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和亲(二)
翌日一早, 长荣便急急来到了门外,道:“姜二娘子可起身了?”
沉鱼披了件外衫推门走了出来,道:“公公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长荣赶忙道:“小祖宗, 求您快跟了奴才去兴庆宫罢,这宫里啊都闹翻天了。”
沉鱼笑着道:“公公说笑了,这兴庆宫里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长荣低声道:“一大早卫铮将军便进了宫,不知他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气得几乎急火攻心, 这才命奴才传了您过去解围。”
“传我?”沉鱼笑笑, 道:“这与我有何相干呢?”
长荣正要开口,便见傅婠和姜落雁走了出来。
长荣行礼道:“殿下,大娘子。”
傅婠道:“皇兄不是要召见沉鱼么?我随你们一道去。”
长荣不好回绝, 只得道:“诺。”
*
沉鱼等人一路行至兴庆宫, 只见卫铮、傅言之、傅行之都跪在殿外,他们几人背挺得笔直,虽是跪着, 却不失半分风度。
长荣叹了口气,道:“殿下、两位娘子, 请罢。”
沉鱼的目光微微扫过他们, 只见卫铮脸上隐有笑意,傅言之和傅行之却是面色铁青。
沉鱼没再细究, 只跟在长荣身后走了进去。
兴庆宫雕梁画栋,宏伟非常, 只是因着年岁久了, 便显得格外昏暗些, 连白天都要燃着宫灯, 方能有些光亮。
皇帝坐在龙椅上,他弓着身子,像是看不清奏折上的文字似的,将头埋得很低。
沉鱼一向觉得他精神矍铄,可如今瞧着,他已有了些老态,倒与旁的老叟没什么区别了。
他听见动静,便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气势逼人的眼睛,道:“来了。”
傅婠带着沉鱼等人上前行了礼,道:“皇兄传召,不敢不来。”
皇帝见傅婠眉眼间满是不耐,便知道她是动了气。他也不恼,只道:“坐吧。”
傅婠淡淡道:“不必了。皇兄传我们来,总不会是为了让我们看皇兄惩治外面那些人吧。”
皇帝道:“婠婠,你非要这样和朕说话吗?”
傅婠道:“婠婠不敢,只是侯府中还有要事,我们着急回去,不能在宫中久候了。”
皇帝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沉声道:“长荣,让他们三个进来吧。”
长荣道了声“诺”,自去传了卫铮等人进殿。
皇帝看着他们便觉气不打一处来,道:“今日一早他们三个便闯到了朕面前,各个都说要求娶沉鱼为妻。朕早已他们说过,沉鱼不愿嫁人,可他们三人却决意跪在外面不肯离去。也罢。既然今日沉鱼在这里,便由沉鱼向他们说明罢,也好让他们死心。”
傅婠自知他们定是得了皇帝有意让沉鱼远嫁的消息,这才来求娶沉鱼的。傅言之和傅行之与沉鱼从小一起长大,心悦沉鱼也就罢了,这卫铮是怎么回事呢?
他战功卓著,为人勤谨谦恭,自入长安起便深得皇帝信任,如今却为了沉鱼触在皇帝的逆鳞上,实在是奇怪得很。
她不觉看向卫铮,可他的面具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的心绪。
“沉鱼,你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无须藏着。”皇帝催促道,他一早知道沉鱼一颗心都系在傅恒之身上,自然不会嫁给他们。
傅行之沉不住气,道:“沉鱼,你好歹选一个,就算嫁给我也比嫁到匈奴去……”
“住口!”皇帝怒道。
傅行之不敢再说,只拼命给沉鱼使着眼色。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胜算,可他实在焦急,生怕沉鱼一根筋的谁都不选,最后落到要嫁到匈奴去的地步。
傅言之只垂着眸,一言不发,心中却已是胜券在握。
上一世,也曾有过类似的场面,那时沉鱼斩钉截铁的选了他,想来这次也是一样。所不同的是,那时的沉鱼满心满眼都是他,而现在,则是时势所迫。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同,日子久了,她总能明白他的好的。
沉鱼浅浅扫过他们的脸,她眉头微蹙着,五指紧紧攥着裙裾。
皇帝见状,心中便明白了几分,道:“沉鱼可想好了?”
沉鱼“嗯”了一声,视线轻蔑的在傅言之脸上划过,不带半点停留。
她伸出手来,指向傅言之身边的卫铮,道:“我要嫁他。”
“姜沉鱼!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傅言之猛地站起身来,几乎忘记了这里是在皇帝面前,在大殿之上。
他行事素来沉稳,从没什么事能牵动他的情绪,这次倒是头一遭。
皇帝亦有些诧异,面上却不表,只道:“卫铮?”
沉鱼转过身来,道:“是,卫铮。”
皇帝的眼底一寸寸的沉下来,像是落日熔金,吞没了所有的光亮。
他眼眸阴鸷的盯着沉鱼和卫铮,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道:“如此,倒是朕小看你了。”
他口中的这个“你”显得意味不明,可目光却在沉鱼和卫铮脸上游走着,凌厉得令人生畏。
沉鱼目光笃定,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而卫铮也诚然如是。
半晌,皇帝大笑了起来,道:“婠婠,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傅婠走上前来,目光中满是隐忧,强撑着道:“皇兄谬赞了。”
“好啊,好啊……”皇帝站起身来,道:“朕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诺。”众人见状,便都行了礼,纷纷告退了。
傅言之掠过沉鱼身侧,脚下微微一顿,到底没说出些什么,便拂袖离开了。
*
卫铮跟在沉鱼身后,一道出了宫。
他笑着走到沉鱼身侧,道:“姜二娘子果然选了我,我就知道娘子眼光如炬,断不会看上旁人的。”
沉鱼脚下一顿,皱眉看向他,道:“我也没看上你,只是不得已罢了。”
卫铮也不恼,唇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道:“可我待二娘子却是真心实意。”
沉鱼道:“卫将军还是先惦记好自己的事吧,等苏建的事了了,再谈别的。”
“这是自然。”卫铮道。
他说着,目送傅婠和姜落雁上了马车,他正要伸手扶沉鱼上去,沉鱼却命车夫驾车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道:“不知卫将军可否有空陪我去一个地方?”
卫铮粲然一笑,道:“荣幸之至。”
*
两人坐在将军府的马车上,那马车并不算宽敞,沉鱼却尽可能的和卫铮保持着距离,好像他是什么有毒的东西,生怕挨到他似的。
卫铮颇有兴味的看着沉鱼在马车上挪来挪去,道:“苏建已将罪责认的差不多了,唯独不肯松口提卫家的事,想来他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担心因此丢了性命。”
沉鱼淡淡道:“单单是贪墨军饷一项便足够要他的命了,他如此咬着不放,不过是想保全身后的人罢了。”
卫铮眯着眼睛,幽幽道:“那便让他知道,我们比他身后的人更可怕。”
沉鱼道:“我听闻苏建极敬重他的妻子,那女娘原是卫伉大将军府上的侍女,想来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也许能从她那里入手。”
卫铮点点头,道:“我去办。”
正说着,马车便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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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鱼掀开帘栊瞧着,“周府”二字正映入她的眼帘。
上一世时,沉鱼因着与周姒交好,也来过几次。可如今来,却觉得这里形状大不相同了,无端的便有些萧瑟之感。
卫铮跳下马车,扶了沉鱼下来,道:“可要我陪你进去?”
沉鱼摇摇头,道:“周太傅极善识人,你在这里等着我便是了。”
“也好。”卫铮道。
沉鱼将拜帖递给门口的小厮,那小厮瞧着拜帖,赔笑道:“原是姜二娘子,小的失礼之处,还请二娘子见谅。
沉鱼道:“无妨。”
小厮道:“二娘子请在此处稍等片刻,小的这便进去通报。”
见沉鱼颔首,他便急急离开了。
没过多久,便见那小厮赶了来,恭敬道:“娘子请随小的来吧。”
沉鱼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
因着周太傅喜静,便住在周府最里面的院子里,周府虽不大,沉鱼也走了小半炷香的时辰。
如今的周府是周太傅的儿子周晏掌家,周太傅年轻时沉迷于学术,四处游学讲学,反而忽略了家里。因是独子,周晏自小便被宠得无法无天,虽是书香世家,却不喜读书,周太傅发现后及时规劝,却已来不及了。
后来,周晏勉强在朝中谋了个官职,却也只是勉强度日罢了。偏他还有颗攀附权贵的心,否则也不会把女儿嫁给陈澍了。
沉鱼正想得出神,便听得那小厮道:“娘子,已到了。”
沉鱼点点头,入目是一间极质朴的屋子,院中植了南山的湘妃竹,正是周太傅所喜欢的。
沉鱼长吸了口气,走上前来,缓缓将那木门推开,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屋子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烹茶之声。
沉鱼绕过屏风,正要开口,却见屋中根本不是周太傅一个人。烹茶的是周姒,傅言之则坐在她身侧,正对着周太傅。
听得身后的响动,他微微回过头来,正撞上沉鱼的视线,背脊一僵。
周太傅坐在上首,见是沉鱼来了,不觉欣喜,道:“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进来。”
沉鱼道了声“是”,便走了进来,在周太傅身侧坐好,才道:“前些日子便想来拜见太傅的,只是苦于不得空,今日总算能得偿所愿了。”
周姒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去,专心去烹手中的茶。
周太傅没有察觉到三人的神情,只笑着道:“几年未见,我请公主殿下带给你的书可都看了?”
沉鱼笑着道:“太傅挑的书都是我喜欢的,哪有不看的道理?若是太傅不信,考我几题也使得。”
周太傅道:“你又不是小孩子,我考你做什么?书是读给自己的,其中进益,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罢了。”
沉鱼道:“是,沉鱼受教。”
周太傅命周姒递了盏茶给她,又问了些这些年她在寺庙中的事,方叹息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从前你最是活泼好动,整日净跟着太子……跟着殿下们胡闹,没一日安生的。如今你的性子倒沉稳多了。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沉鱼笑笑,眼里却带了几分悲凉之意,道:“太傅不必担心,这些年我过得很好。虽是皇城寺中,却也没缺了什么,反而心境平和了许多。”
“当年的事……罢了,你能放下便好啊!”周太傅感慨道。
周姒一时失神,为沉鱼添茶的手微微一顿,手中的茶水失了力道,略洒出来些。
她赶忙将茶具收回来,道:“失礼了。”
沉鱼将身前的茶水擦净,道:“无妨。”
周太傅别有意味的看了周姒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沉鱼倒是神色如常,道:“太傅错了。当年的事,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听到这话,傅言之不觉捏紧了手中的茶盏,他神色未变,眸子却暗了几分。
周太傅叹了口气,道:“也罢,你这个孩子啊,重情重义,只是太执着了。”
沉鱼轻笑一声,道:“我的执着,也只为着他罢了。”
“砰!”
傅言之手中的茶盏不知怎的翻了,茶水溅了他一身。
“二殿下!”周姒赶忙侧身过来,取了帕子帮他擦着,道:“这衣裳湿了,二殿下随我去换一身吧。”
傅言之淡淡道:“不必了。”
周姒一怔,道:“湿衣服贴在身上,只怕要着凉的。”
傅言之没答话,只抬头看向周太傅,道:“太傅,宫中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周太傅看了沉鱼一眼,见她浑不在意的吃着茶,便道:“也好。”
傅言之站起身来,眼眸不动声色的掠过沉鱼的脸,她神色宁静,很认真的在吃手中的那盏茶,好像全然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他喉咙有些酸涩,没再说什么便起身离开了。
周姒也赶忙站起身来,道:“祖父,我去送送二殿下。”
周太傅迟疑了一下,似是想要阻拦,可周姒已然跟了出去。
周太傅眼眸黯了黯,无声的摇了摇头。
“太傅……似乎不喜欢周姒与二殿下来往。”沉鱼说着,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她生得极面善,让人不愿设下心防。
周太傅抿了口茶,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沉鱼,当今陛下的几位皇子,你以为谁堪大用?”
沉鱼坦然道:“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傅恒之。”
周太傅点了点头,道:“诚然如是。若太子殿下还在,我也就不会如此排斥姒儿与二殿下来往了。”
沉鱼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道:“周姒与二殿下青梅竹马,若互生欢喜,能成一对佳偶也未可知。”
周太傅摇了摇头,道:“二殿下非池中物,他有野心、有魄力,他那样的人,不是周家堪配的。即便让姒儿嫁给他,也只能做妾室,我们周家的女儿,永不为妾。”
沉鱼望着他深邃的目光,好像能穿过层层时空,看到他上一世的模样。
她苦笑道:“世人只知高嫁的好处,却不知姬妾与妻子到底是不同的。”
周太傅为她续了些茶,道:“不说这个了。如今姒儿已定了亲事,这些事都不重要了。”
他说着,又看向沉鱼,道:“如今边境总算安稳了些,我也能放心了。前些日子战事胶着,我看着百姓受苦,心中实在难受。那个叫卫铮的年轻人,你可见过?”
沉鱼道:“见过几次,他……很好。”
周太傅道:“如此甚好啊。当年我劝诫陛下,万不可用苏建这种趋炎附势之徒,可陛下主意已定……”
“沉鱼明白,太傅为国忧思,是大汉之福,舅父会明白的。”
周太傅没说话,只是眼眸中多了一抹黯然。想来,他的劝诫舅父并未听进去多少。
“卫铮行事颇有卫伉大将军的风范,太傅也可安心了。”
“但愿如此。”
*
又聊了约半个时辰,沉鱼才从周太傅屋子中出来。
她看了看天光,已有些西沉了。
“姜二娘子。”周姒轻声唤她,她俏生生的站在院门前,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一看便是世家娇养出的女娘。
沉鱼本不愿和她多言,只是碍于周太傅的面子,才不得不与她以礼相待,道:“周娘子。”
“我送你出府。”周姒说着,便走到沉鱼身侧,道:“请吧。”
沉鱼微微颔首,随着她一道走着。
“姜二娘子大抵听说了,我已和陈公子定亲了。”周姒突然开口。
沉鱼脚下微滞,道:“这是周娘子的家事,不必与我言说。”
周姒面上一红,死死的咬着唇,道:“沉鱼,你还在怪我吗?”
“怪你?”沉鱼倒不知这话从何起,不觉皱眉看向她。
“当年你心悦二殿下,二殿下却与我更亲厚些,你定是怪我的吧?我们从前那样好,也算因为这个你才与我生分了,是不是?”
“周娘子想多了。”沉鱼脚下不停,道:“我对傅言之没兴趣,说实话,我倒觉得你们两个挺相配,若是当真能结成连理,倒是一桩好事。”免得祸害别人。
“你这么想?”周姒有些诧异。
“千真万确。”沉鱼说得真心实意。
周姒怔在原地,直到沉鱼已走出不远的距离,她才回过神来,急急追了上去,一把攥住了沉鱼的衣袖。
沉鱼嫌恶的皱了皱眉,将袖子扯了回来,道:“周娘子,说话就说话,动手可非淑女所为。”
周姒只觉手心里火辣辣的,脸上更是瞬间绯红一片,她赶忙收回手来,道:“对不住……”
沉鱼觉得周姒今日格外腻歪,便道:“周娘子,你有话不妨直说。”
周姒咬了咬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道:“二殿下龙章凤姿,正是良配。请你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他……”
此言一出,沉鱼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禁不住的冷笑起来,道:“周娘子,你喜欢在垃圾堆里挑男人,我可不喜欢。”
周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姜二娘子,你……”
沉鱼没理她,转身便要走,只听得她在身后道:“你既然心里只有他,又为何会选卫铮?只是因为他像他吗?”
沉鱼猛地回头,眼眸阴厉得不像话,宛如锐利的刀锋,划过周姒的脸颊。
周姒赶忙住了口,她自觉失言,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慌乱道:“我……”
沉鱼逼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与他的事,你敢过问?你也配?”
周姒吓得愣在了原地,整个身子都因为恐惧和屈辱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唇微微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沉鱼才终于撇下了她,转身离开了。
周姒瞬间瘫软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腻在脸上。
她望着沉鱼离去的方向,眼眸一寸寸的冷了下来。
“总有一天……姜沉鱼,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零落成泥!”
*
沉鱼坐在马车上,此时,长安城已整个暗了下来。今日的月亮似乎特别的圆,将整个长安城照得如同白昼,即便没有灯火,也并不觉得晦暗。沿途还有些叫卖的小贩,他们步履繁忙,大约是赶着回家。
沉鱼掀开帘子瞧着,卫铮只当她是留恋长安城的繁华,便笑着道:“二娘子若是闷了,不妨下去走走,离宵禁还有些时候呢。”
沉鱼没说话,只托着腮,道:“多年没回来,倒不大认得了。”
卫铮介绍道:“这里是朱雀大街,再往前面便是夕市……”
“夕市……”沉鱼呢喃道。
“夕市有不少小吃,不过都上不得台面。不过那里有个姻缘池,据说很是灵验呢。二娘子若是得空,不妨上元灯节的时候去瞧瞧,热闹得很。”
沉鱼不觉红了眼眶,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来,道:“那里我知道,很漂亮……我曾在那里许过愿,也不知能否如愿。”
卫铮深深的望着她,温言道:“自然能如愿的。”
“是吗?”沉鱼回过头来。
“一定。”他望着她,眼眸温柔明亮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