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经年
三年后。
西茨城,郊外。
自步入十二月以来,这座处于废城区边缘的小城镇一直在下雪。
连日的大雪将道路封住,不仅对等待南方基地运来物资的人类而言是个灾难,南下的丧尸群,也被这场大雪堵了迁移的去路。
陈寅拍了拍肩头上的死鹿,这是今天的大收获。这么冷的天,还能打到这样鲜活的没被病毒感染的动物,简直是走了大运。
“老李啊,这头鹿,加上你抓的那几只兔崽,够我们吃上几天了。你没事就别老往南边那块地跑,太危险了。”
“你小子又瞎操心了,我有分寸。”
老李一年前在和丧尸打斗中瞎了一只左眼,赵大姐给他做了副眼罩,他嫌弃戴着丑,也就一直露着自己伤痕斑驳的左眼。
雪在今早停了,以往难以通行的西侧小路两个人肩贴着肩倒也走得通。
到了路口,出现一个被大雪压住下半躯的丧尸,丧尸瞪着一对猩红的眼睛,口中呵嘶有声,陈寅给了它一枪。
他们回到了小队的据点,是一座小型别墅。
老李朝别墅二楼平台望风的赵大姐打了个手势,赵大姐看到他们,咧着嘴笑了:“老李和小寅啊,今天收获怎么样?”
“天寒地冻,有个屁收获。”
他们哆嗦着身子进了别墅。屋子里点了火,还算暖和。
“哥哥!”
女人的声音响起,陈寅露出无奈的微笑,面前就飞扑过来一个身影。
“你们终于回来啦!小芸姐姐都担心你们遇到猎尸者了!”
陈寅拍了拍面前人的头,明明她同他差不多高:“怎么会,童童你一直在等我们吗?”
陈童大力点头:“嗯!!”
陈寅指了指自己肩上的死鹿:“来,看看,这是今天哥哥打倒的大猎物。”
陈童睁大了双眼:“鹿!”
她伸出了手,想碰碰鹿头,临近了却嗖地缩回手:“哥哥,它好像很痛,我们为什么要吃它……”
她瘪了嘴,声音里充满难过,陈寅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前,无奈道:“童童,——”
“我们吃它,才能活下去。”又一个声音响起,陈寅望去,果不其然,是眼镜男张然:“如果不是你哥哥还有我们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外出搜索食物,你以为你肚子都是怎么填饱的?”
陈童“啊”了一声,神情茫然又委屈:“童童不是那个意思,童童只是觉得它很可怜……”
眼镜男眼神冷冰冰,没理她,陈童眨巴下眼,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教训了。
赵大姐一棒子敲在了眼镜男头上:“你和她计较什么劲!”
死鹿被张芸和林凯这对情侣送进了厨房。
陈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到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这才偷偷地卷起裤管,打算处理腿上的伤口。
长长的一道红痕,他碰了碰,嘶了一声。
“你小子,还说我呢。”李叔幽灵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怎么搞的,别是丧尸干的吧?”
这种玩笑可不能瞎开,陈寅老实交代:“别别,不是丧尸。叔你也早猜到了吧,我遇到猎尸者了,他们想要这头鹿,我没给。”
“呸,那群王八蛋。”李叔啐了一口。
晚饭时候,雪又下了,势头还更大,陈寅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今晚算是难得能在饭桌上见到肉,李叔也起了兴致,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红酒,说是要和大伙一起,不醉不归。
陈寅受伤了,没喝,李叔要给陈童倒酒,他拦了下来。
“怎么着,你还真把她当小孩子了,一口酒都喝不了?”
李叔半醉状态,话冲了点,陈寅笑了笑:“抱歉了,叔。”
李叔呵一声笑,一张老脸红了个透,声音浑浊粗噶。
“陈寅啊陈寅,你带着童童这个拖油瓶,想到什么时候?”他嗤道:“这样下去不顶事的,绝对不顶事,你考虑过没有?”
陈寅看了一眼陈童,她眨着眼睛,一看就是在思考“拖油瓶”这三个字的意思。
“叔,你又来了。”他只好道:“我当然考虑过,可我不能丢下童童不管。”
李叔嗤一声笑,仰头灌了酒,又叽里呱啦说教起来。
桌上的大家都习惯了喝酒上头的李叔,眼睛男突然开口:“你们今天遇到猎尸者了?”
陈寅不想隐瞒,点了点头。
“那群王八蛋迟早遭天谴,”赵大姐骂骂咧咧:“自从他们来了西茨城,这小半年我们的日子越过越难,我昨天撞见他们抢了一车子的女人,都是南墙那些小队里的人。有的一路哭,也有人觉得进了猎尸者团体就衣食无忧的。小寅,你可得把童童看紧了,别让她乱跑。”
陈寅回想起一个月前的事,那会儿陈童差点被掳走,现在仍心有余悸:“我明白的。”
自末世以来,猎尸者一直横行霸道,两年前因为一些事情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这一年又卷土重来,在西茨城建立了据点。虽然没有再使用短效尸化剂,但烧杀抢掠的肮脏事还是无一不为。
他们一来,西茨城的幸存者小队就面临了诸多威胁。很多队伍都被抢了女人和食物,更有甚者被逐出西茨城,直接赶到了荒芜的废城区。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有人在吗?”
陈寅悚然一惊。
李叔从酒瓶子里猛然抬头,脸上一丝醉意都没有。
赵大姐和眼睛男迅速地拿起了武器,林芸捂着嘴小声道:“不是有陷阱吗?”
陈寅扛起了自己的枪:“能破了我们布下的陷阱,肯定不是什么善茬。童童,先回房间去。”
童童紧张地点了点头,大家这样全副戒备的模样感染到了她,哪怕再迟钝也知道要听话。
脚才迈上楼梯一小步,门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一次更加清晰。
“外面雪很大,我想在这借住一晚。”
别墅的窗户都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从外头根本看不出有没有人在。这个声音里语气却很笃定,更重要的是——
陈寅望向李叔:是个女人。
李叔呵一声笑,酒早都醒了个一干二净:管他妈男人女人,都当作敌人。
在末世之中,这是最好的生存方法。
陈寅点了点头,手里扛着枪,一步一步向大门走近。
“你是什么人?”
他凑近门边,沉着声音。
“一个过路人。风雪太大,想来叨扰一晚。”
这一凑近,他再度觉察了这个声音的过分年轻。
清锐冷沉的女声,咬字清晰有力,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
“就你一个人吗?”
“就我一个人。”
陈寅朝李叔望去,后者眯了眯眼,手里枪一转,对准了门:“让她进来。”
是个女人,还只有一个人。横竖他们这也有七个人。
陈寅打开门,风雪裹挟着冷气钻入屋内,那个女人说话了:“多谢。”
陈寅一怔。
女人合上了别墅的大门,门锁落下沉重的响音,她转了身,看到了直冲自己的枪口。
她注视着李叔,一脸平静。
李叔举着枪的动作一凝。
她穿着一身黑,上身是长至膝盖的黑色风衣,兜帽遮去了她的大半张脸,上面是一路淋着的雨雪,白皑皑的盖了一层。兜帽女随意地拍去身上的雪,伸出手拉下了兜帽。
一张年轻少女的脸。
众人齐齐一愣。
非常年轻,陈寅估摸她比自己的妹妹还小,但让他怔住神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右手。
黑色金属制的五指反射出银灰光泽,随着她摘帽的动作,关节处灵活运作。
眼镜男没忍住惊呼:“义肢!?”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叔喝道。
“一个过路人。”戴兜帽的女人环视着众人,淡淡道。
*
“喝点酒,暖暖身子,你能喝酒的吧,小姑娘?”
兜帽女接过赵大姐递来的啤酒,一饮而尽。
林芸的男朋友喝多了,先上了楼,李叔还拿着枪,盯着这个突然来客的眼神很不善。
陈寅暗暗打量着兜帽女。
她一身黑衣,背着个包,五官清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一大杯酒喝得豪爽,周身散发出不符合年龄的冷静自若。
孤身一人就敢来他们这借宿?还有她的手,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是受过什么伤吗?
他这边还在思索着,就见这个女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
陈寅登时慌了神,匆匆撇开目光。
“我昨天来到西茨城,雪下得很大,路不通,我的摩托车报废了。今晚无处可去,只能在此留宿一晚,明天早上就走。”
李叔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这没有多余的房间。”
“我在客厅打个地铺就好。”
赵大姐是个心善的女人,叹了口气:“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大冷天睡地上……”
“大冷天的你一个女人家孤身走在路上,才是不对劲吧!”李叔冷声道:“现在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这附近不是丧尸就是猎尸者!”
陈童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是童童!这个是我的哥哥陈寅!这个是老李叔叔!这个是赵大姐!这个是眼镜男哥哥!”
眼镜男:“哈?你叫我啥?”
“你叫什么呀,大姐姐?”
兜帽女放下了酒瓶,看了一眼陈童,淡淡出声:“江辞辞。叫我江辞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