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上元(二)
不多时候, 太医院院正便来到了宴席现场。
他仔细检查了傅维昭的脸,道:“公主殿下只是皮肤受了些刺激,不碍事的。微臣回去开些药方给殿下用着, 三两日便可大好了。”
薄太后看了皇帝一眼,道:“你再瞧瞧这茶,里面可放了什么东西?”
太医不解其意,只得极小心的接了那茶瞧着,他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些尝过, 方道:“禀太后, 这茶中除了雪顶含翠,还放了少量的补药,有白术等物, 这药量极轻微, 又恰巧若不是医者,只怕很难察觉。”
薄太后道:“既是补药,也就罢了, 左右不伤圣体,也许只是做事的人好心。”
太医道:“非也。既然是药, 便有其药理, 用好了是补药,用坏了便是毒药。陛下体热, 阳气过盛,火邪很大, 若是再吃这些补气血之物, 天长日久的, 只怕……”
他说着, 小心觑着薄太后和皇帝的神色,道:“再多的,微臣便不敢胡言了。”
“啪!”皇帝猛地一拍案几,道:“这是谁做的?竟敢谋害朕!”
长荣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王美人也赶忙跪下来,道:“陛下,不是臣妾啊!臣妾对陛下痴心一片,怎会做这种事?”
皇帝冷冷看着她,刚要开口,便见姜亦风站起身来,道:“陛下,臣今日入宫时在宫门前遇到了一个人,臣本不想让他今日面圣,可如今却觉得,也许他能解开陛下的疑问。”
皇帝看向姜亦风,道:“那人是谁?”
姜亦风看了王美人一眼,凛然道:“已经致仕的太医,孙叔白。”
王美人身子猛地一颤,勉强稳住心神,她刚要出言阻拦,便听得皇帝浑厚的声音,道:“传!”
王美人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沉鱼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眉目冷峻,面容平静的宛如秋日里的深潭,不见任何波澜。
傅言之和贺兰止也刚好望向沉鱼,两人目光相触,如同电光火石,只一瞬,他们便收回了目光,那份浓烈消散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归于了沉寂。
沉鱼未曾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她只是望着宫人将孙叔白架上来,如同破布袋一般,被丢在皇帝面前。
皇帝震惊的望着眼前的一切,道:“爱卿不是回乡了吗?何故如此啊!”
孙叔白“啊啊”的叫着,手胡乱的比划着,却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姜亦风将那封信笺呈给皇帝,道:“这是方才孙大人交给臣的东西,让臣转交给陛下。”
皇帝紧皱着眉头,翻看那信笺,道:“这补气之药,是王美人做下的?”
孙叔白忙不迭的点头,抬手指向王美人。
王美人一脸惊恐的看着他,道:“孙大人,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陷害于我?”
孙叔白不说话,只怒目圆瞪,死死的盯着王美人。
姜亦风道:“他已被人割了舌头,只怕无法回答娘娘的问题了。”
他见王美人似是松了一口气,便接着道:“还好,孙大人已事先将一切都记了下来。陛下,如今只要着人去调太医院的药案,便可分明了。”
皇帝看了一眼长荣,他立刻会意,便亲自去取那药案。
“怎么回事?”薄太后急道。
姜亦风道:“依着孙大人所言,王美人趁着侍奉陛下的机会,已在不知不觉中给陛下吃了许多这种进补之药。娘娘行事缜密,因着自己有血亏之症,便从太医院给她抓来的药中取出她所需要的药物,细细研磨成粉,或是下在陛下的饮食中,或是下在陛下的茶中,导致陛下头晕目眩、气血上涌。”
他顿了顿,接着道:“彼时孙大人因着医术高超,一直为后宫中诸位娘娘诊脉,他发现了这一切,本想告知陛下,却被王美人率先发现。她不仅不知悔改,更胁迫孙大人将巫蛊之物偷偷藏在椒房殿中,以此陷害卫皇后。”
“当时陛下身子不适,她便进言说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陛下自然信以为真,这才命人搜索椒房殿,查出卫皇后的所谓罪证。孙大人因着做了此事,不得不辞官致仕,本以为能保得太平,却被王美人派人追杀,好在他医术高超,这才保住了一命。”
王美人没想到姜亦风会说出这些话,歇斯底里道:“陛下,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臣妾待陛下可是一片真心啊!”
薄太后冷笑一声,道:“到底是真心还是狼子野心,待会便见分晓了。”
不多时候,长荣便亲自捧了太医院的药案来,皇帝随手翻着,突地将那药案摔在王美人脸上,怒道:“贱人!事实在此,你还敢抵赖吗!”
王美人颤抖着捧着那药案,抽泣道:“臣妾的确身子不好,气血两亏,可这又算什么证据?女娘多有血亏之症,这后宫之中,又不止臣妾一人是……”
“你给朕住口!死到临头,还敢攀扯别人!”皇帝气得厉害,恨不得即刻便杖杀了她。
王美人捂着胸口,道:“陛下,臣妾没做过这些。诬陷卫皇后是真,逼迫孙叔白也是真,可毒害陛下的罪名,臣妾至死不敢认啊!”
皇帝眼底闪过一抹迟疑,道:“那这茶中的白术,你如何解释?”
王美人强自道:“是公主,是公主设了局来害臣妾!”
傅维昭捂着自己的脸,道:“娘娘,我生来便不能碰白术,若这茶水中没有白术,我如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你说我害你,我与你素来没有怨仇,为何要害你?”
王美人还要狡辩,薄太后却怒喝道:“够了!你这毒妇,公主的名声也是你能玷污的?”
薄太后将傅维昭护在怀中,道:“好孩子,今日多亏了你,否则还看不穿这毒妇的真面目来!”
傅维昭呜咽着,似有千般委屈,让人看着便觉揪心不已。
傅言之站起身来,道:“父皇,娘娘虽有错,可念在她也是一时糊涂,还请父皇从轻发落!”
他说着,跪下身来,道:“儿臣受其教养,却未能发现其歹毒之心,还请父皇责罚!”
王美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言之,你……”
她又看向贺兰止,只见他唇角噙着笑意,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皇帝揉了揉眉心,看向傅言之,道:“言之,你先起来,此事与你无关。”
王美人爬到皇帝身前,哭着道:“陛下,臣妾您是知道的啊!臣妾虽糊涂,可待陛下的心却真,绝不会做伤害陛下之事啊!孙叔白怀恨在心,自然污蔑臣妾,至于这药案……更是什么都说明不了啊。”
薄太后冷声道:“木樨,你来告诉陛下,你都看到了什么!”
木樨闻言,便缓缓从薄太后身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王美人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不觉一惊,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木樨躬身道:“托娘娘的福,奴婢还苟活于世。”
她说着,再不看王美人,只看向皇帝,跪下道:“陛下,这些事确是美人所做,臣妾跟在她身侧,实在是寝食难安。美人怕奴婢对旁人说起此事,便劝奴婢勾引六殿下,说定会保奴婢做六殿下的侍妾,谁知,她竟是借此要要了奴婢的性命啊!”
傅行之听着,“砰”的一声掀翻了自己面前的案几,恨恨的看向王美人,道:“你这恶毒的妇人!”
薄太后幽幽看向王美人,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美人瑟缩着抱紧了皇帝,摇头道:“陛下,你信臣妾,臣妾没有……”
皇帝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生出几分怜悯之情,可想起她所做之事,又恨得牙痒痒,只硬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
他说着,沉声道:“来人啊!将王美人拖下去!”
“诺!”侍卫们冲上前来去拉王美人,她抵死不走,连发髻都披散开来。
“臣妾,臣妾不认啊!”王美人哭着道:“他们联合起来污蔑臣妾,是有人教唆,定是有人教唆啊!”
她说着,看向沉鱼和贺兰止的方向,抬起手来指着他们,道:“是他们,是他们!姜沉鱼,是不是你!”
薄太后怒道:“还不快把她的嘴堵住!”
“诺!”侍卫们随手将一块布塞在王美人口中,她挣扎着,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沉鱼淡淡看了她一眼,走上前来,道:“舅父,王娘娘既不肯认,不若让我劝劝她,也许她想通了,也就认了。”
皇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沉鱼会意,便走到王美人身侧,俯下身来,道:“娘娘,既然做下了错事,便无须再挣扎抵赖了,没得浪费大家的功夫。是不是?”
“唔!唔!”王美人叫着,神情几乎算得上可怖。
沉鱼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快意,道:“若是你再不认,舅父定会派人彻查,到时候,查出什么旁的事,便不是你一个人的罪过了。”
她说着,幽幽的看了一眼李妙齐的方向。
王美人看着她的目光,登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凄厉的叫着,想要朝着沉鱼扑上去,却被侍卫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沉鱼站起身来,看向皇帝,道:“舅父,王娘娘应该是想通了。”
皇帝看向王美人,道:“说,这一切是不是你所为!”
王美人披头散发的倒在地上,许久,她闭上了眼睛,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