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懦夫
“我在车站等了他十个小时,从白天等到晚上,腿都等麻了。后来你们猜怎么着?他妈来了。哦,我没在骂人,就是他妈来了。他妈妈打了我一巴掌,让我不要再纠缠她儿子了。
“她说他儿子将来要考大学,他的志愿是医科大,他想成为医生,这是他从小的梦想,不可能因为我这个女人而放弃。”
朱诺顿了一下,喝了口酒。
“她说,我这个不学无术、满脑子只想着男人的下作女人,配不上他的宝贝儿子。”
江辞辞垂下眼:“太过分了……”
朱诺笑得越发明艳:“对,太过分了。所以我打了回去,那一巴掌。”
*
“她打了我妈一巴掌。她大概很生气,她是那种生气就一定会表现出来的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和许函,不太一样。”
“我知道她在气什么,她肯定无法接受我和她就这样结束了,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但是……那时候的我,那时候的我们,都太傻了。就算离开了家,离开了生活的城市,又能去哪里?又能怎么生活下去?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我们根本没法靠自己过活。”
萧翊然叹了口气:“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问题,这一点也和许函不一样。”
谢姜善嘀咕了句“什么电视连续剧一样的剧情”。
乔夏看着萧翊然,问道:“后来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我们家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打掉孩子。”萧翊然默默地继续述说:“她一开始大发雷霆,把钱都撕碎了。她想和我见面,我爸妈都不同意,他们担心我如果见了她,会影响到高考……他们也是为了我好。我没有见她。”
“我没有见她,她爸妈强行把她带去了医院,流掉了孩子。我到最后……都没有再见过她。”
*
“我没有再见过他。”朱诺道:“连最后一面都没有。”
她狠狠吐出一口恶气:“归根结底,她儿子将来当医生也好,去工地搬砖也好,和我在一起也好,分手也好——这跟他没有履行我们的约定有个屁关系?
“他想当医生,他想考大学,他可以清清楚楚告诉我,他不喜欢我,他想和我结束,可以当面和我说——
“男人都是渣滓,他不过是渣滓中的渣滓,懦夫中的懦夫。”
苏伟一惊:“朱诺,我可不是——”
“你闭嘴!”
朱诺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理睬他。
“虽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破事想起来还真是操蛋……”她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再度转向江辞辞:“江辞辞,前人之鉴,后人之师,你也得给我注意一点。”
“诶?”江辞辞瞪大了眼。
“男人都不靠谱,现在这世道尤甚,你要想活下去,还得靠自己。”
江辞辞愣了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朱诺的目光兜向一旁的靳岩刚,他依旧沉默着,没有参与这一场酒后清谈。他的眉眼冷硬如铁,月光坠在他漆黑的眼里,泛着丝丝疏离的冷色。
和记忆中的某张面容,有着些许难以描摹的重叠。
“虽然……你的情况,或许和我不太一样。”
*
“这就是你死都不愿意丢下女朋友的理由?”谢姜善道:“ok,ok,真感人。”
他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感人的意思。
“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我给你概括一下。”谢姜善掰着手指一本正经道:“你年少轻狂的时候辜负了前女友,干了一票对不起她的事儿。现在痛改前非了,想要好好对待许函,来弥补这一切,哪怕她被感染了,也不想丢下她。”
他笑得薄凉:“你自己都不觉得奇怪么?”
乔夏亦皱了皱眉。
萧翊然却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只是沉默。
“老实说,我是完全不想掺和到别人的感情故事中去,你爱谁谁,辜负谁对得起谁都是你自己的破事,但,”谢姜善唇角在笑,眸子里却完全没有笑意:“你把我们的性命都栓在一根绳子上。那个神棍老头死了,我们的车子和吃的也没了——就因为你的女人,我们现在随时处于尸变的危险之中。”
“萧翊然,你得清楚,除我之外,我们这之中没人欠你。”
“我很抱歉……”萧翊然深深垂下头:“我真的很抱歉……”
谢姜善撇开了眼,压根不想理他。
乔夏的表情也没有很好,眉目中有丝丝藏不住的厌恶。
江紫沐则像一个身外人一样,静静倾听、注视着一切,却不予表态。
孙周平耐不住这样尴尬的气氛,挠了挠头,寻思着转移话题:“啊……那边的门看起来没关好,如果进丧尸就糟了,我去看看。”
他说着便走去门口。剩下的几人依旧无话。
尴尬的气氛流转于众人之间,乔夏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我来帮你吧,那里应该拿东西挡住,不然晚上睡觉的话太危险了——”
她唰地瞳孔一缩。
“喂!孙周平!”
她大喊道:“小心!!”
*
“她……睡着了么?”
“嗯,睡了睡了。”
江辞辞给朱诺盖了件衣服。朱诺喝了太多的酒,虽然度数不高,却还是脸蛋酡红,睡得很香。
苏伟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皱一下眉,他便慌张起来,寻思是不是冷了,问江辞辞还有没有衣服。
她转个身子把外套噌掉了,他便急匆匆上前,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在担忧些啥。
江辞辞看不下去了,指着他大喊:“苏伟!你也快去睡吧!”
“嘘!”苏伟瞪她:“别吵到朱诺了!”
江辞辞悻悻住口。
“话说,你们原来不是一直就认识的啊……”
苏伟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朱诺以前的事,刚才听得比江辞辞还震惊。
苏伟“嗯”了一声:“我和她是在丧尸病毒出现后相遇的。在一个咖啡厅,那个时候她救了我。”
江辞辞盯着他,露出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很喜欢朱诺?”
“……”苏伟沉默了。
他一把推开江辞辞:“小孩子懂个屁!”
江辞辞无奈。
苏伟气哼哼地绕开她走向车子,似乎是想多拿点衣服给朱诺。
江辞辞也不禁抱了抱双臂,林间夜晚的温度确实很低,她也觉得有点冷了。
呼,也有点困了。
打了个哈欠,眼皮搭了下来,瞌睡虫开始挡不住了。
“哗啦——”
肩膀忽地一暖。
江辞辞诧异侧头。
肩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
是靳岩刚。
他为她披上了衣服,旋即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没有说什么。
江辞辞用左手揽了揽外套:“谢谢。”
头顶上夜幕深深,繁星碎亮。
“我们……真的要和他们一起去C区吗?”江辞辞启口:“谢姜善他们既然在d区待过,没可能那么快到达远在北方的F区,他们现在,有可能……”
有可能在哪里呢?
她也没法确定。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她露出无奈的笑容:“至少c区的感染率很低,还有基地,或许他们现在待在那,吃好喝好,不用像我们一样天天躲丧尸。”
“嗯。”靳岩刚低低应道。
“我们天一亮就出发吧。这附近可能还游荡着许多丧尸,不能逗留太久。”
“嗯。”
这个人只会说“嗯”这个字吗?
大概是吧。
江辞辞失笑。
“男人都不靠谱,现在这世道尤甚,你要想活下去,还得靠自己。”
朱诺说的话并没有错。
但是她……她有值得信任的人。
她有——可以不问理由便互相交付性命的人。
她相信他。
夜色俞深,困意层层席卷,江辞辞的眼皮开了又合,开了又合,最终没能抵御一天的疲惫,沉沉阖上了眼。
她的脑袋也随之一耷一耷向下歪去,都要磕到地上了,靳岩刚看不下去了,抬起手,想要扶好她。
江辞辞睡得沉了,顺势脖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宽厚有力的肩膀,她在睡梦中感到满意,歪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靳岩刚抬起的手微微一顿。
他凝了眸子,注视了会她沉静的睡颜,最终缓缓垂下了手臂。
宽厚的手掌,从她发尾轻轻滑落。
月色温凉如水。
*
丧尸的嘶嚎声像是划穿黑夜的闪电。
孙周平离游戏厅门口突窜出来的丧尸如此之近,如果不是乔夏在那一瞬的提醒,他早就命丧尸口。
“ok,深夜情感话题就此打住。”谢姜善迅疾地拿起了身旁的霰.弹枪:“该和我们好久不见的好朋友打声招呼了!”
十多头丧尸从门口的裂缝钻了进来,它们感知到了屋内人类的气息,嗥叫声尖锐逼人,犹如野兽。
孙周平身上没有武器,谢姜善丢了根撬棍给他:“接着!”
“谢了!”
“有多少头?”江紫沐发问。
“起码十五头。”乔夏一面应道,一面亦抽出了腰间的枪。
四人应对十多只丧尸并非易事,这个游戏厅也不是作战的好场所,谢姜善脑中迅速转动:“喂!萧翊然!你去把安全出口的门打开!”
萧翊然应了一声,抱起了许函,往最里侧的安全出口奔去。
“那个女人就先放着吧……”谢姜善无奈地嘲了声。
“谢姜善!”乔夏朝他道:“你身上还有伤,这里交给我们,你先和萧翊然一起走!”
“喂喂,”谢姜善给了面前两个丧尸爽快的爆头:“这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会干的事情吗?”
乔夏在射击丧尸的空隙瞪了他一眼:“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快去!”
谢姜善扬眉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别贫嘴了!”乔夏道:“快去!”
谢姜善看着乔夏奋力击杀丧尸的身影,眉眼沉沉,呼出口气。
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以为没有人能发现。
“谢姜善,”就在他想要抬脚退去时,乔夏的声音再度传来,“……谢谢你的玩偶。”
“诶?”他猛地回头。
乔夏恶狠狠地瞪他:“还不快走?”
*
萧翊然停在了安全出口的门外,背着许函。
“怎么了?傻站着干嘛?”
“这扇门……”
挂着安全通道标识的门上钉着七八块木板,阻挡了去路。谢姜善耐不住啧了声嘴。
下一秒他“嗖”地抬起腿,带着劲风朝那扇门悍然踹去。
门……没动静。
“妈的。”场面过于尴尬,饶是谢姜善也耐不住爆了粗口:“如果是阿靳在这,早就……”
他抓了抓自己的白毛,看向一旁的萧翊然:“还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萧翊然闻言,不得不放下了背上的许函。他疾步上前,两个大男人合力砸破了这堆木板。
谢姜善拿起了手中的□□,对着门锁处给了一子弹。
门锁处登时开了个孔,丝丝硝烟窜起。
“其他人呢?”萧翊然问道。
“等会儿就来了。”
谢姜善随口应道,人却死死望着游戏厅里侧的方向,太慢了吧,乔夏他们在搞什么?
他自己都没觉察到内心无端的急切,胸口的伤处也愈发疼痛起来,萧翊然看着谢姜善脸色不太对,下意识问道:“你没事吧?”
谢姜善给了他一个“哥好得很”的眼神。
下一秒,他的瞳孔却急剧一缩!
“喂!萧翊然!躲开!”
萧翊然满目惊疑,谢姜善却在瞬间使出了最大的力气,一把拽过了他。萧翊然尚没反应过来,由于这强力的惯性腾地跌在了地上。
他错愕地转了头,望向身后。
“呵啊————”
猩红的双眼。
青黑的皮肤。
腐臭的气味、血肉模糊的伤口。
漆黑的长发,原本是那样秀丽柔软,此刻却像是电影中邪恶的女鬼。
更可怕的是,那半张脸都裂了开来,五官已被挤得扭曲不可辨,其上覆盖着凸出的类似鱼鳞的表皮,狰狞丑恶。
“许……许函?”
萧翊然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谢姜善举起了枪:“我们都说过的。没有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