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还是和康易维打架。
哪怕两次都不是她的本意,但也得承这个情。
思及此,颜北栀心里蓦地跳了跳,又不自觉抿了下唇。想说谢谢,又觉得太轻描淡写,默默咽了声,只无措地轻咳一下。
“下次别再这样了。”
再开口时,她语气很淡,丝毫听不出循循善诱似的规劝。
盛厌玩世不恭地笑起来,眼神里有点邪气,“只有我女朋友才有资格管我。”
颜北栀:“……那随你。”
顷刻间,两人似乎就此沉默下来。
没有人再接着说话,试图开启一个新话题。
盛厌用指腹碰了碰脸颊,确定伤口没有在流血,便随手把纱布捏成一团,路过垃圾桶,顺手丢了进去。而后,顶着这一道,勋章似的,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
这么耽搁一会儿,食堂里已经坐满了学生,人声鼎沸。
T班没有额外照顾,没空桌,颜北栀和盛厌只能和其他人拼桌。
盛厌在学校里赫赫有名,向来是视线焦点。
颜北栀亦然。
同桌那两个女生、乃至周围一圈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落在两人身上,游曳、回旋,似乎在努力揣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对此,颜北栀已经习以为常。
她面无表情,看起来浑不在意,岿然不动,心无旁骛地继续吃饭。
“……”
人群中,少女皮肤雪白,眼神淡漠,清冷如月,傲然出众。
盛厌似笑非笑地挑挑眉,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因而,毫无怨言地陪着她。
只是,占有欲和破坏欲无时无刻都在蠢蠢欲动,几乎快要抑制不住。
他不说话,却不自觉捻了捻手指。
直到隔壁两个女生起身离开,盛厌才靠到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这算是我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吗?”
之前,在学校食堂,盛厌去找她,结果场面相当难看。
这种对比,显得此刻场景,愈发叫人心折。
颜北栀头也没抬,不疾不徐地轻声纠正他:“没有在一起。只是同桌吃饭而已。”
“行,一起吃饭。”
随她怎么说。
反正,对颜北栀这个人,盛厌是志在必得的。
颜北栀:“如果你需要有这种仪式感的话,也可以这么算。我不介意。”
“……”
此后,没有再闲聊。
两人沉默地吃完饭,从食堂步行回宿舍。
正午时分,云层散开,露出一点点阳光的踪迹。
学校大概是生怕这群少爷小姐中暑,把下午的活动安排到两点多才开始,中间有一大段空隙时间,足以让他们在房间睡个午觉。
颜北栀推开门。
宗想想还没回来。既然和越暄在一起,看样子,泰半是不会再回来休息。
她抿了抿唇,坐到床边,又将早上那本单词手册摸了出来。
……
下午两点四十五,宜光高二全体学生在河边汇合,按班级分片站在一起,交头接耳,说说笑笑,等待基地的国防生教官指示。
T班这里,盛厌甫一露脸,立马引起侧目。
“厌哥脸上怎么了?晚上被人打了?”
“……别瞎说,谁能打得过厌哥啊。”
“万一人家带武器了呢?”
“哈哈哈,说不定是哪个妹妹指甲抓的呢……”
“啧啧……”
说话那几个男生语气戏谑。
因为和当事人足够熟稔,没有压低声音,表现得非常随意。
这种玩笑,往日里,盛厌不搭腔,也不在乎。
但现在颜北栀就站在前面不远处,他回过头,慢条斯理地看了那几个男生一眼。
最后那个男生当即住口认怂,讪笑一声,“老大,我错了。”
盛厌挑挑眉,作罢。
他回身,再望向前方。那个纤瘦背影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连站姿都没有变过一寸。
从盛厌这个视线角度,能看到颜北栀的高马尾,发尾耷拉在肩上,漏出一截天鹅般修长纤细的脖颈。再往下,就是单薄的肩胛,背后的蝴蝶骨在迷彩服底下若隐若现,仿佛振翅欲飞。
少女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疏离又清冷的气质,还有花一样的脆弱感。
举手投举间,勾魂夺魄,弥足迷人。
盛厌眯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自觉捻了捻指腹。
颊侧的伤口仿佛倏地烧起来,火辣辣的,像是真被谁的指甲抓开了,簌簌地往外冒血,引起一阵心悸。
这个“谁”,没有第二个名字。
……
不多时,各班教官过来,各自解释今日活动规则。
“今天我们主要就在河上训练。大家看那边有梅花桩的地方,一共有20种器械可以渡河。你们先自己去依次试试,晚点会以班级为单位搞竞速比赛,每个人都要至少参加一项比赛。总积分第一第二的班级,晚上篝火晚会有奖励。”
“不用害怕掉下去,这个水很浅,最中央也只有一米五。教官都会在旁边看着你们的。”
“好了,解散——”
一声令下,队伍慢吞吞地四散而开,拖拖踏踏地走向河心梅花桩。
宗想想懒懒散散的,眼睛转了一圈,看到越暄他们班也已经自由解散,连忙捏了捏颜北栀手指,小声问:“栀宝,我和越暄一起,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一起过来?”
颜北栀眼皮微微掀起,目光滑过宗想想殷红唇瓣,一闪即离。
她摇摇头,淡声作答:“没事,你去吧。”
宗想想笑笑,一蹦一跳地走了,似乎连背影都透着喜悦。
颜北栀不自觉地在心里叹息一声。
中午,宗想想是化了妆去找越暄的。口红是她新买的色号,烂番茄一样的红,稍微擦淡一点,能提气色,也能衬得人唇红齿白。
等到刚刚集合再见,她的唇瓣上已经没了口红的痕迹。只剩原本底色,和一点点肿胀。
宗想想和越暄是什么关系,早就不止那么一点点苗头。
颜北栀作为旁观者,自己的生活已然自顾不暇,更不会对好友指手画脚。分寸感才是维护友情的底线。
思及此,她面不改色,垂下眸,兀自走向大部队方向。
下一秒,盛厌也从后面跟上来。
脚步不紧不慢,和她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若即若离的,叫人挑不出刺。
颜北栀当做没注意,停在人群最外围,默默地扫了一圈渡河设施。
事实上,河中央那一排,也说不上有什么新鲜器材。基本就是各类公园常见那些,梅花桩、空中吊环、天罗地网之类。大部分早在小学时期就玩过,那时候叫“勇敢者道路”。
现下,只不过是把器材从陆地上,搬到水面。
因为有落水风险,心理上可能更紧张,所以才显得困难一些。
这会儿功夫,隔壁班几个男生,已经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条板,轻轻松松地到了对岸,正冲着这边挥手。
“你们快过来试试!”
“特别简单!”
“……”
他们喊得很用力。
语气听起来跃跃欲试的,似乎很期待有人率先落水。
颜北栀在旁边站了没多久,“扑通”一声,第一个落水者出现。是个高壮男生。
两岸哄笑成一团。
“菜狗——”
“哥们儿你这太虚了吧!网都抓不住吗!昨晚上干嘛去了?……”
“……”
颜北栀微微蹙了蹙眉,默默后退半步,躲在阴影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随意点开一篇英语阅读理解。
开头第一段就有不太确定的词组。
“behavioral modification……”
她小声读了一遍。
倏地,盛厌在旁边开口提示:“行为矫正。”
颜北栀:“……”
盛厌笑了笑,沉吟半秒,继续说:“Hyperkinetic Syndrome,儿童多动症。这是一篇医学类的文章,考试的时候没必要每个词都读懂,很浪费时间。可以先看题目,再倒过去看文章。”
他声音本就好听,娓娓道来,有种戛玉敲冰的质感。
读英语单词也是一点口音都没有,听起来非常悦耳舒适。
颜北栀不想反复感慨宜光的精英教育,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些一路用金钱和资源扶上来的太子公主,本就和自己不在一个起跑线,再羡慕也没有用。
她只要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就够了,便十分从容,“我知道,但现在不是考试。”
闻言,盛厌没再说话。
指腹轻轻抚着食指上的荆棘戒。
等颜北栀通读完这篇阅读理解,他才再次开口:“栀栀,不去试试那个吗?”
颜北栀眼皮抬也不抬,“不去。”
高二这么多人,排队都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
况且,她可不想当众落水。
不说丢脸与否,至少不能给别人看热闹。
盛厌:“不是说一会儿每个人都要参加比赛么?……你不想玩的话,要不要我帮你?”
颜北栀语气四平八稳,在一片说笑吵闹声中,听起来清冷又淡然。
她说:“不用。随便挑个最简单的参加就行了。”
……
然而,在场有不少女生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想走最简单的梅花桩。
因为要竞速,公平起见,必须班级男女生人数均等。
而T班人本就比普通班少,女生更少,几乎每个人都要参加两轮。
除非走那个绳索平衡杠,因为难度最高,最耗时也最消耗体力,才可以只比一轮。
竞赛开始前,周芝琴拿了一把纸条过来,让班上的女生抽签。
“按照平均人数,我们班有三个女生比平衡杆,剩下的都要参加两轮项目。大家来抽签决定吧,抽到平衡杠的就不用抽第二张了。”
等所有人抽完,颜北栀收起手机,上去随手拿了一张纸条。
翻开纸面——
【平衡杠】
颜北栀:“……”
她捏着纸条,在宗想想同情的目光中,低低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竞速比赛开始。
每个班抽签出场,由教官计时,最后再把班级所有人用时总和加在一起。
T班排在中间偏后,还有时间看会儿热闹。
前面两个班级都有人落水,男女都有。
大部分男生压根没当比赛,嘻嘻哈哈地在河中央搞怪,把气氛完全搞得活泛起来。
再往后,还有人故意掉下去,颇有点哗众取宠的意味在。
宗想想抱着手臂,和颜北栀并排站在一起,嗤笑一声,“他们好无聊啊。”
颜北栀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平衡杠方向。
她注意到,刨去恶作剧成分,这里就是最容易落水的,哪怕别的班是特意筛选过,选了运动细胞比较好的学生,似乎也很难顺顺利利走到对岸。
轮到T班,颜北栀自己上去,刚试了第一步,整个人就在半空颤颤巍巍起来。
“……”
她默默抿起唇,手臂肌肉用力。
余光往下,望了望河面,脸色有点僵。
绳索平衡杠这个名字听上去不明所以,事实上,算是比较常见的运动器材。放到水上,就是在河岸两端搭了架子,高处用绳索连接,下方系着一根一根手臂长的金属圆管。
他们需要踩着圆管渡河。
但圆管是用细绳吊在绳索上的,又细、又晃得厉害,只能靠手臂抓着上方的一条条绳结借力。
等于说,这是一个考验手臂肌肉力量和身体平衡力的项目。
甚至,因为圆管前后摇晃,还要一点技巧。
而颜北栀虽然从小做家务,力气比不小,但并非健身达人,也从不做引体向上,自然对此有些无措。
勉强挪到三分之一处,她就逐渐开始脱力。整个人顿在一根圆管上,再难往前。
“……栀宝加油啊!”
身后飘来宗想想的呐喊声。
颜北栀牵了牵唇,手掌死死拽着头顶绳结,进退两难。
往前往后似乎都不是正确选项。
正值春日,午后,河面时不时有微风拂过,吹动绳索。圆管晃得比刚刚更加厉害。
颜北栀忍不住开始思考,要不然干脆就这样松手掉下去。
正此时,身后的喧哗声陡然比刚刚大了许多。
头上绳索还在晃。
牵连着人,也跟着一起晃荡。
“卧槽,厌哥上去了?”
“这是要干嘛?”
“啧,没看到嘛,那个谁在上面呢,厌哥肯定是要去帮她了。”
“……”
颜北栀吊在空中,没法大幅度回头,只能侧过一点点脑袋,勉强用余光往后扫了扫。
谁曾想,盛厌竟然也踩着圆管上来了。
她蓦地一惊,眼睛瞪大,眼睁睁地看着盛厌轻轻松松地走到了自己后面。
“栀栀。”
盛厌声音含笑,众目睽睽之下,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颜北栀:“你要做什么?”
盛厌:“帮你过去。”
说着,他踩住了颜北栀所在的那根圆管末端,一只手抓着绳结,空出一只手来,抓住了颜北栀的手腕。
“你可以松手。我抓着你。别紧张。”
“……”
话虽如此,颜北栀也不可能真的松手,只能继续看着他动作。
盛厌继续说:“这个杆不够宽,重心不稳,等下你踩到我的鞋上走,会容易一点。”
话音落下,他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像做引体向上一样,身体往前,顺利挤到了颜北栀前面。
“过来,跟着我。”
“放松点,老子不会让你掉下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