看，我们是外地过来的，又年轻，说话别人不一定愿意听的。但如果有机会，我会找机会说一下的。”
说着?，他就打开灯坐起来，然后穿上衣服出去?了。
夏青棠也没继续睡觉，她也披上外套站在门口朝那边看。
两个警察应该是检查了全部的屋子和人，但都没有找到小伙子说的那些钱，他死死拉住警察的衣服不放，哭得像一个泪人一样?。
“警察同志，你们真的要帮帮我，如果没有那些钱，我连坐车回去?的钱都没有了，我在这里是要饿死的啊，警察同志，那个小偷一定还在这里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但我们确实没有找到你说的钱，你再想想看，你是真的丢在这里了吗？有没有可?能，你今天白天在外面的时候，钱就已经不见了？”男警察说道。
那小伙子忽然一惊：“警察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在撒谎？我回来的时候，钱还好端端的在我身上呢。我去?洗澡前，钱也在的，我睡觉前，钱就在我的枕头?下面，我亲手塞进去?的，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
谢瑾萱走?过去?说：“警察同志，今天晚上确实有一个人在外面走?动，我认为这里确实有小偷。”
中年人也说：“咱们这个地方，被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次也没有找回来钱过。我说真的，这事儿只?能自?己认了……”
“是啊，我们也找了所有屋子所有人的身上，没有就是没有啊，可?能他们已经把?钱转移走?了”女警察说道。
谢瑾萱说：“警察同志，这排屋子的背后，你们有去?找过吗？在你们搜屋子之前，要是有人手脚比较快，直接把?钱从窗户丢出去?，那在房间里面肯定找不到啊。”
“啊？找屋子后面？”男警察说：“是我们在办案还是你在办案？我还没有你清楚怎么做事吗？”
夏青棠站在屋门口看着?那边，心里也只?能叹息一声，看来谢瑾萱说得没错，这些人是不会听陌生人的建议的。
谢瑾萱便没有继续说话了，那个小伙子却像是又找到了求救的门路一般，他立刻抱住男警察的裤子，大声道：“警察同志，我们一起去?找一找吧，去?屋子后面，求求你们了，一起去?找一找吧。”
男警察很不耐烦地说道：“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都说过了，我们的搜查是没有问题的。再说了，黑灯瞎火的，去?后面看得见吗？”
中年人低声说：“我们这里有手电筒……”
男警察还是不愿意过去?，女警察也不说话，看他们的样?子，是准备撤离了。
那小伙子突然大喊一声道：“行，你们不找，你们站在小偷的那一边，我自?己去?找！我去?后面找！”
说着?，他跳起来朝着?屋子后面跑。
那中年人说：“我去?拿手电筒，要不然怎么看得见呢？”
他虽然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但也想要再帮忙找找看。
男警察说：“你们要找就自?己去?找，我们该走?了。”
“等等，警察同志，你们再等一下吧，万一待会儿真的找到了呢？”谢瑾萱说：“来都来了，不在乎这么一会儿的。”
男警察又要发?火，但却被女警察拽了一下，他这才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站在那里。
中年人拿来了一个手电筒，谢瑾萱便跟着?他一起去?了屋子后面。
夏青棠站在门口打了一个哈欠，正在无聊的时候，就听见那边传来小伙子的喊声：“找到了，找到了！这是我的钱！这是我的钱！”
男警察一惊，拔腿就朝那边跑：“什?么？真的从窗户扔出去?了？哪个窗户下面？”
钱是在右手边的第三间窗户下面找到的，但这个一楼没有住人，最大的概率应该是二楼的人扔下去?的。
这是用?一块旧手帕包起来的八十三块钱，系得很紧，钱在里面一分没少，数目跟票额都跟小伙子说得分毫不差，女警察清点了两遍，道：“应该是你丢掉的钱了。”
“是我的钱，真的是我的钱！呜呜呜呜呜……”小伙子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男警察则把?二楼第三间的住户带了过来，那个是三十来岁的小个子男人，瘦瘦小小的，外形很普通，丢进人堆都找不到的那种。
他张嘴就说冤枉，还说隔壁几个屋子要是用?力一扔，也能扔过来，不能证明?一定是他扔的。
这话确实不假，两个警察又盘问了附近几个屋子里面的人，但最后还是不能确定一定是那个小个子偷走?的，于是只?能作罢。
但夏青棠站在那儿打量男人的一举一动，觉得大概率是他干的，因为他看上去?就像以前电视剧里面介绍过的那种职业小偷。
可?没有真凭实据，问了很久也问不出什?么，再加上钱已经找回来了，警察便把?钱还给小伙子，然后重点敲打了招待所的那个中年男人，这就离开了。
谢瑾萱这个时候早就回到屋子里，跟夏青棠一起继续睡觉了，虽然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但躺着?也要舒服多了。
第二天早上，这一片的住客全都起晚了，谢瑾萱打开门的时候，却看见昨晚的那个小伙子穿着?厚实的外套蹲在门口，见他出来了，就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谢瑾萱和屋里的夏青棠都被吓了一跳，他赶紧扶起小伙子，道：“快起来，别这样?。”
“我是来谢谢同志你的，昨天晚上……我整个人都快完了，是你帮我说话，还帮我出主意，我能找回这些钱，都是你的帮助。我真的非常感激你，同志，我叫乐新年，我从XX市过来的。”
“我们也是那里过来的。”谢瑾萱笑?着?说：“看来是缘分了，你是不是也是昨天上午坐火车到达这里的？”
“是的，我是昨天上午的火车到的。”
“看来我们是同一班火车了，这就是缘分，刚巧我们也住在了一起。”谢瑾萱说：“你的钱找回来了就好，之后，不管住在哪里，都要把?钱缝在身上。”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同志你怎么称呼。”乐新年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谢瑾萱会拒绝似的。
“我叫谢瑾萱。”
“原来是谢哥，以后，你就是我一辈子的恩人了。你能给我一个地址吗？我之后还想给你写信，行吗？谢哥，我不是坏人，我父母都是省城皮鞋厂的工人，我们一家就住在皮鞋厂的家属区。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弟弟还在读高中，姐姐下乡后跟那边的人结婚了，就留下来了，不回城了。我回城后，找不到事情做，父母说怕弟弟高中毕业后考不上大学?，那他也需要一个工作，所以，我就想着?把?仅有的那个工作岗位让给弟弟，我自?己一个人跑来这边闯一闯。谁知道第一天就被人偷了钱，要不是遇到谢哥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乐新年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证明?，展示给谢瑾萱看，“这是我出来的时候，街道给我开的证明?，谢哥你看看，我真的没有骗人……”
谢瑾萱简单扫了一眼那张纸，就笑?着?说：“我家住在省委大院儿，你要是想给我写信，直接寄去?省委大院儿就行，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谢瑾萱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然后拿了一张放在桌子上的纸片，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省委大院的地址，交给了乐新年。
乐新年显得很高兴，他冲着?谢瑾萱深深一个鞠躬：“谢哥，这个恩情，我一定会还的！谢谢谢哥，我这也算是出门遇贵人了！”
“恩情谈不上，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你不用?一直记挂着?，再说了，我们是老乡，更不用?客气了。”
乐新年说：“就因为是老乡，才要记住的，等之后我过年回去?，一定去?给谢哥拜年。对了，谢哥你也是来这边找事情做的吗？”
谢瑾萱说：“我不算吧，我是陪着?亲戚过来看看的，我自?己正在读大学?。”
“啊，原来谢哥还是大学?生，怪不得脑子那么好使，能想到去?窗户下面找一找呢。我昨天真是急糊涂了，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
“幸好钱都找回来了，一分没少，这才是最重要的。”谢瑾萱说：“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乐新年说：“我今天就要从这里出去?了，这个地方，我是不敢住了。而?且，我昨天去?工厂问过了，他们之前已经招过零散工人了，现在都不要人了。但我找到了一个盖房子的地方，那边缺劳动力，我力气大，在乡下也学?过一些木工，应该可?以混口饭吃。那边也有地方住，还管一天三顿饭，我去?了，就是省钱了。”
“那你万事小心，钱最好找到银行去?存起来，平时也要注意。”谢瑾萱说道。
“我会的，我今天会想办法把?这些都办好。谢哥，谢谢你。我先走?了。”乐新年又是深深一个鞠躬。
“不用?谢，祝你一切顺利。”谢瑾萱看着?他走?远，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夏青棠说：“这个人其实是个好人，幸好他的钱找回来了，不然，我都替他不值得。好了，我去?喊晓霜，赶紧去?洗漱吧。”
夏青棠在水池子边洗漱的时候，还能听到客人们的议论。
“这个地方有小偷，我看哪，是不能再住了，要不咱们今天换个地方吧。”
“对，换个招待所住吧，咱们昨天去?服装厂那边，不是看见招待所了吗？就住那边吧。”
夏青棠听着?听着?，赶紧笑?着?问道：“同志，你们昨天去?服装厂那边了？听说服装厂在招人，要求严格吗？”
讨论的这对人明?显是一对不到三十岁的夫妻，妻子看了看夏青棠稍显稚嫩的脸，低声说：“招是在招的，不过，你会做服装吗？”
“我暂时不会，可?以学?吗？还需要其他岗位的工人吗？”
“那你得去?厂里问问，不过，不会缝纫也没什?么，好像也在招学?徒工，就是前半年都没有工钱的，只?发?生活费，还给住在宿舍里。”
“那其他的工种都不招了吗？”
那个丈夫想了想，说：“对，我想起来了，服装厂啊，其他的都不招，目前只?要熟练的缝纫工，所以我们俩才回来了嘛。我们是想着?，要夫妻俩在一个工厂住下来干活的，所以今天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同志。”夏青棠问完，等洗漱好了，就去?问谢晓霜的意见。
谢晓霜说：“要是真的半年就可?以出师，我也是愿意学?的，做缝纫可?是手艺活，现在包吃包住还教我技术，我当然愿意啊。”
“那咱们吃过早饭就去?看看吧。”夏青棠道。
谢晓霜很高兴：“好，早饭我来买。”
招待所有现成?的早饭，他们一人要了一大碗杂豆稀饭，再配上咸菜和蒸糕，吃完就出去?了。
新服装厂的位置大家都知道，但这里还没有公交车，他们只?能走?路过去?，一直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了服装厂。
厂大门口就挂着?一张巨大的白纸，上面写着?招工的消息，果然，这里只?要熟练的缝纫工和学?徒工，待遇全都写在上面了，清清楚楚。
谢晓霜非常心动，当下就去?找门卫问情况。
门卫手一指，让他们几个去?大门边的一个办公室，说那里是招工部，专门接待他们这样?的人的。
去?了招工部，里面早就有人了，得有七八个，男女都有，都是过来问问题的，他们三个人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也听出了不少消息。
熟练的缝纫工不好找，所以这里才会给半年的学?徒时间，但要是半年学?不出来，那就要被赶出去?了，所有进厂的学?徒工，都要签一个这样?的合约，免得之后反悔。
学?徒工跟正式工一样?，都是十二个小时一个班次，但他们不是固定休息礼拜天的，而?是轮流休息，这个礼拜休息礼拜一，下个礼拜就休息礼拜二，保证整个厂里的生产线是全年无休的。
这样?的工作时间非常漫长，也会很辛苦，可?一旦转正，拿到的工资比省城的服装厂多一倍，而?且招工办的干事员也展示了这边住宿区的样?子，宿舍都是新盖的，八人一间，每四个宿舍就共用?一个盥洗室和厕所，而?且男宿舍和女宿舍是不同的楼，比较安全。
厂里也给学?徒工提供一日三餐，会把?饭票发?给他们，每个月也有两次吃肉的机会，主食看饭票的数量是管饱的。
这么看来，要是真的能熬过学?徒工，再继续工作个几年，肯定可?以存下一笔钱的。
谢晓霜等那些人都问完了，自?己也过去?问了好几个问题，工作人员也都一一说清楚了，她就站了起来，走?到了夏青棠他们的身边。
“你觉得怎么样?？你想在这里做学?徒工吗？还是我们继续其他工厂看一看？毕竟半年不发?工资，也挺艰难的。”夏青棠小声道。
他们三个人走?出去?，站在那边的空地上，谢晓霜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我想留在这里做学?徒工。”过了很久，谢晓霜才说道。
她的目光坚定，语气坚决，看上去?应该是彻底做出决定了。
夏青棠道：“这是我们看的第一家工厂，没有必要这么快做决定，要我说，还是把?其他工厂都看过了再说。”
谢晓霜笑?着?说：“好，那我们先去?看看，反正那人说了，学?徒工还差不少的，就算明?天后天过来，也有位置。”
于是，他们几个人花了一天的时间，跑了这里的所有新工厂，但很可?惜，其他几家工厂过年后都已经招过工了，而?且大部分都是附近城市的大面积招工，之后零散缺人，也都被先来的人抢了位置。
“看来，只?有服装厂可?以去?了。”谢晓霜说：“我觉得服装厂挺好的，女工多，我觉得安全些。”
“半年学?徒工，又累又没钱，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夏青棠拉住她的手。
谢晓霜笑?了起来：“我想清楚了，半年时间确实不短，但我手头?是有一些积蓄的，半年没有工资应该也能过下去?。而?且，我平时也没什?么要买的，吃住都在厂里，基本上不花钱的。而?且，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现在有这个机会让我免费学?缝纫，我真是求之不得呢。我听我家亲戚说过，以前，要是跟着?老师傅学?缝纫，还要给老师傅钱的。”
“那是拜师费。”夏青棠拥抱了她一下，“那你真的要留在这里了。”
“是啊，我要留在这里了。我很高兴，青棠，你也要为我高兴。”
夏青棠跟谢瑾萱陪着?做好决定的谢晓霜去?了服装厂，找到招工办，那边动作很快，给她办好了入厂的手续，就催着?她赶紧过来上工。
“宿舍现在就可?以分了，我让小李带你去?看宿舍。”
谢晓霜说：“我的行李还在招待所。”
“没关系，你晚上可?以住在招待所，明?天早上八点上工，你七点到宿舍安置一下东西，然后就来这边找小李，小李会带你去?车间分配师傅的。”
“好，那我现在去?看看宿舍。”
夏青棠说：“我们可?以跟去?一起看看吧？”
“这是哥哥嫂子？你们俩想不想一起干的？”那干事员又问道。
“我们还想看看别的工作。”夏青棠说。
“那去?看宿舍吧。”干事员挥挥手。
一个叫小李的年轻姑娘走?出来，领着?他们去?看了宿舍，当然了，女同志的宿舍，谢瑾萱是不能进去?的，他站在外面等。
夏青棠亲眼确认了这里的宿舍，见房间还算宽敞，窗户也大，谢晓霜选了一个上铺，还分到了一个小柜子。
“柜子给你们放东西的，平时出去?上班，一定要把?值钱的东西锁在这里。锁不要买太便宜了，要是被偷了东西，厂里是不负责的。”小李说：“你们这四间宿舍用?右手边的这个盥洗室和厕所，宿舍楼出去?东边有浴室，每个礼拜发?三张洗澡票，你们自?己看着?用?。行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哦，还有，铺盖都是自?己准备的啊。”
“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李干事。”谢晓霜道了谢，记下自?己的宿舍位置和床位，就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里面怎么样?？”谢瑾萱问道。
夏青棠说：“还挺宽敞的，也没住满，加上晓霜一共五个人。”
“后面肯定会住满的，咱们这里不愁招工。”小李说：“你们赶紧去?买铺盖，明?天早上就要上工了，回头?来不及。”
这人倒是挺热心肠的，谢晓霜赶紧道了谢。
夏青棠低声说：“晓霜，你在大院儿的那些东西，都不打算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