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亿年前的语天者（一）
（诗引：
最渺茫的希望
最神奇的地方
最悲情的回忆）
（时间：公元2010年怪异的一天。地点：西域）
悬挂海拔六千米冰崖、漫天乱舞的雪花中，盖昆仑拼力紧贴冰崖，艰难喘息，呼出的粗气顿成冰花瞬息被狂风吞没。
冰镐深深刺入冰中，登山绳在烈风中激荡、尖啸。就像风暴中的一只蝴蝶，他随时会坠落，万劫不复。
我是盖昆仑，悬挂这里已经三个多小时，苦苦等待着狂风暴雪消逝。这里是桑丹康桑雪山，它很美，从南看它形似宝座上的国王，西望犹如银狮跃空，东瞧若晶塔，北观形同银色帏帐。
啊，神美的雪山，你此时居然是厉鬼，挥舞无数冰爪的恶魔，瞬间要把我撕碎。
呵，我为什么会悬挂在最接近冰冻地狱之处，原因很可笑，似乎是天方夜谭。
嘿，但我决不后悔，永不后悔。
他全身麻木，手指像冰棍心像冰坨，但有阵阵声音在他脑海中震响：
司青燕，你会苏醒的，你一定会苏醒的，因为有我。
就算你在黑暗中昏睡一千年，一万年，我都陪着你，都在你的身边……
啊，司青燕俏丽的脸出现在狂风之中，明媚笑容居然在暴风雪中凝固。看，乌黑密长的头发在风中悠扬，诱人的明眸在雪光中闪亮。她美妙的脸在银铃的笑声中向他凑来，温软樱唇印向他渴望阳光乌黑的冰唇——
啊，司青燕，司青燕，你来了，难道，你苏醒了吗？对，你一定是苏醒了……
盖昆仑欣喜地抻出一只手，突然，他身体猛地下坠，他下意识地收回手，死死抓住登山绳。
啊，是幻觉吗？难道我快要死了吗？
不，我决不能死，我一定要攀登，为了司青燕的苏醒，一定要爬上山腰中的那座山洞，为了那最虚幻的希望！最可笑的希望！
司青燕，盖昆仑心中猛叫一声，拔出冰镐，猛力一砸。
啊，浑身刺痛啊。但是，为了司青燕！盖昆仑咬紧牙关，爬上一步。
司青燕！
呯，冰镐砸下。
司青燕！
忍着全身骨折般痛苦，他爬上一步！
啊，司青燕，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不怕，不怕，因为——
司青燕！
砰！
爬！
痛苦、痉挛、麻木……
蚂蚁一样向上爬，冰天雪地中的一只小小蚂蚁向着山腰传说中的山洞痉挛而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盖昆仑终于爬到了山洞前，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倒在洞口前。
居然，无比狂暴的风雪一下子全停了。
盖昆仑忍不住哈哈大笑：啊，雪山的神灵啊，难道你在捉弄我吗？捉弄一个为了意中人的苏醒而不顾一切的傻瓜吗？
他大笑着爬起来，向山下望去。
竟然，除了他攀爬的这处山崖，到处是阳光明媚，根本没有风雪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雪山的神灵在捉弄我吗？
登山前，他查过天气预报，风和日丽呀，怎么爬到一半风雪就来了呢？
他细看山洞，发现雪花竟然是从洞中狂喷而出的，留有一条明显的雪路。
奇怪，山洞中怎么会产生如此可怕的暴风雪？难道，雪妖控制的山洞？
雪妖？
盖昆仑急忙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中，一架球形的发光体，从这山洞中飞出来。不错，就是这山洞。为了得到这照片，盖昆仑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盖昆仑整理好背包，抽出照明棒摁亮高举，小心地向山洞中走去。
洞中积满了雪，四壁全是冰挂。他小心地观察着四周，什么也没有。世界屋脊，雪山之巅，缺氧之处，连蛇也无法生存，细菌也该绝迹。
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四周除冰雪，还是冰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巨大的深坑，黑乎乎的深不见底，嗡嗡作响，似乎藏匿着无数不明怪物。
盖昆仑取出一颗照明弹，抛进深坑中。
闪耀的光线中，巨坑仍然深不见底，四周仍然是冰壁。
盖昆仑叫道，司青燕，就算是妖魔集骤之处，就算是地狱的通道，我也要下去。
他取出登山绳绑在粗大冰柱上，走到坑边，只听得身后咔嚓一声。他猛然回头一看，啊——
居然，几米粗的冰柱竟然断折了。
这不可能，这里除了他，根本没有其他生物。难道是鬼神所为。不，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这仅仅是意外罢了？
盖昆仑回转过来，把登山绳绑在更粗的冰柱上。他一步三回头，走到坑边。咔一声脆响——
猛一回头，啊，那冰柱又断了。
谁，到底是谁？出来，出来，我等着你呢！
盖昆仑猛然喊起来，是神也好，是鬼、是妖、是魔也好，外星人也好，我需要你，我来这里，就是要找你们的，出来吧！
没有回音，难道又是意外？
盖昆仑第三次绑好登山绳，倒退着走到坑边，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冰柱。
好，没事，完好无损，刚才一定是意外。
他要下坑了，轻轻地拉动着绳子——
居然，竟然，绳子断了，断成上百截，一截截掉在地上，化成一阵青烟。
诡异、惊骇、疯狂！
盖昆仑凝视着手上剩下的一截绳子，绳子冒烟迅速化成灰。盖昆仑惊讶地一吹，灰飞烟灭。
难道，这里真的有神秘的力量？
盖昆仑疯狂地叫喊道，啊，出来吧，出来吧，无论你是什么？是神仙，我祈求你的帮忙，是外星人，我请求你的帮助，是魔鬼，我愿意与你订契约。出来吧，任何东西，我都喜欢。我到这里来，就是寻找奇迹的。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甚至付出生命，甚至出卖灵魂！
仍然没有回音，盖昆仑像疯子一样大叫大喊，但神秘的力量似乎消失了。
盖昆仑冷静下来，他想到，冰柱断，绳子化成灰，目的是阻止他下坑。
他突然发现，他流汗了，这么冷的天，他居然流汗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无意中擦到耳朵，一阵剧痛，耳朵掉了下来。
他呆呆地望着冰上的耳朵，心中无比痛苦。
耳朵已经冰死了，黑乎乎的像木耳。
他轻轻地摸一下另一只耳朵。
第二只耳朵，掉在地上，一样黑乎乎的。
盖昆仑咬紧牙关，拾起两只木耳，远远地抛开，叫道，就算我全身冻成黑炭，我也一定要下去。
他走到坑边，凝视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活动一下身体，抓住坑边突起的冰块，忍受刺骨的阴冷一步步向下爬去。
黑暗怪异的阴冷、魔鬼般的呢喃声！
盖昆仑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突然，他手下一松，脚下一滑，顿时坠落，他的惊呼声震荡着天坑。他觉得不停地旋转，不断地坠落，似乎是向地心坠落！
再见了，司青燕！
啊，司青燕，你在梦中不会孤独，我的灵魂会进入你的梦乡与你相依相伴。
啊，我永远在你梦中，与你密语，与你呢喃。
啊，司青燕，你永远不会寂寞，我永远在你身边。
突然盖昆仑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猛地把他一拉，拉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离了位。他失去了知觉。
又似乎很快，又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盖昆仑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处在一个很奇异的地方，居然是一个光球，闪着温暖令人沉醉的光。
难道天堂就是温暖的光球？
他站了起来，想走出这个不大的光球，可是光球虽小，却像永远也走不出，只是感觉到无边的温暖。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你叫盖昆仑？
盖昆仑惊喜地大叫起来，啊，有人，终于有人向我说话了。
你，可以称我为人。
难道，你不是人？
我感觉已经是人。
你，你是妖魔鬼怪？
你可以这样认为。
或者，你是神仙？
你可以那么认为。
或者，你是外星人。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名字算什么？我知道你的一切。
不可能，绝不可能，没有人能知道我的一切，就算是父母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了解我的一切。
一切皆有可能。我就完全了解你，包括你曾经忘记的东西。
你说说看。
盖昆仑，男，二十五岁，特种歼击机飞行员，登山运动员，以毅力惊人著称。你来这里是为了女友司青燕。她在一次登山中跌下山谷，大脑受损变成植物人。你申请退役陪伴女友，想尽所有的办法，都没有办法唤醒她。你在网络上了解有人在这里发现UFO，花十万块钱买下照片。准备一个月后，就是今天，你爬向这座山洞想寻找外星人，救助你的女朋友。
盖昆仑惊讶地叫道，是的，是这样的，不过这件事有不少人知道，他们都笑我太过荒唐，说我精神失常。你知道也不奇怪。
那么你最怕什么，有人知道吗？
只有我和母亲知道。
你最怕的是剥了皮的活老鼠。七岁那年，你被一个疯子绑架，他整天逼你生吃剥皮活老鼠。
别说那可怕的往事了。你能说出只有我知道的事吗？
很容易。一年前，你登山时发现一只天山雪狐被树枝压住，你把树枝移开救了它。
啊，那件事只有我知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包括你曾经遗忘的。你还记得吗？你七岁的时候，你吃河蚌的时候把一颗小珍珠吞下去。
那时候太小，我不记得了。等一等，好像是半年前，我买珍珠粉给母亲时，她不经意地说起了这件事。我以为她在说笑，原来真有此事。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到底是什么东西？连我忘记的事你都知道。
不仅是你，世上所有的人的秘密，只要我愿意，我都可以知道。
所有的人？所有的？你指的是地球上所有的人，六十多亿人？
少，少了，少得多了。
你疯了？地球只有六十多亿人啊。你就算是无所不知的神，也不可能比这更多呀。
不可思议吧。黄帝、汉武帝、秦始皇的鸿图霸业，我了如指掌。哥伦布环游世界发现新大陆我知道。拿破仑想征服世界我清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横扫欧亚我目睹过。牛顿小儿科的万有引力我讥笑过。爱因斯坦可怜的相对论我嘲笑过……
盖昆仑大叫起来。不可能，难道上下五千年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你都清楚吗？
五千年？少，少得多。一句话，自从语天国成立、人类再进化到现在，除特殊情况，所有智慧生物、事情，我都清楚。
盖昆仑觉得大脑混乱之极，叫嚷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人类再进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你真是上帝？
不，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上帝，至少，从三亿年前到现在，一直没有。
盖昆仑大叫起来，什么，三亿年前，你，你是三亿年前的生物？
没有生物能活三亿年。
那，你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是因为你不敢想象。请摸一摸你的耳朵。
什么，耳朵？盖昆仑一阵茫然。
对，是你的耳朵。
我的耳朵不是冰掉了吗？盖昆仑下意识地摸向耳朵，啊，耳朵，有耳朵。他急忙摸另一只，啊，也在。
光球一闪，消失了。
盖昆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他再张开时，惊讶地跳了起来。
别有洞天！
天外有天！
只在科幻电影出现的景象，梦幻般冲击着他的视觉。
五个足球场般大的空间，闪烁着神秘金属的光泽。到处是无比精密的仪器，到处是高科技的设备，显然是一般宇宙母舰的内部。南面是控制室，东面、西面各有一巨大的屏幕，分成上千格，上面所映出的，全是此时此刻地球各国重要的活动场景。北面有无数巨大的柜子，柜子又分成无数的方块，指示灯在闪烁着，似乎是在储存东西。中心的空间，是生活区域，摆放着舒适无比的家俱。其他地方，分散摆放着说不出名堂的东西，但可以想象，一定怪异无比。
盖昆仑叫道，外星人，外星人，你在哪里？
一只怪异的鸟飞了过来，叼着一套衣服，丢了过来。
盖昆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他接住衣服，顿时感到温暖与舒适，柔软而气味清新，而且几乎没有重量。这到底是什么衣服？
这里没有你们这个年代的衣服，这是三亿年前的纳米战衣，跃火戈船长曾经穿过。它自动除尘，不怕水火，刀枪不入，不怕闪电。
盖昆仑叫道，纳米战衣？多谢了。请出来，我要当面拜谢救命、长耳之恩。
空中传来轻微的响声，盖昆仑抬头一看。一中年男子凭空而立。他身高一米九，极为壮实，皮肤殷红，神情威严，有如王者。
鲜红皮肤的人踏着空气，像走楼梯一步步走下来。
盖昆仑惊骇之极，瞪着他的脚，上面有一双银色的靴子，显得很怪异。
你不用惊异，我只不过穿上了反重力鞋。
什么，反重力鞋？有这种鞋吗？
三亿年前就有了，只有特殊地位的人才能穿，这需要特殊的能量。它可以让你在空中任意行走、瞬间移动到很远的地方，戴上反重力手套，就能随意飞行，高速飞行，像闪电那样快。
他走到盖昆仑面前，那气魄摄人的王者气派，逼得盖昆仑对他鞠躬，说，请问，如何称呼你。
我叫语天者。
语天者？我觉得应该叫你语天王。
三亿年来，我一直叫语天者。我的主人才叫语天王。
语天王？你的主人？他在哪里？我可以拜见他吗？
你见不到他，我的样子和他一样，但他的皮肤是白色的，我是他造出来的生化人。
盖昆仑暗想，生化人？先不管他是什么生物，我先问他能不能治司青燕的病。
司青燕的病，你不必放在心上。
啊，我想什么，他竟然知道？
不错，这是很容易的事。我接你来并不是为了司青燕。语天王命令我，不得干预人类的再进化，除非遇到了特殊的情况。
再进化？什么再进化？什么特殊情况？
就像三亿年前的那一次。
那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会知道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你是慈祥、善良的外星人。
我不是外星人，我甚至不是人，我不慈祥，也不善良，也不凶恶，我只做程序正确的事情。我曾经目视无数场战争，血流成河的场面我司空见惯。秦兵活埋几十万赵兵我亲眼目睹，拿破仑几十万人马死于冰湖时我就在屏幕上观看。两颗原子弹落向日本我视如儿戏。其实，只要我愿意，悲剧完全可以避免。
盖昆仑觉得一股寒意直透骨髓：你，铁石心肠！