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相谈
南轩合上房间的门。
五脏六腑积郁着难吐难掩的恶气,他感受到力气从身上消失,拿着枪的手开始后觉般地颤抖。
“谢姜善要是知道你做了什么,会把你大卸八块的吧。”
他错愕地抬起头。
孙周平背靠着墙,没看他“别这样看我,我还干不出打小报告那种事。虽然,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孙……孙周平。”南轩支吾了起来“你在这,做什么?”
他摊了摊手“没做啥啊。”
南轩撇开视线,面对这个人时,他总是会十分不自在。在学校里那些被欺凌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忘记的。
“倒是你……”孙周平道“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
南轩将□□藏进衣兜里“我答应过他。”
“什么?”
“我答应过黑,如果有一天,我们之中谁尸变的话,一定要亲手替对方解决。”
“……他可没有尸变。”
“但他现在很痛苦。萧翊然说他撑不过这周了。”南轩垂下眼“之前抓到的猎尸者成员说,那个短效尸化剂注射入体内后,产生的痛苦是被丧尸咬死的十倍。我能为他做的就是这点事,就算谢姜善知道后要揍我,也没关系。”
孙周平没有说话。
“呵,真看不出来啊,”他笑了一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是这样的?
“你以前不敢在人前多说一句话吧?”他道“胆小如鼠,毫无主见,和女生没什么区别,我看到你就烦。”
南轩默然。
“这种时候也是,从来不会反驳,像个傻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想到。你这样的家伙,都敢拿武器射杀那个猎尸者。”孙周平道“居然还成功了。如果不是那家伙失心疯了似的在最后给了黑一击,你应该就算救下黑了吧?”
南轩皱起眉头“你还是想羞辱我吗?没有用的,孙周平,你这样的把戏,毫无意义……”
“我觉得你变了很多。”孙周平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你比起以前,有了长进。”
“用不着你来管我!”南轩有些气急,他感觉到面前的人只是想嘲讽他“我有没有长进关你什么事!你这样的人,又懂什么……!…”
“我这样的人?”孙周平自嘲的笑了笑“我也会做噩梦的好吗……”
“什么?”他后面的话说的小声,南轩没能听清。
“行了,我也不想和你再说废话。”孙周平手插裤兜,转了身“我只是想跟你说下,孟池樱到处在找你,黑的事情你好好说清楚吧。还有,以前的,啧,学校里的那些事情……抱歉咯。”
“啊?”
他揣着兜,抬脚走了。
留下身后的南轩,满脸错愕。
“什么啊。”他喃喃自语“这算什么啊……
“道歉有什么用啊。”
谢姜善被呛了一口。
“什么破烟。”
他呸了一口,盯着手中的烟,气不打一处来。
抬了手,丢掉。
烦躁。
“你的。”
靳岩刚在他身旁坐下,递来了什么东西。
“哈,这玩意你还给我捡回来了。”谢姜善笑了下,用衣服袖子擦了擦sv的屏幕,半边显示屏都碎了,蒙着厚厚的灰尘和凝固的黑血“早不能用了,你带回来干嘛。”
“不是我,是江辞辞。她帮你捡回来的。”
“那家伙……”谢姜善失笑。
他举起游戏机,朝靳岩刚舞了舞,挑眉“你和江辞辞这几个月都发生了啥,从实招来!”
靳岩刚看了他一眼“不是都说过了么。”
“嚯,是这样吗,”他笑“你居然带着她去找顾先生了,阿靳,给我一百个脑子,我都想不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
靳岩刚没有说话,静静地望向远处某一点。
他们坐在基地门口的楼梯处。十米开外的电网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四周很安静。
谢姜善注视着这层金边“当初三个人发誓,除非顾凌死了,不然绝对不会再回去。”
“你生气了么?”
“怎么可能。”他笑“我还不了解你。你不是那种狂妄自大、不知丝毫变通的人。况且,我也不希望江辞辞就那样死了。”
靳岩刚没有说话。
“我答应了顾先生一件事情。”他道“是救她的代价。”
“什么事?让你重回组织,顺便把我和黑也招安回去——”
“!不是。”靳岩刚道。
谢姜善侧过头来“那是什么?”
他看着他的表情,顿了几秒,道“不能说?”
靳岩刚摇了摇头“也并不是。”
“哈?”谢姜善皱起细长的眉毛“关那小屁孩什么事?”
“我不知道。”
“呵。顾先生老谋深算,他又在考量什么,也不是瞎猜能猜到的。”他叹口气“一堆破事。”
夕阳沉落,曙光基地在落日中被大片深橘色笼罩。
“……他要是被丧尸咬死的,我认,这个狗屁末世,我认。但黑死在那种下三滥的手里,什么狗屁尸化剂。我忍不了,阿靳,那群猎尸者,我只想把他们都杀光了。”
“你要是想做,我会帮你。”
“哈。”
谢姜善一拳击向靳岩刚的肩膀“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来日方长呗。不管那群黑衣王八蛋逃到哪去了,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宰了他们。”
在曙光基地的日子过得很快。
黑在昨天下葬,白璐趴在孟池樱肩头嚎啕大哭。南轩没有哭,他手里握着黑的棒球帽,那是他最后的遗物。
“好了,好了。白璐,别哭了。”孟池樱拍着白璐的背,她实在是个不怎么会安慰人的人。
南轩握着棒球帽帽檐,将帽子戴上了头。
孟池樱看了他一眼“挺合适的。”
南轩只是笑了笑。
“本来,这个新发型就很奇怪……辞辞他们笑话我很久了。”南轩整理着帽檐“还是这样好。”
“南轩,你是不是长高了。”
“啊?”南轩讶异“真的吗?”
孟池樱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南轩的身高差,点了点头。
南轩摸了摸后脑勺,只是笑。
孟池樱望着眼前的少年,总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立着身子,静静眺望远处,十七岁的少年,一夜之间,仿佛成长了许多。
孟池樱望着他的坚定的眉眼,不自禁露出微笑。
在曙光的日常很简单,每天的训练量比起之前在北港时弗兰克给的根本不值一!提。
江辞辞打了个呵欠,昨晚又在想七想八,没怎么睡好。
她低下头,望着午饭的餐盘,想着,似乎好几天没有见到靳岩刚了。
训练时没见到,吃饭也看不到,每日的搜集调查也因为不是一个队伍的没能见到……
“辞辞,别发呆了,汤要倒出来了。”
“哇啊!”
乔夏笑了“你在想什么啊?冒冒失失的,还是老样子。”
江辞辞忙道“没什么。”
“没……没什么啊。”
乔夏“喔”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你想找的人,每天都在三楼的搏击训练室。”
江辞辞大惊“你怎么知道我想找谁??”
乔夏笑得夸张“你都写在脸上啦,清清楚楚的。”
江辞辞光速撇开脸“我我我……哪有。”
三楼。搏击训练室。
江辞辞远远的就看见靳岩刚,他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t恤,似乎是刚刚训练完,身上还流着汗,他伸出手,接过了毛巾一样的东西——江辞辞一愣,发现他身旁站着江紫沐。
她似乎在同他说些什么,脸上带着笑。
是江辞辞很熟悉的,这个人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笑容。
她的脚步生生止于原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啊,有人来找你了。”
还没等江辞辞作出反应,江紫沐就先看到了她。
她朝她露出微笑。
靳岩刚也朝她望来,看清来人是江辞辞,有些诧异。
“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江紫沐笑着对靳岩刚道“我拜托你的事,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她擦着江辞辞的肩膀离去,姿态悠然,最后还向她点头致意,很有礼貌。
江辞辞却觉得很不是滋味。
“你来做什么?”靳岩刚擦着脖子上的汗,朝她发问。
是我不应该来的意思吗?江辞辞张了张嘴,话不过脑“没干嘛,路过的,这就走。”
“那个,是给我的吗?”靳岩刚指了指她手中的饮料罐,黑眸幽亮。
江辞辞半张着唇,无数借口在脑子里哐啷啷!啷溜过,她最终一咬牙,把饮料塞给了他“对!”
她咬牙切齿。
训练室空间很大,平常孟池樱也有在用。她自从靳岩刚来到曙光之后,很热衷与他对打切磋,似乎是对他强大的近身格斗术很感兴趣。
江辞辞在训练室的软垫上坐下,作看风景状打量着四周。
他指了指江辞辞的肩膀,是那天夜里在百川大楼受的伤。
“啊,这个啊。”她掀起短袖给他看那半截雪白的肩膀“早好了。”
靳岩刚匆匆撇开视线,没去看“那就好。”
江辞辞望着他的侧脸,鼻子挺拔,下唇紧抿,轮廓线条冷硬粗粝,是一看就很少笑的脸“那个……拜托的事是什么?”
“没有什么。”靳岩刚答得简洁“她让我教她自由搏击。”
“你答应了?”
靳岩刚看了她一眼“没有。”
“为什么?”
“麻烦。”
“噗。”
“笑什么?”
江辞辞捂住嘴“没什么。”
靳岩刚盯着她的脸,闷声喝着她给的饮料。
“人家可是大美女啊,富商家庭出身,要家教有家教,要外貌有外貌,你怎么就拒绝了呢……”
靳岩刚皱了皱眉“觉得麻烦,不可以拒绝么?”
“可以是可以……”江辞辞撇了撇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是我要求的话,你、你会答应吗?”
靳岩刚顿了一两秒。
“大概不会。”
“哈?”
他思考了几秒,补充道“太危险了。”
“不、不是因为麻烦吗?”
——不要再问了,江辞辞!
靳岩刚垂眸,想了想,道“如果是你。”
她不说话了。
红晕慢慢爬上江辞辞的脸颊,她哗地垂下头,将脸埋入膝盖。
靳岩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问“你很讨厌江紫沐?”
埋着脸的少女发出闷闷的声音“也没有。”
“!你很了解她。”
“也没有。”
“我之前就问过你了,觉得你们之前就认识。”
“也没有。”
江辞辞深吸一口气“她是我爸爸二婚家庭的女儿。”
她埋着头,声音闷闷沉沉,仿佛只有这样,才敢把一些话说出来“她什么都比我好,成绩好,长得好,待人接物也好,做什么事都好,简直完美,我爸和我见面时,总是会夸她。”
她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我很嫉妒她……不承认也好,承认也好。我很……嫉妒她。”
江辞辞哗地抬起头“你就这个反应!?”
靳岩刚不明白这个反应哪里不对,他顿了几秒,道“那又怎么样?”
他把玩着手里空了的饮料罐“她是她,你是你。她肯定有做不到的事,你肯定有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江辞辞又垂下头“是……么。”
“比如把我当作丧尸爆打一顿,在森林里拖着昏迷的我走了一路,和我一起解决了两只实验体丧尸。还有最近的,从猎尸者那死里逃生。”
“怎么都是这么危险的事啊?”江辞辞哭笑不得。
“你还好意思说……”靳岩刚不可察觉地勾了勾唇。
“那你呢?”她侧过头,望着他,黑眸亮晶晶“礼尚往来,和我说说,你家里的事。”
“我?”靳岩刚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从没和人聊过这样的事情,有一些不知从何开口“没什么特别的。我……父亲在八岁那年就去世了,至于母亲,出生就没见过她,实在要说和谁相处得最久,可能还是谢姜善。”
“这可一点都不普通啊。”她喃喃道。
他们絮絮叨叨地聊天,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只是在聊一些毫无边际的事情。江辞辞第一次发现靳岩刚这个闷葫芦其实也可以很健谈。他和她提起谢姜善和黑的糗事,提起了秋蕾姐,提起了柠柠和顾先生。他说着,没什么重点,也没什么感情起伏,字句平淡,是他惯有的不熟悉的人会觉得很冷淡的声线。她静静地听,偶尔回应,偶尔也同他讲起自己的事情。
偌大的训练室,细语对谈,有声无声。
都是两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